京師東城的南京巷,這甲都是此在京師各衙門擔任武職的官員府邸,為何叫南京巷呢,因為當年成祖遷都的時候,帶到京師這邊來的武將都是聚居此處。
此處在萬曆十年的八月間,也曾熱鬧過一段時間,因為這邊出了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拜會的,送禮的,自然少不了,門庭若市就說的是這等景象。
不過張四維丁憂回鄉之後,申時行坐上子首輔的位置,雖然不見有什麼舉動,可這熱鬧的南京巷迅速的冷清了下去,人走茶涼,當初張四維攔著皇帝把駱思恭送上了這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現在張四維不在了,誰還會得意他。
這位置不同別的,不管是誰在上面當政,總要讓體己信用的人過來,駱思恭和誰都算不上體己,大家也都知道他日子長不了了。
天才剛黑,駱府的大門就是緊閉,駱家的書房之中,駱思恭煩躁的在屋中走來走去,旁邊的座位上卻有幾名父士坐著。
錦衣衛中,能識字的都是少數,別提什麼書房了,所謂書房,不過是比較隱秘的議事所在,駱思恭臉上的焦躁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走了幾步,停下之後對坐在那邊的一名文士,看到那文士滿臉泰然自若的神情,駱思恭雙手晃了晃,低聲吼道:
「這個位置我能坐上本就是運氣,陛下既然屬意王通來做,那就讓他做就走了,你們在城門處折騰這些,這其中有多大的風險你們知道不知道!?現在人已經被抓去了,剛才去問的人也已經回來,那些混賬被關在治安司的牢房中,動都動不了,本來王通進京,一干人就盯著我的把柄,現在倒好,把一把柄給人送過去了,這不是招禍嗎!?招來大禍啊!!」
等駱思恭說完,幾名文士交換了下眼神,駱思恭正當面的那個文士微笑著說道:
「東主果然是忠厚人,也不怪當年張閣老選中你做這個位置,不必擔心,那些人扯不到東主的身上,這等事,不過是有人在會館仗義執言,又有人私下裡說話,說堵住王通不讓進門,不管結果如何,都能有大名,這才有腦袋熱的一干人衝出去鬧,這樣的事,年年都有,不過這次撞上牆了而已,東主不必擔心!?」邊上一人接口說道:
「清流斥罵內衛武卒,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會覺得有人煽動,既然那王通有手段,只能說他們倒霉。」
「內衛武卒」這四個字一出,駱思恭猛地瞪了過去,接口那人愣了愣,乾笑著起身賠了個罪,駱思恭這才冷著臉坐到了座位上,內衛這個詞沒什麼,但這個「武卒」對武將武官來說卻是個莫大的侮辱,這年頭所謂的,老卒」老軍,都是對武人的蔑稱,內衛武卒這個詞更是連駱思恭一併罵上。
「你們也太小瞧王通了,大張閣老和小張閣老壓了他那麼多年,可怎麼樣,王通把自己手中的局面越做越大,宮內那場亂子你們想必也有耳聞,有這樣的功勳,你們覺得能壓住他,還弄出這等笑話事情,你們不要太有把握,到時候牽扯出來,大家都沒有好過。」
駱思恭在座位上連說了幾句,猛地用手拍了下桌子,恨恨的說道:
「不行,明日我就上奏,說身體不適,請辭這個都指揮使,當日高興,還以為運氣落在了自己頭上,沒想到是自己來到火爐上被烤,不做了,不做了!!」
聽到他說這個話,叫他東主的那位文士一愣,也不說話,直接靠上了椅背,那名稱呼內衛武卒的文士則冷笑了聲,森然說道:
「駱都堂,眼下這時節你要下去可不是好時機啊,學生想,你要辭官,後日言官們就會彈劾,分駐河南那個千戶你收了五萬兩,淅江那個你收了六萬兩,那個想從寧夏回來的,送了多少,這一樁樁的瞞不住人啊!」
駱思恭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怒喝道:
「混賬,你們要挾本官!!」
「不是要挾,只是提醒,駱都堂,你是張閣老舉薦上來的,目前京師內閣六部之中,除卻首輔申時行之外,其餘都是張閣老舉薦上來的,若有一個張閣老舉薦上來的人下去,其餘的人自然也就能下去,這個。子不能開,再說了,陛下那邊都沒有說讓都堂去職,你自己這麼沉不住氣作甚!!」
這話近乎訓斥,或許覺得過僵,那名稱呼東主的人連忙笑著說道:
「對咱們錦衣衛親軍這邊,大傢伙也不願意一個莫名其妙出身的到了都堂的位置,什麼規矩都不熟不說,還整日裡瞎管,再說了,陛下疏遠朝中百官,卻親近佞臣,這可是關係到江山社稷大事,咱們做臣子的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駱思恭站在那裡左右看看,有人笑,有人怒,他心裡也明白,這裡的人說是自己的幕僚清客,背後都是那些大佬們,自己無可奈何。
站在那裡沉默了一會,駱思恭長吐了一口氣,開口疲憊的說道:
「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本官倦了,要去歇息。」
那幾名文士都是站起,客氣的告辭出門,這些人出了門,外面走進駱思恭親隨的僕人準備打掃收拾,看到駱思恭手捂額頭在那裡發愁,動作也就輕手輕腳了些,走到駱思恭跟前的時候,卻被駱思恭一把抓住,聽到他低聲喝道:
「都不要出聲,等下出去幫我做件事!!」
…………
儘管王通不在京師五年多,可他的宅院、馬三標的宅院都是有人定期過來打掃,這次聽到王通回來,在他進門前,屋中的火夾牆就已經燒了起來,走進屋溫暖如春,茶水什麼的都已經置辦好。
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王通左右看看,不覺得自己已經離開五年,卻好像是剛回來一樣,能聽到外面值夜的護衛在那裡小聲交談,這才讓王通感覺到有些不同,王通搖頭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
茶碗還沒放在桌上,外面就有人通報,順天府總捕頭李貴到了」王通說了聲,請「那李貴掀開棉布簾子走了進來。
一進屋見到王通,李貴連忙跪下施禮,王通笑著上前攙起,開口說道:
「都是自家人,這麼生分做什麼!?「
「王大人如今地位不同,卻還這麼親善寬宏,是小的做的不對,下午大人進城的時候,小的在衙門那邊等著,沒去迎接,還望大人莫怪!」
如今王通是實打實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和李貴的地位更是天差地別,李貴的小心比從前多了不少,王通卻笑的爽朗,開口說道:
「有那麼多人在城門處吹吹打打的迎接,鬧騰的這麼大,這聲勢就不小了,不用咱們自家人再去麻煩!」
雙方哈哈一笑,李貴稟報說道:
「晚上抓進來上百號人,抓進來的時候已經找人混進去了,左右人多,又是天黑他們也不知道誰在城外呆過沒有,不管是那陳戈還是外面什麼人,都說是在會館那邊聽人講王通帶著大批銀子進城,要是能阻住或者面斥,那可是彰顯正道大義的好機會,這幫文官們這般說,他們下人治安司也派人套話,說的都是自家主人讓他們出城看個究竟,確定王通拉著大筆的銀子進京,還說這是揚名天下的好機會。」
王通坐在那邊沉吟了會,開口說道:
「沒有供出背後的指使?」
「這些人說的應該不假,這麼看就是有人煽動,京中這些清流為求彰顯聲名,聽風就是雨,為求揚名什麼都不顧得,小人覺得,煽動的人應該也在城門處看熱鬧,不過肯定沒有向著前面去湊。」
李貴順天府多年捕快,又在治安司歷練了幾年,經驗還是有的,他的分析也是合情合理,王通沉默著點點頭,李貴又是說道:
「倒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有幾個開口說了實話,這幫人平日裡和咱們治安司打交道多,都是熟了,外面不敢說話,到裡面客氣客氣也就說了,說是五城兵馬司指揮陳久英得了吩咐,在大人進城的時候,要好好檢查檢查,卻沒想到城外早就有人堵著鬧,他們也就不動手在,在邊上看起了熱鬧。」
王通嗤笑了一聲,擺擺手說道:
「兵馬司那幾個兵卒錄了。供之後就放了吧,私下裡給些茶水銀子,以後還有用得到的地方,李貴,你看看這京師裡好多人不想讓我來,來了也不想讓我做那個位置啊!!」
「小人別的不知道,就知道大人您來京師,小人們的好日子就到了,心裡也有了底氣!!」
…………
正月二十八的早上,王通剛剛洗漱完,外面護衛有人通報,說是宮內來了名宦官,迎進來之後,那宦官客氣的說道:
「萬歲爺宣王通入宮!「
王通不由得納悶,心想上午不是皇上和群臣聽政議事的時候嗎,怎麼這個時候就要去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