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瑾榕,那個高傲的女子,最終是用自己的方式報復了景唐帝帶給他的刻骨仇恨,帝君冊妃,而新妃竟然以自盡來回應皇朝對她看似榮耀的恩寵,這對於高高在上的皇權,無疑是最無禮的褻瀆。瑾榕在用他的生命祭奠她數年前心心相印愛人的離去,但是對於景唐帝而言,這樣的奇恥大辱,顯然是他皇權上一個不可忽視的污跡。因皇妃侄女撒手而歸,姚善德這個前一日還高高在上的大將即將面臨被屠的命運,瑾榕所帶給皇朝的屈辱,按照皇朝法儀,必將處以誅九族的懲處。而姚家,早在數十年前就被景唐帝殺戮,僅剩下這個將才姚善德得以生存下來以示皇恩浩蕩,如今,誅九族也就意味著要將姚家唯一的血脈流失乾淨。正當全朝為此事議論不已時,景唐帝則突然做出了決定:依然任命姚善德為征玉大將。這一舉,無疑又為他贏得了寬仁而禮善的美名,而那姚善德,自然也會竭心盡力的為皇朝拼勁全力。
瑾榕,她如花的生命只是讓皇帝一時難堪,而她那叔父舅舅,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逼其為皇朝盡力,對比聯姻與此種以生命作為賭注的方式,傻子都可以看出,還是現在這樣的手段穩固的些。
我怔怔的看著寢殿上方碩大的牌匾,瑾榕兩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炫目,幾乎讓我無法睜開眼睛。沒落的自由贏得了死亡,瑾榕在被免除軟禁令的第一日,便以這樣轟烈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生命的結束。若她能預料到自己地生命仍未對景唐帝的江山產生一絲一毫的動搖,這個女人,還會慷慨地向世人展開她最亮麗的那抹笑顏麼?
而景唐帝面對瑾榕地死亡。也只是哀漠良久,怔怔的看著玉鸞殿大門不作聲響,那筆挺的身影。在這深宮裡猶顯得孤寂。我知他是想起了過去,想幼時那麼深的感情。誰會料到今日的結果?
突然,覺得心疼,覺得後悔,覺得無奈……
瑾榕歿後七日,皇朝地征玉大戰終於拉響長號。
景唐帝先書一紙征令狀。派信使送往玉城。因這征令狀是朝中機密,只有極少數的大臣才能知曉其中內容,因此具體寫了什麼我也無從得知。其實不看也是知道的,上面必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征伐理由外加抗拒的後果。我只是向景唐帝表明,一定要先給玉城機會,如若玉城不從,再另行討滅也不遲。
依我言而行的景唐帝速速派文官將令狀擬好,據他說,裡面他將各項條件都放寬到了最大限度。如果玉城不戰而降,他非但不會大舉攻佔玉城,而且會讓父王以及兄長們繼續擔任玉城部落首領一職。夏族所有百姓生命財產亦會無憂。皇朝要的,只是對玉城部族進行統領。真正將玉城變為皇朝國土的一部分。而不是無謂的征奪。
作為一介后妃,作為一名和親地公主。我所能做的彷彿只有這麼多,默默的仰望那寂寥地夜空,我在心裡不停的祈禱,希望遠在玉城地父王能體會我地想法,與其頑固抵抗,只為照顧那可憐的民族氣節,倒不如在不損害夏族利益地前提下,保證同族百姓們的性命無憂。或許在別人看來我儼然已成了一個敗國公主,可是比較玉城與皇朝的形勢,誰都知道兩方一旦打起來,誰輸誰勝一見便可知分曉。兩方實力實在太過懸殊,若是相抗……我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自己都不敢想那血淋淋的結果。
一個小小的錦木,都能讓玉城傷神至如此……日漸敗落的玉城,面對如此強大的皇朝,無異於一隻野貓妄圖對抗一頭雄獅罷了。我不由自主的哀歎一聲,似乎已經看到了玉城落敗的場景。
「想什麼呢?」溫熱的呼吸撲進我的脖頸,我驚慌的退後一步,卻見景唐帝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彷彿十分疲憊一般,他的眼眸中帶著一絲無神的乏困。
「沒想什麼。」我連忙通過一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自從瑾榕離去,我和他的關係雖然緩和了些,但還是有一些沒來由的緊張。
看我如此慌張,帶血絲的眼睛裡竟劃過一絲傷痛,深深抽氣之後方才抬頭,「皖雅,朕與你,回到以前不好麼?」
不等我回答,他便向前一步,「朕派去玉城的大臣,竟在去玉城的路上被砍了腦袋,兩國交戰不殺來使,你父王竟然如此……」「怎麼會?」我低呼,「父王最識禮儀,不可能不知道不殺來使的外邦規矩,他一向畏懼皇朝,怎麼會殺……」
「可他就是砍了朕的使臣……」,景唐帝無力的揮手,打斷了我所有的臆想,「朕的使臣馬上就到玉城,可是就是在晉遙莫名的丟了性命,試問,除了你的父王,誰又敢對朕的人動手?而且,人雖然丟了性命,但朕對玉城的令狀,卻還是到了你父王手裡。這樣的情形,到底如何能解釋呢?」
「朕派去的皇朝之臣帶有朕給的欽差令牌,普天下人皆知見牌如見朕,相信即便有反朕的賊子,也不會貿然以此下手,只有一個可能,你父王知道朕要伐玉城,萬分氣急,一怒之下將使臣殺掉洩氣。」景唐帝無奈的苦笑,「皖雅,實在不是朕心急想取了玉城,你父王的此番做法,相當於自斷後路啊。這下,朕想要不伐,想要等下去都不可能了。」
我怔怔的看著他無奈的臉,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想法湧了上來,「難道……」
「不是朕安排的。」令我驚訝的是,未等我說完,他已經預料到了我的想法,「朕是想取了玉城,可是還沒急成如此樣子。朕承認。朕上次為了取廖君然的性命,用地計謀沒有君子之氣,那也是朕唯一一次用了下三濫的招數來招取敵人。可是那是因為那人是廖君然。是在乎朕的女人與朕地江山的廖君然,所以朕才一時頭熱地採取了那個法子。你仔細想想。後來朕還不是為了承他的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你將他救出去了?」
「那是為你,朕才一時昏了頭腦。可是現在不一樣,」他慢慢靠近我,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眼睛。「這是皇朝與玉城大戰,是兩方之間堂堂正正的較量,即便是不能贏,朕也要讓朕地皇朝輸的有氣度,而不是用這些低級的伎倆來詆毀我朝的盛名。」
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而他的眼眸裡卻閃現出一抹哀傷,「信與不信都隨你了,朕只有這麼多可說……」說完,便欲轉身踏出瑾榕殿大門。
「我信你。」瞬間。我心中彷彿有根弦被他剛才不被信任時哀婉的表情所打動,只那一剎那,竟衝動的上前懷住他的腰。眼淚簌簌而落,慢慢地浸濕了他的衣襟。「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玉城竟然這麼快就……」
他溫熱的大掌覆上我環在他腰間地手,慢慢旋身面對著我的脆弱。「朕答應你,不會因為此事而影響朕對玉城地態度,依然如你所言,如若你父王不予抵抗,朕仍會保證玉城子民無憂。總之,這一盤棋,輸贏與否,就看你父王如何走下去了。」
皇朝使臣地被殺無疑為皇朝對玉城的大戰增添了幾分悲情地色彩。即使我不關心那些權臣們的朝議,也從宮中那些宮女太監的嘴裡得知,皇朝上上下下現在是群情悲憤,一心認定玉城挑釁了皇朝,這幾天請旨馬上宣戰的折子都堆到了景唐帝的案子上,而這個皇帝卻堅定的認為,等到玉城卓達汗王有了明確的意見再行宣戰那也不遲。
在眾人看來,景唐帝這是在故意拖延戰爭時機,以使臣被殺為緣由征戰,這原本就是再天經地義也不過。可是我知道,他是想再給玉城一個機會,一旦玉城表明誓死抗爭的態度,戰爭就沒有理由再避免了。
皇朝使者被殺六日之後,玉城終於傳來了信件,信中對皇朝所列條件嗤之以鼻,並稱玉城只要有一人在,也要與皇朝抵抗到底。
那帶著草原香的信紙飄然而落,我怔怔的看著那幾頁薄薄的紙,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信裡堅決的口吻,幾乎帶著些許狂妄的氣息,真的是出自我父王所為麼?出自那個見到皇朝的大炮,說話都會顫抖的玉城部落首領?
「沒辦法了。」景唐帝突然走到我面前,猛然將我攬緊,大手慢慢的撫摸我的頭頂,像是要把我融進胸膛,「最後一個機會你父王也沒把握住,看來玉城與皇朝的一戰,是無法避免了。」
翌日,皇朝舉行臨戰朝議,全面部署對玉城的攻伐事宜,當日下午,景唐帝便在定乾殿前為大軍進行了踐行儀式,號召全體皇朝將領行事要奉行寬仁策略,遇到頑固反抗方可予以回擊,對於手無寸鐵的玉城兒女招降為上策,不可在玉城境內胡作非為,搶殺掠奪,違者將以叛國罪論處。
對於玉城,作為皇朝帝君,他幾乎做到了仁至義盡,可是父王那邊呢,如此狂妄的話語,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境才能說出來?我手捻雲霜早上為製作花糕而採集的桂花瓣,心如亂麻,如果我現在回玉城勸導父王不要抵抗,不知道會不會被玉城百姓當作叛國的賊子唾棄。
和親,和親,終究是和到了現在的一步,只是到了現在,我反倒沒了以前那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只是無奈,痛徹的無奈。我慢慢閉上眼睛,腦海裡又回想起被逼迫和親時皇朝列在玉城城外那一排排大炮來,如果父王再頑固下去,那樣的炮火,足可以使整個玉城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墓。父王上次都會因為那幾枚紅衣大炮而驚慌不已,為什麼這次的態度會截然相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