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 第六卷 天為誰春 第一五五章 還不能走
    依然是樾殿,大概因為時間倉促的緣故,這次的冊妃並沒有什麼大典,只是一席宴會了事,而列席的也多半只是皇族公子,但也有極少數的重臣參與在內。

    我與雲霜去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到齊,原本想悄無聲息的找個地方坐下,卻沒想到剛踏入樾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投來,有憐憫,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陰狠的譏嘲與不屑之意。

    是啊,我,竟也走到了今日。尤其在這些后妃們眼裡,今天瑾榕的上位,是不是替他們出了一大口氣呢?

    靜靜的站在殿中央等著太監安排我入座,可是等了一會兒卻不見人影。無意間環顧四周,卻不小心碰觸到了成親王的目光,那樣的灼熱像是要把我縮進心裡,明明眼睛裡流動的是溫情如水的關切與疼惜,但是在眾人的目光混戰下,卻讓我感到一陣陣的焦灼。我慌亂的別過頭去,耳邊卻傳來溫熱的呼吸聲,那樣熟悉的笑臉出現在我面前,但卻有些恍如隔世的模糊,「公主,到這兒來。」

    是吉瑪,產後重生的吉瑪,被我剝奪去孩子的吉瑪,笑容卻一如往日的和煦溫暖,如此笑意,像是融融春意,慢慢溫暖了我僵硬的心。

    與吉瑪坐到她那一席上。我驚詫的看過一周,這才發現這一桌竟然都是後宮妃子。因後宮無主,按照位分。我自然而然地就位居了首席。可是這首席自然也不是好做的,後宮諸妃看似優雅的向我行禮。但那恭敬之餘撇來地目光,卻比利刃還要鋒利幾分。

    「吉貴人……」,坐定之後,我裝作無意的擺弄手中地酒盅,按照位分。身旁坐的是郁嬪,因此很多話只能旁敲側擊的說出來,「身子好些了麼?」「好多了。」吉瑪恬然一笑,很快就明瞭我心中所想,「多虧皖妃娘娘惦記,吉瑪身子已大好,皖妃娘娘不必掛於心上。」

    看著她那淡然的笑容,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宮中眾人誤解我就罷了。一直害怕吉瑪也不理解我,想到這兒,心裡的陰霾終於消散了些。正要端盅小酌,耳邊卻突然傳來熟悉地聲音。皇上駕到!」

    驀然回頭。景唐帝身著威嚴的紫金龍袍款款而來,緊跟其後的。是笑靨如花的瑾榕。那麼絢爛明媚的笑容,猶勝於這燃燒的大紅宮燭的嬌艷,發自內心的歡愉溢於眼角,往日的仇恨彷彿都已幻化成她此時地誌得意滿。我呆呆的看著並行的他們,瞬間地傷痛徹底襲擊了所有理智。垂眸暗示自己淡定,伴著那般絕望的傷痛慢慢褪去,再次抬眸看向他們地時候,卻沒了感覺。

    傷心地盡頭,大概就是絕望吧。

    「大家平身!」還是那般波瀾不驚的聲音,說不清楚是喜悅還是哀愁。表情與他平時朝議並無異樣。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卻五味雜陳。

    漠然的眸子毫無目的的看向他的背影,卻遭襲了他的突然轉身,來不及撤回我專注的視線,我被動的回視著他的關注。只見那漆黑的瞳眸一如往常一樣深不可測,眉頭微擰像是在研究著我此時表情的用意。而身旁偎在一側的瑾榕,也將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她唇角那彎微淺的笑意漸漸在我的哀漠中增大弧度,那身華貴的宮妃衣裝恰到好處的襯托著她如花的嬌顏。我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擠出一抹笑容來回視她此時的挑釁。

    伴隨著我的笑容慢慢浮現,景唐帝突然轉身,在眾人的矚目中攬緊了瑾榕的腰肢。

    什麼叫做苦酒,我終於在這次的宴席上體會了出來。原本香濃醇厚的宮中佳釀,到了我嘴裡卻像是黃蓮,但我卻只想一次又一次的用這樣的苦酒將自己麻痺,彷彿只有這樣滲入骨髓的苦,才會讓我有一點點情醒,告訴我在這個宴會上,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有多少人渴盼知曉我黯然的表情。

    所以,玉城公主卓依皖雅,從不會讓別人窺探到自己的脆弱。

    我強作笑容,應下一杯又一杯妃嬪們一各種理由呈上的美酒,原本以為強迫自己擠出笑容是最困難的事情,可是伴隨越來越多的佳釀滑入喉舌,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笑容會愈加璀璨。像是被這酒意麻醉了一般,原本心底酸澀的痛意也漸漸變得模糊。

    「公主,該帶領嬪妃們去向皇上敬酒了。」

    我握著酒盅的手停滯半空,思維像是突然停止一般不知所措,直到雲霜又在我的酒盅裡斟上滿滿的酒,同席的妃子們都等著我起身,我這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

    敬酒啊,敬他與她青梅竹馬的戀人一杯醇香的喜酒。我低下頭看著酒杯,苦笑的看著自己在酒水裡映出的影子,那影子唇角微揚,瞳眸炯炯,並沒有人人渴盼見到的落寞與失意,深吸一口氣又僵硬的作出一個微笑,我挺了挺身子,「走吧。」

    我的位置與那高高在上的帝皇並不遙遠,但是這短短的幾步,我卻像是在途徑天塹一般,每一步都要斟酌幾分,愈是不願意面對愈要面對,我只希望自己能在面對他懷湧美人的那一刻可以不輸掉自己的尊嚴。

    尊嚴,也許我在這大殿擁有的只有這個東西了。玉城馬上就要被伐,亡國與失寵同時襲來,我應該是如何的表情呢?

    「臣妾皖雅恭祝皇上與榕妃娘娘情投意合,百年完滿。」終究是到了那必須面對的一步,我低下頭。高高的呈起酒杯,待到身後那群妃子們山呼萬歲的聲音落下,慢慢抬頭。努力抹出一抹粲然迎上他深邃地眼睛,「臣妾帶領妹妹們。必將為吾皇與榕妃祈福許願。」

    他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我的眼睛。我僵硬地笑容先是絢爛,但在他的關注下最終還是凍結在嘴角,苦澀地迎上他的對視,惟恐自己會控制不住的情緒再次作出失禮行為。便再次低下頭,「皇上與榕妃的故事原本就是宮中佳話,臣妾們都是真心祈願,還請皇上……」

    「真心?」他突然輕笑,親暱的拍拍坐在一旁巧笑倩兮地瑾榕的手,「榕妃瞧瞧,朕的皖妃還真是大度!」

    「後宮和則國無患!」我呆呆的看著他握在瑾榕手背上的手,突然莫名的感到窒息,「中宮不可一日為主。皖妃位分居上,在另立皇后之前,朕特命皖妃處理後宮一切事務。」

    我驚惶的看著他。他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再次溢於眉間,卻讓我感到迷惘。他知道我一向懶於和后妃交往的。現在竟將這個燙手山芋推到了我地身上……難道。感情上折磨我還不夠,一定要我成為眾矢之的麼?

    甚至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我臉上那抹牽強地笑意終於在他的逼迫下宣佈潰敗,默默地拿起酒盅,裡面地影子卻全都是他手執瑾榕纖手時那含笑的面龐,像是不願瀰散地魂魄,一點一點兒,將我故作的堅強擊的粉碎。

    終於知道了借酒消愁是什麼滋味,大概是看到皇上又有新寵,且把後宮大權交付於我,這群女人們也都紛紛黯淡下來,大家都是各懷心事,互相不搭理。

    「公主……」,守在我旁邊的雲霜突然按住我再次斟酒的手,我緩緩抬頭,她那熟悉的臉卻變得模糊,「公主,不要再喝了。」

    「沒事兒。」我大大咧咧的推開她的手,勾出一抹蒼白的笑意來迎合她的關心,「你問問吉貴人,我在玉城時是個小酒鬼呢,據說我自出生就嗜酒如命,所以這皇朝的酒,自然醉不了我。」

    「玉城的酒比皇朝的要醇遠,」我不自覺的抱起桌上擺著的酒罈,想與對面坐著的吉瑪說說話,卻感覺吉瑪總是一搖一晃的讓我眩暈,沒辦法,為了配合她的搖晃,我也抱著酒罈左搖右晃著身子,舌頭彷彿也不受自己控制起來,只能含糊不清道,「吉瑪……你還記得玉城的酒麼……那馬奶酒,有奶的乳香,更有酒的甘冽……還有父王……每次都要給我那麼多的酒……咱們玉城的釀酒師……還說要教我呢……」

    「公主……」恍惚中聽到吉瑪微不可聞的聲音,「公主,別喝了。」

    「我想回家了……」,我靠在那冰冷的壇壁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竟簌簌而落,「和親……和個破親啊……早晚都是家破人亡……什麼都沒有……」

    淚眼朦朧,我艱難的抬起頭看向吉瑪,「吉瑪,我什麼都沒有了……」

    只覺得手腕突然被人拽住,那霍霍的疼痛伴隨著我模糊的神志逐漸變得恍惚,彷彿有人在氣急的低呵,「皖雅!」嗯?」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抬眸相望,只知站在我面前的是個男人,有著景唐帝的輪廓,卻有著成親王的面容,顫巍巍的放下酒罈,我在一聲苦笑之後,把著那人的胳膊吃力站起身,「成親王,我在皇朝最感謝你……」

    謝字未說完,我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那迷茫的燭光伴隨著瑾榕身上艷紅的華美,像是扼斷了我的呼吸。我無力的支撐起自己的最後一份清醒,卻是容許自己就此沉迷,就這樣沉淪吧,也許就不會有面對的痛苦。

    模模糊糊記得因為酒醉景唐帝允許我提前離席,丟臉也罷,不爭氣也罷,我終究是離開了那個讓我頭痛不已的場合。景唐帝吩咐貼身太監與雲霜一塊兒送我回瑾榕殿,而我幾乎是半掛在了雲霜身上。不過自從踏出樾殿,大概是因為夜風微涼的緣故,我卻清醒了許多。

    依然是搖搖晃晃的走,頭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夜晚的皇宮一向是靜謐的嚇人,除了有許多碩大的燈籠昭示著宮廷的威儀與華貴,更多的時候這宮廷更像是讓人懼怕的籠子。我慢慢隨著雲霜前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些發冷。

    「公主,冷麼?」雲霜摸了摸我的手,「一會兒就到寢殿了。」

    短短的應了一聲,可能因為酒的後勁慢慢湧上來的緣故,竟感覺有些濃濃的睡意。我慵懶的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的看雲霜一眼,但奇怪的是竟感覺眼前一晃,彷彿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雲霜,我想睡覺。」我迷迷糊糊的嘟囔,心想自己大概是因為太過難受的緣故,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雲霜?」說了一句卻沒聽見雲霜回答,我遲疑的轉了一圈兒,雲霜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霎那間我的酒意馬上清醒了幾分,環顧四周,終於發現那個消失已久的身影,就那樣吊兒郎當的坐在樹上,像是碩大的紫色鳥

    「辣蘭?」我驚詫的瞪大眼睛,幾乎是要低呼出來。

    她呼的從樹上跳下,不由分說的攥住我的手腕,「奉主子命令,速速帶你離開。」

    「你瘋了麼?」我拚命甩開她的手,「這是皇宮啊,你以為你還能像上次那樣幸運?那是他有意放你們離開,所以才會如此容易逃脫的!」

    她看似無奈的抱住肩膀,「我就向主子說過,你是個硬骨頭,肯定不會乖乖的隨我走,可主子不依,偏要讓我試試。」

    我退後一步,警惕的看著她,「為什麼帶我走?」

    「今日瑾榕公主冊妃,主子料定了你會百般難過。」她長歎一聲,嘴角竟漾出了幾分戲謔,「你前些日子說過出宮,主子以為此番你必會心死,所以才讓我將你帶出去,沒想到……」

    「他還在等我麼?」我喃喃道。

    「或許。」辣蘭再次騰空飛向樹椏,「如果你不願意走,那我也不強求,回去稟明主子原因罷了,主子早就說過,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不介意繼續等下去,直到你心甘情願的離開這個牢籠。」

    「那他們……」,我著急的抬起頭,「你把雲霜他們怎麼樣了?還有,你是怎麼知道今日冊妃的?黑夜朦朧,但我還是看到了辣蘭那不屑一視的目光,彷彿我問的是再傻不過的問題,「給他們用了藥,只是劑量少了一些,所以,只要稍等片刻,他們就會醒來。」

    「至於我怎麼知道這宮裡的事情……」,辣蘭的笑意漸漸隱藏在樹葉被風吹動的嘩嘩的響聲裡,「玉鸞殿服侍瑾榕公主的碧綠,那是我嫡親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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