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像是被人當眾扯壞了遮羞的衣服,我感到強烈無所適從,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來的,只聽得秋風在我耳邊嗚咽個不停,而我的淚水,則像是連綿的夏雨,在眼瞼處絕望的流連繾綣,此刻好像只有奮力奔跑才能刷新我的無力與絕望,他們是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啊,怎麼可能這樣對我?
「容安公主,到哪兒去?」模模糊糊中自己好像已經到了玉鸞殿宮門處,我剛要踏過高高的門檻,身後傳來一聲清冽飄無的聲音,「那齣戲,好看嗎?」
剎那間回過頭,瑾榕身著紫色的宮裝,像是這黑夜裡綻放著的花朵,邪魅的衝我淡笑,「公主看完一齣好戲,總得講講感受吧?」
「是你……」,我換亂用袖子抹掉眼淚,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表現出自己軟弱的樣子,恨道,「我與你無怨無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公主這話說的。」瑾榕語氣輕揚,慢慢朝我的方向踱步,我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卻聽她咯咯一笑,反而鑽進了旁邊那叢蘭花從裡,漫不經心的拈起一朵蘭花,側頭嬌笑,「皇上半夜找我敘舊情,我打死不從,可正巧遇到過來送繡樣的你的丫頭,兩人乾柴烈火的行起事來,我只是提供了個方便之處而已,公主自是明理之人,現在倒是記恨起我來了?」
我憤恨的瞪著她,平時見到的那般靈動的笑容此時卻像是詛人的惡咒,我努力挺直身子,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半分,「那按您地意思。我該是向您道謝了?」
「道謝也不必。」瑾榕微一用力,那嬌艷的花朵便立即成為她手心裡的花泥,「相信過不了多少些日子您地瑾榕殿就會傳出好消息。您的丫頭便會得封個昭儀貴人什麼地,到時您記得招呼我。讓我喝一杯喜酒才是……」
「你……」,我捂著胸口,只覺得胸口發悶,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要是公主您吶,就不會在我這兒你你我我的咬牙切齒。」瑾榕唇角劃出的弧度慢慢放大。「我會趕緊趕到我的瑾榕殿去,準備好冊封的衣服與首飾,畢竟是你地貼身丫頭呢,總不能太寒磣了您說是不是?」
「你!」我指著她搖曳的身子,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猛然間想起自己手腕上的鞭子,心裡慘然一笑,反正事情也是這個樣子,我今天就放肆一次又如何。還不如拚個魚死網破的心裡舒服,想到這兒,心裡一橫。手肘微微用力,剛要甩出去。遠處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皖雅!」我緊緊的攥著手裡的鞭子。遠遠就瞧見一個穿著月白馬褂的男子跑了過來,粗重的呼吸甚至劃破這靜謐夜空令人窒息地詭異。我目不轉睛的看著成親王一步步與我越來越近,心裡的憤恨隨之升級。
他現在來做什麼?是來看我地好戲麼?我緊緊的盯著成親王,酷冷地笑意隨之從心底湧了上來,「王爺如此氣喘吁吁地趕來,是因為想急於知道皖雅此時的表情嗎?」
成親王劍眉緊蹙,一個箭步湊過來,像是要制止我唇角浮現出地笑意,竟然猛的拽住我的胳膊,大呼道,「皖雅!」
「謝謝王爺讓我看了這麼一場好戲!」我奮力甩掉他的手,拚命忍住湧上來的眼淚,緊緊咬著嘴唇,憤恨的看著這個曾經待我如玉般體貼的男子,終是咬牙說道,「皖雅一輩子也沒看過如此好的戲,真的沒有!」
成親王目瞪口呆的看著我,被我甩掉的手木然的停在半空,殘留在我面前的只是滿目的心痛與不可置信。看到他如此悲婉的模樣,我卻只當他是故意想看我的笑話,猝然的轉過頭,只覺得自己滿心傷痛與絕望,微微抬頭看向上天,為什麼,今天傷害我的,竟然都是我最親近的人……
逃也似的奔出了玉鸞殿,滿腦子都是槿榕譏嘲的笑容和成親王最後痛心的眼神,我好像是脫了水的魚兒,在今天晚上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難以呼吸。好歹老天憐我,原本秋高氣爽的天氣,卻突然降起了綿綿秋雨。原本雨也不能徹底將我淋透,只是因為我原本就不認得路,再加之黑夜霧茫,心裡又是難過的很,大晚上的竟在宮裡兜兜轉轉個半天,才在一個小太監的引領下找到去槿榕殿的路。大概是我太狼狽了,那小太監一路上為我舉著油傘,磨磨唧唧的與我嗦許久,竟然沒認出我是容安公主來,這樣也好,我也不用刻意掩飾自己,難得做自己做個痛快。
聽那小太監絮絮叨叨的向我講述宮闈傳聞趣事,大概看我是沉悶的人,那小太監在自己不斷找話題的同時,竟也不無同情的看向我,「以姑娘這份性情,以後難免會吃虧的。」
我腳步慢慢停下來,漫不經心的問道,「為什麼?」
「姑娘打聽的是去槿榕殿的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必是槿榕殿的宮女。」我抬頭一愣,他竟歎了口氣,「槿榕殿裡是非多啊,難保什麼時候就會沾上點兒腥氣,那咱們這一輩子,就保不住啦。」
「為什麼槿榕殿是非多?」我反問道,「難道還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一看姑娘就是個沉靜的好脾氣。」那小太監嗤的一笑,「這世道向來就信服一個樹大招風的道理,槿榕殿的容安公主可算得上是真真的絕世姿色。宮中也傳聞皇上對她傾慕已久呢。」
想到今天所看到的一幕,我先是抽了一口氣,自嘲的勾起唇角,「小公公不可輕易聽取流言的。也許皇上……」,頓了口氣,我繼續說道,「也許皇上是逢場作戲,畢竟人家是玉城的公主……」
「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沒等我說完,那小太監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隨即重重的歎了口氣,「主子們的事兒啊,咱們做下人的就只聽個三分就好了。這宮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怕是主子們自己都辨不清楚。」
「呦!」那小太監突然低呵一聲,「前面就是槿榕殿了,我還要去浣衣房那兒轉轉,要不我把油傘留給姑娘,姑娘自個兒回去?」我連忙擺手,「不用,已經讓你給我撐了這麼長時間的傘了,餘下的路,我自己跑回去就成。」
那小太監將手伸向傘外,像是在感覺雨的大小,過了一會兒才鄭重的點點頭,「也好,這雨下的雖比剛才大了些,若是緊著點兒跑,也是淋不了多少的。那姑娘就快些走,回去讓姐妹們熬些薑湯喝下去,也好去去寒氣。我連連點頭,經過今天晚上的事情,突然有些受不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對我這麼好,嗓子裡剛壓下去的傷痛似乎又想噴湧出來,幸好雨聲掩蓋了我哽咽的聲音,我低頭輕語,「知道了,還請小公公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