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我癟著嘴爭取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可是就在成親王觸著我腫包的時候,雖然他已經盡量放輕手腳,我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忍著點。」他皺著眉頭慢慢撥開我腫包周圍的頭髮,「很疼?」
我乖乖的點頭,又是一聲呻吟自口中而出。成親王眉宇糾結的越發厲害,「怎麼這麼大個包啊?剛才一撞就能撞到如此?」
我慢慢坐直身子,與他稍微隔了一段距離,愁眉苦臉的埋怨道,「前幾日也撞到了這兒,原本以為不疼了,誰知這麼倒霉,今兒個又撞到了同一個地方。」
他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前段時間也撞了?」
很不滿意他眼中此時流露出的驚訝,不就是連著兩次都撞了同一個地方嘛,用得著這麼樣?於是便鼓起腮幫強作不疼般的扭過身子,「沒事兒的,反正都已經好了!」
待我直過身子,那邊的成親王卻只顧看著我不吱聲,我心裡打鼓,又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他,兩眼對視的那一瞬間成親王終於耐不住笑出聲,那發自內心的笑意,把我著實澆了個透。
我不解的看著他笑的爽然,卻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笑,因此有些尷尬。但是他那愈發動聽的笑容卻讓我臉紅起來,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是為什麼笑,可是這馬車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用腳趾頭猜也知道他笑的肯定是我。
「你笑的什麼?」我猛地把手裡的抱枕扔到成親王的身上,他倒是機敏,一閃身子輕易躲過了我的攻擊,我更加氣不過,「笑……笑……笑死你好了!」
「我現在可否理解你現在的行為是惱羞成怒?」他又是微笑,只是這次淡了下去,不像剛才那般外向豁朗。
我給他翻過一個大白眼,自己咬著嘴唇不說話。
「從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他倒是不理會我的不語,反而自問自答起來,怡然自得的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同一個地方能撞兩次,卓依皖雅,你確實活的精彩!」
我知他這是為打趣我,最後還落了個精彩作為對我此番倒霉行為的結論,於是冷冷笑道,「王爺說錯了,皖雅哪兒是活的精彩,只是倒霉罷了。自回玉城就開始倒霉,原想再倒霉能倒霉到哪兒去,沒想到最倒霉的事兒還真落到了我身上,和個破親啊!」
這是我第一次當著他面發表對和親的不滿,果真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微微探向我,我凝視著他傾過來的身子,不知怎麼竟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手心裡不覺滲出了汗珠。
他盯了我良久,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怎麼?嫁到皇朝還真委屈了你?」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只是孤軍奮戰,並不像在玉城那樣有族人們的倚賴可以言之無忌,現在可是到了他的地盤,若是我有什麼語之不敬,他還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我處置的。
這樣一想就冷靜多了,為防自己在口吐禍端,我乾脆不說話,並且慢慢閉上了眼睛,裝起了活死人。
「哼!」大概沒聽到我的回音,他竟然輕輕冷笑了起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睜開眼睛,卻聽見耳旁再近處他那溫熱的呼吸,「皖雅公主,若到了皇朝,你再語出驚人,只怕我想救也救不了你!」
我的眼睛豁然睜開,他說什麼?想救也救不了我?等到我想詢問過去之後,卻看見他已經在臉上蒙著一塊白紗,似乎已經熟睡起來。
他是想救我的麼?我只是夏族貢獻給皇朝的公主,怕是也不值得他來伸手相救的吧?盯著他的臉,越想自己命運越淒慘,忍不住又跌回到自己位置,閉目遐想起來。
我知道他是沒睡著,恐怕只是怕我再語出驚人連累了他,於是假寐。這樣靜了很長時間,我突然覺得車內的空間悶的要死,於是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他,他已經將那紗布拿下,白皙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幾乎聖潔。
慢慢滑落下身子,微微朝他那兒靠了靠,並且用腳碰了碰他的腿,想要和他說會話兒。
「嗯?」他姿勢未改,只是悶哼一聲。
「我有些難受。」我乾巴巴的笑了起來,「咱們聊會天吧?」
「嗯。」
「我覺得自己慘兮兮的,一個人去不熟悉的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皇朝的一些事情?」我的聲音幾乎是哀求了。
「好。」
「景唐帝是你的哥哥還是弟弟?」我終於問出了第一個困惑我已久的問題,看著成親王也不過二十歲左右,那聞名一時的景唐帝到底是他哥哥還是弟弟呢?
「兄長。」他依然閉著眼睛,乾脆利落的答道。
行!我暗暗咬了咬牙,果真夠狠,不過本公主我不在乎,不怕你說的短,就怕你不說嘛。我更加軟下語氣,力求自己將悲劇角色演繹到極致,「那你多大了?」
「十七!!」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什麼?才十七?」我幾乎是要跳起來,不敢置信的又打量了他一遍,實在是看不出他竟然是十七歲的青年!
「怎麼?」他終於吐出一句較為完整的語句,卻依然未睜開眼睛,「我不像十七歲的?」
「您比較顯老……」我剛說出話來便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於是連忙補救,希望他沒聽到那前半句,「不是,您顯得成熟些……我有個哥哥也是您這麼大的,可是沒有這麼……」
「玉城環境要比皇朝首府宿源單純的多,自然不用想那麼多的事情……」他的嘴角竟然滲出一絲笑意,「若是你哥哥也見慣了宿源皇宮裡那麼多的事情,相信也不會顯得年幼……」
我不理解的看著他,為什麼在他剛才的笑意裡,我竟然琢磨到一絲孤單呢?
強把自己對他的分析憋在心裡,我便又開始了對他的另一個話題,「那景唐帝……他有多大了?」
「十九!」他慵懶的扯直了身子,彷彿是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你若是見了他,就真的會意識到少年老成的意義!」
汗!原來四海聞名的景唐帝,竟然也是未滿二十歲的青年!那他平日裡那些攝人的手段,那些令四周部落聞風喪膽的戰役,都是怎麼鑄就的?
一想到我以後就要和這樣的人們在一起,我就禁不住脊背發涼,眼前立即滑稽的出現了一個個年輕人卻長滿鬍鬚的老頭兒模樣……這不是妖怪麼?
「不要小瞧皇兄!」成親王似乎對他這個皇兄很是崇敬,「自十四歲即位以來,他就開創了皇朝四海歸心的局面,若說十七歲之前他還是依仗著母后及王叔們的才坐定龍椅,可是如今,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支配所有人!」
不自然的笑道,「是啊,早就聞名景唐帝英雄,令周圍附屬聞風喪膽,我們夏族……不就是一個例子麼?」
聽到我這話,成親王的眼睛突然睜開,卻不看向我,只是凝視著馬車棚子上的龍脈紋路。
「那我要嫁給誰?」我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雖說反正都不認識嫁誰都一樣,但還是從心底想知道自己的歸路,於是屏神等著他的答案。
「不知道。」他毫無預兆的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我,「你身份特殊,一般子弟是要不起你的……最差也是我們這些王貴權臣……」
我又是極其生硬的扯扯嘴角,「哦……」
「你想嫁給皇兄麼?」問了他這麼久,他忽然問起我一個問題,我一愣,呆呆的看向他,「或許會讓你成為皇兄的妃子,你願意麼?」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苦笑,「已然被你們擄了來,我有權利挑選自己的夫婿麼?若是我敢有絲毫不從,皇朝的炮筒又要對準夏族的百姓了吧?」
早就注定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抗,我能管得了那麼許多麼?我重新哀傷的看向窗外的風景,覺得自己像極了那被馬蹄捲起的樹葉,飄渺的不知所蹤。
「或許會有機會的。」他淡淡的說道,雖然人離我很近,但聲音卻幾乎遙遠的聽不清楚,「到了皇宮,一切就都有定數了……」
玉城距離皇朝首府宿源甚遠,我們不得不停下腳來尋找驛站休息,一路旅途奔波已使我體力耗費到極致,再加之心情鬱悶,一下馬車我就感到天昏地轉,身子有些支撐不住起來。
幾乎是把自己的血液都要吐出來了,我伏在桌子上,無力的拽著吉瑪的手,好像只有此時看著吉瑪我才能記起自己是從玉城而來,才不會覺得恍惚。
「公主……」吉瑪又是濃濃的哭腔,「您這樣……」
「咳咳……」我又是一陣噁心,俯下身子乾嘔起來,抬起頭來已是涕淚橫流滿眼金星,幾乎想要昏厥過去。
「怕是你主子暈馬車了。」成親王淡然說道,轉身囑咐了自己的隨身侍衛,「賽雲,喊大夫來。」
「請小姐張開嘴……」我正難受的要命,這個名叫賽雲的武夫卻不知道從哪兒尋來一個蒙古大夫,又是讓我張嘴又是讓我伸手的,整一個囉囉嗦嗦的折騰起來我沒完,卻還是暈暈乎乎的沒看出什麼毛病,這不剛張嘴讓他看了一次,沒想到他卻再次讓我張嘴。
我已是煩到了極點,你越讓我張嘴,我便越閉緊嘴巴。
「小姐……」大概是看出了我們的身份不同,那名大夫已是有些戰戰兢兢,偏偏我這個病人又極其不配合,因此他只能乾巴巴的站在那裡。我暗自垂下腦袋慶幸自己扳回一局,卻沒想到這大夫已將視線投向成親王那一方,「這位……」
雖是仍然難過,但是看到那大夫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已經是玩性大起,再看到他向成親王求助時成親王那副眉頭緊鎖的模樣,更是有些樂不可支,於是頭腦一熱,趁著大夫回首面向他的功夫,向成親王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這次驚詫的就是成親王了,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愣是呆呆的看了我好久,待我再次調皮的向她眨眼睛時他才緩過神來,「嗯哼!」他故作無視我的挑釁,清了清嗓子回道,「大夫儘管診治,小妹自會配合的!」
小妹?我什麼時候成他妹妹了?
待我不滿之時,成親王已是信步走到我面前,在眾人面做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樣,語氣不高但卻十分有力度,「皖雅,聽大夫的話,把嘴張開!」
我愣了愣,他的眼神裡有我看不懂的一些東西,蹙黑的眸子裡閃爍著的——是關切麼?
「皖雅!」我正愣神,他卻又惡狠狠的再次下了命令!
好!我聽你的!看著他這般凶狠的模樣,彷彿我剛才看到的關切憐惜從來沒出現過似的,頓時心裡一頓失落,於是任性十足的大聲反駁,「皖雅聽從兄長的話,請大夫上前給皖雅診病!」
底氣十足的語言將那大夫嚇得一怔,慢慢的迎上前來。
還未等到那大夫在我面前坐下,我已是高叫一聲「啊」,把嘴張的不能再大,為了烘托效果,我甚至還烈性十足的伸出了舌頭!又長又紅的舌頭一伸出來,立即把這窮鄉僻壤的野醫嚇了一跳,只能是顫抖的一邊看著一邊回話,「小姐可以了……不必張這麼大的口……不必伸出舌頭的……」
再次看向成親王,他原本正在看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剛觸及到我的目光,便立即閃躲了去,藉機送別大夫離開了我的房間,只留下空蕩蕩一句話,「皖雅,好好休息。」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成親王的舉動,這才意識到剛才鬧了一通已是乏不可支,腦袋一沉,又墮入到了夢鄉裡。
第二天一早,成親王便派人到我房間把我喊醒,在知道我已經身體大好之後,便下令立即趕路。
我木木的站在馬車前,原以為他還會讓我坐他的車子,卻沒想到他卻自己閃到了馬車裡,絲毫沒管我,只是派了賽雲到我面前通報,「怎麼?公主還不上車?還不舒服麼?」
「嗯怔怔的看著已經奔跑著的成親王馬車,心裡卻不覺困惑起來,我惹著他了麼?怎麼一大早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給我冷臉子看,非但如此,還這樣撂下我不管了?胡思亂想著上了自己的馬車,卻發現自己的車還是挺大的,也不像成親王說的那般顛簸。吉瑪怕我受不了勞頓之苦,悉心的為我垂著肩膀,我卻無心顧及這美好的享受,眼前都是那雙霸氣十足但不失溫潤的眼神……我到底是怎麼讓他不高興了?原來雖說沒到親密無間的地步,可也沒想今兒個這樣形如陌路啊。
馬車像是瘋了般的往前跑,我閉上眼睛,只聽見外面呼呼的風聲,還有馬伕鞭打馬兒的聲音,「駕駕!」猶顯刺耳。
這速度得比前幾日快了一半吧?我暗暗揣測,以這速度行進,大概今兒個就能到宿源皇宮了。
只是突然這般不要命的行進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有些糊塗,難道是皇朝出了什麼事情?這才讓成親王臉色大變,從而顧及不到我這個和親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