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惠此中國 以綏四方
    次日天明之後,伍封在議事殿大擺酒宴,請九鬼等天魔部落的要人、魚婆婆、熊婆婆、雀女等魚、熊、飛鳥部落的人一起宴飲。議事殿前插著周元王所賜的龍伯大旗,這議事殿甚大,足容三百人,呈長方之形,大殿一頭是殿門,另一頭是一座高三尺的大台,台上有大案,是東郭子會議事事坐處,背後木壁上也有木雕的圖形,與後堂的地圖相似。伍封此刻便坐在大案之後,夢王姬等女坐在右側,九鬼等人坐在左側。

    大魔城魚肉山珍許多,妙公主新制的酒也已經釀好,庖丁刀帶人妙手制餚,滿殿香氣濃郁,令人重涎。扶桑人看著眼前的菜餚和美酒,頗有點不知所措。他們不僅未見過如此精緻的菜餚,更是從未見過酒,見陶碗中的美酒略帶白色,發出奇異的香氣,疑是神水。

    伍封舉碗道:「各位請先飲酒。」眾人都舉起酒碗,一飲而盡。九鬼等扶桑人也學著一口將酒飲盡,只覺入口濃香,略帶刺激,有人飲得急了,還嗆得咳嗽。

    這是扶桑人第一次飲酒,眾扶桑人無不愕然,尋思這酒不甜不淡,略為辛辣,飲之何用?不料一會兒後,人人便覺身上見暖,頭腦中稍稍昏沉,渾身鬆弛,一顆心兒如同飛上了天,倍感興奮起來。

    九鬼大叫道:「妙啊!這酒真是好東西!」魚婆婆等人也覺得格外舒暢,贊不住口。左右的扶桑侍者分別為眾人添酒,眾扶桑人連飲數碗,立時便有人醉意上來,拍腿作歌,歡欣之極。

    伍封想不到他們醉得如此之快,大感愕然。妙公主在一旁奇道:「我釀的這酒不大醉人,怎麼他們就醉了?」夢王姬笑道:「他們平生從未飲酒,這是第一次飲,自然易醉。」楚月兒看著扶桑人的面色,笑道:「日後這些扶桑人必定愛酒。」

    伍封本想與扶桑人商議日後之事,不料他們都帶醉意,連熊奶奶這種穩重之人也現醉態,索性勸眾人痛飲,又讓商壺拿了一大甕美酒到外面,賞賜九鬼的黑卒和對東郭子華忠心的那些侍女親衛。不多時全城酒香,殿上的扶桑人盡皆醉倒。

    到下午時,眾人早已經酒醒,伍封再將他們招到議事殿上來,道:「眼下大魔仙去,飛鳥飛鷹新喪,有些事我們得議一議。」眾人道:「大神儘管吩咐便是。」伍封自知這扶桑話說得有些生澀,看著夢王姬道:「此事還得要王姬安排。」夢王姬微微一笑,道:「邇邇藝神統轄扶桑,這是神意。眼下這大倭豐秋津地方部落眾多,我們是就近的幾部,也是大神的親近部落,各部應該以和為貴。日後這大魔城改稱大和城,大魔城所在之山稱大和山,天魔部落改稱大和部落。大和部落是大神自有之部,這是和平共處之意。魚、熊、飛鳥各部落每年無須上貢,自食其收。」這是她與伍封商議過的,伍封雖然不喜歡自承為神。但夢王姬見扶桑人比中土更信奉鬼神,以神自居更易收服扶桑人心心。

    魚婆婆、熊奶奶、雀女大驚失色,都出來跪倒,熊奶奶痛哭道:「天啦!大神要棄我們不顧嗎?」伍封愕然道:「我們沒這麼說啊。」魚婆婆道:「那麼大神為何不要我們的貢品?」雀女新任首領,又兼飛鳥部落曾兩番得罪伍封,是以為人低調,少言寡語,此刻也道:「飛鳥部落雖然得罪大神,但這是過去的事了。眼下我們痛改前非,大神何以見責?」

    伍封忽然明白,原來在扶桑人心中,自己便如中土的神像木雕,而貢品便如中土的祀神之物,一旦少了貢品,扶桑人便以為大神見責,就如中土不祀神必被神棄的想法一樣。

    夢王姬也明白此理,忙道:「大神之意,本是垂憐各部落收成甚少,若貢物太多,何以為生?」熊奶奶仍是捶胸叩首,嚎陶大哭。伍封尋思自己有責任保護各部,多少要養兵,也沒理由盡讓大和部落承擔士卒之費,忙道:「這麼著吧,你們將每年所收取起一成上貢,如何?」雀女道:「一成太少,飛鳥部落願奉三成。」魚婆婆和熊婆婆道:「我們也是。」

    伍封不禁苦笑,心忖若在中土,自己說減邑地子民之收,眾人必定歡喜雀躍,這扶桑人反而怕貢得少了。旋又想道:「這是因為我在中土還是個人,在這兒卻變成了神。想不到扶桑之俗,與中土祭祀天地神靈、社稷宗廟大同小異。」

    原來這祀神之俗,天下皆然。譬如中土,夏商初立,先要設台祭天,再建神祀宗廟。周武王亦然,其後周公旦定周禮,只許天子祭祀天地,以示為天下之主,各諸侯國只能祭祀社稷宗廟。後來秦國擅祀白帝,開了諸侯輕王的先例,其餘各國不少暗地裡效仿。可見能祀大神也是特權,庶人想私自祀神,必定要處以烹殺之刑。

    祭祀之時大有講究,譬如祭祀社稷,天子用太牢,以牛、羊、豕為一太牢,諸侯便只能用少牢,以豕、羊為一牢,不能用牛。祭祀之物越多,便更得神祐,也越顯身份高貴。可見祭祀之際,並不是想用多少祀物便成,想用多些也不得。

    扶桑人沒有這麼多祭祀之禮,他們不願意奉魔,所以東郭子華要強行收取貢物。如今他們當了伍封是邇邇藝神、扶桑之主,貢品便如中土人祭祀的禮物,貢品少了,便覺離大神疏遠。夢王姬一說要減免貢物,扶桑人便大為驚慌。

    夢王姬說了好半天,終定下各部以兩成半收成為貢品,各部相若,以免顯得厚此薄彼,這才使各部落安心。其實伍封在萊夷的邑地只收一成,在這兒卻收兩成半,已經算是賦斂頗重了。伍封心中頗有些不安,尋思:「自己初來乍到,猛然間變成了神,又由東郭子華手上得了大和數百里地,已經是上天厚賜,如今還要向周圍各部收取厚貢,是否算是暴斂於民呢?」

    他正這麼想,夢王姬似是明白他的心意,向扶桑人道:「大神既然受了各部之貢,自然要保護各部安危,教養農耕生計。日後各部有事,或是受其他部落侵害,或是有靈怪異物傷人,都可告知大神,大神為你們解決。不過有些事是天意使然,譬如風暴閃電、海浪水旱,這是上天對各部的磨練,大神也不能插手。」眾扶桑人心中自然明白,笑著答應。伍封身擔各部落之安危,責任不小,也漸漸心安。

    這時秋風走上來,將手上的天叢雲劍交給伍封。原來楚月兒得了屠龍劍後,將映月寶劍便給了夢王姬。那柄天叢雲劍被扶桑人視為大神管轄扶桑的神品,正好用來為威嚴殺伐之象徵。

    伍封高舉著天叢雲劍,道:「人與人相處,務要以和為貴。各位要告戒部眾,世上有三不可殺:一、不可殺人;二、不可殺牛;三、不可殺幼小禽獸魚畜。凡有違者,以命相償,此為我扶桑法令。此劍主殺伐,是扶桑之主的憑據,劍之所至,威令必達,各人日後要約束部眾,謹慎守法,否則當處以罪罰。」立下三法,伍封將天叢雲劍掛在身後木壁的地圖之上。

    這三不殺之法令是他與夢王姬等人商議而定,他們向九鬼等人詳細瞭解了扶桑的狀況,只因扶桑尚未開化,相當於中土女媧之前的情形。妻妾之事只是東郭子華所定,各部並未遵行,七條、飛鳥垂涎東郭子華美色,是以口頭按東郭子華的法則要娶她為妻。其實扶桑人仍是群婚之制,無固定夫妻,以女為主,子女出生隨母,大多不知道其父親為誰。要改變此俗,決不是一日而僦的事。扶桑人連文字也沒有,與中土風俗大異,中土的法令無一能用,只好定了個三不可殺的法令。

    不可殺人之法是中土列國也有的,不過只限於百姓,卿大夫殺邑民和臣妾是常事,伍封這不可殺人之令卻是針對所有人的,他並沒有說部落首領可以殺人,是以各部落要殺人便得先問過他。扶桑現在人力不足,此令大有必要。

    不可殺牛之法是伍封有見於扶桑的狀況而定,扶桑人也養牛,但不會牛耕,是以所養之牛用來食用。一頭牛要長大頗費時日,是以伍封下令不許殺牛,以備牛耕之用。不殺幼小的禽獸魚畜,是為了使之長大,可備多人之用。

    夢王姬將三條法令的目的詳細解釋,尤其是第一條解釋得十分詳細,又道:「各部首領自然要處置部民之權,但無論如何,不要擅自殺卻,有罪者可押往大魔城扣押以為苦丁。眼下人力匱乏,須要珍惜。」魚婆婆等人似懂非懂,總之只要是大神所說,她們自然會遵從。

    九鬼道:「大神、王姬,我們兩番擒了二千左右飛鳥人,現押在城中,這些人該怎麼辦?若久押在城,空耗城中米糧。」夢王姬看了雀女一眼,道:「這些人都是飛鳥部落的青壯男丁,自然要放回飛鳥部落,不可殺了一個。不過他們犯上作亂,須有薄懲。大神看中這大和城中空地,明日押他們去築一祭壇,大神要為你們祭祀社稷,即是上告高天原諸位尊神,以保我們扶桑之安寧繁盛。」

    這祭祀之事十分要緊,每有諸侯國建立,周天子便要祭祀天地,諸侯也要祭祀社稷,如今伍封掌大和之地,服四方之民,形如海外一國,非得祭祀社稷不可。

    眾扶桑人見伍封要親代子民祭祀尊神,無不大喜,因為他們以為伍封是傳說中的邇邇藝神,是天照大御神的孫子,由他來祭祀神靈,自然比自己這些普通凡人有用得多。雀女更是高興,本來她耽心被擒的飛鳥男丁受到重責,誰知道只是築壇而已,況且築建祭壇是件甚有光彩的事,大神以此做為懲罰,其實是大度之至。

    這築壇之事伍封並不知道,大感愕然,看了看夢王姬,見她甚是認真,尋思:「難道王姬想著我們日後要常居此地,真的在此立國?」忽然明白夢王姬的心意,想來她是見周室不振,王綱不立,想在這海外之地另開教化,以存周祀。

    當日初議之後,魚婆婆、熊奶奶、雀女都各回部落。次日伍封又將九鬼叫上來,這大和部落的所有部民都是東郭子華的臣妾,並不像其他部落還有尊長之人,除九鬼之外,餘人身份相同。伍封與眾女一路騎馬,隨九鬼巡視整個大和之地,商議部落內部事宜。整整轉了數日,連夢王姬也對東郭子華大為佩服。

    原來,這大和部落與魚、熊、飛鳥部落不同,其餘三部是臣屬之部,除上貢物產之外,餘事自行處置。大和部落卻是東郭子華將雜散的血緣群體糾合起來,經過東郭子華十餘年苦心經營,五百餘里地都是自己的私產,部民都是臣妾。看起來雖然少了大同之意,實則嚴整之極,號令由下而下,如臂使指,比起周圍魚、熊、飛鳥幾大鬆散部落來,顯得井井有條。再加上她巧用周圍之地,山中養殖山產、畜牧馬牛,平地水多處墾旱田,水少處墾為旱田,地盡其用,是以整個大和部落要比周圍繁榮十倍。

    伍封等人去過北面的大湖,只見湖水清冽,碧波如鏡,與楚月兒飛身空中細看了一陣,落身下來。楚月兒道:「這湖一端大,一端小,倒像弦兒的弦鼗。」伍封問九鬼道:「這湖叫什麼名堂?」九鬼搖頭道:「湖就是湖了,沒什麼名字。」夢王姬笑道:「既然湖似弦鼗,可叫弦……,這名字不好叫,便叫批把湖算了。」伍封點頭道:「這名字好,就叫批把湖。」後世中土批把流行,改稱琵琶。數百年後傳,扶桑用中土文字,這批把湖自然而然也變成至今仍存的琵琶湖。

    由紀伊山出山口,到批把湖這一帶,廣沃之極,又多水道,大都已經墾成水田,還未下種。

    眾人回大魔城,到城中倉廩去看,只見糧草、布匹、獸革無數,銅礦石和錫礦石堆積如山,看來因無人擅於煉鑄之技,以至空有礦石而不能用。

    夢王姬道:「先前我看各地水田甚好,渠牛兒帶了許多稻種來,如今正值春季,再不下種便晚了。」伍封想起這事來,看著倉中的黍稷之類,道:「正是。我看這扶桑無稻,我們這些稻種正用得上。」

    由倉中出來,伍封將渠牛兒叫來,命他負責將稻種發下去,並教大和人種稻之法和牛耕之術。其後依次看制陶坊、石器場、山中牧場,命人將所有的牛收集起來,也由渠牛兒分發部眾。

    這日到了離大魔城不遠的一座山下,只見山上鬱鬱蔥蔥,毫無人跡。夢王姬問道:「九鬼,這座山上又有多少部眾?」九鬼面露懼色,道:「這山上沒人。」伍封大奇,道:「其它山上都有人,為何獨此山沒人?」妙公主道:「我們上山去看看。」九鬼變了臉色,道:「大神,公主,這山可去不得。」妙公主愕然道:「為什麼?」九鬼道:「這山上有一洞,名曰萬蛇之窟,內有毒蛇數萬,時時出洞,連大魔平日也不敢來此山中。只是部落中有人犯了大罪,便將他扔入洞中喂蛇。」伍封想起那日東郭子華說這萬蛇之窟,七條嚇得臉色大變,心道:「原來什麼萬蛇之窟在這裡。」

    聞說有蛇,夢王姬和妙公主也略有懼意。伍封道:「既是如此,你們便在山下等我,我與月兒上去瞧瞧。」九鬼原想阻止,轉念又想,既然是大神,連八俁大蛇也能殺了,山上的蛇又算什麼?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夢王姬等人知道伍封和楚月兒不怕蛇,相反蛇蟲見了二人還躲之不及,怎敢近身咬人?夢王姬和妙公主身上雖然有龜甲避蛇,但二人本就有些怕蛇,是以不願意上去。

    伍封與楚月兒緩步上山,見山上並無山道,只能在林間穿行,果然聞得滿林腥風,林中既不見野獸,連飛鳥也未見落過。二人在林中走時,時時見各式各樣的長蛇竄避,草叢中、石縫內、樹枝上處處都有蛇,林中到處傳來翕翕的蛇行聲。行不多遠,猛見前面有一個大坑,遠遠便見坑邊數不清的長蛇游動,二人走近時,群蛇紛紛滑入坑中,走到坑邊下看,只見是個丈餘深的大坑,裡面堆疊了無數花花綠綠的蛇兒,紅信長吐,蠕動翻騰,蛇身堆在一起起伏如浪,看起來既可怕、又噁心。怪不得連東郭子華那樣的人也不敢上這山來!

    楚月兒道:「夫君,我們是否將這些蛇盡數殺了?」伍封道:「正該如……」,忽然想起一個主意,笑道:「這蛇自然要殺,不過現在不必動手,我還有用處。」楚月兒大惑不解,不過她知道自己這位夫君智謀深沉,想是有所計劃,也沒問他。二人在山上轉了許久,這才下山,與眾人回城不提。

    如此忙了數日,夢王姬派人將府內寢室與兩旁的數間打通成一起,在一室專用小圓石嵌挖了一個浴池。仍保留室後桃園,還壘了兩座假山在內。

    魚、熊、飛鳥部落各送了許多牛來,原來他們見伍封不許殺牛,以為大神愛食牛肉,是以都將活牛送了來。伍封見狀不禁莞爾,大搖其頭,若不收又怕他們以為被大神所棄,遂將牛收下來,也分發下去作為耕牛之用。

    忽忽十餘日,商壺押著那二千餘飛鳥男丁在大和城中築壇,要築壇先要挖許多土石,是以挖土之間,又為大和城開出了一片平地。在平地之上,眾人按夢王姬的設計,先挖了個洞,深達丈餘,底下墊數層預先制好的厚石板,將周敬王賜給伍封的那座龍伯銅鼎用數層厚木盛放,放入洞中石板之上,四周用數層石板圍合,頂上再加石板蓋住,周圍灌以細石若干後,再用土填滿。這埋鼎入土是立國之禮,實則意指這扶桑地方便是龍伯之國。眾人用築城的坌土之法在銅鼎的上面築了座三丈高壇,底方五丈,頂方三丈,南面有石階可以登上。壇的四周立了四個小的宗廟,東面最尊,奉周天子一族,南北是伍封的家廟,昭穆分開,西面宗廟特地空著,夢王姬雖然不說,伍封也知道這是為日後奉吳王宗祀作準備。夢王姬這建壇立廟大體依中土之俗,略有改動。伍封等人不大懂這些禮儀,盡數由夢王姬安排。

    過了數日吉期,舉行祭祀社稷之禮,魚婆婆、熊奶奶和雀女早帶了三個部落的尊長來參與盛事。伍封身著禮服,饗以少牢,登壇拜社稷之神,宣讀祭文。又入周天子、昭穆二廟施禮,總之是禮儀甚繁,不一而足。扶桑人聽不懂伍封口中文謅謅的中土言語,只覺這禮事古怪而有規矩,看在眼中既覺神秘,又感興奮。

    禮事畢後,伍封親執短匕分割胙肉,分給各位夫人、商壺巫水等所有隨自己來到扶桑的人,另外如九鬼、魚婆婆、熊奶奶、雀女等,各有分發。扶桑人不知道這些禮事,見伍封等人表情嚴肅,也知道這些胙肉大有講究,象徵著得肉者的身份。

    禮事之後,初定大和官制,暫不設爵,大神之下,設天君一名,平日代大神處理軍政之事;其下設征夷大將軍和齋藏卿各一名,征夷大將軍主管軍務,齋藏卿管祭祀和政務。其下再設六部大夫,分別為兵、農、工、服、大藏、大律。兵大夫管大和城的戍守和四境的巡檢,農大夫管農耕、水利、漁鹽、畜牧和山產,工大夫管金煉、陶制、石器、木器以及建造,服大夫專管絲織、製衣、造旗,大藏大夫管財收倉廩,大律大夫專司法令,懲押罪人以及傳達大神之號令,兼理藥草。除兵大夫下設左右二將外,其餘五大夫下設大輔少輔,將下設左右二尉、輔下設大少二丞,以下還有正、佑、佐三級官兒,佐以下便是吏,吏是最小的官職了。

    伍封當即封夢王姬為天君,楚月兒為征夷大將軍,妙公主為齋藏卿,春夏秋冬四女公別為大藏、農、工、大律四大夫,兵、服大夫暫缺。除夢王姬、楚月兒和妙公主外,春夏秋冬聽他如此封官無不莞爾,又覺得匪夷所思,想不到女人也可以當卿、將軍、大夫。這在中土是不可能的事,但扶桑以女子為尊,如此封女子為官卻是依扶桑之俗,扶桑人都不住點頭,覺得理應如此。這七女都是大神的夫人,自然也是神人,理合為官。

    商壺暫為左將,主城守、巡檢。庖丁刀為工部大輔,圉公陽為農部大輔,巫水暫為兵部大輔,公斂宏為工部少丞,渠牛兒為農部少丞,其餘所有的鐵勇、遁者都是大丞、左右尉一級,連隨來的侍女也屬佐、佑之職,官名甚多,譬如農部佑、工部佑之類。

    九鬼為大和部落首領,稱大和守,為大神掌管部落。九鬼見大神居然將四萬餘人的大部落交給自己管轄,遠勝在城中擔任一將,登覺面上大有光采。

    夢王姬將整個大和地方分為二十八處,稱為二十八町,二十八個鐵勇各掌一町,又稱町守,是以要分到四境之內,各管町內千餘人,平日管轄町中之政事,每月只須到大和城稟報一次。大和共四萬多人,分兩萬八千人到二十八町務農,剩下人中,三千人專門種植蔬果山產,兩千人豢養豕、牛、羊、犬、雞、鳧等牲畜,四千人織布造衣,還有兩千擅工藝者分為金、陶、木三坊,分別煉製青銅器、製造陶器和木器。這些人的農務、畜養、絲織、冶練分別由春夏秋冬四女統管,庖丁刀、圉公陽、渠牛兒、公斂宏輔佐。

    幾個侍女也封了官職,屬春夏秋冬四女,夢王姬專抽了三百人來,用一百人種藥,五十人製藥,五十人釀酒,五十人管理倉廩,五十人在府中服侍大神,分別由那幾個侍女管轄。

    巫水這兵部大輔主管水軍,由他與遁者帶一千多部眾到荷戈的海邊,亦即伍封等人登陸的地方,立大旗,建水港,捕魚煮鹽,該地用來建立水軍營寨。這地方還有用處,便是等到余皇大舟來接人時,能夠立刻找到停靠之港。只因大和城和大和部落遠在山中,離海甚遠,是以非要保留海邊一地,有個出海之口不可。

    大和城內城除了大神的府第外,便只有內外城之間倉廩,主要是大神起居活動之地。外城除了能通內城的議事殿外,便是閱兵場地和軍營以及城中侍女的住處。大和城山腳之下那盆地,一面是大和城,另兩邊是山,還有一面是谷口,這地方廣有方十里多,不必開墾良田,使人按夢王姬所繪圖形建立一排排物捨、府第,九鬼與各級官員便分賜府第,先將府第建起來,大多先空著,以備後用。

    魚婆婆、熊奶奶、雀女並非大和人,因為臣服不貳,特封為魚守、熊守、飛鳥守,這三守是榮譽之官,與將、大輔相若。所有官職都依高下厚給祿秩,連魚、熊、飛鳥三守亦然。三人見自己既不是天孫人、也不是大和人,居然也被大神賜封,還由大神另賜祿秩,深感大神對自己的榮寵。這三守是夢王姬的主意,須知這三守非大和之人,用大和祿秩養著,日後自然更生臣服之心,早晚會融入大和部落之中。所缺之官,日後再補。

    本來伍封總是想著回中土的事,倒沒認真把扶桑立國當回事,但夢王姬卻認為大和一部初定,又是得自東郭子華,雖然扶桑人對伍封尊敬之極,畢竟還不夠親厚,四萬餘人的大部落一時間人心未必盡附,非得封大小官職以管轄不可。何況眾勇士隨他辛辛苦苦飄流到扶桑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毫無怨言,也應該以封官以犒賞。

    伍封不喜歡繁瑣政事,這些官制訂立自然都是夢王姬的意思。本來夢王姬想用三卿之制,伍封卻分為天君、征夷大將軍和齋藏卿,並將天君設在征夷大將軍和齋藏卿之上,其實是專為夢王姬所訂。楚月兒和妙公主自然不願意打理政事,是以這征夷大將軍、齋藏卿只是閒職,所有事情都交付夢王姬。此女學問通天,政事明達,伍封索性讓她一展所長,自己便少了許多政務,落得輕鬆自在。

    伍封想起計然那治國七策,尋思大和五百餘里地,只有四萬餘人,人力太少了些,便道:「二十八町守要鼓勵生產,每生一人不論男女,皆賜豕半頭或雞鳧各一隻、酒一缶、糧十缶。」他這是學越國之法,只是略有改動。中土各國度量不一,扶桑更是毫無度量之具,夢王姬便選了個常見大小的缶暫沖度量單位。

    是日宴飲盡歡,扶桑人自然又是醉倒一片。雀女因飛鳥部落兩番謀反,雖然大神大度不問,但她心裡總覺不安,猜想在大神心中,飛鳥部落必定不如魚、熊部落親厚,宴間悄悄向夢王姬稟告,要將部落內的銅山、錫山獻給大神,順便獻二百善開礦之人,夢王姬見她們雖有礦山也不知其用,礦山又在大和與飛鳥接壤處,正好收下。

    伍封在一旁聽見,想起一事來:「你們境內的甘竹是怎麼回事?」雀女道:「我們山中暖處早就有數百根甘竹,原來不知道可食,前不久才知道。」伍封道:「似乎那甘竹不錯。」雀女笑道:「大神既然喜歡,明日我便盡數斬了送來。」伍封忙搖手道:「不要斬了,明日讓渠牛兒帶人過去看看,若能移種,便連根挖些來,在我們在大和山中培植,日後說不定能四處種植。」

    由次日開始,巫水和水遁者、鐵勇都可算是大官,一起向伍封等人告辭,各自赴任不提。各人均忙碌起來,連那些中土來的侍女也是封官,各有職司,隨春夏秋冬四女打理政事,夢王姬是最忙的,不是讓商壺陪她四處巡視,便是在議事殿上處理政事。楚月兒和妙公主官雖大卻是閒職,不過也有些小事,譬如楚月兒自然擔起府中武衛,妙公主處理府內的事。

    伍封尋思鐵勇和遁者都做了官,自己人手便少了。遂將九鬼叫來,道:「我們用不了一千二百士卒,你將士卒挑選五百人作為常兵,其餘的分到二十八町去,平時務農,戰時為卒。閱兵場旁的土屋改為士卒營房。」又指著一塊石頭道:「這石頭大約百斤左右,你在大和部落給我挑些人來,要能夠負這麼大的石頭,一口氣在山中奔行半日腳程而不倦者,這些人要年輕、忠心不二,我有重用。」九鬼道:「我們大和人最為忠心不過,只是要背著大石奔行一日路程而不倦,這種體力之人恐怕太少,只怕沒有幾個。」伍封道:「有多少是多少,你儘管去找找看。」

    餘人皆忙,伍封卻是無所事事,整日帶著楚月兒和妙公主東遊西逛,或是一起陪夢王姬巡視境內。這便看出了夢王姬的政事本領,如此過了月餘時間,細心檢地,才知道紀伊山、山北至批把湖以及飛鳥部落所獻的礦山、荷戈那片草地,加起來比所料還要大。其時中土各國度量衡有些差異,按楚國的算法,大和加起來有方五百六十多里,相當於齊制的方六百四十里,按周制大約是六百里許,夢王姬自然是按周制來計算。

    六百里大和境內井井有條,二十八町錯落有致,農田內的稻種早已經種下去,眼下已經出了青苗。

    這日伍封帶著楚月兒和妙公主上山看藥田,只見那被封為藥正的侍女正指點著扶桑人小心培土扶苗,侍女帶著扶桑人施禮,伍封誇了她幾句,讓她去忙,道:「想不到這侍女也大有用處。」妙公主笑道:「這侍女隨月兒和陽兒日久,自然學了不少本事。」楚月兒道:「中土人才濟濟,若換在中土,她這點本事算不了什麼,但在扶桑這地方,卻是此道專才。」伍封見那些扶桑人對這侍女十分尊敬,固然因她是自己這「大神」的親侍「天孫人」,自然與她在藥道的本事也有關係。

    上去數步,便見渠牛兒帶了大批人正忙著,原來他除了每日教扶桑人農耕外,還在此培植甘竹。這時渠牛兒見伍封三人過來,連忙與扶桑人叩拜,伍封將渠牛兒叫起來,笑道:「你這農耕之技今日總算大排用場了。」渠牛兒道:「小人本以為毫無所用,不料還能為龍伯效力。是了,這山凹處避風,平時甚暖,小人由飛鳥部落將三百根甘竹連根挖來,移種此地。現在已經大致懂得培種之法,日後在大和山中,大可以廣種此竹。」妙公主笑道:「此物正該多種。」當日東郭子華受傷臥床之際,伍封一直守候,九鬼便拿了十餘根甘竹給他,他只食了半根,其後十餘根都給各位夫人嘗過,無不稱讚。

    三人上了山頂,春風徐徐,送來鳥語花香,眼望四周山景之秀,便覺心曠神怡,看了良久,三人坐在涼亭之中說話。伍封坐了好一陣,道:「這一個多月四下走動,無暇練劍,覺得渾身不自在,你們坐一坐,我去練會兒劍來。」

    他站在空地上,使開了劍術,收劍而立,只覺得這套「行天劍術」精熟之極,心中也自感得意。楚月兒拍手讚道:「夫君的劍術可是越來越好了。」妙公主道:「我看那支離益也未必能使出了樣的劍術。」伍封笑道:「可不能這麼說,我這劍招中雖然用的是我伍家的劍訣,劍招卻大多來自於支離益的『開山劍術』,以他之能,必然……」,忽然想起一事,心頭微震,呆呆地發起愣來。

    妙公主愕然道:「怎麼?」楚月兒猜他又是尋思劍藝,向妙公主擺了擺手,二人不再說話。

    原來伍封剛才說起支離益,立時想起一事。自己這套劍術源自支離益所創的「開山劍術」,雖然自己融入了伍家的運力劍訣、無心之訣和展如的斷水訣以及其它一些劍法,董梧或看不出來,但支離益沒理由連自創的劍術也看不出來。他是劍術大宗師,又與自己交手數次,必定能想出破他劍招之道。上次連番交手,支離益自然是無暇思索破解之道,眼下過了數月,沒理由想不出克制自己劍的的招式。

    這武技之道無非是「快」、「准」、「狠」三字,支離益的劍術與自己一般快捷,出招之準比自己只強不弱,「狠」字指勁力之巨。自己雖然悟得旋力,但在力道上比吸了無數人氣血的支離益也強不了些許。是以二人在「快」、「准」、「狠」三個方面計算下來,大致相若,自己力氣稍大,支離益卻經驗豐富,出招狠毒,方位別出心裁,二人所能比的,無非是劍招之高明而已。

    自己這劍招出自支離益所創的「開山劍術」,支離益要想出了破解之道是容易不過的事,萬一再與支離益交手,必定處處被克制,那是非敗不可。

    伍封越想越是心驚,隨手揮了揮劍,心道:「譬如這一招,支離益又何以破解?」心中立時想出了三五種破解之法,渾身沁出冷汗,道:「原來這劍招如此易破!萬一支離益這麼使出一劍,我豈非要束手就擒?」

    天下練習武技者,除了大宗師創招之時要設想這一招使出敵人能否破解外,其餘學劍之人誰會去想破解自己劍術的方法?就算是大宗師,創招之時先入為主,先想自己劍招之方位目的,再想別人可能的破解,心底下對自己的劍藝肯定是信心十足,就算想到的破解招式也必定不會全面,須知這是能想到的,他心中有自己劍招的影子,又有不欲被破的潛在心思,自然不及旁觀者的設想周到。所以真正的高手破敵招易,破己招難。

    伍封家傳的劍術只是運劍使力的劍訣,沒有招式,因而對任何劍招都不會先入為主,才會每見其它的武技,覺得有用者便融入自己劍招中,是以能武技精進,數年間由與朱平漫相若的身手變成能與劍中聖人支離益分庭抗禮的超級劍術高手。

    此刻他心想:「我若先想出破解自己劍術的招式,便可心中有數。」他緩緩使動劍招,一招一式細細去想破解之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想完一遍,覺得每一招都有五六式破解方法,簡直令自己有不堪一擊之感,心下十分沮喪。猛地又想:「既然我知道了破解之道,支離益必然也想出來了。我再針對他的破解之道,想出反制他的法子,豈非大妙?」思慮及此,心中一陣欣喜。

    他這「行天劍術」有數十招,每招的破解方法至少都有五六式,再針對每一式想破解之道,又有五六種方法,如此一變五六、五六變成二三十,越想越多,又想起支離益用過的劍術,也尋思出若干破解之道,越多越是心驚,想不到無論多麼精妙的劍術,都有許多方法可破解,如此看來,練劍何用?思慮漸漸混亂起來。

    殊不知他自己此刻已經漸漸接進了武技至高無上的境界。

    尋常練劍者,從師父處學習劍藝,有人窮一生一世之力勤練師父所授的劍招,就算師父所授的劍術再高明,也未必能成,只能說他懂得使劍,是名劍手;有人練得好,又用得靈活,才說得上劍術高手,那是有我無敵,即是自以為是而不知敵。

    如果有人諳熟劍理,不僅練得一手好劍,還能想出破解敵人劍術的招式,甚或是自創劍招,這才是一流高手。一流高手決計想不出破解自己劍術的招式,否則他還哪有信心練好自己的劍術?這叫有敵無我,能知敵,卻不能知己。是因他對自己劍術的信心,使他先入為主,既不欲想、也想不出,能破敵而不能破己。

    只有天賦異稟之人,才能在練出好的劍術,還能想出破解自己劍術方法,能破自己的劍術,敵人的劍術更能破,到了這有敵有我的境界,這樣的人就可說是劍術大宗師了。

    伍封不僅想出破解自己劍術的招式,更針對這些破解招式再行破解,就好像由各個角度來分析劍術,在劍理上已經不知不覺成了支離益一般的劍術大宗師。

    等伍封將對付破解招式的法子一一想出來,猛地產生一個按捺不住的衝動:「我這千餘招用來對付支離益破解我劍術的招式,想來有用,若要再破我這些招式,又當如何?」心下暗知這麼想下去只怕永無止境,卻又禁不住自己想下去。各招各式想了數遍,忽地大吃一驚,心下駭然,原來要破這千餘招式,只須仍用他那套「行天劍術」就成!如此循環想了一大遍,不料轉了個大圈,又回到「行天劍術」上來。

    伍封心下不禁迷茫,不知道何以會如此,心想:「孔子以前說過有我無敵、有敵無我和無我無敵三個境界,我當時懂得其理,其實是似懂非懂,眼下我這算什麼?只是有敵有我,還說不上是無敵無我。何為無敵無我?」想起師父老子曾說,劍術天下至巧,其實是拙,天下至繁,其實是簡。自己要勝過支離益,必須明白一個道理:無。

    伍封沉思良久:「自己一劍刺出,無論如何,那也是招式,一個農夫揮鋤殺人,雖然毫無章法,但也可算是一種招式。要做到無,除非是不出劍,不動手,這豈能克敵制勝?」猛地想起:「既然巧就是拙,繁就是簡,那麼『有』自然也是決非是不出劍,老子《道德經》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又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這就是說,『有』是『有』,『有』也是『無』;『無』是『無』,『無』也是然間恍然大悟:「原來千招萬招,皆發於心。心有千招,劍便有千招,心中無招,劍上便無招。『無』不是指劍,而是在心!」

    思慮及此,彷彿眼前一亮,心中千萬劍招清晰地流過,早已經分辨不清是自己用過、想出的劍招,還是聽過、看過別人的劍招,彷彿只是一招,彷彿又是無招,隨手將劍揮動,在空中劃了個渾圓的圈子,便聽「轟」地一聲,劍氣由劍尖爆響,如同一道閃電般破空而出,三四丈外的一株大樹猛地由中間炸開,化為碎片四下飛出。

    伍封心中狂喜,知道自己終於達到了無敵無我,達到無劍是劍、無劍又不是劍的無劍境界。再看那株大樹時,自己不禁大吃一驚,想不到這無劍之劍如此厲害!心想:「既然無劍,不用劍當也可用。」插劍入鞘,順手向另一株大樹推出去,便聽掌風嗡嗡,轟然一聲,數丈外的大樹由中而折,跌倒在地時,散成碎片。

    伍封自知此刻已經不限招式,隨手一揮在旁人眼中都是最高明的招式,這便是無的境界!想到此處,忍不住哈哈大笑,向周圍看去,便見夢王姬、楚月兒、妙公主和春夏秋冬四女、九鬼、商壺等人在一旁目瞪口呆。

    伍封笑道:「你們……,咦!」忽吃一驚,原來他眼下正站在大和內城的府中,且是在堂前的空地上,那兩株殘碎的大樹正是府中的兩株最粗大的。伍封訝然道:「我明明在山頂之上,一會兒功夫,怎麼變成身在府中了?我何時下山的?」

    妙公主笑道:「那日我們在山頂,你發起愣來,傻乎乎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後來天晚,月兒叫一聲『夫君回去吧』,你便乖乖地跟下山,一句話也沒說,我還以為你忽然變傻了。」楚月兒笑道:「我們可急壞了,幸好月兒隨神醫學過醫術,知道你無妨,只是思慮沉得深了,心無它念,眼前一切如同虛無。」夢王姬笑道:「夫君定是在尋思劍上至理,是以至此。」妙公主格格笑道:「不過這些天夫君可精乖多了,讓吃就吃,讓睡就睡,一步也不亂走。」

    伍封忙道:「『這些天』?有許多日子麼?」楚月兒笑道:「今日已經是三十三天了!」伍封大吃一驚,道:「三十三天?!豈非已經是夏天了?我以為只是一會兒功夫哩!」楚月兒道:「怪不得支離益還曾閉關練劍,大概夫君這樣就是閉關了。」妙公主愕然道:「原來這是閉關,我還以為是要跑哪兒關門若干日,便是閉關哩!」夢王姬笑道:「那是做個閉關的樣子,看來真正的閉關是指心上的封閉,絕非形式。」

    九鬼上前,面上驚色未定,道:「我總算見到大神的真面目了。」伍封愕然道:「什麼真面目?」九鬼道:「先前我見大神是條長長的東西,又不是蛇,有魚鱗,頭如馬,有兩隻長鹿角,還生有四爪如鷹。」眾人大吃一驚:「龍!」夢王姬奇道:「大魔向你說過龍麼?」九鬼愕然道:「龍是什麼?」夢王姬道:「就是你先前所說的樣子。」九鬼笑道:「原來大神是龍。」

    這話由其他人說出來並不稀奇,因為伍封這「龍伯」稱呼人人都熟悉,就算也看到了,或可說是先入為主,但由九鬼這麼說出來便奇怪了。扶桑並無龍的傳說,九鬼自然不知道龍是什麼,生何模樣,又不可能聽過中土龍的傳聞,居然能說出傳說中龍的模樣來,莫非伍封真的是龍?連夢王姬等女也覺得迷惑起來。

    商壺笑道:「九鬼老哥,有一點你可沒看出來,姑丈還有條長蛇尾,尾端卻是圓圓的……」,伍封笑叱道:「你才有尾哩!」

    妙公主嘟嚨道:「我怎麼什麼都沒見到?」夢王姬歎道:「我們因為牽掛夫君,心中有事,有了雜念,不及老商和九鬼心思單純,是以看不見。是了,月兒這些天看著夫君的眼神有點奇怪,又驚又喜,似乎又有不解,想是也看出了什麼。」伍封笑問楚月兒道:「月兒,你看出我又是什麼怪物?」

    楚月兒搖頭歎道:「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時有時無,有時像雲,有時像霧,既像有東西,又像沒有東西。」妙公主搖頭歎道:「太神秘了,聽不懂你見到的是啥玩意。」

    伍封沉吟道:「小興兒那日隨我們見到老子,卻見老子形象萬千,想是因此,只不過我還是有形,老子卻是無形。他老人家想讓我們兩人見到,我們才能見到他,否則也如小興兒一樣,以為是龍、是雲、是枯木,想什麼就見到什麼。」夢王姬道:「怪不得我以前到大典之府拜見老子,總是視而不見。有一次小周說老子正在洗頭,等我進去看時,只見一段濕淋淋的木頭。」

    楚月兒歎道:「原來夫君已經脫出了龍蜇之境,已經無境。怪不得一劍一掌厲害至此。」伍封笑道:「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這無的境界,便是……」,忽覺這簡單的道理卻無法用言語來解說,若勉強地說出來,便不是無了,說得越詳細,越容易誤導人,過了半晌,歎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雖然知道,卻說不出來,說出來便不對了。算了,反正你日後遲早會領悟得到。」

    楚月兒笑道:「這事強求不得,是了,這些日子我看你紛紛擾擾的劍招,偷學了一招,練成了一式劍招,名字為『一波三折』,還要你指點指點。」伍封喜道:「快使來瞧瞧。」

    楚月兒由腰間拔出屠龍劍來,隨手揮舞數次,伍封吃了一驚。原來楚月兒本來劍上勁力駭人,以前舞劍之時,劍風陣陣,先聲奪人,此刻卻無聲無息,顯是劍上新練成柔力,勁力內涵,比以前的劍術威力要大出不少。楚月兒笑道:「夫君,看我的『一波三折』!」緩緩一劍刺出。

    說也奇怪,她這一劍看起來甚慢,給人感覺卻奇快,實則一舉劍間,劍已經刺了出去,便見劍氣電射一丈五尺之外,將一株大樹刺了個對穿,卻是無聲無息。本來她的劍氣只能達五六尺外,此刻幾乎增進了三倍,伍封暗吃一驚。

    旁人見她這劍術似慢卻快,未知何以會如此,只覺得一陣目眩。伍封卻看得清清楚楚,楚月兒一劍刺出,每進一尺,勁力便催動,實則刺了三劍,只是三劍都在一條直線上,看起來便如一劍。她這麼做的結果便是將三劍之力前後相迭,力力相催,猛地裡劍上勁力大了三倍,劍氣也遠了幾乎三倍。

    伍封讚道:「好一個『一波三折』!月兒這一招,想是由海上那三迭之巨浪想來。」楚月兒笑道:「總是瞞不過你的眼力,正是由浪中學來,不過此法得用柔力,如水之潛流,方能做到力力相催。要用柔力,這口『游龍劍』是最好不過,若用映月劍便難做到了。」伍封愕然道:「什麼『游龍劍』?」楚月兒舉著屠龍劍笑道:「這便是『游龍劍』了。夫君是龍,沒理由此劍仍叫屠龍劍,豈非故意觸夫君的霉頭?是以月兒已將劍改名,從此稱為『游龍劍』。」

    伍封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其實用其它劍,也可發出柔力,只是你目下還不會。」他拔出天照重劍,也學著楚月兒般一劍刺出,似慢甚快,便見劍氣激飛,遠達四五丈外。楚月兒長歎一聲,道:「月兒這『一波三折』練了許久,想不到夫君隨便就使了出來,而且還是一波五折。你那無劍之術更是了得,日後我就算練到了無的境界,仍是不及你一半的本事。」

    伍封笑道:「你眼下的『一波三折』已經相當不錯了,除了我和支離益,世上無人能敵。」楚月兒訝然道:「我還及不上支離益麼?我這一劍練來便是為了對付他。」伍封道:「我們的劍術能夠精進,支離益必然也會,他與我們打了數仗,肯定在劍術上大有領悟,否則他怎說得上是劍中聖人?」楚月兒搖頭道:「支離益沒有吐納本事,我看你這無劍之術他肯定不會,這『劍中聖人』的稱謂早晚歸你。」

    伍封笑道:「這稱謂有什麼好的?」忽想起一事,問道:「我練劍三十三日,可曾洗浴?」夢王姬笑道:「這個卻沒有。」伍封道:「怪不得覺得有些不對,你們怎麼不將我放在浴池中洗洗?」妙公主格格笑道:「那是洗蘿蔔哩!你若是個小兒,我們七手八腳甚是方便,這麼大個人卻毫無辦法。」

    她說起小兒,伍封想起自己的兒子伍早兒、伍敬兒、田白、趙浣來,歎了口氣。楚月兒想起一事,笑道:「夫君,還有樁喜事忘了對你說,王姬有孕,已經三個月了!」

    伍封大喜道:「真的?」夢王姬臉上微紅,道:「前些時沒注意,前兩天請月兒診脈才知道。」伍封呵呵笑道:「三月,那是我們余皇大舟上幹的好事,莫非是那日初上大舟,我們……」,夢王姬臉上緋紅,白了他一眼,嗔道:「挺大的人,怎麼口沒遮掩!」

    伍封笑道:「這是件好事,既然與余皇大舟有關,生下女兒便叫扶余,生下兒子便叫桑皇。合扶桑、余皇之意。」夢王姬看著他,小心地問道:「夫君喜歡兒子還是女兒?」伍封心忖這可不好答,萬一說喜歡女兒,生下兒子夢王姬便有所憾,說喜歡兒子,萬一生個女兒,夢王姬也會有些不悅,忽想:「中土之俗,人人都愛男丁多些,王姬想是因此才問。既有三月,其他的醫士不知男女,神醫扁鵲一脈卻有法子知道。月兒必能知道王姬腹中是男是女。王姬這麼問,必定是懷的女兒,怕我不高興。」便道:「兒子也不錯的,如是女兒便好了,我已經有四個兒子,頗想要個女兒。」他說的也是實話。楚月兒格格笑道:「王姬懷上的正是女兒。」

    伍封大喜,將夢王姬輕輕抱起來,道:「扶余小乖乖,這真是妙得緊。」夢王姬滿面通紅,道:「夫君,這成何樣子?」伍封笑道:「我抱女兒哩,誰讓你不早將她生下來?」

    妙公主在一旁疑惑道:「夫君先前說有四個兒子,這便怪了,不是只有早兒、敬兒兩個兒子麼,還有二子從何而來?」伍封和楚月兒吃了一驚,田白和趙浣是伍封與田燕兒生的兒子,這事僅伍封和楚月兒知道,剛才伍封高興起來,一時說走了口。

    伍封忙道:「我說了四個麼?那是說錯了,其實我心中在想,兒子當要四個,多了便會打架,少了又不夠氣派,女兒便多少不限。」眾人忍不住笑,尋思:「兒子要四個才夠氣派?這氣派由何而來?」妙公主瞅著伍封,頗有疑色,道:「自己的兒子有幾個也會說錯?」伍封瞪眼道:「公主疑心個啥?總不至於以為我在外面另藏嬌嬈吧?真是的!你們看得我這麼緊,我敢麼?」忽想:「我與東郭子華婚事不成,她對我頗有情意,若不是去世,說不定哪天我真會娶了她,不能為妻,只怕當妾也可。小鹿兒是她的兒子,是我的徒弟,那時豈非也成了我的兒子?」心中隱隱約約覺得小鹿也是自己的兒子一般,猛的掛念起來。

    冬雪道:「夫君,八俁大蛇的蛇皮小陽已經硝制好了,這些天我們度你和小夫人的身材做成兩件水靠,小夫人已經穿過,夫君要不要試試?」伍封笑道:「一陣間我沐浴時,試穿一下。」沐浴之時,伍封試穿蟒皮水靠,只見與雪鹿皮做法不同,分上下身兩件,上衣由頭到腰,不僅有長袖,還有一個頭套,只露出面目處,下身卻連腳也包含在內,緊緊束束十分合身,既透氣,又輕盈,彷彿如自己的皮膚一般自在。細細的蟒鱗使這水靠十分堅韌,在水中能難以察覺地張翕,以此避水,用手撥時,便知這蟒鱗極難脫落。伍封讚不絕口,道:「這水靠比雪鹿皮的好得多了。」楚月兒道:「剩餘了不少蟒皮,可惜寬幅不夠,再不能成衣,我們做成了許多腕套。這蟒皮腕套有個好處,也可以避蛇。小刀兒戴著腕套用蛇試過,雖然不及龜甲驅蛇的功效,卻能使蛇毫無攻擊之性,想是蛇兒以為戴套者是同類的緣故。」

    夏去秋來,轉眼入了秋天,夢王姬日益腹隆,比遲遲當日懷上早兒時還要顯得大些。

    伍封歎息道:「扶余這女兒肯定高大有力,聽國君丈人說過,凡腹大者必然與眾不同。公主以往也是這般,只是生出來肥嘟嘟極為趣致,與我們女兒又不大像了,不過頑皮之處必然一樣。我們女兒若像公主一樣頑皮,日後她的兩個兄長早兒、敬兒必定有苦頭吃了。」妙公主嗔道:「說什麼?你何時聽父君這麼說來?」伍封呵呵笑道:「這事當然是國君老丈人悄悄說的,你怎知道?」

    楚月兒好奇道:「夫君怎知道女兒生出來是高大有力,而不是肥嘟嘟?」伍封得意地道:「我自然知道,聽說公主出生之前,丈母腹上渾圓,是因公主之胖,而王姬這腹卻略顯長形,是女兒高大所至。」他在夢王姬腹上比比劃劃,夢王姬紅著臉嗔道:「夫君生為扶桑之主,怎麼沒點正經?」妙公主在一旁跺足大惱,搶上來握著小拳頭在伍封胸前捶打。伍封見她身為母親,卻仍如小女兒家的嬌嗲,忍不住哈哈大笑。

    夢王姬既然有孕,伍封便不能讓她忙碌,是以大小事情親力親為,但他對政事不太擅長,夢王姬忍不住在旁指點,甚或自行處理,眾人勸她多次也不聽。眼下已至秋收之際,眾人都忙碌之極,尤其是管農耕就蔬果的夏陽最忙,四處巡視四境,催促收割。

    整個大和忙了十餘天,將稻盡數收割,所產甚豐。這也是扶桑第一次有稻成熟,魚、熊、飛鳥三部還未上貢,伍封反給魚、熊、飛鳥各部賞賜了一些稻米,又選了些顆大包滿的賜給他們為稻種。在中土王畿一帶早就是一年兩熟制,夢王姬頗知其法,遂與夏陽、渠牛兒商議,在大和再種晚糧不提。

    數月下來,秋風的工部也有收成,庖丁刀管金和木兩坊,已經煉出了無數銅錫之礦,鑄成各類青銅器皿、農具和少量兵器,還有若干木製用物,以農具為最多,青銅器皿主要是禮器、度量衡之具和伍封府上的生活用具。陶坊由公斂陽打理,這人專學制陶,是以所製出的正是伍家獨有的須惠陶器,大甕、釜、甑等各有不少。

    冬雪帶人畜牧養牲,這便用上了肅慎人的養豕之法,再加上玄菟靈、公冶長等人所授的諸般秘法,牛馬之類生長較慢,但豕、羊、兔、雞、鳧等卻源源不斷,尤其是豕生長甚快,還只到秋收之後,豕圈已有百餘處,漫山遍野都是羊、兔、雞、鳧、犬,肉食不絕。

    春雨平日都是一般的事,不像其餘三女有忙有閒,她管財物倉廩之出入,兼理軍雪、糧草、農具、耕牛、器皿之調配,每日都有不少事情。

    伍封見這四女的確辛苦,時時稱讚,也想不到這四女竟然能將所管之事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若不來這扶桑,因人手其缺,只怕自己還想不到分以四女要職,委以重任。

    四女對伍封更是感激之極,她們出身貧寒,被送入宮中,先受幽閉之刑,九死一生才活了下來,在宮中頗受凌辱。後來在田恆府上為侍女,田桓為人嚴肅,四女每日大氣也不敢出,比在燕宮時更要小心翼翼。自從到了伍封府上後,一切都不相同,伍封和楚月兒對她們愛護有加,又從不管束她們,令她們倍感輕鬆。時間長了,又正式嫁給伍封為妾,眼下居然還身為大夫之職,這真是由地裡到天上,誰能料到她們這些地位卑賤的人竟有今日?是以甘心情願,死而無憾,格外地兢兢業業,忠於職事。若非有她們四人,夢王姬以一人之力,怎能忙得過來?

    這日伍封先祭社稷宗廟,再在城中大宴,以慶豐收。魚、熊、飛鳥各部尊長都請了來,商壺、巫水、庖丁刀、圉公陽、公斂宏、鐵勇、遁者以及隨來的侍女都來赴宴,宴飲甚歡。伍封在席上對眾人大為褒賞,尤其是春夏秋冬四女功勞甚大,更是讚不絕口。

    夢王姬也道:「是啊,若非雨兒四人,這大和之地怎可能數月下來便面目一新?」伍封笑道:「不過雨兒四人有一點不好。」春夏秋冬四女忙問,伍封笑道:「你們四人身為大夫,不要親自動手,你看這數月下來,你們灰撲撲的黑瘦了些,有損美貌。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日後就當君子,只須動口。」眾女都笑起來,秋風認真地道:「我們是女子,怎能當君子?」伍封呵呵笑道:「你們大夫也當得好,怎麼不能當君子?」他色迷迷地瞥著四女,詭笑道:「唉,這些天你們忙得緊,都不大理我。你們當君子容易,我要當君子就難了!」四女美目流盼,嬌笑不已。

    這數月之間,山上藥田也有所產,這些都是楚月兒四處覓來的常用之草藥,製成了好些藥,譬如驅蚊蟲的花露、治內外傷的蟾蜍油,甚至護手足的龍涎膏等等十餘種,妙公主每日也指點釀酒,以至酒水甚足。宴飲之後,伍封給各人賜了些藥和酒,因藥較珍貴,所產不多,是以只是略送了些。魚婆婆等人捧著藥如同神品,仔細聽楚月兒解說了諸般藥物的用法。

    九鬼走上來道:「大神,小人奉命挑選長力之士,已經選了四十一人,要不要帶上來瞧瞧?」原來這人辦事甚是認真,伍封吩咐之後,他走遍了大和部落,細心考較,費了幾乎五個月時間才選出了四十一個合選的人。當日伍封挑選鐵勇時,要求奇高,是以只挑出三十人來,這些扶桑人除了只求體能好外,其它無甚要求,是以能挑出四十一人。

    伍封喜道:「帶他們來。」九鬼下去將四十一人帶上來,這四十一人站在堂中,竟有二十一名女子。伍封笑道:「原來女子還超過了半數。」九鬼愕然道:「大神說過不要女子麼?是否小人弄錯了?」伍封笑道:「你沒弄錯,有女子最好了,正好分成男女兩隊。」九鬼指著一女道:「這位魚兒是魚婆婆的女兒,聞我為大神挑選力士,非要參加。四十一人中只有她不是大和人,但以她的力氣最大,竟比小人還略勝一籌,令小人好生慚愧。」

    伍封很少見女子中有力大者,所見過女子中,除了楚月兒身負神力外,便以秋風的力氣最大,不過及不上鐵勇。這魚兒竟比九鬼的力氣還大,自然要勝過商壺,比鐵勇還要大得多,這真上罕見的大力女子了。細看那魚兒,見她只有十八九歲,生得頗為俏麗,身高至少有七尺半,只比楚月兒矮些,頗覺眼熟,想了想,原來她便是那日突襲大魔城時,楚月兒施針救下的那快死之人。

    楚月兒笑道:「魚兒病好了嗎?」魚兒點頭道:「幸虧木花姬月公主的神術和藥丸,養了數月,總算全好了。」伍封見十女和十二郎也在四十一人之中,尤其是十二郎生得高大魁梧,在眾人間站著顯得與眾不同,笑道:「原來十女和十二郎也在,當日我們來去匆匆,來不及說什麼話。是了,魚兒是魚部落的人,怎麼會在大魔城中?」

    魚兒道:「我是魚部落的人,十女是熊部落的人,十二郎卻是飛鳥部落的人。我們本是為了行刺大魔,才會混到城中,不料被大魔發覺。」伍封奇道:「你們三人怎麼會想著刺殺大魔?」熊奶奶在一旁道:「這是我們三個部落的秘議。前年,地牛翻身,再加上大風侵襲了數次,我們……」,妙公主忍不住問道:「什麼叫地牛翻身?」熊奶奶道:「這地底有頭巨大的牛,終日睡著,偶爾會翻一下身,地面上人工會震動,有時地裂深溝,火汁橫流,好生可怕。」她說著這地牛翻身之事,眾扶桑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魚婆婆續道:「這大魔城建構甚穩,便不怕地牛翻身,但我們三部卻不成。前年地牛翻身,又有好幾次大風侵襲,農田顆粒無收,三部餓死了不少人。大魔仍要收貢,我們不堪其負,三部落之長便秘議了刺魔之策,在三部中選出最勇敢的人,便是魚兒、十女、十二郎三人,讓她們三人設法混入大魔城,尋機會刺殺大魔,以解三部之困,這是必死之策,就算成功得手,她們三人只怕也不能生還,非得有後策接應不可。可惜計謀才行不久,飛鳥部落便大生變故,飛鳥、飛鷹逐其母自立,其母病亡,我們不敢與飛鳥、飛鷹再議,這事情便沒有後續之策了。」

    十女道:「我們三人好不容易混入大魔城,才發現大魔委實厲害,再加上有九鬼、七條兩個無敵將軍,無法下手。魚兒知道我們三人一起動手,也無法殺死大魔,前不久她覓了個機會,自行跑去行刺,就算成功,也必定會被九鬼和七條殺害,失敗便由她一人承擔,總之無論成敗,她都一力承擔下來。結果行刺失敗,被大魔打了一掌。好在魚兒並未暴露是魚部落的人,大魔又見她勇悍無畏,並沒有追究此事。不過她受傷太重,若非月公主相救,早就死了。」

    伍封心道:「怪不得那日我攻城之時,你們大力相助。」讚道:「好!魚兒年紀雖小,卻有專諸之風骨!」扶桑人不知道專諸是誰,愕然看著他,伍封笑道:「我是說魚兒是個英雄。十女、十二郎也很了不起。」魚兒笑道:「我可不是英雄。」九鬼在一旁驚道:「原來還有這事!」

    夢王姬看著魚兒,甚是喜歡,問道:「想不到魚婆婆竟有個如此俊俏勇敢的女兒,魚婆婆真是有福氣。」魚婆婆笑道:「魚兒是小人的幼女,自小力大,部落中無人能及。她在部落中無甚出息,這次能被選來侍奉大神正是她天大的榮幸。」伍封笑道:「我要的不是侍奉之人,而是要親衛戰士。魚婆婆為瞭解一部之危,連自己的女兒也捨得派出去,也很了不起!」

    雀女在一旁道:「大神身邊缺少侍奉之女,可不像樣子。」伍封道:「眼下府中侍女有不少了,何況我們人力不足,挑不出人來。」熊奶奶笑道:「小人倒有個法子,我們還未上貢,總得大神厚賜,譬如水稻、銅具、陶器等等,今日又得美酒神藥。那水稻是絕佳之物,小人活了數十年從未嘗過這麼好的食物,當真是天外神品,天孫人的東西果然不簡單。如此厚賜,我們怎麼過意得去?不如每年各部獻上女子二十名,侍奉大神,以為常制。」魚婆婆點頭道:「這也不錯。部落中每年只選二十人,算不得什麼難事。」夢王姬點頭道:「這樣也好。以後便這麼做,此謂『采女』之制。」伍封尋思日後女兒生下來,自然要人侍候。眼下府中只有五十人,飲食起居清掃修葺尚且不足,非得添人不可,也點頭贊成。

    夢王姬見這四十一人中,其他人都面有喜色,又顯得有些戰戰兢兢。想是因能親見大神,為大神威嚴所懾,又因能為大神效力,欣喜之餘又有些緊張。唯有這魚兒滿臉興奮之色,毫無懼意。夢王姬不免好奇,問魚兒道:「魚兒,你學過武技麼?」魚兒道:「武技沒學過,不過前些時被九鬼選上了,知道要為大神效力,每日勤練體力。」夢王姬笑道:「你跟隨大神,大神自有奇術教你,到時候可要不怕辛苦。」魚兒笑道:「我什麼也不怕。」魚婆婆在一旁道:「魚兒天生膽大,不懂規矩,我就怕她日後冒犯了大神。」夢王姬笑道:「我看魚兒十分不錯。」

    伍封見夢王姬對這魚兒格外喜歡,忽想起周元王曾說過周俗,周人家中如有子女快要出生,喜歡先收義子義女,以此為吉。伍封見魚兒膽量不小,應對自如,自己行刺東郭子華之舉更是勇敢仁義,對她也甚為喜歡,當下說道:「王姬,我倒有個主意。不如我們按王畿之俗,將魚兒收為義女,以為我們女兒扶余出世之吉慶。」

    夢王姬心中本有這想法,擬在晚間與伍封商議,卻想不到伍封竟連這周俗也知道,還預先說出來,大喜道:「夢夢正有此意,如此最好。」妙公主格格笑道:「這就最好了。魚兒日後與我們常在一起,有父女的名份便安全了。」她話裡有話,伍封怎聽不出來,對她大瞪其眼。楚月兒笑嘻嘻道:「魚兒骨格精奇,大有可以調教之處。」伍封趁機道:「月兒這麼說正好,日後你便多多費心。」

    伍封對魚婆婆道:「魚婆婆,這魚兒甚討人喜歡,我想收她為義女,你以為如何?」魚婆婆不懂得義女的意思,愕然不解,其實不僅是她,其餘扶桑人對他們的許多稱謂也不理解,譬如王姬、公主之類,她們根本不懂其意,只是見伍封怎麼叫,她們便照樣叫。另如伍封時時以「在下」自稱,扶桑人也不解其意,只道是大神的自稱。

    夢王姬解釋道:「即是從此以後,魚兒便是大神的女兒,也算是天孫人,叫伍魚兒。」魚婆婆大喜,忙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小人高興得很。」原來扶桑人行群婚之制,子女隨母,連魚婆婆自己也不知道魚兒的父親是誰。子女長大成婚之後,便由母親在部落中指定一人為其父,其父死後便由這子女埋葬,實則人人都知道這父親未必是其生父。此俗與中土義子女之俗有些相似,恰好符合了扶桑人的習慣。

    魚兒大喜,當即向伍封跪倒施禮,口稱父親。伍封指著夢王姬等女道:「這是大娘、二娘、三娘。」他按年齒派序,夢王姬最大,妙公主次之,楚月兒最小,便是大娘、二娘和三娘。又指著春夏秋冬四女,道:「這是春夏秋冬四位姨娘,你可要記住,不要叫錯,呵呵。」魚婆婆忍不住呵呵笑著,熊奶奶和雀女卻十分羨慕,只恨自己沒有這樣俊俏而又勇敢的女兒服侍大神。

    夢王姬叫魚兒起來,又對身旁的侍女說了幾句話,那侍女出堂去,夢王姬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魚兒,伍封笑道:「這些人我要特別訓練,魚兒也不例外,這訓練法子是十分艱苦的,你們各位娘親可不要說捨不得。」夢王姬笑道:「你要怎麼訓練她們?」伍封故作神秘道:「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夢王姬白了他一眼,將魚兒叫在身邊坐下來。

    伍封又打量其餘的人,讓侍女將他們先安頓好,又讓侍女在府內為魚兒收拾一間屋室,道:「明日休息一日,後日開始,我要親自訓練他們。」

    這些人下去沒多久,先前那侍女又回來,手上拿著一支鐵製的小連弩,交給夢王姬,正是由樂靈等人手上繳來之物。夢王姬對魚兒道:「魚兒,這連弩是我們給你的見面禮,日後你可用來克敵防身。」魚兒見這連弩似弓非弓,是金屬製成,卻又不是銅器,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但看打造得如此精細,必然是件寶物,接在手中。

    妙公主愕然道:「王姬,這不是你那枝連弩麼?你給了魚兒,自己不用了?」夢王姬笑道:「我用不上。」瞥眼瞧見商壺用短匕切下一大塊豕肉,正用匕尖插著,想用手拿下來送入口中,喝道:「老商!」商壺舉著短匕,愕然望過來。

    夢王姬忽地手一揚,一物由手上激飛出來,便聽「叮」的一聲,擊在商壺的短匕上,匕上那塊肉被擊得飛出了數丈,商壺差點連短匕也丟了,看那物時,原來只是一顆小圓石。商壺正大惑不解,便聽伍封大笑道:「王姬這手飛石本事的確是天下一絕!」商壺這才明白,呵呵笑道:「王姬姑姑這石頭若打在老商身上,只怕要受些傷。」楚月兒笑道:「原來王姬這暗器本領已經練得極好了,有這本事,原也用不上再學弩技。」夢王姬道:「這都是你指點得好。」伍封笑道:「原來你們還起了名,叫暗器。這名字頗為恰當。」

    原來,夢王姬自知不諳武技,若無一藝護身,免不了總要伍封耽心。她為人較好強,當日她用海貝對付支離益,頗見奇效,是以向楚月兒討教,勤練此術。楚月兒雖不擅長暗器,卻在武技上甚有見識,何況她這些年與伍封常常投壺為樂,頗知一些訣竅。有她指點,夢王姬練之又勤,是以長進神速,只不過用海貝不便,遂改用石子,讓人覓了許多小圓石給她,隨身帶著,有空便練習。

    眾人見夢王姬這一手暗器本事極準,無不讚歎。魚兒大喜,拍手道:「大娘這飛石本領厲害得緊!」夢王姬笑道:「這本事你可讓三娘教你,不過飛石雖然方便,畢竟不能及遠,只好防身,用於戰陣卻沒甚威力,你還得勤練連弩射藝才是。」

    宴飲至晚間方散,次日魚婆婆等人告辭之際,魚部落與飛鳥部落商議,將大和城與荷戈山一帶狹長的地方獻給大和,使大和城與海邊相連一起均成伍封的地方,足有百餘里地,至此大和之地由山到海連成一起,伍封正合心意,收了下來,賜了兩部不少酒食藥物以謝。

    魚婆婆臨走向魚兒吩咐了許久,無非是不要闖禍之類。到第三日時,魚兒與其他四十五人一早就在閱兵場上等著。伍封、楚月兒和妙公主帶了五個小卒走出來,伍封道:「今日開始,你們便專練體力,這裡有幾十個土包,分一百三十斤和一百斤兩種,一百三十斤是男用,一百斤的是女用,你們每人扛一個,在場上繞四周跑動,每跑一百圈,方可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跑。魚兒,你雖是我女兒,卻也不能偷懶。」

    魚兒等人原以為伍封要教她們武技,卻不知道是要讓她們跑步。雖然不知道這有何用,但大神的話是非聽不可,無人敢問。眾人各背土包,繞場跑起來,五個小卒專為她們記數圈數。魚兒卻不願意被男子比下去,自背了兩個百斤的土包,與大家一同練步。十二郎也學她一樣,背了兩個土包。

    第一天下來,從未時開始,便有人不住,但伍封毫不留情,板著臉仍逼他們跑下去。到了酉時才停下來,早有人口吐白沫,委頓不堪,十女和十二郎畢竟是熊、飛鳥兩部的好手,也能應付下來。魚兒一人負兩百斤跑一整日,雖然臉色發白,卻能堅持到最後,可見她的體力的確非同小可,與那高大魁梧的十二郎相比並不力弱。

    不過魚兒勞累一日,與伍封等人一起用飯之際,反而吃不了飯。眾女看著不免有些心痛,千方百計勸她多吃些,楚月兒叫來一個侍女,正想悄悄吩咐她,要她晚間弄點食物給魚兒,誰知道還未張嘴,伍封已經板著臉道:「魚兒,你眼下不吃,晚間可沒有,明白你還要練步,若不吃些東西,明日便堅持不下去。」魚兒點頭道:「是,父親。」勉強吃了些食物,夢王姬讓侍女帶她去睡。伍封道:「眼下還睡不得,風兒、陽兒,你們卻教他們巫氏的增力之術,練足一個時辰方能睡覺。」

    魚兒下去後,眾女看著伍封,她們都知道伍封對女子最為心軟,今日卻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不知是何緣故。伍封歎道:「你們定以為我存心折磨人了。我自七歲開始,先父就逼我這麼練的,比我今日更嚴厲。我十歲開始須負兩百斤日馳二百里,比魚兒她們要求快捷得多,十三歲時便要負三百斤一口氣馳三百里不停。魚兒她們的年紀比我那時可大得多了。」楚月兒道:「可夫君天賦異稟,自小就有神力,魚兒她們怎比得上你?」伍封道:「所以她們眼下只算是我七歲時所練。」

    妙公主不解道:「這些人體力本就不錯,夫君為何不教他們武技,卻只讓他們跑步?」伍封看了看眾女,知道人人都想問這一句,問楚月兒道:「月兒,你覺得公主與我們鐵勇相比,誰的武技高明些?」楚月兒道:「自然是公主高明得多了。」伍封點頭道:「公主的武技高明,但在戰陣之上,若論戰力,必定比不上我們任一個鐵勇。」楚月兒點頭道:「這也說得是。」妙公主不解道:「這是何緣故?」伍封道:「戰陣之上,與劍手比試不同。眼下這戰事,一旦兩軍沖蕩,難以驟解,又時候兩軍交接鏖戰,長者數日,短者一般也有一兩個時辰,很少有片刻便分出勝負的。公主劍術雖高,體力卻不支,最多兩個時辰後便要力盡。鐵勇卻不然,他們的體力能連續戰一日。是以在戰陣之上,鐵勇的戰力要遠勝公主。假說梁嬰父是我下屬,我若要上戰城,寧願帶武技不如梁嬰父的小興兒協陣。」

    夢王姬點頭道:「原來如此。夫君是想將魚兒等人訓練成勇猛的戰士,而不是武技高手。」伍封笑道:「今日這些人都是可造之材,尤其魚兒、十二郎大堪造就,不過要吃點苦頭訓練才行,過得月餘便沒這麼辛苦了。我對她們故意嚴厲,便是要讓她們服從和遵令而行,這是勇士的第一點要訓練之處。」

    果然過了月餘之後,四十一人便能應付每日艱辛的跑步,魚兒更是輕鬆自如,十二郎和十女也都十分出色。伍封嫌十女、十二郎這名字不好叫喚,給他們改名為石芸、石朗,以合乎習慣。四十一人天天練習巫氏增力之術,漸漸與每日漫長的練步融在一起,體魄為之而變。夢王姬還將「坐忘」之術教給魚兒、石朗、石芸三人,除了石芸不合此道,練了些日子毫無進展,夢王姬遂沒讓她練之外,魚兒和石朗卻練之甚好,此術比巫氏秘術還靈驗有用,二人勤練不輟。

    如此過了三月,已經入了冬天,天氣漸漸寒冷。這日夢王姬終在府內生了一女,整個大和城、大和部落都歡喜不已。伍封抱著女兒扶余,見她生得美麗趣致,果然十分長大,喜翻了心,整日樂呵呵的。巫水、鐵勇、遁者等人自然要來祝賀,魚、熊、飛鳥部落的人也來相賀,順便將當年貢物送到城中,又各自送來二十名采女,都說扶余是神女。春雨將米糧禽畜收入倉廩,采女也納入府中。城中飲宴了一個多月,一直到扶余滿月才罷。府中新得小兒,自然是上下忙成一片,喜氣洋洋。

    扶余滿月之後,夢王姬便抱著女兒再理政務,伍封正好全心訓練魚兒等人。

    雖然城中有喜事,魚兒等人的練步訓練卻並未間斷過,一連練了四個多月,再加上巫氏秘術相助,這四十一人便如脫胎換骨,體魄耐力驚人之極。石芸固然出類拔萃,魚兒和石朗更能負兩百斤馳走一日而不現倦色,固然與他們行練「坐忘」和巫氏秘術有關,但二人若非天生長力,也決計不會有如此效果。

    這四十一人也養成了習慣,每日不馳行一個時辰,便覺渾身不自在。這日一早,伍封對魚兒等人道:「你們今日練一個時辰,便各自睡覺養神,自今晚開始,你們另有訓練。」

    到了晚間時,魚兒等人又到閱兵場上,伍封讓人拿來許多革套,讓他們戴在手足之上,連臉上也用革套蒙著,只露出眼睛和口鼻,這些革套都是特製。又拿來用山中老籐和硬木合纏製造成的細長木棒,每人發了一條。這種山籐是伍封由山中找來,帶有些許韌性,堅硬之處不下於尋常銅器。每人還發一隻火把,暫未點燃。

    準備停當,伍封、楚月兒和商壺帶著四十一人和十個侍女出城,隨身還帶了釜、缶、碗、箸等物,出了山谷,翻了兩座山到了一山下,伍封命他們將火把點著。魚兒等人見發了木棒,以為伍封今日開始要教他們武技,不料大老遠到了這地方,愕然不解。

    伍封指著這山道:「這山上有無數毒蛇,奇毒無比,其中還有個蛇窟,人稱萬蛇之窟,你們今日便上山去,在山上過一夜再回來。」眾人臉色微變,他們都知道這山之可怕,平日聞之尚且心驚,伍封竟要他們在山上過一晚,簡直是恐怖之極的事,連魚兒這種天生膽大的人也暗生懼意。

    伍封板著臉道:「眼下入了冬天,蛇兒要蜇伏冬眠,是以林中能動之蛇並不太多。你們分為九組,在山上過夜肯定要折枝生火,仔細樹上、草叢中有蛇,火生起來,附近的蛇多半會醒,你們可要小心。我和月兒便在山下,萬一你們有誰被蛇咬了,馬上送下來。」魚兒等人心中雖怕,卻不敢違伍封之令,分成了九組,戰戰兢兢上山。

    商壺看著這山,暗生懼意,道:「姑丈,姑姑,這山上凶險得緊,魚兒她們還不會武技,只怕會被蛇傷了。」伍封道:「我特意等冬天蛇蜇之後,才讓他們上山,眼下能傷人的蛇已經很少了。他們身著厚衣,又有革套包裹手足頭面,革套上還塗了月兒配製的避蛇靈藥,只要他們小心些,倒不會傷著。何況每人身上還戴了一個蟒皮腕套,此套可以避蛇,只是我沒有告訴魚兒他們。」楚月兒仍然甚是耽心,道:「夫君,為何非要他們上這山上過夜?」伍封笑道:「上這山有三個好處,一時練其避寒之能,二是可與同伴合作,三是練其膽量,有膽量方能沉著,這是最要緊的。」

    三人早有準備,與侍女在山下避風處點了堆大火,靜靜等候。如此過了一夜,魚兒等人陸陸續續由山上下來,一個個凍得臉色發青,到山下都長聲吁了口氣,顯是這一夜肯定是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楚月兒早已經備好熱騰騰的薑湯,大家各飲了一碗,身上漸暖。侍女又將架在火上燒著的大釜揭開蓋,熱氣騰騰地香氣撲鼻,魚兒等人聞此異香,立感飢餓難耐。侍女遞給各人一雙箸,給每人盛了一碗。

    眾人早餓了,拿著就食,只覺裡面那一段段的肉滋味極其鮮美,也辨不出是什麼肉,這些人心下都尋思:「大神和天孫人弄的食物也格外好吃。」魚兒卻是每日與伍封等人一同用飯,早知這位大神父親與各位娘親的飲食極為講究,石芸、石朗二人也時時與伍封等人一起用飯,便不覺為怪。

    侍女又給眾人盛滿一碗。商壺笑道:「這釜中的蛇羹是天下美味,這是老商在成周時向小刀學來的秘法,你們都吃多些。」魚兒等人大吃一驚,魚兒顫聲道:「老商,我們吃的是蛇羹?」商壺笑道:「自然是蛇羹,否則哪有這麼鮮美?你們上了山,姑丈和姑姑其實也跟上山去,抓了上百條毒蛇來,老商除皮剔骨,加上調味,才煮出這麼好的湯來。不過比其小刀可差多了,魚兒妹妹得閒了,老商帶你去到小刀處混點吃的,他做的蛇皮才叫好哩!大凡這蛇,越毒滋味越好。」

    眾人看著碗中那一段段蛇肉,面露懼色。楚月兒笑道:「毒蛇之毒,全在毒囊和毒牙,肉是無毒的,你們下山之前,我們已經吃了不少。若有毒也早毒死了。」伍封正色道:「你們能在山上過夜,怎麼連蛇肉也不敢吃?都吃下去,吃飽為止。」

    眾人不敢抗令,將碗內的蛇肉蛇羹吃得乾乾淨淨,但再沒有人敢多吃了。雖然他們知道這蛇羹肯定是無毒的,但心中發毛,多少有些噁心恐懼之感。

    伍封見這是第一日,他們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足夠了。不禁微笑,讚道:「你們做得很好,果然是膽量過人。想來昨晚你們沒怎麼睡,今日訓練便這樣,你們回去睡覺,晚間再來。」

    他這數月以來,一直對魚兒等人十分嚴厲,今日忽地微笑誇獎,魚兒等人見得大神讚許,立時精神大振,登覺信心倍增。

    眾人回城之後,魚兒等人去休息不提,伍封與楚月兒去逗弄扶余好一陣,才回去休息。其實他們晚間因耽心有人被蛇咬傷,也不怎麼睡過。

    魚兒等人白天跑一個時辰後,每晚上山,一月之後,對上山之事便毫無畏懼了,晚間在山上也能輪流睡覺,不再像剛開始時都強打精神,坐立不安。

    伍封這才開始教他們武技。他見九鬼那長刀甚好,早讓庖丁刀打造了五十柄這樣的長刀,本來尋常的長刀、長矛都是用木為柄,前面鑲著刀刃矛頭,但伍封見這些人力氣都大,便全部用青銅打造,細桿長有八尺,細窄如同柳眉的銅刃長有四尺,重有十斤。因為魚兒和石郎的力氣遠勝儕輩,是以略粗重些,刀重十八斤。眾人的刀柄上有四個字:「橫掃千軍」。這數月來夢王姬等女有暇便教魚兒、石芸、石朗三人說中土話,認些中土文字,是以他們三人對這四個字也能認識。

    伍封將刀發給每個人,道:「這刀名叫掃刀,意指持此刀可以『橫掃千軍』。我教你們的刀法,名叫『一刀斬』。大繁若簡,每一招都無變化,實則是由許多變化中合併而來,只要你們能快、準、狠,一刀斬出,敵人便會被你們一刀兩段。這種刀法短柄的也照樣使,同樣是雙手握在刀柄上使動,那便成了雙手刀法,適於纏鬥。單手刀法相同,只是另有手要配合步卒長干使用,攻防兼備。」魚兒等人甚是興奮,躍躍欲試。

    這伍封當下便教他們刀法。這刀法是他由教鮑興的斧法中化來,不過他眼下的武技已臻化境,新創的刀法雖不如鮑興的斧法狠辣凌厲,卻融入了「無心之訣」的快刀訣竅,實用有效。

    楚月兒在一旁看著,只見這刀法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運刀只有直擊和圓擊兩種,直擊唯求其快捷,圓擊如同拋物,加些旋力的原理在裡面,使每一刀上的力道凌厲而兇猛。楚月兒暗暗咂舌,心忖這刀法看來雖簡單,實則集武技之大成,只要善用這直圓擊法,任何刀法劍術也能厲害無比。

    伍封每三日只教一招,讓人終日練習,晚間上山之時,便改了規矩,規定提刀上山,每晚至少要斬殺一百條蛇,次晨將蛇拿下山來才算合格。

    「一刀斬」刀法也只有九招,二十多日便教完了。不過越往後來,魚兒她們殺蛇便越是不易,全因冬天蛇都蜇伏在洞穴冬眠,非得四下翻出來斬殺不可。

    此後便是對戰練習,各位以棍代刀,相互比試,最後是由九鬼、春夏秋冬四女、商壺、妙公主、楚月兒、伍封依次相試,讓他們熟悉如何應付各種兵器。楚月兒等女對石朗也頗為喜歡,暇時也教他些劍術。無論練什麼,這四十一人每日一個時辰的急馳已經成了定制,是必練的基本功夫。兩三個月下來,便看出這四十一人身手之高下來。魚兒、石芸、石朗畢竟是魚、熊、飛鳥三部落中首屈一指的勇士,格外厲害些,魚兒最強,石朗稍次之,石芸又弱些,卻都勝過其餘的人。其餘的人男比女略強,大致相若,任何一個女子都能與九鬼大戰二三百招,絲毫不弱。石芸能敵同伴三人,石朗能敵同伴五人,比商壺還勝過一籌。眾人之中以魚兒天賦最好,因自己是大神之女,自然是用功格外勤勉,是以比試起來,竟能以一敵六,居然連商壺也遠非其敵手。

    當眾人發現自己不弱於九鬼時,便知道伍封這種不近人情的殘酷訓練之效,短短半年之間,自己竟然至少能與威震扶桑的赤鬼九鬼打成平手,無不興奮,對伍封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時已經冬去春來,過了新年,已經是公元前四百七十三年。晚糧已經收成,又是春天下種之際了。

    魚兒等人又多了許多要學的東西,譬如弩射、騎馬、龍爪、泳技等等。

    半年下來,這四十一人體魄已經是驚人的強悍,身手也極為靈活,劍術刀術均有所成,尤其是每晚在山上與蛇共處,無不膽大心細,臨危不亂,是以練習它技覺得容易之極。

    這時候晚間上山,風險便大得多了。因為春暖之故,群蛇蜇伏甦醒,四下裡出來。好在一個冬天下來,山上的蛇被殺了六七成,眾人又武進日進,是以並不覺得毒蛇難以對付。初春不過十餘天,魚兒等人能斬之蛇已經少之又少,不過伍封也不再限他們斬蛇之數。再過數日,四十一人就算是白日上山,在山上找遍,整日下來也難斬十條蛇回來,這麼一來,他們尋跡躡步、悄然穿林的本事也不知不覺大增。

    這日伍封大擺酒宴,專門犒賞魚兒等四十一人。席間伍封一改平日的嚴厲,笑意盈盈,對眾人大為褒賞,祿秩加倍。

    楚月兒道:「想不到半年下來,這些人被夫君訓練成這個樣子,這訓練之法甚為神奇。」夢王姬抱著女兒扶余,點頭道:「夫君高明得緊,魚兒她們練體力武技之時,又練其心膽,這些人日後用於陣前,只怕所向無敵。」伍封笑道:「我這法子可是想了許久的,雖然他們的武技比鐵勇還略有不足,但比鐵勇多了膽略和沉靜,又能相互配合,在山上多月,不僅將毒蛇盡除,還因此學會了許多本事。再加上他們思慮簡單,更能奮勇,若用於蕩陣、偷襲、夜戰,那都是最好不過。」

    妙公主笑道:「這隊士卒該叫什麼名堂?是否仍叫鐵勇?」伍封搖頭道:「不叫鐵勇,叫鐵衛吧。魚兒、石芸、石朗!」魚兒三人起身出來。伍封道:「日後你們四十一人另成一軍,名為『鐵衛』,分為男女二隊,自今日開始,都是天孫人。魚兒為鐵衛將軍,官職與九鬼同級,專管這四十人。石芸和石朗為將佐和將佑,是你的副手,石芸掌女營、石朗掌男營。」他到扶桑差不多十月有餘,早已經習慣了大神和天孫人的稱呼,自己也這麼說。

    魚兒等人大喜,一起叩謝。扶桑人視天孫人為神室之胄,比玄菟人在萊夷九族之中的地位還要珍貴,伍封讓他們成為天孫人,比封官還覺榮耀。

    眾鐵衛與魚兒、石芸、石朗一同受訓,感情甚好,魚兒三人技藝超群,遠勝同訓的鐵衛,尤其是魚兒更是出眾,是以眾鐵衛對三人十分敬服,早就當了魚兒三人是首領。何況魚兒還是大神之女,當這將軍自然合適不過。

    伍封笑道:「魚兒,你是不是覺得為父太過嚴厲?」魚兒不料他會這麼問,怔了怔,點頭道:「父親大人是很嚴厲,不過必有道理,這些天我們便明白了,若非父親大人的嚴厲,我們現在必定還不成器。」伍封甚喜歡她的坦率,笑道:「其實你們的本事,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我決定帶你們往中土去走走,到時候你們可以看看中土的風俗人情,更能一展所長。」楚月兒笑道:「夫君可知道我們為何對這石朗十分喜歡?」伍封道:「是因他力氣比其他人大些麼?」妙公主搖頭道:「這倒不是,你看這石朗若背站著,身影是否與你頗為相似呢?除了個頭矮些,又少了些高貴之氣外,其餘馬馬虎虎也看得過。」伍封怔了怔,見那石朗的身形似乎與自己還真有些相似,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是以貌取人!怪不得他的中土言語學得最好,原來是你們常與他說話之故!」

    正說話時,商壺跌跌撞撞跑來,還未到殿門,便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道:「姑丈,各位姑姑,哈哈,姑婆婆來了,小興兒來了,哈哈!」眾人又驚又喜,鮑興竟然能找來了此處,這真是意想不到!這商壺沒啥心眼,稱呼獨奇,眾人也不懂他口中的「姑婆婆」是誰,無不納悶。

    便聽腳步聲急響,鮑興飛跑進來,見了伍封等人,呵呵笑了數聲,又伏倒在地,放聲大哭。伍封欣喜之下,站起身來,便見商壺與一人走進來,看那人雍榮華貴,風致卓雅,竟然是慶夫人。原來商壺帶鮑興和慶夫人入府,鮑興卻性急,搶著先跑了進來。

    眾女轟然,喜不自勝。她們自從飄流在海上,又留在扶桑,已經整整一年,猛地裡見到慶夫人,就像久旱遇雨一樣,一起隨伍封出來叩拜娘親。夢王姬沒見過慶夫人,這是第一次見到婆婆,更是喜悅之餘,又有些惶然。他們這一叩拜,魚兒等人以及侍女等人自然也跟著出來拜倒,整個議事殿上跪了一地。

    慶夫人將伍封和眾女扶起來,向夢王姬打量了許久,心中甚喜,微笑道:「王姬果然是美麗文秀,封兒能娶王姬為妻,委實有福。」她看著夢王姬抱著的女兒,問道:「這是……」,伍封呵呵笑道:「這是娘親的孫女扶余,王姬所生,才三個月大小。」慶夫人大喜,忙將扶余抱過來,見她生得十分趣致可愛,又不認生,居然向慶夫人咧著小嘴微笑。慶夫人抱著扶余笑道:「封兒生了兩個兒子,頑皮之極,我正想要個孫女哩!這真是天從人願。是了,封兒還沒見過敬兒,妙兒、月兒想必也記掛敬兒和早兒,這次我將早兒、敬兒都帶了來。」

    妙公主一直記掛著兒子敬兒,大喜道:「敬兒在哪裡?」慶夫人道:「現由小紅帶著,正在巫水帳中。」慶夫人向來沒甚架子,眾女嘰嘰喳喳一起向慶夫人說話,聲音混雜,慶夫人看著伍封這一群妻妾,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知道該回答誰的問題。

    伍封擺了擺手,眾女這才止住了發問。伍封知道妙公主記掛兒子,再加上自己也想見見早兒和敬兒,吩咐商壺帶一隊士卒到巫水處,將小紅等人請來,並將早兒、敬兒抱來。

    商壺走後,伍封叫魚兒上來向慶夫人見禮,道:「娘親,這是我們在扶桑收的義女,名叫魚兒。魚兒,這是你奶奶。」魚兒向慶夫人見禮,用生澀的中土話叫道:「奶奶。」悄悄問伍封道:「父親,奶奶怎麼看起來比魚兒的親娘還年輕?」慶夫人見她容色俏麗,說話又直率,與中土女子相比多了一分颯爽英姿,十分喜歡,拍了拍魚兒的肩頭,笑道:「封兒收了個好女兒。你二十四歲不到,居然有這麼大個女兒,真是大佔便宜。」鮑興看著魚兒許久,樂道:「說起來,這魚兒還真像我們齊人,與龍伯還有點像。」

    伍封哈哈大笑,道:「小興兒可胡說了,她真像我麼?」扶慶夫人坐在當中,又讓魚兒帶鐵衛下去休息,再取酒餚來,將鮑興扯到一旁坐下來。

    伍封道:「我們中了展如的奸計,差點葬身在海上,好不容易來到這扶桑。小興兒被展如所制,我一直耽心得很,可又回不去。娘親怎麼與小興兒在一起趕來?小興兒怎會脫困?小戰他們如何了?」慶夫人忙著逗弄孫女,笑道:「這事你問小興兒便知道了。」

    鮑興道:「原來龍伯知道了展如這狗賊的事。小戰、弦兒、田爺和幾位巫爺都好,連大龍、飛魚、飛牛也一起來了,眼下三艘大舟停在海上,小戰等人正在巫水的帳中。夫人說大隊人馬趕來,一路上便驚攪了人,是以與小人先來看看。」

    夢王姬笑道:「原來你們都安然無恙,這真是好了。」楚月兒奇道:「展如良心發現,倒戈了麼?」鮑興笑道:「他沒有倒戈,不過全因有秦爺這只奇兵,我們才能一舉奪回三艘大舟,展如倉惶之下跳水跑了。」伍封愕然道:「秦兄?」鮑興道:「是啊,眼下大家對秦爺佩服得很,因他額上的三道傷痕形如虎頭之紋,又善虎爪,人都叫他虎爺。」在眾人催促之下,鮑兄將前事細細細述說了一遍。

    原來,秦失在晉國與伍封分手後,果然去了鬼谷,見到伯昏無人和公子栩,伯昏無人還教了他用虎爪配合其空手技擊之術。秦失在鬼谷停了好幾個月,才動身往齊國去。

    他心想自己若打著龍伯義兄的幌子到萊夷去,必定會身價百倍,但他連秦國太傅也不做,怎會在意虛名?他這「義兄」是伍封為救他一命的權宜之計,雖然二人後來真的情若兄弟,但自己不能憑此而在伍封府中混些身份地位,是以決計隱名到萊夷投靠,再悄悄為伍封立幾個功勞,這樣才不會讓人說他是個趨勢附勢之徒。

    秦失真心實意地,只想為伍封幹些事,等他到了齊國,有一日往萊夷去,正好遇見田氏的人大隊往北面海邊去,似是往萊夷方向。田氏在齊國專權天下人人皆知,伍封是齊君的女婿,早晚會與田氏衝突,秦失也明白此理。他耽心田恆趁伍封不在萊夷,圖謀不軌,遂悄悄跟了上去,正好見他們在海邊與展如見面,將三艘大舟上的漿手制服,由田氏的人易服上舟。

    那三艘大舟上插著的是伍封的「龍伯」大旗,一看便知道是伍封之物。此時秦失便知道有些不妥,他不知道伍封由北面繞道,將由燕國入海回國,是以不知道田氏與展如所謀何事,便扮成田氏的手下,混上了舟,被安排在運送輜重的飛牛巨舟上面,當了個漿手。

    他是秦人,自小未乘過舟,一上舟去便暈船,上吐下瀉,昏昏沉沉大病了一場。好在如此一來,他病重不能與人說話,避免了被人聽出他的秦人口音。這麼一個多月下來,他便習慣了乘舟,也不再暈船了。此時他知道這飛牛上面是莊戰押舟,曾在伍封府上見過莊戰,知道他為人沉穩,劍術又高。秦失見舟上大多是田氏的人,情勢危機,正想設法避過周圍匠手的耳目去與莊戰見面,三舟上已經情勢大變,莊戰等人被所制,飛牛盡數被田氏的人控制住。

    秦失出身貧賤,在秦國由普通侍衛漸漸當上郎中令,又當上太傅,他不是靠軍功上升,雖然不懂兵法,卻在宮中呆了二十餘年,最擅長應付陰謀詭計。天下列國,要論爾虞我詐,只怕都以宮中為最頻繁。秦失在宮中日久,經驗老到,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硬性救人不大容易,再加上自己大病初癒,體力未復,只能尋機而動。過了七八天,終被他覓到機會,混上艙面,制服了看守莊戰夫婦的田氏劍手,解了莊戰夫婦、巫木和木遁者的捆縛,眾人又救出那五十對胡人夫婦和二十名索家水卒。

    秦失和莊戰都是一流高手,巫木和那些遁者、胡人又極為悍勇,這一脫困發難,立時將飛牛奪回。艙下的漿手雖是田氏所派,卻只是田氏邑地的壯丁,並非田氏的士卒,否則也不會甘心在艙底當漿手。他們對田氏自然不像田氏家臣般忠心,見舟上首領被殺,乖乖投降。反正他們不管跟誰,仍然是當漿手。

    由於大龍、飛魚、飛牛三舟以銅鏈相連,相距頗遠,飛牛上的變故展如自然不知道。恰好次日飛魚派小舟來飛牛上取食水,秦失與莊戰混上小舟,到了飛魚上面,重施故技救了鮑興、巫土、巫金和那些遁者,順利奪下了飛魚。三舟之中,兩舟已失,展如仍然蒙在鼓裡。

    秦失等人假裝飛魚艙底滲水,故意停下了來,向展如打旗語稟報。展如先後用了十餘次小舟,派了許多人來訊問催促,盡被所制,反而被秦失帶著遁者乘小舟而混到了大龍之上。展如在越國為將,雖知秦失之名,卻沒有見過這西方秦國的高手,是以也沒認出來。

    秦失等人先將田力和那些寺人、侍女救出,再依先前約定,乘展如不備,突然下手。他的空手之技本就高明,又戴著伯昏無人和秦厲共公為他特製的虎爪,不懼利刃。展如的武技本就不及他,又是猝不及防,立時不敵,不過這人畢竟是名將出身,竟然能趁亂間跳水逃脫。那余皇令鮑義一直被押在大龍之上,也因此得以解救。

    至此三舟都奪了回來,莊戰和鮑興仍回飛牛和飛魚,秦失暫管大龍,三舟立刻回航,到朋來島附近找尋伍封等人。等趕上了朋來島時,只見到島上插了不少伍封的旗幟,除了為死者立的墳頭,卻並無人跡,眾人不免大急。

    田力見到伍封等人造筏時遺下的殘木斷籐,猜想伍封已經造筏西行,於是三舟又往齊國駛去,回到萊夷時,由慶夫人口中才知道伍封到了扶桑。

    慶夫人收到伍封由扶桑萬里迢迢發來的信鴿,本想發信鴿回去,但信鴿來回,全靠信鴿成對成雙、互相尋覓的特點,伍封和大舟上都無信鴿,是以無法再發信鴿回去。好在三艘大舟安然無恙,及時趕回。

    慶夫人久未見兒子,心中牽掛以久,遂重整三舟親自趕來,萊夷之事都由公冶長打理。須知伍封等人的木筏是隨巨風一路飄流,並無目的方向,是以月餘便到了扶桑。慶夫人這三隻大舟卻是按伍封用信鴿傳的粗略地圖,不免一路上來回反覆,尋覓扶桑之地,在海上整整費了半年,才找到扶桑,見到巫山在荷戈帶遍插的龍伯旗號和巫水建好的水港。

    伍封等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事情因秦失而盡數扭轉,看來冪冪之中確有天意。伍封在晉國救了秦失,是本著愛才之心,想不到秦失竟能力挽狂瀾,一舉化解的危局。若是田恆與展如計謀得逞,後果難以預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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