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哲夫成城 哲婦傾城
    任公子歎道:「大將軍所到之處,當真是威名遠播,不料大將軍順道過楚,救了楚王不說,還能將伍氏與楚國之仇一朝洗淨,成為楚王之親,在下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伍封斜了楚月兒一眼,笑道:「月兒忽然成了月公主,弄得在下一夜間變成了楚王的姊夫,這也是叨了老婆的光,不算在下的本事。」

    楚月兒格格笑道:「其實是大王想賜夫君的官,但夫君既非楚人,又與楚國頗多恩怨,大王便只好想出『姊夫』這個官來打發你哩!」

    伍封笑道:「不過這麼一來,楚王已經答應在下,越國攻吳之時,楚國絕不插手,唯觀望而已。」

    任公子大喜道:「這就好了,楚國地廣兵多,素來強橫,眼下葉公和子朝率軍攻陳,已逼陳國都之下,一舉滅了陳國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弄得吳國朝中上下心中惴惴不安。」

    伍封歎道:「陳國雖小,畢竟自成一國,不料葉公沈諸梁兵車一至,宗祀將絕,葉公果然是個將才!」

    任公子道:「我們在齊吳上下活動,大出金帛,吳王派一子為質,將大將軍換來,這也是名正言順。」

    伍封皺眉道:「在下畢竟只是國君之婿,雖然名正言順,畢竟有些不成樣子,不知是誰的主意呢?」

    任公子歉然道:「這是在下的主意,只因左思右想,無一良策,只能以此下下之策行之了,令大將軍臉面受損。」

    伍封笑道:「這也無甚損面之處,不過在下是想一路大張旗鼓,嚇一嚇伯嚭那賊子而已。吳王是否知道齊國之質是在下呢?」

    任公子道:「先前不知,不過眼下知道了。本來他有些不悅,伯嚭又大加反對,幸好不疑與西施詳談之後,西施向吳王說項,吳王心結已解,如今反而高興得緊,日日盼著,要與大將軍兄弟相認,共過新年。」

    伍封道:「原來西施對朝政也大有影響?」

    任公子道:「西施從來不理會朝政,只是對她來自越國民間,知道吳越之民對令尊敬若神明,極得人心,向來對令尊大人敬重得很。吳王賜死令尊之時,西施遠在姑蘇台,不知其事,否則多半會救令尊大人。吳王建潮神之祠,便是西施之議。」

    伍封自小時便聽父親在家中大罵西施,說她是禍國的妖孳,心中對她便大有鄙夷之意,不料她反而對父親十分尊敬,這真是意想不到。

    任公子道:「這次全靠西施勸說吳王接納大將軍,她說,一來大將軍的確與吳王有兄弟之親,二來伍氏在吳國威望甚高,大將軍若來吳境,被吳王禮遇,便能取悅於民,振奮軍心。吳王自越人入寇,太子友自殺之後,本就對賜死令尊大有悔意,見她言之有理,便答應了下來。」

    伍封「嘿」了一聲,道:「在下原以為西施只是個人間尤物,想不到她竟然有些見識,知道民心之貴。」

    任公子道:「不過那伯嚭勢力極大,多番阻礙,雖然他能言善辯,但天下間只有西施一人能讓吳王乖乖地聽話,西施還說大將軍到了吳都城中,最好是仍居先相國伍子胥之府,吳王也大為贊同。」

    伍封大喜道:「這就最好不過了,在下正想著如何將故居買回來哩!」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不過此事又有些難處,眼下那座府第被伯嚭幼子伯乙霸佔了去,吳王雖然下令他搬出府,但他仗著伯嚭之勢,不肯搬遷,吳王也不願意因這點小事與伯嚭鬧翻,只好準備在宮中為大將軍安排居處。」

    伍封心道:「夫差是個好色之徒,我若住在宮中,公主和月兒必會被他見到。這人見了公主和月兒的美色,只怕會想法子來個橫刀奪愛。」想到此處,臉色微變。

    任公子奇道:「大將軍住進宮中,正是人人夢寐以求的榮譽,為何反會擔心?」

    伍封苦笑道:「這榮譽不要也罷了,在下的幾位夫人姬妾都是美艷過人,若被吳王瞧在眼中,在下豈不是時時提心吊膽?」

    眾女無不失笑,想不到他此刻怕的是這件事情。

    任公子失聲笑道:「哪有這麼嚴重?不過小心些也好,看來只好向吳王稟奏,為大將軍另覓住處了。」

    伍封道:「另覓住處就不必了,吳王是否真的說過將先父的府第還給在下?」

    任公子點頭道:「吳王那日在殿上當著眾官親口說過,怎會有假?」

    伍封冷笑道:「這就好辦了,我正愁沒個借口找伯嚭的晦氣,入了姑蘇城後,便先拿他的兒子出口惡氣罷!」

    任公子吃了一驚,道:「莫非大將軍想將府第奪回來?」

    伍封道:「正是。」

    任公子沉吟半晌,道:「大將軍甫到吳國,便與伯嚭翻臉,恐怕有些危險吧?」伍封知道他並非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是一旦自己失勢或是被害,他和顏不疑的圖謀便付諸流水,笑道:「眼下吳王與伯嚭關係如何?」

    任公子道:「他二人之間十分古怪了,聽不疑說,以前吳王對伯嚭言聽計從,二人交情極好,幾乎每五六天便要將伯嚭叫到宮中夜飲,甚至讓他留宿宮中。自從黃池爭霸、越人入寇之後,吳王便不大答理他了。不過。國中實權大多落入了伯嚭之手,吳王如今也不大理事,政事多由伯嚭打理。」

    伍封道:「以前存越國、放勾踐返國,都是伯嚭的主意,越人入寇,吳王當知道伯嚭之奸了,為何還留此奸人在朝?」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在下多年之前便識得吳王,當年他雄霸豪邁,胸懷大志,這人也頗有些聰明,雖然狂妄了些,也算得上一世雄主,如今卻是意志消沉,平日理多是躲在宮中與西施玩樂飲酒,似乎除了西施之外,連人也不大想見。」

    伍封點了點頭。

    任公子又道:「夫差重用伯嚭,留下越國這個心腹大患,以致越兵入寇,太子喪命,吳國臣民口上雖然不說,但心裡恐怕都將這一切歸於吳王的昏庸之上。尤其是吳王賜死令尊之事,更令吳國上下心灰意冷,重臣或辭官隱居,或離國他赴,吳兵素號精強,如今卻是無甚鬥志,國力之弱,不親眼見到也能夠猜想出來。吳王多半知道自己有此大失,不免有些內愧於心,才會羞見臣下、深居簡出吧。」

    伍封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吳國朝中上下有何生氣?在下這一入吳,非得設法扭轉居面不可,伯乙違背王命,正該殺一儆百,重振王權。」

    任公子沉吟道:「也好,這件事在下就權作不知道,大將軍任意為之,不過最好不要傷了伯乙的性命,免得伯嚭憤怒之下,生出事端。」

    伍封笑道:「在下遠在齊國,伯嚭還多番派刺客來探查行刺,他的兒子伯南在齊國為盜,又被我剿殺,這個仇可結得大了。就算在下不去找他,他也會尋我的晦氣,既然如此,在下又何必有何顧忌?別人或怕伯嚭,在下卻不會怕他。」

    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是個愛惹事的祖宗,伯嚭若敢惹他,那是自討沒趣。」

    任公子道:「大將軍的劍術在下見過,但伯嚭的劍術也不弱,何況此人與他人不同,行事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有些手段連我們董門中人也使不出來,大將軍還是小心為上。」

    伍封知道任公子見識高明,拱手道:「多謝指教。是了,聽口氣閣下在吳國大是得意,未知現在所居何職?」

    任公子笑道:「在下不才,吳王委以司寇之職,執掌吳律。」

    伍封笑道:「這司寇之職未必放在閣下眼中,不過身有此職,正好行事。」又問了許多有關吳國大小官員的情況。

    任公子知無不言,一一詳答,又道:「眼下吳官雖多,不過多與太宰伯嚭的一黨,想擁立王子姑曹為嗣,例如司空王孫雄、大行人王孫駱等人,另有司馬胥門巢、水軍司馬展如,他們也與伯嚭相厚,只不過他們偏愛王子地一些,未必會擁立王子姑曹。」

    伍封道:「在下聽說王子姑曹、胥門巢、展如都是吳國名將,艾陵之戰後,齊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名。」

    任公子點頭道:「王子姑曹神勇無比,自比當年的王子慶忌,不過他所用的是九十斤重的鐵戟,因而不列劍手之名,他的鐵弓更了不起,一箭三矢,人所難防,無人能及。他執掌吳國之軍權,勢力極大,其弟子石番用二十二斤之殳,現為吳王的車右,兼管吳宮侍衛。伯嚭執掌吳國之政,此二人聯手,實力最雄,連吳王有時也不敢得罪他們。」

    伍封道:「這人竟敢與先舅父相比,在下倒要試一試他的手段,哼!」

    任公子道:「胥門巢是掌陸軍,展如掌水軍,都是軍中宿將,在軍中威望甚高。不過,王子地的實力也不弱,當年吳王帶國中精銳赴黃池與晉國爭霸,留太子友和王子地守國,越人入寇之後,太子友被擒自殺,其黨盡歸王子地。眼下是掌吳都城和附近百里的防禦,擁兵二萬,司空王孫雄掌吳都之政,王孫駱是大行人之職,這二人與吳王親厚,勢力也不可小覷。」

    伍封奇道:「這麼說起來,顏不疑想要為嗣,那就十分艱難了?」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不疑畢竟實力未厚,不過他事西施如母,吳王又見他身手高明,便讓他掌館娃宮之禁衛,可調用侍衛千人,再加上他的右領親兵一千人,只有兩千士卒在手。」

    妙公主好奇道:「任公子,吳宮究竟有幾處呢?為何顏不疑和石番都掌禁衛?」

    任公子笑道:「難怪公主不知,本來這姑蘇城是吳國之都,但吳王大多時不住城中王宮。當年吳王在姑蘇山上建姑蘇台,三年聚材,五年方成,高三百丈,廣八十四丈,登台望徹二百里,自此長居姑蘇台上。後來越人入寇,焚燒此台,大火彌月不息。不過姑蘇台雖無,但西施入吳後,吳王命王孫雄在靈巖山上建館娃宮,為美人游息之所,極其奢華,此宮卻在。吳王回吳都後,將館娃宮大加修擴,此後便與西施常居此宮之中。不過近聞越人有攻吳之念,吳王才與西施回居城中王宮。石番所掌的是王宮二千侍衛,不疑所執的是館娃宮一千侍衛,各不相同。」

    伍封想起一事來,將平啟叫上來,道:「平兄,你與任公子有些舊隙,眼下我們到吳國地方,平兄請務心中記恨。」

    平啟點頭道:「任公子對小人有恩,雖然有仇,足以恩仇相抵,小人不會不知分寸。」

    伍封又對任公子道:「平兄與閣下之間有些舊隙,眼下他是在下的家臣,此次平兄隨在下到吳,還望閣下能以大局為重,放棄前怨。」

    任公子面露慚色,向平啟拱手道:「平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在下以往得罪了,都是在下的不是。平爺能不記恨最好,何況蕭關之上你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有何理由記恨?」

    以他的身份竟會公然認錯,實屬難得,平啟是個感恩之人,立時想起任公子的授藝之德,早將恨意拋諸腦後了。

    伍封見他們二人化解了仇怨,心中大喜,三人談了一陣,任公子先行告辭。他知道伍封這一入城,必定會鬧個天翻地覆,為免他人知道自己預通了消息,便只好先走了。

    二日之後,伍封便到了姑蘇城外,看著這熟悉的姑蘇城,伍封立時感慨萬千,五年前父親將他藏在車中,以出使為名帶出了城,怎料到五年之後他又能大大方方的回來。

    伍封熟悉吳俗,他換了一乘馬車,讓鮑興御車,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卻乘著銅車,由小紅御著跟在他後面,銅車頂上的華蓋上本有銅鉤,掛上了一領錦幃垂下,從外面便看不清車內人的面目。

    城外遠遠便見顏不疑帶著許多人等著,眾人見了伍封的車馬,迎了上前。

    顏不疑笑道:「龍伯遠來不易!」他向伍封使了個眼色,一向冷冰冰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笑意來。

    伍封立時明白,顏不疑故意稱他為「龍伯」而不說「大將軍」,乃是故意為之,多半是他的「龍伯」之名已傳到了吳國。吳人善水,最重水中諸神,「龍伯」二字正有令人敬服之效。

    伍封笑道:「在下饒了些路,幸好未錯過新年。王子別來無恙?」

    顏不疑道:「托福,還算過得去了,這是我們吳國的要臣,在下替龍伯引見。」

    隨他來的除了司寇任公子,還有司馬胥門巢、水軍司馬展如、司空王孫雄、大行人王孫駱等人,伍封一一與他們見過之後,同往城中而去。

    展如道:「人都說大將軍是龍伯在世,想來是水下功夫了得罷?」

    伍封笑道:「還算過得去,展司馬有何指教?」

    展如搖頭道:「大將軍名震列國,『指教』便不敢當了,在下只想在春後水暖之時,與大將軍攜手在水中一遊而已。」

    伍封見這人身長細瘦,便如一條蛇似的,心想他是水軍司馬,想來水性之高在吳國是極為有名了,多半不服自己這「龍伯」稱呼,笑道:「真正善水者又何必怕水之寒?久聞太湖之美,不如這幾天便由展司馬帶在下於水底一遊可好?」

    眾人都大為吃驚,眼下這隆冬時分,水寒刺骨,不要說下水,就是用冷水洗手也覺寒意難耐,這人竟然敢下水去游,當真是有些駭人了。

    展如微微一笑,他平生最愛在水中嘻游,是以時時冬泳,不畏寒冷,心道:「你以為我見水冷,不敢與你一遊便作此議?」笑道:「如此最好不過,後日是年尾之時,我們便當著大王與諸臣之面,以百金為采,比試一番如何?此事並無它意,不過是讓大王看一看龍伯的本事,以為笑樂。」

    伍封心道:「我正愁到吳國後一時難以立威,不如先將你折服再說。」當下大笑,道:「百金怕是少了些吧?以千金為采如何?」他與楚月兒擅臍息之術,不僅不畏水,而且習之日久還不怕寒冷,哪會怕這展如?

    展如吃了一驚,細看了伍封半天,見他不似作偽,心道:「莫非這人也擅冬泳?哼,若論水性,天下間怎也輪不上齊人,我若連你也勝不了,怎敢做這水軍司馬?」笑道;「非是在下不敢,只是在下比不得大將軍富貴,拿不出千金來。」

    這時那胥門巢笑道:「在下另有一議,大將軍有『龍伯』之譽,水性想來極高,展司馬人稱『水蛇』,是吳國數一數二的水中高手,一發雙矢之術名震東南,僅在王子姑曹之下。這『龍蛇』之間比試,正是少有的趣事。在下以為采物便是百金算了,不過在下與王子姑曹和太宰商議一番,由王子姑曹和太宰開設賭局,由人下注,大將軍如嫌采物少了,大可以去下注。如此可好?」

    他知道展如水性奇高,怕伍封以進為退,欺展如拿不出千金來而令賭賽作罷,隨作此議,心道:「就算你水性在齊國第一,我就不信你能勝得展如!非讓你騎虎難下,大大地出醜不可。」

    吳臣各有其權責利益,自從顏不疑成為王子之後,任公子漸被重用,他們便覺有些不妥。伍封名氣頗大,身份又尊貴,再加上其父伍子胥至今在吳人之中影響深遠,若被吳王重用,他們的利益定然大受侵害,是以非得讓伍封出個大醜,在吳國呆不下去。

    也有人在想:「你父親本是楚人,卻掌吳國之權柄,若再讓你獲得要職,我們吳人還有何面子?」

    眾人各有想法,卻都不願意看著伍封被吳王重用,紛紛附和,道:「此議最好不過了。」

    顏不疑與任公子在伍封赴孔子之喪時,在萊夷居了數月,也聽說過伍封水底本事十分高明,但他們不知世上有臍息之術,不免有些擔心,如果伍封敗在展如之手,自是無顏留在吳國,他們少了這一支強援,在吳之事必然難為,一起向伍封看去。

    伍封點頭道:「如此甚好,後日便玩一玩罷。」

    眾吳臣無不幸災樂禍,心道:「這人年輕氣盛,行事不計後果,便看看你如何出個大醜。」

    說著話眾人已入了城,才入了城,忽見二十餘乘車從後面上來,當中一乘香車綴滿了金琅玉玲,極為華麗。眾人連忙下車到香車前施禮,恭恭敬敬道:「西施夫人!」

    伍封見那香車四下垂著錦幃,也看不出裡面人的面目,忙帶人下了車施禮。

    隱隱見幃中人還禮,懶懶地道:「罷了,妾身正是路過而已,各位大人不必多禮。龍伯一路辛勞了!」伍封聽見此女聲音極其甜美,懶慵中微微帶有呢聲,雖然是平平常常說出來,卻如閨中新婦的嬌吟宛轉,心中不禁一蕩,忙微微側過了頭,卻見那一班吳臣臉上露出神迷之色,連顏不疑也怔怔地發愣。

    伍封心道:「這位西施果然了得,單是聲音便能攝人心魄!」喝令鮑興等人將車道讓出來。

    便聽西施輕輕一笑道:「龍伯無須多禮,吳俗頗多講究,龍伯初次入城定要順遂,若讓妾身的車搶過頭去,日後必會被女子所欺。不如並車而行好了,妾身女流之輩,怎敢與各位大人爭道?」

    這時眾人緩過神來,紛紛道:「夫人當真是體察下情。」

    一眾車馬同行,西施將香車移於眾人之旁,緩緩前行,也不再說話。

    這吳都城處處小橋流水,河道縱橫,雖然同在江南,與楚地之城大不相同,因城外有姑蘇之山,是以習慣稱為姑蘇城。

    伍封見眾吳臣不敢多話,都悶悶地前行,便問王孫駱道:「大行人,在下今日進城,是否要先去拜見大王?」

    王孫駱道:「大王已傳下旨意來,說大將軍遠來辛苦,先到府中休息,明日再進宮去。」

    伍封問道:「不知大王賜何處府第給在下呢?」

    王孫駱面色有些尷尬,道:「這個,大王本來將令尊原來之府等賜給了大將軍,但此府殘舊,大將軍居之有些不妥,在下已在城東專為大將軍覓了一處府第,雖然小了些,卻甚是齊整。」

    顏不疑故意道:「原來大王又另賜了它府給大將軍。」

    王孫駱道:「此事大王還不知道,在下正擬明日進宮稟告。」他自然不敢說吳王另有旨意,以免被顏不疑捉出痛腳,說他假傳王旨。何況西施的香車在旁,此女是吳王的心肝寶貝,自不敢當著西施撒謊。

    伍封奇道:「既然大王未曾下旨,在下便得搬入伍府才是,另移它居豈非違背了大王旨意?」

    王孫雄在一旁道:「大將軍身份尊貴,自然要住得好一些才是,先入新居,大王絕不會怪罪。」

    伍封搖頭道:「為人臣者怎能違旨而行?」

    胥門巢道:「大將軍就算不嫌府中破舊,也得為二位夫人著想。二位夫人一個是齊國公主,一個是楚國的公主,那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無比,住得不好,我們吳人豈非得罪了大國?」

    伍封故作訝然道:「這就有些奇怪了。在下今日剛入這吳都城,各位便千方百計勸在下違大王之旨,是否存心要加害在下呢?」

    眾人臉上立現尷尬之色,展如道:「不瞞大將軍說,眼下伍府之中有人住著,一時間未來得及搬出。」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未知大王是何時下旨,將伍府賜給在下呢?」

    王孫駱道:「這個……似乎有一個多月了罷。」

    伍封勃然大怒,道:「有月餘時間,就算是金山也搬走了,這人定是賴著不走了。什麼人如此大膽,敢公然違背大王的旨意?」

    胥門巢歎了口氣,道:「住在裡面的是太宰之子伯乙。」

    伍封怒道:「哼,太宰是怎麼管教兒子的?他的次子伯南在我們齊國為盜,化名葉小蟲兒,殺人搶掠,害人無數,不料其幼子也敢霸佔他人府第,這與盜賊何異?何況他連大王的旨意也敢不從,莫非想叛逆造反?」

    眾人中除了顏不疑和任公子之外,都不知道伯南之事,無不駭然。

    顏不疑假意勸道:「龍伯勿怒,伯乙之事太宰未必知情,叛逆造反也未必。」

    任公子也道:「或是伯乙不知龍伯來得這麼快罷。」

    眾吳臣也紛紛出言,無非是怕雙方鬧得太僵了不好。

    伍封冷笑道:「在下今日是第一次入吳都,才知道大王之旨,原來在你們這一干大臣眼中視若兒戲,未知你們所領之祿是否大王所賜呢?」

    顏不疑和任公子暗讚伍封言辭之鋒,眾吳臣忽想起西施的香車在一旁,若是此言由她傳到了吳王耳中,恐怕是大大的麻煩了,立時臉上變色,再不敢出言。

    伍封喝道:「小刀、小陽!」

    庖丁刀和圉公陽下車上前,躬身道:「公子請吩咐。」

    伍封道:「你們二人先到伍府,告知伯乙從速搬出府外,今日務要搬走。若是他們拒不搬遷,休怪我無禮!哼,在下平生殺賊無數,也不在乎多幾個目無君長的賊子!」

    庖人刀和圉公陽問明了路徑,飛車去了。

    眾吳臣見他滿臉殺氣,不敢再說話,默默地跟著他往城南的伍府而去。

    快到城南之時,卻見庖丁刀和圉公陽一車跑了回來,二人鼻清臉腫地上前,哭喪著臉道:「大將軍,那伯乙不僅不肯搬,還動人!」

    庖丁刀向伍封使了個眼色,伍封便知道他們是故意讓人打在臉上,否則以他們的身手,怎會這麼灰頭灰臉地回來。

    顏不疑和任公子猜知這二人是故意讓人打傷,心中暗笑。顏不疑故意道:「這就有些過份了!」

    眾吳臣也覺得伯乙太過囂張了些,伍封好歹是大國貴人,齊楚兩國之婿,連吳王也不敢輕易得罪他,伯乙居然公然將他的從人打傷,委實有些不知輕重。正思怔著,便覺一縷寒意從伍封身上瀰漫出來,沁在身上,恍然有刀劍近身之感,無不悚然,誰都知道伍封動了殺機,居然連他們這些人也能感覺到。

    便聽妙公主怒哼了一聲,楚月兒柔聲道:「夫君,這伯乙連我的近侍也敢打,一陣間我便殺了他,好不好?」

    她語氣雖柔,但眾吳臣聽在耳中,無不心中凝然。雖然他們看不清銅車幃中人的面目,但從微帶楚語的口音中,都猜得出這是楚國的公主,顯是也發怒了。

    伍封知道楚月兒向來說齊語,此刻故意這麼說,那是暗中表露身份,藉以造勢。此女和妙公主一樣,向來不識詭詐,這定是其身邊的葉柔所教了。葉柔足智多謀,最知道心理戰術之妙,只讓楚月兒發一句話,立時讓眾吳臣想起了伍封身後的齊楚兩個大國,心中生出懼意。

    這也是迫不得以的事,伍封一路上與葉柔商議,知道吳王夫差與伍家有舊怨,大仇人伯嚭又權傾一國,此次到吳國來,不免危機重重,稍不小心便會被人所害,是以非得以雷霆萬鈞之手段立威,以警吳人不可,更可讓吳王夫差知道他們的厲害之處,免得他再生惡念。

    本來已過了王宮,但西施的香車卻一路跟隨,想是也來看看伍封如何收回府第,眾吳臣面面相覷,暗暗替伯乙叫苦。

    伍封道:「月公主,看在太宰面上,還是饒他一命吧?何況這是吳國地方,一切還待有司依吳律處置。」

    楚月兒道:「既然夫君為他求情,便饒他一命。」

    伍封先叫讓庖丁刀和圉公陽自去車上休息療傷,道:「一陣間柔兒、平兄、小興兒隨我去教訓他便是,餘人在一旁安坐。」命鮑興御車徑往前行,片刻間便到了城南伍府。

    只見伍府門戶大開,一個肥肥胖胖的傢伙帶了百餘名家將左右排開,守在門前。門兩側的高牆之後各站著二十餘人,手上張弓搭箭,對著伍封等人的來路。

    周圍的閭裡矮牆之後有許多百姓正看著,巷間也有不少人探頭探腦。

    伍封在門前停住了馬車,喝道:「誰是伯乙?」

    那胖子哼了一聲,道:「本公子便是了,你就是那伍封?」他神色極為傲慢,顯是未將伍封放在眼裡。

    王孫雄想驅車上前,被伍封攔住,伍封道:「這傢伙想用箭矢傷人,司空不可上前,免被他傷了。」

    伯乙這才發現伍封的馬車之後有眾多大臣隨行,連王子不疑也在其中,忽又見一乘香車遠遠停著,認得出是西施的馬車,心中大吃了一驚。

    伍封不敢再多說,怕伯乙不成器,真的厚顏搬走,那便不能動手以向伯嚭施以下馬之威了。冷笑道:「好個伯乙,不僅違背大王的旨意,今日還想以箭矢加害西施夫人和一眾大夫貴人。在下便先將你擒下來,交有司處置!」話音未落,左手在車軾上輕拍,早已飛身而起,一腳踢翻了一個家將,借力向左手高牆上飄身上去,劍光閃處,立時有三四個弓手跌了牆來。

    便在此時,銅車錦幃掀動,楚月兒也飛身出來,她的身形比伍封更為輕盈飄逸,如同彩蝶翻飛一般,上了右手的高牆,「映月」寶劍如飛,將數人刺了下來。

    周圍眾人見二人如雲般飛起,大袖展動如翼,身形既美,出劍又快,在凜冽寒風中御風而行,轉折自如,恍如仙人下凡一般,齊聲喝彩,連那一眾吳臣也驚歎不已。

    其實兩側高牆上的弓手站得高些,自然看得較遠,早認出車隊中有諸多吳臣,在伍封和楚月兒飛身上牆之前便收了弓箭,恐怕萬一不小心傷了大夫貴人,死罪難逃,但他們還來不及棄弓,便被伍封和楚月兒劍斬落牆下。

    這時,平啟和鮑興也衝入了人群,葉柔帶著春夏秋冬四女也閃身到府門之前,只見劍影刀光閃動,片刻間已有數十人倒在地上。

    伍封這班人都是久歷戰陣的好手,不僅武技高明,格刺經驗也極為豐富,那些家將手上雖有武器,只不過是做做樣子嚇人而已,人數雖多,怎比得上這幾個如同餓極了的下山猛虎?一時間哭爹叫娘,四下奔逃。

    不料妙公主也感手癢,帶著庖丁刀、圉公陽各站了一方,守住四逃之路,雖然每一方只有一人,但誰也逃不過三人的刀劍布鉞。

    真如迅雷疾電一般,片刻間牆上的弓手盡數跌下,伍封與楚月兒又飛身下來,搶進人群,劍光霍霍,與眾人一起將伯乙的家將刺倒。

    那伯乙自小養尊處優,幾曾見過這般手段?早嚇得魂不附體,轉身便向府內奔逃,卻聽頭頂風響,伍封如大鳥般從頭頂飛過,站在身前。

    伯乙大駭,一劍向伍封刺去,伍封側過了身,手起一拳砸去,伯乙臉上立時如染房般開了花,還未及叫出聲來,伍封底下一腳踢在他右腿膝蓋之上,骨碎之聲連一眾吳臣也聽得清清楚楚,伯乙跌出了兩丈多遠,慘叫了一聲,立時暈去。

    此刻那一百多家將盡數倒地,楚月兒等人都知道此戰純是立威,並非真要殺人,是以人人都手下留情,只是傷人,未損一人之命。等戰事結束之時,眾女早以收好兵器,各回車中,連庖丁刀和圉公陽也退上了車,場中只有伍封、平啟和鮑興三人站在那一班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家將中間。

    眾人在一旁看著,連顏不疑也變了臉色,想不到伍封僅僅數人動手,便使得對方全軍盡墨,紛亂之中,連眾女何時退回車上也未看清,當真是少見的訓練有素。

    伍封插劍入鞘,抬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匾,見上面寫著「伯府」二字,飛身而起,將牌匾摘了下來,順手扔了出去,平啟哼了一聲,劍光閃動,那塊匾落地之時,已成了四塊木塊,最妙的是四塊迭在了一起,大小剛好一模一樣。眾人見平啟這種劍法,又吃了一驚。

    任公子心中暗跳,這平啟的本事他深知底細,想不到他成了伍封的家臣後,如今的劍術高明至此,比起那「大漠之狼」朱平漫也差不了多少!

    這時顏不疑和任公子才走上前,眼中露出嘉許和敬佩之色,顏不疑道:「龍伯當真是厲害無比,非常人所能比擬。這些人冒犯了龍伯,還請手下留情,饒過他們一命。」

    伍封笑道:「在下都留了手,未傷一人之命,他們人多勢眾,又埋伏了弓箭,在下只是為了自衛而已。這個伯乙怎麼辦?」

    任公子道:「伯乙雖然不成器,畢竟是太宰最痛愛的幼子,不如……」,話未說完,便見一車飛也似趕了來,車上人一路大呼道:「大將軍手下留情!」

    顏不疑微微一笑,小聲道:「伯嚭來了。」

    車到盡前,便見那伯嚭渾身灰塵,滿頭滿臉都是汗,頭上的弁冠也歪到了一邊,甚是狼狽。

    伯嚭雖見西施的香車在一旁,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馬車徑沖而過,到了近前,伯嚭跳下車來,口中道:「大將軍手下留情!犬子有得罪之處,便由伯某陪罪便是。」踉踉蹌蹌地搶到伯乙身邊,見他滿頭滿臉是血,死活不知,登時嚇得臉上變色。

    伍封見這大仇人氣極敗壞地樣子,大感痛快,顧作歉然之狀,道:「令郎公然違抗大王的旨意,不僅不搬出府,居然還以兵刃相抗,欲加害在下,這是西施夫人和各位大人親眼見到的,可怪不得在下。」

    顏不疑歎道:「太宰,令郎的確冒失了,不僅違抗大王旨意,還派出弓手以箭矢對準了西施夫人和各位重臣,委實有些無法無天哩!」

    伍封道:「在下怕他們亂中失手,萬一箭矢射上了西施夫人的香車,恐怕是滅族之禍了!在下情急之下,只好出手傷人,看在太宰面上,在下未敢用劍,只是一拳一腳打倒了他,免他惹出更大的亂子,不過在下也未用大力,否則他性命必然難保。」

    一干吳臣也都上前,紛紛道:「此事的確怪不得大將軍,是令郎太過孟浪了些。」他們紛紛出言自有其原由,一是伍封這雷霆萬鈞的手段令他們大生懼意,不敢得罪,二是西施遠遠在一旁瞧著,伍封捉住了伯乙違旨的痛腳,極為在理,誰也不敢當著西施之面說伍封做得不對,三來適才伍封大施毒手之時他們都眼巴巴瞧著,誰也不敢阻攔,此刻若說伍封不對,伯嚭定會怪他們未能保護其子了。

    伯嚭畢竟是個官場老手,這時見伯乙性命倒是無礙,定下神來,道:「乙兒自小有些瘋瘋癲癲的,行事莽撞得很,今日真是大大的得罪了大將軍,該有此報!」

    他這人老奸劇滑,不說伯乙違旨,只說他得罪了伍封,是怕伍封定要追究其罪責,將事情鬧得太大。

    其實伯乙霸居伍府不搬,伯嚭並非毫不知情。只是自忖伍子胥死後,自己在吳國日益勢大,連吳王夫差也常要看他的臉色,若執意不搬,夫差怎也不會為這種小事而怪罪於他。何況連伍子胥也被他大施手段害死,伍封年紀幼小又能有何能為?雖然伍封眼下名頭極響,但他是在齊國立功,多半是仗著是齊君女婿的身份,未必如傳言般厲害。若是他住進伍府,在吳民心中便恍如伍子胥又活了轉來,只有迫得他乖乖地另遷府第,一則剛入吳便受挫,二來讓吳人看看他的窩囊,大失威信。

    萬萬料不到伍封與其父大不相同,其父忠心耿耿,雖然在政事兵法上足智多謀,但不擅權詐。適才伯嚭聽伍封幾句話,便知這人與其父大不相同,不僅心計厲害,而且一旦抓住了理,便天不怕地不怕,這種不怕惹禍的主兒是最令人頭痛的了。

    伍封知道伯嚭言下之意,道:「令郎得罪在下是小事,無非是打了月公主的近侍而已,月公主一怒之下,本想殺了他,幸虧在下勸止。不過他違背大王的旨意,又以箭矢欲加害西施夫人和一干重臣,這件事就不能不追究了!」

    伯嚭心中暗暗叫苦,心道:「為何此事偏偏讓西施見到呢?」若西施不在,眾吳臣自不敢得罪他,多半會出言緩解,即使是顏不疑也會為伯乙脫罪,但此刻西施仍在一旁瞧著,誰也不敢亂說。須知天下之事,面對面說上百遍千遍,其效果多半及不上枕邊一言。眾吳臣誰也不敢亂說一句稍嫌不忠不義的話,所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若有片言隻語入了夫差之耳,那還得了?

    伯嚭忙道:「此事伯某定會追究,但總得聽聽乙兒之言才知原由,此刻他傷重昏沉,怎能以片言便說他……」,恰在此時,那伯乙哼了一聲醒來,大聲呻吟。

    伯嚭心中暗罵:「這狗東西要昏就多昏一陣,偏偏此時醒來,真是不知死活!」他情急之下,不免冤枉了伯乙,這是昏是醒又怎由得伯乙說了算?

    伍封心中暗笑,正色道:「太宰此言就不對了,莫非在下會冤枉了令郎?就算太宰不瞭解在下的為人,這裡眾多貴人,有王子,有司馬,有大夫,難道都會冤枉令郎?就算太宰連他們也信不過,總信得過西施夫人了吧?不信太宰便去問問西施夫人,再問問令郎,看看我們這些人是否說了假話?」

    伯嚭忙道:「伯某哪有此意?伯某自然信得過西施夫人和各位,伯某只是……,嘿,這小畜生當真能惹禍!」

    眾人暗讚伍封厲害,言辭鋒利之處不下於他腰中的寶劍,妙公主三女在車中聽見夫君或未來夫君撼三寸不亂之舌,處處進逼,以伯嚭之老奸劇滑,也被弄得狼狽不堪,早已笑成一團,只是苦忍著不敢笑出聲來。

    王孫駱是大行人,向來能言善辯,人緣也好,出言道:「大將軍,不如在下等人作個保,先讓太宰帶了伯乙回府治傷,日後再追究此事。」

    顏不疑道:「伯乙固然是有罪,但有司治罪也要細問其詳,此乃問案之法,不過這人身上有傷,一時也問不出什麼話來,有大行人作保,不怕他畏罪潛逃。」

    眾人紛紛出言,或擔保,或勸解,不一而足。

    伍封點頭道:「在下本非吳官,自不好定奪,在下本想給各位面子,但眼下西施夫人在旁,最體王意,在下須得向夫人請示才行。」

    他走到西施香車之旁,恭恭敬敬施禮道:「夫人,伯乙違旨害人之事,外臣不敢處置,請夫人示下。」

    一眾吳臣見伍封行事漂亮之極,又謹慎守禮,立時對伍封另眼相看,知道他不僅劍術厲害,又極懂官場規矩,請示西施之舉連他們一時也未能想到,這人小小年紀卻知道其中的奧妙,無不佩服,也紛紛上前施禮請求示下。

    伯嚭先前擔心其子安危,在西施身旁驅車而過,那是大為失禮,與伍封相比之下,簡直是大失體統了,一念及此,伯嚭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上前叩拜車下。

    西施輕笑道:「妾身只是婦人,不知道國家大事,國有司寇掌律,此事理當由任司寇處置。」

    眾人都向任公子看去,任公子道:「既然夫人發下話來,微臣便自行決斷了。伯乙受了傷,既有大行人作保,便先由太宰領回府中治傷,傷癒之後自行到微臣的司寇府中,聽候審斷。夫人,微臣這般處置可好?」

    西施道:「當與不當,非妾身所能斷定。妾身出宮已久,也該回宮了。」

    香車打回,二十餘乘車跟上了去,伍封只聽車內環珮輕響,風中香氣隱然,得車去得遠了,眾人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伍封道:「太宰,府中諸物如非舊有,則請盡數搬走,在下今日便要搬入府中。」

    伯嚭哼了一聲,道:「些許物什,便送給大將軍好了。」

    伍封不悅道:「太宰這麼說,豈非當在下為了貪圖府中財物,才會如此?在下雖然未必如太宰之富,也不想要令郎的東西,請盡數搬走,否則在下只好堆出府外一把火燒了,到時候太宰面上也不好看。」

    這一番功夫,伯嚭早知道伍封這人極不好惹,怕將事鬧得更大了,忙道:「既然如此,伯某便令人搬走便是。」

    他先帶了伯乙回府,延醫診治,吩咐府內人火速搬走府內諸物,伍封等人的大隊車馬便在府外等著,無一人入內。

    那一班吳臣心中無不暗歎,知道姑蘇城從此便多事了。伍封進城第一日,便將伯嚭之子打得重傷,弄得伯嚭下不了台。這麼一鬧,伍封與伯嚭那是公然為仇,日後定然有連番明爭暗鬥了。

    顏不疑和任公子留在最後,二人看著伍封,眼中都滿帶笑意,伍封忽然大悟,小聲問道:「西施夫人今日恰好撞上,此事是二位的安排吧?」

    顏不疑道:「這都是師兄的主意。」

    伍封佩服道:「任公子果然手段厲害。」

    顏不疑笑道:「大將軍也厲害哩,伯乙膝骨盡碎,就算扁鵲再世也治不好他這條狗腿了,日後就算能勉力行走,也不能如常了。」

    伍封笑道:「顏兄的眼力厲害得很!」

    顏不疑道:「展如有『水蛇』之稱,水性之高還勝過徐乘,在吳國名列第一,不僅能潛入水中一柱香時,還能在水中使矛,其『斷水之訣』是其先人所創,在下從展如處學來,又轉教市南宜僚。大將軍後日與他相試,未知勝算如何?若無取勝把握,在下設法取消了此事。」

    伍封笑道:「顏兄放心好了,並非在下誇口,在下的水中劍術還勝過陸上,就算是真正的龍伯前來,在下也不怕他。你們儘管將全部家產押了上去,大大地賺伯嚭一筆,讓他比今日還要心痛。」心道:「原來斷水之訣是展如家創。」

    雖然顏不疑和任公子佩服他的本事,但畢竟未親眼見識過他的水下功夫,似信非信地看了他良久,才點了點頭,一起離開。

    眾官走後,忽聽人聲嘈雜,不少庶民湧到伍封的車前,紛紛道:「龍伯真是伍相國之子?」

    伍封點頭道:「在下離開吳都五年,今日重回故居。」

    眾人齊聲歡呼,又有人小聲道:「伯乙一向在城中橫行霸道,龍伯今日可是大大地為我們出了一口惡氣。」

    一人道:「伍相國有扛鼎拔山之勇,經文緯武之才,龍伯神勇無雙,果然有伍相國的本事!」

    又一人道:「伍相國是潮神在世,生子自然是龍伯,看來是天祐我們吳國,才有這父子柱國之臣。」

    有人歎道:「上次越人入寇,焚吳都之台,連太子也亡於國事。現有龍伯守國,我們還怕什麼越人?」

    另一人道:「當年吳國滅越,本當殺了越王勾踐,誰知伯嚭收了越人的金帛美人,竟唆使大王饒了他,才有現在的禍患!」

    還有一人笑道:「小人看龍伯便是伯嚭的對頭,第一日來吳都,便將伯乙打了,還弄得伯嚭狼狽不堪。」

    眾人七嘴八舌,說得十分興奮,伍封心中甚是感慨,雖然父親去世五年,吳民仍然牢記在心,敬重萬分。那伯嚭權勢雖大,在吳民心中卻是恨之入骨。

    伍封見遠遠還有許多人向他跳躍揮手,被人歡喜熱愛的程度還勝過他在齊國臨淄之時,心中甚是感動,向眾人不住地揮手。

    他身高近丈,雄壯英偉,氣勢極為勇武不凡,吳民無不心折,齊聲歡呼良久,才漸漸散去。妙公主等人也都感到了吳民的熱情,恍然回到了邑地萊夷一般。

    兩個時辰之後,府中才空了出來,伍封等人進入府中,各自安頓。春夏秋冬四女帶著眾女打掃後院,為伍封和二位夫人、葉柔鋪陳房間;平啟安排府中的禁衛職司;圉公陽掌管車馬兵器;庖丁刀帶著庖人醫人女樂各入其室,準備膳食;鮑興出外購置從人用物、掌管金帛寶貨;小紅餵養帶來的信鴿,安設鴿室。各人甚是忙碌,不過並無亂處。

    伍封對自己的舊居熟悉得很,見其中變化不大,帶著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到各處細看,憶起舊事,當真是思緒萬千,不一而足。眾女見這座府第與齊國的兩處府第都不相同,最不同處便是府中居然有一條兩丈餘闊的水道連在府外,水道之上有小橋數處,水道中還停著小舟,可乘十餘人,水道往府牆處是月牙般的水門,以銅柵相隔。

    妙公主十分好奇,道:「這水道通向何處?」

    伍封道:「可通到城內胥水,轉入外河,一直可到笠澤,天暖後我帶你們乘舟出去玩。」

    晚飯之時,庖丁刀大施妙手,為伍封等人奉上了其絕妙的菜餚,吃得眾人讚不絕口,連葉柔也忍不住喝了些酒。

    當晚夫差派了一個宮中寺人來問候伍封和兩位公主的起居,雖然來的只是個小小的寺人,伍封卻對他甚是禮遇,還賞了他若干東西,知道他回宮之後定會在夫差面前大加譽美之辭。夫差這人最信讒言,伯嚭定已入宮大訴其苦,抵毀自己,是以非得用些手段不可,不過今日有西施在旁,夫差也會知道發生了何事,如果西施與伯嚭是一夥,任公子便不會故意安排讓她看今日這場好戲了。

    次日一早,王孫駱便趕到了伍府,引伍封一起進宮覲見吳王夫差。

    伍封雖然在吳都長大,卻未曾入過吳宮,此刻隨王孫駱入宮,只見宮中金陳玉飾鋪設得極為豪華富麗,奇花異石隨處可見,雖是冬天,仍有不少花木盛開,也不知是夫差從何處送來的花種。

    王孫駱見伍封對這些花木雖是喜愛,道:「大將軍,這些花木都是越人送來,四季常開,只道他們是忠於大王,甘為臣屬,誰知勾踐竟然狼子野心,恩將仇報。」

    伍封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到了大殿之上,見吳王夫差還未升殿,一干吳臣都已侍立兩側,其中有伯嚭、顏不疑、任公子、胥門巢、展如、王孫雄等人,還有些是未曾見過的,其中一人三十歲許,身高八尺,生得結實強橫,一看便知是氣力過人之輩。

    王孫駱引見道:「這便是我們吳國第一勇將王子姑曹。」

    王子姑曹大步上前,伸出手來,伍封也伸手相握。不料姑曹臉上殺機暗生,手上忽地使力,恨不得欲將伍封手骨捏碎一般。

    伍封微微一笑,也出力反握,他本來就神力過人,自練成臍息之後,氣力漸長,此刻聚神力於手上,攢發之際,姑曹手上傳來微微骨響,臉上肌肉輕抖了幾下,顯是強忍手上劇痛。

    其實姑曹的氣力相當之大,比得上顏不疑在第一次蛻變之後,與「大漠之狼」朱平漫相似,不過遇到了伍封,當真是遇人不淑了。

    眾人見二人握手示好,但手背上青筋綻露,連王孫雄這樣不諳武勇的人也看得出他們是在比氣力大小,但見伍封臉上笑吟吟地若無其事,王子姑曹卻臉色不虞,便知伍封定是大佔上風。

    伍封心知姑曹是夫差的愛子,只是略施薄懲,未敢真傷了他,忽地鬆開了手,笑吟吟地道:「王子勇名遠播,當年艾陵之戰時一人獨戰齊將高無平和宗樓二人,委實是天下名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這也非虛言,以王子姑曹的神力勇武,的確說得上天下少見,齊將之中除了自己外,只怕還真的無人在戰陣上能敵得過姑曹。

    伯嚭在一旁哼了一聲,道:「在我們吳人面前,齊人能作出什麼惡來?艾陵之戰中我們破齊兵十萬,獲革車八百乘,可見齊人之弱處。」他死死盯著伍封,眼中恨意沛然,一幅噬人欲咬的模樣。

    伍封笑道:「齊人是否真的弱了,諸位參與其戰的將軍自然心中清楚。不過以吳人之強,為何會被小小越國攻到吳都城下、火焚姑蘇之台呢?」

    此事是吳人的奇恥大辱,眾人顧忌吳王和伯嚭的面子,從來不敢提及此事,眼下伍封在廟堂之上公然說出來,無不感到尷尬。

    這時一人從臣班中走出來,道:「大將軍有所不知,當時是大王領國內精銳赴黃池之盟,越人趁虛入寇而已。」

    伍封見這人年長過姑曹少許,生得眉清目秀,鬚髮齊整,王孫駱在一旁道:「大將軍,這位是王子地。」

    伍封拱手道:「王子說得是,只是在下聽說勾踐在吳為奴三年,為大王牽馬,太宰一力保舉,說勾踐絕無反心,大王才放了勾踐回去,為何勾踐反會興兵攻吳,以致先太子受辱而逝?」

    王子地冷笑道:「此中原由,便要問問太宰才知道了。」

    伯嚭立時啞然。

    這些事不說吳臣,就是尋常吳民也知道,只是如果責怪伯嚭,便等於是責怪夫差一樣,是以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敢宣之於口,以免觸夫差之怒,惹來殺身之禍,誰知道伍封是個最不怕惹事的主兒,當著眾人說起往日之非,誰都不敢接口,唯有王子地一向與伯嚭不和,這才出言附和。

    伯嚭一心擁立王子姑曹為嗣,姑曹自不能看著伯嚭受辱,冷冷地看著伍封,顧左右而言他道:「大將軍昨日一到吳都,便大打出手,是否視我們吳國無人呢?」

    伍封歎了口氣,道:「在下離吳不過五年,知道吳國人材濟濟,只是昨日入城之後,才知道吳國只有太宰一人。否則大王的旨意怎會有人敢公然違抗?未知伯乙違旨之事,你們二位王子是否知道呢?」

    王子地和王子姑曹怎好說自己知道,忙搖頭道:「這個在下不大清楚。」

    王孫雄見伍封一入大殿,眾人便與他言辭相交,忙打岔道:「原來大將軍是個戀舊之人,住慣了伍氏舊府,便定要搬入,在下為大將軍另造新府反是不大妥當。」

    伍封搖頭道:「為人臣者當以忠義為本,不說大王賜給在下的是舊居,就是馬棚豕圈,在下也得搬進去,若是王旨不行,豈非君臣剛紀大亂?」

    便聽一人大聲讚道:「王弟果然是忠義之人!」

    伍封循聲看去,只見一人近六十歲,身高近八尺,身穿青色袞服,頭戴冕冠,冠上垂著十二串玉琉,在一大群侍衛宮女簇擁下出來,正好聽見伍封的這一句說話。

    伍封看他這一身王者之服,便知他是吳王夫差,與眾吳臣一起叩拜施禮。

    夫差坐在大殿的台上中間,緩緩道:「眾卿免禮。」

    眾官分文武兩排站在兩側,文官一側是王子地、任公子、伯嚭、王孫雄、王孫駱以及其他的吳官,武官一側是王子姑曹、顏不疑、胥門巢、展如等人,伍封退到了武官一側的最尾上站定。

    伍封悄悄向殿上這個與自己既有親又有仇、曾經滅越而又復越、在黃池與晉國爭霸的東南雄主看去,只見他年紀雖已漸漸老邁,仍然是昂藏英偉,一表人材,只是臉上微帶灰色,顯是有些酒色過度了。想起父親為了闔閭父子嘔心瀝血,破吳掃越威震東南一境。若非父親,闔閭便只能當他的公子光;若非父親,闔閭也不會立夫差為嗣。誰知父親對闔閭和夫差忠心耿耿,最終卻被這人用一口「屬鏤」寶劍賜以自盡。一時間心中悲愁交集,恨意暗生。

    夫差輕歎了一聲,道:「王弟,自從寡人得知你的下落之後,好生牽掛,今日能到姑蘇,雖然是為質,但寡人卻想委以重任,以念先相國之恩德。」

    眾臣心中微驚,臉上顯出悅服之色。原來夫差素來傲慢,從不認錯,此刻能這麼說,便是承認伍子胥的忠義,實則已是天照荒的暗承其過失了。吳王能夠如此,可見吳國仍有其生機。本來,伍封與夫差的表兄弟關係吳臣近來方知,但夫差一直未曾對此說過話,誰也不敢真的當回事,但此刻夫差直稱伍封為「王弟」,那是公然承任二人是表兄弟,得此一言,伍封在吳國的地位立時激升,可與眾王子並肩。

    伍封心下恨意稍減,出班叩禮道:「外臣不才,不堪大王重用,只願守先父故居,以盡質子之責。」

    伯嚭道:「大王,伍封雖然賢能,但畢竟是齊臣,為質於吳,既非我吳人,又怎好委以要職?不如厚秩養於伍府為妥。」

    王子地在一旁冷冷地道:「誰說非我吳人便不能委以重任?當年孫武便是齊人,卻能助先王破楚。何況太宰也是楚人,偏能身居要職,別人又為何不能呢?」

    伯嚭語塞,他是楚國左尹伯卻宛之子,伯氏被費無極讒害死於囊瓦之手,他便逃到了吳國,由伍子胥推薦給闔閭。數十年來任吳國要職,早已不當自己是楚人了。此刻王子地舊事重提,也是言之成理。

    伍封心感痛快,知道伯嚭擁戴王子姑曹,自然為王子地所不喜,因此出言譏諷,倒未必是真的相助自己。

    夫差不是蠢人,知道其中的奧妙,笑道:「人雖有地域之別,卻不必以地區分,在寡人心中,凡效忠於寡人者便是吳人。太宰在吳國多年,建功無數,自然是吳人而無疑。」

    顏不疑出班道:「父王聖明,王叔是王室之親,正是自己人,何況他名震天下,人稱龍伯,有他在吳,越人必不敢輕視吳國。」

    任公子也出班叩請道:「龍伯的二位夫人分別是齊國和楚國的公主,龍伯在吳,齊楚二國必會善視吳國,因此大王用一龍伯,實則用了齊楚二國。」

    顏不疑道:「眼下楚國有助越之勢,王叔既是楚王的姊父,對楚王又有救命之恩,若是王叔被父王重用,楚人必不會助越為惡。」他一口一個「王叔」,正是要處處突出伍封在吳國的超然身份。

    他們二人想是早已商議好了,一力要助伍封得到夫差重用,伍封之勢大,便等於是他們的勢力大張,因此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連那班吳臣也深以為然,紛紛點頭。

    夫差點頭道:「不疑和司寇之言,正合寡人心意。王弟眼下在吳為質,既然齊國能用吳質為官,寡人也當任齊質為官,才合禮數。今也賜王弟客卿之爵,順便管一管軍中執法,稱為執令大將軍。王弟出入儀仗與諸王子相列,來往宮中不禁,諸臣當以最尊之禮待之。」

    伍封叩謝,心知這執令大將軍其實只是個虛名而已,手上無一兵一卒,不過自己初來乍到,也不可能指望夫差能將部分兵馬交在自己手上。

    顏不疑和任公子雖然有些失望,但早以料到必會如此,各自稱頌了幾句,無非是大王聖明之類的話,退入班中。

    伯嚭道:「大王,這伍封是伍子胥之子,若用之為官,頗有後患,恐怕他會挾怨為禍,不可不防。」眼下伯乙傷重,他遍請國內名醫,無人能保全其腿,昨晚又聽王孫雄等說伯南在齊為盜的事,不消說,此子性命必定也壞在伍封之手,心中對伍封已經恨到了極處。夫差命群臣視伍封為王弟,雖然只是表面上的禮遇,並無實權,但他想要為二子報仇就大大艱難了,因此不管夫差是否高興也定要出言阻止。

    夫差不悅道:「寡人與王弟有兄弟之親,有何疑哉?何況先相國雖然獲罪,只是失禮不敬之罪,而非不忠不義,王弟斷不會敗壞乃父之忠名。」他此言之意,實則提醒伍封不要懷恨在心,壞了他父親的忠義。

    伯嚭忙道:「弒其父而用其子,取禍之道,天下人定會因此而論大王,以為大王之非。」他情急之下,說話便有些亂了章法,暗指夫差若用伍封為官,必讓人覺得夫差殺錯了伍子胥。

    夫差重重哼了一聲,暗暗生怒,道:「舜殺鯀而用大禹治水,天下有誰說舜錯了?太宰之言誤矣。」

    王子地見夫差對伯嚭生怒,心忖這是最好的打擊伯嚭之良機,忙道:「太宰年紀高大了些,說話不免有些不周處,父王請勿見怪。太宰為吳國效力多年,未必另有他意。不過太宰之子有些不成樣子,不僅次子在齊國化名為葉小蟲兒為盜,而且幼子又有些橫蠻無禮,聽說昨日不僅公然抗大王的旨意,甚至還以箭矢對著西施夫人,欲要加害。不知太宰為子所聘的夫子是何人?依兒臣之見,理應誅殺其夫子,以治其誤人子弟之罪。」

    夫差驚道:「什麼?為何小施兒未曾對寡人說過此事呢?」

    伯嚭臉色大變,還未曾來得及說話,顏不疑見機不可失,忙道:「王兄之言不錯,此事昨日是兒臣親眼所見,當時還有諸多朝臣在旁瞧著,實情正是如此。」

    夫差向眾臣看了過去,眾人心想,大王回宮必定會向西施問個究竟,因當時人多,故而都低下了頭不敢亂說,以免言辭與他人不符,有欺君之嫌。不過誰也知道伯乙就算用個天做膽,也不敢傷西施,他命弓手以箭矢相對,多半是不知道西施與眾多大臣與伍封在一起。

    夫差見眾臣低頭不語,怒哼了一聲,喝道:「當時還有誰見到?」

    伍封和任公子忙出班道:「微臣當時也在,王子地所言不虛。」二人心中均大感快慰。

    王孫駱等人只好出班道:「臣等也見到。」

    夫差臉色鐵青,「嘿」了一聲,向伯嚭瞧了過去,伯嚭嚇得免冠叩倒。

    王子姑曹道:「父王,這是太宰之子的惡行,太宰未必知道。」

    夫差沉吟良久,緩緩道:「此事寡人必會詳察,然後處置,眾卿都起來罷。」

    伍封見他竟然輕輕鬆鬆將此事擱在一旁,大為愕然。

    王子姑曹知道此事不可再糾纏下去,否則伯嚭必討不到好去,忙道:「父王,後日便是新年,兒臣聽不疑說起,越王勾踐正秣馬厲兵,想在明年伐吳,此事不可不防。」

    眾人心中一凜,夫差忙問顏不疑道:「王兒這消息是否確實?」

    顏不疑道:「兒臣上月曾親赴越國,打聽到其中的消息,確實無誤,此番越人攻我吳國,絕非僅想爭勝,而有一舉滅吳之念,只是越人還未定下攻吳之期,兒臣也不能探知。」

    夫差素來知道顏不疑的本事,知道此事必無虛假,臉上大現憂色,喃喃道:「原來勾踐真有滅吳之心。」

    顏不疑又道:「越人使越女練以劍矛,用陳音授之連弩,劍矛箭矢之藝精熟,若再挾以滅國之恨而來,勝負難測。」

    夫差問道:「越將入寇,眾卿有何良策?」

    王子姑曹道:「越人總是不能及吳軍之強悍,兒臣願領五萬精兵扼守於江北,再由太宰領兵一萬扎於笠澤,以防越軍,越軍必不能深入境。」

    王子地心道:「十餘萬吳軍被你們拿了一半去,豈非一國落入你們之手?」忙搖頭道:「姑曹之言差矣,越人入寇有二徑,一是水陸並進而南來,便如前番一般,姑曹此議自是可堅守一戰,只是未知勝負之數。不過越人若取海道入江,這六萬之兵便無所用之了。」

    任公子點頭道:「駐軍六萬於外,每日費金六百,兵糧無數,若是越人年底才來,吳國早被拖垮了,此非善策。」

    當下眾人議論紛紛,出謀劃策,其中計謀或實或虛、或高或低、或正或奇,奇思妙想難以實施有之,荒謬絕倫以至鬼神莫測者也有之,不過其目的大多不在於抗越,而在於如何乘機攬權而已。聽得伍封暗暗搖頭、心中歎氣,眉為之皺。

    展如見伍封一言不發,道:「久聞大將軍擅於用兵,縱橫齊宋衛楚,剿滅萊夷四盜,一人一劍曾退桓魋的八千大軍,未知有何良策?」

    眾人都扭頭向伍封望去,這人名頭極響,倒要看看他有何策獻上,才會不愧大將軍之職。

    夫差道:「是了,不知王弟有何主意呢?」

    伍封道:「王子不疑既然親赴越境查探虛實,未知越國士卒究竟有多少呢?」

    顏不疑道:「越國地小民少,再加上十餘年前被吳軍大舉攻入,壯丁頗少,現有水卒習流一萬二千、步卒七萬、甲士六千、弩手三千,人數雖少卻戰具極精。」

    伍封又問:「吳軍又有多少?」

    王子姑曹道:「我們吳國地廣千里,有精兵十五萬,革車兩千,余皇大舟二艘,三翼戰船數百,越國焉能比之。」

    顏不疑道:「吳國處楚、越、宋、魯之間,曾從諸國手中奪了不少地方,與它國都是敵國,是以四邊之境和九郡之中都要駐重兵把守,能及時調動者不足四萬士卒。越國卻大不相同,其鄰國僅吳楚二國,又與楚國盟好,互不相侵,故能將大軍盡集於越北,反而比吳軍要多。」

    伍封對夫差道:「大王,微臣有一策可絕越患。」

    夫差大喜道:「王弟快說。」

    伍封道:「兵法說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既然明知越人要滅吳,怎也不能坐等越人入寇。吳地多水,水軍遠勝越國,易守難攻。越地雖然多山,卻多在其西南之境,易攻難守,大王不如先調精兵三萬,命一將領水軍直入越境,再派兵六萬,南下掠地,就食於越國。精銳在前,大軍在後,每十日方進一捨,半年後可圍越都,此為步步為營之策,只要破了越都,不出年餘可滅越國。」

    王子姑曹道:「所謂兵貴神速,大將軍此議卻是徐徐進逼,是何道理?」

    伍封道:「兵貴神速者,是為了攻其不備,以收突襲之效。眼下越國全國備戰多年,又有滅國之恨,若我們突襲,就算都了越都之下,以越都之固,急切難下。越人恐怕重蹈舊日覆轍,全民皆兵,士氣極旺,到時候我們就算有十萬大軍也難保全。」

    顏不疑等人不住地點頭,夫差道:「王弟言之有理,吳軍士氣不如越軍,也難比當年寡人以精兵南下為先王報仇之時了。」

    伍封又道:「吳越相較,吳有三處可勝越國。一者,吳國數倍於越地,地大所收必豐,錢糧多於越人,若是大軍緩進,得一捨地便多越國兩捨,以越田之產、越戶之存糧為食,正是與越比諸富庶,此為一勝;二者,吳國水軍為天下之冠,以戰船順流而下,越之習流必然不敵,到時候定會將陸卒集於船上,在江上與吳軍決戰,水軍相交,此強彼弱,必能勝之,然後掠守水道,以守所佔之地,斷越人之道路,此為二勝;三者吳國民眾兵多,越國丁微兵少,吳軍若建大旆於軍,聲稱為先太子報仇,雪圍吳之恨,可振吳兵士氣。只須謹慎交戰,三戰之後,越軍兵力不繼,士氣必弱,都時候一舉滅之也不難,此為三勝。」

    眾臣紛紛點頭,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夫差呵呵笑道:「王弟此言甚是,以吳國之強,原不弱於越國。」

    伯嚭搖頭道:「大將軍說得雖然有理,卻忘了一事,若我們抽調吳國精銳南下,楚、宋、魯三國如果趁機攻吳,如何是好?當年越兵入寇,便是趁我們精兵北上時所為。」

    伍封笑道:「吳魯之間本有盟約,只不過是對齊而發,眼下齊魯新盟,魯雖與吳斷盟,但它素來媚事於齊,只要在下派人說動齊君,齊魯二國不足為慮。再派一使到宋國去請以援軍,許滅越之後割邑為謝,雖然宋君未必會答應,但他看齊魯二國按兵不動,自不敢僅以宋軍攻吳。」

    伯嚭道:「楚國與吳國交惡百餘年,仇恨極深,我們大軍南下,楚王說不定會念在其母是越國公主,趁機攻吳,後果便不堪設想。」

    伍封搖頭道:「楚王之母若在世,必會說動楚王攻吳救越,但其母已喪,無能說話之人。何況在下好歹是楚王的姊夫,楚王待在下甚厚,只須在下派人到楚,許以滅越之後,割邑贈之,楚軍最多是派兵守楚越之境而已,必不會輕入吳地。」

    他與齊、楚均有其議,是以不怕齊楚會趁機攻吳。

    夫差大笑道:「王弟此來,真是天祐我吳國!王弟有齊國妙公主和楚國月公主二位夫人,齊楚兩國怎也要看在公主面上相助王弟。」

    伍封點頭道:「吳雖有三勝,也有三敗,不可不防。」

    眾臣都吃了一驚,夫差忙問:「吳怎會有三敗呢?」

    伍封道:「貪夫在側,易受越人金帛之誘而洩軍中之謀,此為一敗。」

    眾吳臣都悄悄看了伯嚭一眼,要說個「貪」字,誰都瞭解伯嚭的性格,知道伍封所說的「貪夫」必定是他,當年若非他貪圖越人之賄,怎會勸夫差饒了勾踐,甚至放了他回國以成大患?

    夫差自從越人入寇、太子友自殺之後,便對伯嚭有些惱怒,也知道他從越人手中得了不少財貨,這「貪夫」不是伯嚭又能是誰?點了點頭。

    伯嚭面色鐵青,無話可說。本來他能言善辯,心智機敏,但遇到伍封之後,處處受制,主要是因昨日伯乙胡搞一通,被伍封佔了理,以致大為被動。

    伍封本想說「讒臣」,但有讒臣便有聽信讒言之君,不免將夫差繞了進去,在廟堂之上丟了體面,才改成「貪夫」之說。

    夫差道:「哼,日後寡人派人細察,若真有貪財賣國者,盡誅其族。」

    伍封又道:「群臣爭利,為朋黨之權勢而失國事之分寸,家事重於國事,必致軍中將士不和,此為二敗。」

    眾吳臣臉上變色,伍封這句話是將他們眾人都罵了,顏不疑和任公子卻不住點頭,顏不疑歎道:「大將軍所言甚是,其實國若破亡,卿大夫淪為越人奴婢,就算爭到了利又有何用?先救國事,再理家事,才是長久之計。」

    伍封道:「各國重臣爭權,以致國事相兼,眼下列國中欒、胥、原、狐、續、慶、伯等眾多卿大夫之家後人當降在皂隸之屬,越國滅吳之後,未知吳臣之中有何人能續持邑地呢?」

    眾吳臣心中凜然,越王勾踐恨吳至深,若攻入了吳都,自己未必能留下性命,就算能保全性命,自己與家人多半也會為他人的隸臣隸妾了。

    夫差早知道眾臣互相忌憚,表面上和和氣氣,底下爭鬥甚烈,點頭道:「王弟言之有理,未知第三敗又如何呢?」

    伍封道:「樹敵太多,以一國之力與多國相抗,勢力必孤,此為三敗。」

    任公子道:「這一點確是如此,吳國多年來從楚、魯、宋三國手上奪了不少地,眼下最怕的便是吳越鏖兵,三國趁隙而入,幸好大將軍有辦法解此危局,我們便可以專心對付越國了。」

    夫差笑道:「這三敗之說的確有理,寡人定會設法除之。如此就按王弟之策,春暖之後,起傾國之軍伐越,一舉滅之,以絕後患。」

    眾臣互相對望,暗道伍封第一日入宮便直言相諫,大有其父祖之風骨,只不過此人機敏之極,同樣將話說出來,卻又顧忌到夫差的臉面,未觸王怒,以致夫差能心甘情願接受。

    伯嚭忙道:「大王,大將軍之策雖好,但急切間不能發兵。」

    夫差奇道:「有何道理?」

    伯嚭歎道:「眼下吳國連歲凶荒,軍糧不繼,大軍在外糧草有所不足。」

    伍封道:「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十年之蓄曰國非其國。吳國想來多少有些蓄積屯糧,大可以暫用為軍糧,等息定越地,以越糧為吳糧,事情便不足為慮了。」

    任公子苦笑道:「如今吳國存糧最多只有一年,還真是不能用兵哩!」

    伍封嚇了一跳,道:「在下少居吳國,早知道吳地富庶,產糧極豐,怎會如此匱乏糧草?」

    夫差道:「王弟有所不知,自從吳人五年之前改用越粟為種之後,想是因水土不同,所收甚微,年年如是,吳之存糧盡矣。」

    伍封道:「為何要用越粟為種?」

    夫差道:「六年前越人大凶,文種到吳國來借糧,寡人念越人之苦,借粟萬石與之,次年越人還粟萬石,粟大而圓,勝過吳粟數倍。太宰見粟極美,建議賜發吳人為種,誰知次年顆粒未收,多半與水土有關。此後數年,凡用越粟為種則無收,吳人因此大困。」

    伍封沉吟道:「吳越相鄰,水土差異不大,這事未必與水土有關,是否越國的粟種有問題?」

    夫差微微一驚,命人將庫中殘存的越粟拿了一些來,伍封見其粟果然顆大渾圓,與眾不同,抓了一把仔細看看,也不見有何異處。

    伯嚭道:「這粟種與吳人所用不同,用來種植,本來應該所收更豐才是,誰知反而無所收成,其中究竟是何道理,也無法想得明白。原想從越國請人來指點耕種之術,但吳越交惡,越國也不會派人前來。今年糧熟之際,仍然所收甚微。」

    伍封聽見一個「熟」字,心中一動,扔了幾顆粟種在口,才嚼幾下,便恍然大悟,歎道:「這粟種是蒸熟了的,如何能以之為種?」

    眾臣駭然,夫差大吃一驚,也扔了幾顆在口,怒道:「越人竟以熟粟欺哄寡人!」

    伍封長歎道:「這些越粟必是越人精心細選出來,知道我們見了必然喜歡,會發國中為種,以此來消吳存糧,困乏吳民。越人之計也太毒了些!」

    夫差憤怒不已,向伯嚭道:「太宰,這粟種既是蒸熟的,為何你要勸寡人分發吳民以為粟種?」

    伯嚭忙叩拜不止,惶然道:「微臣也是今日才知,一般的受騙。」他的確不知其事,他說「一般的受騙」,卻是將夫差繞了進去,意思是連你當大王的也受騙,何況是我呢?

    夫差怒哼了一聲,斥道:「當年越人來借粟,寡人本不願意借,先相國也多番阻撓,唯有你一力主借,弄得吳人連連饑荒,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伯嚭涕淚交加,道:「微臣受了越人的欺騙,只是想著越既臣服,便也是吳民,理應借糧,怎知道……?」

    王子姑曹出言道:「父王,太宰是受人愚弄,並非有意為之。」

    夫差緩緩道:「此事便罷了,日後寡人再聽到有人為勾踐說好話,必當他是賣國賊子,烹殺滅族!」

    伍封見夫差幾番忿怒之下,幾乎就要將伯嚭殺了,但每每王子姑曹說話求情,夫差便只好放過,心中一動,向顏不疑和任公子瞧去,只見二人滿臉忿色,便知道王子姑曹的勢力之大,連夫差也不得不給以臉面。

    看來這吳都之中,雖然都說伯嚭勢大,其實真正勢大者是人稱吳國第一勇將的王子姑曹!

    夫差喟然道:「眼見王弟有絕妙之策滅越,偏偏不能行之,寡人委實心中不甘。」

    伍封暗暗歎氣,道:「大王,既然如此,只好在新春之後,另放新種給吳民施種,收成之際再行發兵,大軍以越粟為食。」

    夫差歎道:「只能如此了,寡人就怕糧熟之前越人大舉入寇,後果便不堪設想。」

    王子姑曹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越人若來,兒臣願意與之決戰,必令他們大敗而逃。」

    伍封道:「這幾年齊國大豐,積糧甚多,微臣在萊夷的倉廩之中存糧無數,不如由微臣寫一封書信,大王派人從齊國購些糧來,往返半年可至,說不定還趕得急用上。」

    夫差喜道:「寡人正想從齊、楚購些糧來,就怕兩國念舊時仇怨不給,有王弟從中調停,正是大佳。」

    商議良久,夫差才退了朝議。

    伍封回到府中,見府上諸人仍然忙碌個不住,伍封將朝議之事向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細說了一遍,道:「柔兒,我心中十分煩惱,頗難決斷。」在他心中,葉柔亦師亦友,足智多謀,是以有了煩惱便與她商議。

    葉柔道:「公子必是因為夫差賜死令尊,以致常有怨意,不能一心一意慮及吳事。」

    伍封點頭道:「正是如此了,未知你們有何想法?」

    妙公主道:「夫君自入吳來,心中便有些上下不定,被以往的恩怨糾纏,若是終日如此,必會生禍。」

    葉柔道:「令尊先知先覺,絕非常人,將公子和夫人送到齊國避禍,以直諫而被賜死,人都說令尊是忠義之心,以死相諫,也全身後忠名。以柔兒的想法,令尊心中其實不僅作如此想法。」

    伍封奇道:「先父還有什麼想法呢?」

    葉柔道:「令尊生養於楚,實為楚人,入吳之後,以奇謀助闔閭奪得王位,然後破楚入郢,鞭屍報仇,古之人臣復仇者從無令尊這般氣勢豪邁、驚天動地,但令尊心中卻未必快慰。」

    伍封道:「先父常常歎息,又不許人談及舊事,常說自己忠孝不能兩全,日暮途遠,以致倒行而逆施,的確不甚快樂,我自小便未見先父怎麼笑過。」

    葉柔道:「正是如此。公子既然說起,柔兒便直言了:令尊身為楚人卻不能忠於楚國,反而大軍攻父母之邦;以吳人而論,雖忠於闔閭夫差,又失忠於吳王僚父子。若以仇恨而論,夫差賜死令尊,自是與你有仇,但令尊以奇謀助殺了吳王僚,吳之王族又如何視之呢?」

    伍封歎道:「這麼說起來,父親明知夫差必殺之而甘願受死,其實是為了一解伍氏與吳王之族的恩怨了?」

    葉柔道:「這就是令尊的令人生敬之處了,是以令尊一逝,伍氏與吳王之間仇隙已解,可以說是一筆勾銷。公子若仍想報仇,夫人又何以自處?夫人嫁令尊之舉,看似為了復仇,實則見令尊以忠償怨,恩仇相抵。公子自生下之日開始,便是為了化解仇怨而生,而非為了報仇。將恩仇看得如此透徹的,天下間恐怕只有令尊與夫人二人了。」

    伍封點頭道:「柔兒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若找夫差尋仇,姑曹等人也大可以找我復仇。這仇恨一事,只宜淡而化之。」

    葉柔道:「恕柔兒直言,在這一點上楚王和季公主便比公子看得透徹多了。楚王小小年紀,卻深知『恕』字之貴,他身為一國之君,還未想到找伍氏報仇,公子又怎能棄吳國事而不顧,一心想著找夫差報仇呢?公子與令尊不同,公子生在吳國,長在吳國,自出生之日起,父是吳之相國,母是吳國公主,怎也不能因私怨而毀公事,恨吳王一人而漠視吳民萬千。那日柔兒與夫人說話,夫人便說公子將仇恨看得太重了。」

    伍封滿臉慚愧之色,站起身來,向葉柔深深一揖,道:「多謝賢妻指點,為夫當真愚昧得很。」

    他與葉柔雖有婚約,卻還未及成婚,居然以夫君自居,葉柔不免臉色緋紅,大為害羞,妙公主和楚月兒在一旁格格笑個不住。

    正說話時,一個宮中侍衛來傳夫差的旨意,說是大王在後宮設宴,請大將軍和各位妻妾愛姬入宮。

    侍衛走後,伍封大皺眉頭,葉柔奇道:「大王請公子赴宴,還特地交待帶家眷前去,那是以家宴款待,敘兄弟之誼,公子為何又會煩惱?」

    伍封歎道:「我聽說大王頗好酒色,你們一個個生得如花似玉,若被他看在眼中,會否另有主意?」

    妙公主愕然道:「不會吧?」

    伍封道:「你和月兒都是公主,大王就算心動也不敢胡來,柔兒與我有了婚約,又是當世大賢孔子的外孫女,他也只能望美心歎。但小雨兒、小陽兒、小風兒和小雪兒四人便不同了,到時候他見了四女之美色,向我索要怎麼辦?」

    春夏秋冬四女在一旁聽到,大為開心,伍封既然有意帶她們入宮,那是已將她們視為家眷了。

    春雨笑道:「大王身邊有西施,怎會將婢子們放在眼裡?」

    伍封搖頭道:「不然,小雨兒精明,小陽兒豪邁,小風兒嬌憨,小雪兒溫柔,你們四人各具美妍,哼,怎可落在他人之手?」

    楚月兒點頭道:「夫君既然這麼想,多半也有道理,四女若不能去,不如我們都推脫不去了。」

    葉柔在一旁笑道:「月兒休聽公子胡說,就算大王再好色些,也不會沒了分寸。何況家宴之上,西施定會在他旁邊,他怎要不會胡來。公子跟你們說笑哩!」

    眾女向伍封瞧去,伍封笑吟吟地大是得意,道:「不過大王多半是聽說為夫身邊有你們幾大美女,一飽眼福的心思總是有的罷。」

    葉柔笑道:「這個就難說了,當日越王勾踐搜遍全越,才找到了西施和鄭旦二人,越人都慕名爭看。范蠡大夫便停二女於館,令欲見美人者先輸錢一枚,設櫃收錢,頃刻即滿,二女在館三日,收錢無數,盡入府庫以充國用。可見大凡男人聽說美人之名,總有些動心的,不看一看心中總有些遺憾。」

    妙公主格格笑道:「怪不得昨日西施香車在旁,夫君不住向幃中猛瞧,恨不得眼化利剪,將幃帳絞了去。」

    楚月兒認真地道:「一陣入了宮去,若是西施不在,月兒便央大王將她請來,讓夫君瞧瞧。」

    伍封點頭道:「這話倒說得是,大王白白瞧了我的老婆,我怎能吃這個虧?自然也要將他的老婆狠狠地瞧一個飽。」

    眾女大笑。

    伍封又道:「不過此刻我又有了一個主意,日後我們周遊列國,萬一旅資不敷,便學學范大夫的妙法,設櫃收錢,別人想看你們這天下間七大美女,自會讓我大大地賺上一筆,大發橫財,說不定還勝得過渠公販十年漁鹽。」

    眾女都啐他道:「這種齷齪念頭也虧你想得出來!」

    伍封與眾女說了一會兒話,見妙公主和葉柔帶著春夏秋冬四女忙著在府內佈置,便攜著楚月兒在府內信步走走,說些陳年往事給她聽。

    此女是眾夫人妻妾推舉出來的超級侍衛,向來施護衛伍封之責,誰也不會用府中瑣事來打攪她。

    二人走近練武場時,遠遠便聽見場上吆喝聲聲,兵器碰得叮叮直響,伍封與楚月兒都是好武之人,立時精神大振,轉出了花園,便見鮑興正與圉公陽和庖丁刀二人比試武技。

    這是伍封第一次正式見圉公陽和庖丁刀的本事,只見他二人一個執鐵布、一個揮鐵鉞,身法靈動,招式古怪。

    圉公陽手中的鐵布便如一鏟,使動之時,眼前的鮑興便如一篷草、一堆土,手中推、撈、撩、雲、劈、擋、掃,時攻時守,甚有法度。

    庖丁刀的鐵鉞薄而鋒利,用法又與眾不同,講究的是劈、剁、摟、抹、削、片、切等招法,在他的眼中,鮑興便如一塊肉、一條魚一般。

    伍封見這二人招法奇特,最與眾不同的是將平日種草治餚的動作極妙地融入了招術之中,使起來格外順手,殺傷力又極大。鮑興的劍術平平,招式比圉公陽和庖丁刀要笨拙得多了,卻仗著膂力遠勝二人,是以能與二人打成平手。這鮑興力氣還勝過平啟和小鹿,伍封小時候每日負重疾奔都是由鮑興陪同,是以極有長力,能夠持久。

    伍封看了良久,回頭對楚月兒道:「月兒,你師父接輿先生當真了不起,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本事來!其實小刀和小陽力氣較弱,以他們的天資在武技上未必能有多大進展,可用他們的這種特殊兵器和招術,卻比我們每一個倭人勇士還要厲害些。」

    楚月兒點頭道:「接輿先生自然是了不起。」她看得入神,臉上漸露驚訝之色,道:「夫君,這小興兒隨我練習矛法倒是不錯,劍術就沒有多少長進,但力氣好像大了不少。」

    伍封看了一陣,奇道:「莫非小興兒也練過法師老丈人的養顏增力術?」

    這時,鮑興三人也見到了伍封和楚月兒,收手跑了過來。

    伍封讚道:「你們倒是勤快得很,這武技一道原是要多加練習才是。」

    鮑興不好意思道:「小人們的這點本事,恐怕不好入公子和小夫人之眼。」

    圉公陽道:「小人和小刀本有忙處,卻被小興兒硬扯了來,公子和公主勿怪。」

    楚月兒笑道:「你們如此上進,夫君最是喜歡不過,怎會怪你們?」

    伍封笑道:「你們三人天資有限,小刀和小陽力氣小了些,好在身手敏捷,就按接輿先生的法子,日後多歷戰陣,還大有提高之處。小興兒就不如他們敏捷,而且招式古板,缺乏靈動,這是天賦使然,怪你不得,好在你有一身蠻力,體能極佳,雖然比不上我和月兒,只怕比平兄還能耐戰一些,較能持久。」他是武技大行家,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三人的利弊之處。

    三人不住地點頭。

    楚月兒問道:「小興兒何時練過玄菟法師的養顏增力之術?」

    鮑興道:「法師與被離先生離開萊夷的前一晚,法師特地將小人叫了去,說小人為公子馭車,應當負保護公子之責。又說小人雖然有些蠻力,但天資平平,不用點特別的法子,練劍難以有成,便叫了小人一種養顏增力之法,說是與其他遁者所練的略有不同,是法師用多日時間想出來的。小人練了這幾個月,自覺力氣大了不少。」

    伍封想起玄菟靈這番愛婿之心,大為感動。

    鮑興又歎了口氣,頹然道:「本來小人想向公子學點高明劍術,但公子這多月來心情不大好,小人也不敢打攪,曾向平爺學過劍術,可惜總是不成,後來小人又想,小人既然練劍不成,說不定練習刀法還可以,又向鹿少爺學習刀法,不過也練不好,這些天甚是懊惱,便想試一試小刀和小陽的鐵布鐵鉞,看看是否合適。」

    伍封忙道:「你可不要試,小刀和小陽的功夫機變靈動,你可練不得。」他見鮑興如此好學上進,心中大為喜悅,尋思如何想個法子,讓鮑興能武技大進。

    這時妙公主、葉柔與春夏秋冬四女正說笑過來,欲叫伍封和楚月兒用飯,卻見伍封又在尋思武技,便不打攪他,坐在一旁與楚月兒說話。

    伍封沉吟良久,緩緩道:「我所練的武技之中,『行天劍術』你自是練不了,『刑天劍術』太費氣力,剛中有柔,你也不能練。平兄有十餘年董門劍術根底,識得其特門的使力之法,是以練習『開山劍術』最為合適,若讓你來練,以你眼下的氣力,猛惡可能做到,防禦定是不足,多半不能以御派劍術補你劍招中的破綻。」

    鮑興道:「果真如公子所說,小興兒隨平爺練劍時,不用『開山劍術』能敵他十餘招,用了『開山劍術』反而連三招也敵不過。」

    伍封道:「那是平兄熟悉這套劍術之故,若非如此,你應付二十招想是可以的,不過你若練這套劍術,費時間精力不說,長進恐怕不能大。」

    葉柔在一旁道:「劍為百兵之君,動靜相宜,剛柔相濟,攻則如風,守則如雨,劍外有勢,劍內含勁,全憑心志牽動,小興兒不大適於練習。」

    妙公主道:「小興兒練夫君教小鹿兒的『大夢十三刀』又如何?」

    楚月兒道:「只怕也不好。這『大夢十三刀』剛勁雄渾,除了要氣力過人,還要有凌厲的堅韌殺機,小興兒便心思質樸,性情開朗,少了這份狠勁。」

    葉柔點頭道:「月兒說得不錯,善用兵者,兵器在手中便如人之一手一臂,公子的『行天』、『刑天』、『開山』劍術、『大夢十三刀』以及『空手搏虎』諸技之中,唯有『行天劍術』和『空手搏虎』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正合公子豪邁不羈的性子,是以能厲害非凡,月兒若非識天地生化之道,純樸心靜,也不能悟出『御風』劍術。這三樣功夫換了他人練習,只怕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小鹿兒有些憤世嫉俗,正好多了一分堅韌不拔的殺機,所以在『大夢十三刀』上格外能發揮所長。」

    伍封、楚月兒和葉柔都是武道高手,此時雖然是隨口說出來,卻是武技中的至理,此時若是有任公子和顏不疑在旁,只怕早服得五體投地了。

    妙公主和春夏秋冬四女在武技上頗有根基,心中自然是大有所悟,但鮑興、圉公陽和庖丁刀卻不能領會。

    鮑興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道:「這麼說來,小人是無藥可救了?」這人向來豁達,眾人還是第一次見他哭。

    楚月兒心軟,忙道:「小興兒也不要哭,有夫君和柔姊姊在,怎也會想出一樣厲害的功夫教你。」

    鮑興想想也是,便收住了哭聲,忽又笑道:「其實小人能否練成甚麼功夫也不相干,小人平日為公子和小夫人馭車,有公子和小夫人在,天下間也沒有人能欺負了小人。」

    鮑興在家中向來討人喜歡,眾人見他又哭又笑的,無不莞爾。

    妙公主笑道:「這小興兒整日瘋瘋顛顛地咧著嘴笑,想不到還有哭的時候。」

    伍封忽地心思一動,笑道:「公主這話可提醒了我,小興兒要練好功夫,全靠這瘋瘋顛顛的脾氣。小風兒,去把舅爺爺送我的大斧子拿來。」

    秋風忙去拿夫概所送的那把鐵斧,葉柔笑道:「不錯,小興兒刀劍練不好,用這大斧子只怕還合適。」

    伍封抬頭向天,尋思著劍、刀、戟中的各種招式,秋風拿來鐵斧,在一旁等了好一陣,伍封才回過神來,順手接過了大斧,笑道:「諸位美人兒,看看為夫新悟的斧法!」

    葉柔也不在意這人的胡說,與眾女一樣,興致勃勃地看他又想出了什麼精妙的功夫。

    倒是春夏秋冬四女見伍封對他們自稱「為夫」,反而十分高興。她們四人到伍封府中日久,伍封對她們雖然親厚,卻一直以禮相待,此刻卻公然將她們視為姬妾,那自然是日久生情之故,四女立感心中甜絲絲地,四雙俏眼水汪汪地向伍封瞧過去。

    伍封「哈哈」一笑,手中大斧揮動,只見他雙手執斧,或進或退,鐵斧每一揮動,便見一片青光在空中劃出一個雪閃閃的大圈圈,一圈未歇,第二圈又下來,層層疊疊,斧如激浪相迭,每一斧下去,便聽「呼」地一聲風響。其實他的招式並不煩瑣,只不過是劈、掃、砍三種斧法,都是大開大闔,硬打硬攻,以攻代守,無論是進是退,無一招是格擋招架,他每一招都用了十分的氣力,又是雙手使動,以致其兇猛之處比「刑天劍法」和「大夢十三刀」還大有過之。

    眾女看得暗暗心驚,伍封並不諳斧法,使了好一陣,漸漸順手,只見他手中斧影如重山相迭,滾滾而前,他這斧中用上了「斷水之訣」,以至氣力循環,兇猛之極。

    楚月兒和葉柔看得變了臉色,若是伍封以這種斧法與她們交手,真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

    鮑興看得目眩了,咧著嘴忘了合上,以致滿口哈拉子拖得長長地流在地上也毫無所覺。

    忽地斧光斂處,伍封執斧大笑,他悟出了這一套斧法,自覺劍術也上了一層。他笑道:「小興兒,我便教你這套斧法。」

    鮑興大喜,搶上前去,伸手便要接那大斧子。

    伍封道:「且慢,練斧之前,先習其步,我教你六進三退九種步法,三種退步是我從月兒處學來,六種進步又是從柔兒的劍術中偷偷學來,身兼兩家之長哩!」

    楚月兒和葉柔都感好笑,對望了一眼。

    當下伍封便教鮑興這九步,鮑興比他大了七八歲,自小便是他的親隨,伍封對他十分瞭解,所以這九種步伐鮑興練起來最為合適不過。

    其實這九步都是相當簡單的,無非是進退穿插而已,只不過每一步都是斜裡踏出去,無直進直退之處,是將楚月兒和葉柔的步法中選出來略加修改而成。

    鮑興雖然天資平平,畢竟是自小在伍家習武,有十餘年的根基,這九步又是伍封根據他的體能而特設,練起來自然是格外地順遂,只一會兒便十分熟悉了。只見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越走越快,他身矮粗壯,肩寬背厚,走起這步伐來十分古怪,看起來蹣蹣跚跚如同醉酒,其實每一步都是順理成章,十分自然,甫看起來可笑,實則內藏玄機。

    等鮑興步伐精熟後,伍封將大斧交給他,道:「這一套斧法只有三種,無非劈、掃、砍三法,分為三劈、三掃、三砍,只是出斧方位有異,兼雜使用,配合九種步伐。難練一點的便是如何使氣力循環,使動時更能耐久些。」

    這柄鐵斧重三十六斤,鮑興力大正好使用,若再輕了反不合適。教了好一陣,鮑息又將斧法學會。

    妙公主看了半天,也不見這鐵斧在鮑興手上有何厲害之處,奇道:「這就怪了,夫君使這斧子便如巨靈開山一般,為何在小興兒手中卻不見好處?」

    楚月兒笑道:「這要等小興兒配上步伐,一氣呵成才行。」

    果然聽伍封道:「小興兒,你先不要動斧,拿著斧子將步伐走幾遍再說。」

    鮑興依言走動,伍封看他將步伐爛熟,忽喝道:「小興兒,你腳步不要停,聽我號令。」過了半刻,喝道:「上劈、左掃、右砍……」,一路喝下來,鮑興依言雙手揮動著大斧,配合著步法,只見青光如電,這柄鐵斧在鮑興手中立時變成了一件活物一般,斧影如山,勁鳳迭蕩,當真有雷霆萬鈞之勢,看得圉公陽和庖丁刀臉色大變,不自禁地縮頸後退。

    十餘遍後,伍封不再施令,只是在一旁教他如何使氣力循環,如何借日頭火光耀敵雙目,如何借風造出聲勢。不一會,這套斧法鮑興頗為熟悉,自行使動了多遍,忽覺腦中靈光閃過,全盤瞭然於胸,忽地大喝一聲,斧法為之一變,勁力比先前大出了一倍,他口中喝呼助力,身步齊進,力道爽脆而不失循環,一招將盡,一式隨生,手起勁發,勁至斧到,剛勁剽悍之極。

    使了七八遍後,鮑興停下了斧,喘息道:「公子,小人雖用了『斷水之訣』,氣力循環,可還是力不能支。」

    伍封笑道:「這種斧法最為兇猛,你學斧時費了些力,看來能一口氣使出九遍,這已經相當不錯了,出乎我的意料,若非你學過法師老丈人的妙訣,這斧法你便使不了,就算勉力使出來,只怕三遍也不下來。」

    楚月兒歎道:「這種斧法小興兒最合適不過,雖然費力,不過小興兒用法師的妙訣調息,過一柱香時又可以使動了。」

    妙公主大為驚奇,問道:「夫君,為何這套斧法之中未見格擋遮攔,進也是攻,退也是攻?」

    伍封得意地道:「這就是斧法中的妙處,小興兒力大無窮,練了法師的妙訣後,力氣更增,這把斧子重三十六斤,又是精鐵所鑄,以小興兒的牛力雙手揮斧,硬碰硬、實打實,誰能抵擋?你想,無論對手的兵器如何攻來,小興兒就這麼一斧下去,以攻代守,對方力大的便被他擋住了,力小的不免劍斷人亡,哪裡用得上格擋退避?如果有人能躲得過小興兒九九八十一斧,那就是少見的高手了,小興兒遇到這種人,使完九路就非退下去不可,逃走為上。」

    葉柔歎道:「這種斧法雖然簡單,卻是無從反擊。若是小興兒在我面前動斧,柔兒只好小心躲閃,等他使完九路之後再取攻勢。」

    楚月兒道:「我看夫君這斧法還有妙處,小興兒若將斧柄的鐵管抽出變成長斧,仍可用這套斧法。」

    伍封笑道:「正是,長斧短斧都這麼著,也免得又要為小興兒再想套斧法出來。」他語中甚是得意,對自己新想出的這套斧法也極為滿意。

    葉柔想了想,讚道:「小興兒若用長斧,使動起來足以臨敵破陣,充任先鋒。小興兒熟用此斧,就算說是公子的徒兒,也不會丟了公子的臉。」

    這鮑興大樂,聞言爬在地上向伍封叩了個頭,笑道:「公子師父,徒兒有禮。」

    伍封咄了一聲,笑道:「我何時說了要收你為徒?」

    鮑興搖頭晃腦地,說了一片道理出來:「小人早看得明白,大凡柔夫人說話,公子總是說『柔兒言之有理』,適才公子雖未說出來,心裡定是這麼想著。既然公子認為柔夫人言之有理,那便是願意收小人為徒了。小人只不過搶在前面叩頭而已。」

    伍封大笑道:「這小子是個見竿子就爬的主兒,看在柔兒面上,就這麼著吧,馬馬虎虎說是我的徒兒也沒有什麼。」

    鮑興樂不可支,站起身來,忽有搔頭道:「日後小人見了公子和各位夫人,是稱呼『公子』『夫人』還是『師父』『師娘』?」

    妙公主笑道:「那也不用改了,真是改了叫法,聽在耳中定是不慣。」

    鮑興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公主言之有理。」

    楚月兒失聲笑道:「小興兒怎將夫君的口氣學了去?」

    眾人忍不住好笑,葉柔深情地看著伍封,道:「小興兒力氣不小,資質卻平常,公子竟能專為他想出這麼一套斧法,使小興兒的武技能與平兄和平爺相抗手。公子若是專心收徒,只怕門下弟子到任何一國都可成國士,為一軍之勇將,那劍中聖人支離益只怕也不如公子的教徒本事。」

    伍封大笑,道:「其實我適才悟了不少妙訣,用於我的戟法,只怕要厲害了不少。」

    葉柔笑道:「公子和月兒的武技又有了長進,可喜可賀。」

    楚月兒笑道:「夫君是武技有了長進,月兒又有何長進之處?」

    葉柔笑道:「我自識得月兒以來,見月兒的武技日有所進,這是極奇怪的一件事情,天下練武之人多矣,只怕再無一人有月兒增進之速。柔兒細思其中道理,想是有三個原因。」

    伍封大感興趣,問道:「是什麼原因?」

    葉柔道:「第一個原因,是月兒的天賦與眾不同,公子也是如此,這是天生的稟性,旁人無法師學。第二個原因仍與天賦有關,便是公子與月兒善臍息的吐納妙術,這種本事旁人就算學會也練之不成,還反生大害。」

    楚月兒笑道:「柔姊姊的意思,夫君和月兒都是怪物了?」

    葉柔笑道:「這是沒有法子解釋的事了,譬如學樂之人,用同樣的時間精神,有人能成大師,有人最多只是樂匠,甚或有人連樂匠也當不上,一事無成。就好像公主能一心二用,同時能使劍術和刀術一樣,公子就算再厲害,只怕也學不會。」

    妙公主嘻嘻笑道:「是麼?原來夫君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伍封問道:「月兒武技長進的確快捷,柔兒你說第三個原因又是什麼?」

    葉柔笑道:「第三個原因最簡單不過了,向來是由月兒陪公子練武,你們二人的天資相若,都會吐納,對方技藝有所增進,對練數日,另一方便能跟得上來,也大有益處。雖然公子在練劍時讓著月兒,月兒仍能不斷增進,是以公子見了月兒的劍法,便能以此打敗朱平漫,又練成『刑天劍法』;公子劍術一成,月兒的劍術便大有精進,擠身高手之列。其後公子練成了『行天劍術』,月兒又能跟上來,練出一套『御風劍術』來。」

    她這麼說著,眾人都佩服不已,伍封和楚月兒不住點頭。

    妙公主笑道:「原來如此,這就簡單了,自明日起我也陪夫君練劍,想來能大增武技,也成為天下高手。」

    葉柔笑著搖頭道:「公子力大無窮,劍術又厲害,平爺、小鹿兒、小興兒雖然力大,劍術卻比公子差得太遠,沒法子陪公子練劍。柔兒雖然能免力一試,力氣又不及公子一成,也只能看著。月兒便不同了,不僅力氣越來越大,劍術又極為高明,家中唯有她能陪公子練劍,公主是沒法陪公子練劍的了。」

    妙公主見她說得有理,也不甚在意,道:「柔姊姊說得是。」

    葉柔道:「我被顏不疑廢了劍術,隨子劍師父多年,卻只能練成左手劍術的基本招式。幸好月兒每日陪我練劍,又有玄菟法師的養顏增力之術相助,劍術漸漸又練了回來,雖比不上以前的劍術,但再過一兩年間,必可回復舊日的劍術,說不定還會大有提高。」

    伍封點頭道:「柔兒以前的劍術,只怕當得上今日的月兒,否則怎能成為越軍之師?雖然劍術廢了,勾踐還想娶你為妃,可見這天下三大奇女子之說,大有道理。柔兒,你眼看便要嫁給我,如果被越王勾踐知道,會否嫉妒呢?」

    妙公主格格笑道:「勾踐肯定是要嫉妒的了,哪用得上問?說不定還會找夫君打架,來個橫刀奪愛,不過他怎會是夫君的對手?」

    葉柔白了他們一眼,道:「勾踐的矛法相當高明,不可小覷。」

    伍封大感愕然,楚月兒點頭道:「我聽趙大小姐說過,天下矛法之中,排在第一的當數越王一族的『萬獸矛法』,若有機會,月兒定要與他比試比試。」

    伍封「哈哈」一笑,道:「此刻我有一條妙計,兵不血刃便可助吳對越,我們便可以早早地回齊國去了。」

    眾人聞言大喜,齊聲問道:「什麼妙計?」

    伍封正色道:「明日我派人給勾踐送個口訊,就說下月我在府中大辦喜事,與柔兒完婚,請他來觀禮。這人對柔兒垂涎已久,見美人兒落入了我的手中,多半會氣得噴血。勾踐年紀不小了,怎當得氣惱?自然是一命嗚呼。勾踐一死,越國便不怎麼可怕了,豈非解吳之禍?」

    眾人面面相覷,想不到這人言之鑿鑿,原來是胡言亂語一通,忍不住失聲大笑。

    不料秋風這丫頭十分嬌憨,信以為真,道:「公子這計謀只怕還行得,就怕那勾踐一下子死不了。」

    伍封忍笑道:「那也不妨,我這計中有計。你想,勾踐收到了口訊,定然心中不忿,便拿條矛來與我爭奪美人。」

    秋風倒不擔心,愣愣地道:「那也不用怕,勾踐怎打得過公子?」

    伍封強忍住笑,道:「我怎會跟他打架?其實我的口訊說是下月,實則今晚便與柔兒洞房,勾踐辛辛苦苦跑來,怎知美人兒早已在我懷中了,上了個大當,說不好會當眾氣死。」

    這時秋風也知道他是說笑,忍不住格格地笑起來。

    葉柔見好端端說著話,卻被伍封三年兩語扯到她身上來,飛紅了臉,狠狠地瞪了伍封一眼。

    妙公主笑了老半天,道:「不成了,我可肚餓得緊,快去用飯吧。」

    她不說則已,一說出來,眾人都覺得肚餓起來,伍封叫上鮑興三人,一起去用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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