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府衙的監牢之中,本城原來的宋朝守將穆桂英與國最年輕的大學士韓琦在桌案兩邊,相對席地而坐,彼此都顯得十分平靜。
在通過姓名之後,穆桂英心中微微驚訝:韓氏本是宋朝世家大族,歷代都有人在朝為官,勢力龐大,不可小視。至於韓家有一名年輕子弟被派到西阻卜國為官,位居高位的消息,她也曾聽說過,卻沒有想到,這位韓氏傑出子弟此時卻也跟著羅大成一同南征,來到了太原城。
韓琦此來,實際上是受命隨軍處理一些安民事務,但在見到穆桂英之後,他卻有了新的想法,誓言絕不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穆桂英性情直爽,對這位投靠北國征討大宋的世家子弟也沒有什麼話需要繞著***說,直截了當地問道:「韓大人,你既是出身大宋,現在卻食北國俸祿,跟隨北軍征討大宋,將來有什麼打算?」
這倒不是鄙視韓琦,既然他一向食的是羅大成的俸祿,效忠於他也是理所當然。只是穆桂英對他此來目的暗自揣測,心下已定了寧死不降的主意。
被當面這麼問,韓琦卻是泰然自若,面皮紅也不紅,拱手道:「下官奉宋帝之命,到草原為官,既食國的俸祿,自當效忠北朝皇帝陛下。只是下官既出身大宋,今日見到吾皇南征,自然有所感觸,只望吾皇與大宋早日罷兵,以免天下生靈塗炭,於願已足。」
穆桂英聽得倒有些詫異,抬眼看著韓琦,訝道:「既然如此,韓大人就該勸諫羅……你家主公,早早收兵回去有是正理。」
韓琦苦笑道:「大宋積弱許久,連面對虛弱的遼軍都會打敗仗。偏偏又富庶至極,就像一個人孤身拿著肥肉在狼群中行走,怎麼能保得平安?我非是不願勸諫陛下,只是言出無名,就算陛下心軟,其他各族的官吏、將軍,也不肯放過攻取大宋的機會!」
以手擊案,韓琦縱聲長以道:「范大人執掌朝政,也曾率我等漢臣在陛下面前跪地苦勸,卻不能勸得陛下回心轉意。下官就算血濺陛下馬前,又怎麼能阻止大軍南行!」
穆桂英聽得一片黯然。宋軍虛弱,多年來一直戰力不足,因此有會引得北方強族窺伺,而羅大成既然當了皇帝,自然就會有南下的野心,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天下興亡,皆有前因。只可惜大宋江山,無數百姓。只因此事而要遭遇覆亡之禍。
韓琦也是拍案長歎,咬牙問道:「穆將軍深諳兵法,依你之見。吾皇此次率大軍南下,直擊汴京。後方還有數十萬援軍南下接應,此戰結果如何?」
穆桂英默然無語。看軍如此威勢,人人都如嗜血豺狼一般。
戰起來恍若不顧性命般的狠鬥,就是百萬宋軍也未必能擊敗如此大敵。
何況羅大成身經百戰。軍事才能震駭天地,既然能在草原上訓練出如此凶悍大軍。一舉消滅強遼,想要擊敗宋軍,不過是易事。
更何況看軍此來,氣勢洶洶,迅若奔雷,完全不給宋軍留下調集應對的時間,顯然就是要直擊汴京,在勤王之師來到之前,一舉攻下汴梁,逼迫宋帝投降。以如此虎狼之師,還有神出鬼沒的攻城手段,即使面對汴梁堅城,也多半便能迅速攻克。那時局勢崩潰,指日可待,天下大亂之勢,已經近在眼前了。
韓琦擊案歎息良久,口口聲聲,都是在歎息大宋國運之衰,竟遇到吾皇如此天縱英有,此時不滅國,當真是沒有天理。可憐天下百姓,都要遭池魚之殃,慘死無數,那時地連天慘景,真的要血染千里,屍橫遍野了口他在這邊叫苦連天,穆桂英聽得心蚜意亂,不由伸手一拍桌案,喝道:「韓大人!你跑來跟我說這些話,究竟所為何來?」
韓琦面色慘然,突然推開桌案,跪倒在穆桂英面前,以頭俯地,咬牙叫道:「下官此來,是想求穆將軍施仁,救救這天下百姓!」
穆桂英不由怔住,沉聲道:「韓大人此言何意?末將現在已經是階下之囚,不日便要被斬首示眾,連自身都難保,又何談拯救百姓!」
韓琦叩首苦笑道:「穆將軍,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大王對你的一片心意?」
穆桂英聽得呆住,半晌有回過神來,面頰飛紅,拍案怒道:「韓琦!你這一次,可是羅大成叫你來當媒……說客的嗎?」
韓琦搖頭苦笑道:「不是陛下,卻是范大學士。他每日為勸阻陛下南征,窮思竭慮,幾乎愁白了頭髮。可是陛嚇聽他每日勸諫早就聽得煩了,聲言他若再多說一字,就多征發一千宋人去北方做奴隸;說十字就征發一萬奴隸,讓范大學士再不敢開口,雖然跟隨陛下南征,卻每日愁眉不展,也不敢多見陛下,以免說錯了話。可是看到穆將軍,范大人就有了主意,只求穆將軍肯入宮為妃,隨時勸諫陛下,讓我國與大宋罷兵休戰,則幸甚,大宋幸甚!天下百姓,盡皆感激娘娘的恩惠!」
見他連「娘娘」都叫出來,穆桂英聽得滿面羞紅,怔了一下,心中羞惱,舉手用力擊案道:「你們……豈有此理!我與羅大成清清白白,哪有什麼私情!從前在陽武寨裡,他不過是我的下屬,現在更是戰場相逢,是敵非友,你們硬要我嫁他,是何道理?」
韓琦苦笑道:「將軍卻不知,昨夜裡穆將軍被陛下一擊打飛,昏倒在地,陛下卻當場怔住,親自衝上前去抱起穆將軍,急召御醫前來為將軍診治熬藥,又吩咐好生看待穆將軍,急切之情,溢於言表。雖然因為將軍武藝高強,不得不鎖在監牢之中,卻也是親自查問將軍起居,生怕將軍住得不舒適,在牢中凍到。雖然陛下的聖意難以揣測,但下官自問雙眼不盲,又有幸跟隨在陛下身邊,將當時情狀看得清楚,而將軍又是美若天仙,若能入宮為妃,定然能受陛下寵愛,那時娘娘想要拯救天下百姓,便要容易得多了!」
穆桂英聽得心亂如麻,恍惚想起被擊倒之後,昏沉之間,似乎真的是有一對強壯的臀膀擁抱著自己,還有一個寬闊地胸膛可以讓自己依靠,那溫暖的感覺,現在還留存在心中。
而自己雖然住在重犯監牢裡面,卻有如此清淨整潔的居住環境,所受優待不問可知。口中還有藥草的味道,隱約記得,在昏沉中似乎真的有人抱著自己給自己餵藥,難道真的是他嗎?
一想到要嫁與羅大成為婦,穆桂英就滿面羞慚,突然心中一凜,不由想道:「若是趁此機會,刺殺了羅大成,敵軍失去首領,必然士氣大降,想要攻下汴京,就難如登天!」
韓琦一直在偷看她的表情,見她面色陰晴不定,隱約有殺機在眼底湧起,悲以一聲,苦笑道:「娘娘切不可有刺殺陛下的念頭!若真有此舉,只怕大宋不日便要因此而亡!」
穆桂英回過神來,雖被他道破了心中殺意,卻不驚慌,冷然看著韓琦,寒聲道:「此言何意?」
韓琦叩頭道:「我欲舉兵南侵,在春天時就定下了計劃,每人各司其職,就算陛下遇刺,這計劃依然會迅速推行下去。而若真地陛下不幸,此來的十萬健兒都視陛下為神,悲怒之中,所到之處,恐怕所有宋國百姓、軍士都要被斬殺,以為陛下報仇!每一戰俘虜的宋兵,必然都會被斬首、坑殺。而我軍突出奇兵,直擊汴梁,又是哀兵必勝,大宋兵力難以抵抗,在攻下汴京之後,只怕人人都要屠城以報陛下,大宋皇帝與文武百官,滿城百萬人口,只怕都要遭了毒手!」
聽他聲音淒厲,穆桂英不由心頭驚悚。韓琦又叩頭嘶叫道:「此時軍中十萬健兒南侵之意甚著,也只有我朝陛下能夠阻止。
陛下若還在軍中,只要娘娘承順聖意,陛下一向仁慈持人,必然不忍心多造殺戮,讓娘娘心中悲楚。臣規陛下之意,也不是一定要滅亡南朝,心中尚在猶豫之間,娘娘若能勸得陛下回心轉意,放過汴梁不取,與大宋簽定和約,收兵回朝,免生殺戮,則是我兩國幸事!「
穆桂英紅著玉頰,羞怒截口道:「胡說!你們地皇后本是宋人,讓她去勸諫豈不甚好!」
韓琦叩首慘笑道:「狄皇后首重婦德,從不敢以後宮干政!國舅狄將軍又有意建功立業,擔心被眾番臣所阻,不敢令皇后進言勸阻陛下,而後宮其他各位娘娘,大都不是漢人,哪肯為大宋說一句好話!此時天下間,也只有娘娘能夠救我兩國百姓於水火之中,但求娘娘恩准!娘娘此舉,可活人無數,足以令天下人立長生牌位,臣為天下百姓乞命!」
穆桂英已經是聽得呆住,滿面羞紅,扭頭看向一邊,眼前突然浮現起那健壯英武的身影,更是心中亂跳,羞赧不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