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池與青陽相臨,從縣城到府城的距離只有數十里,周金將部隊撤出來後,派人快馬向在貴池駐守的劉芳亮報告,自己卻率軍駐在青陽與貴池的中間,等待援兵。
劉芳亮聽到青陽失守,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暴跳起來,若周金不是拓養坤的部下,而是他的部下,他立馬會把周金槍斃個數遍才能消氣,一個小小的縣城放了一千五百人,怎麼連一夜都守不了。
劉芳亮一面飛快的派人過江向皇帝稟報,一面派出信使到各地抽調人馬,準備對鄭軍反攻,將青陽奪回來。
唐軍這一個多月來雖然偷運了三萬多人過來,但沿江一線要防守的地方太多,貴池是州撫,人馬其實也不多,不過四千餘人,最多只能抽調一半人馬,加上周金手中還剩下的人馬,只有三千人,靠著三千人去反攻奪下青陽,劉芳亮還沒有如此自大。
只是各地的人馬太分散,又不能減弱太多守城的力量,讓鄭軍有機可乘,要調集到足夠多的人馬反攻鄭軍,恐怕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其實若是劉芳亮能向皇帝求援,派上一萬人馬,足以讓他率軍重新奪回青陽,也不用四處調集兵力,只是劉芳亮一向沒有求援的習慣,當初他只率了二千人就在大別山孤軍作戰,最後發展成數萬人,拿下多個州府,才一躍成為唐軍中的二品總督。如今他更沒有向皇帝求援地道理。
李鴻基掃視了一下聚起來的眾將,示意宋獻策將得到的情報說一遍,眾人得知青陽被鄭軍奪去後都嘩然。許多人直指劉芳亮無能,要追究劉芳亮地責任。
明威中郎將趙勝直接稟道:「萬歲,臣以為劉芳亮無能。累及三軍。大失我軍顏面口當免去其湖北總督之職,其池州的軍事指揮可由拓養坤將軍接任。」
崔爾達、左光先、劉體純等人也一起向李鴻基請命:「請萬歲追究劉芳亮戰敗之責。」
劉芳亮竄起太快,許多在李鴻基還是明軍守備時就跟著李鴻基的老人官職還只有四五品,而劉芳亮在李鴻基出了商洛後才投靠,卻已是唐軍中僅有地兩名封疆大吏之一,對劉芳亮不能不說沒有忌妒心。只是以前劉芳亮功大,大家也不好說什麼,此時抓住了劉芳亮地失誤,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吳三桂。左良玉,劉良佐等新降之人卻不說話,他們還沒有立下什麼功勞,自己地地位也不穩,自然不願參合進去。
每一個勢力都不免有派別,目前組成唐軍的主要有三派勢力,一派就是以周鳳梧、高立功、李守信、李雙喜、李過等人為首的元老派,他們都是李鴻基身邊的親近之人,不是與李鴻基沾親就是帶故,又是跟隨李鴻基最久,可以說是戰功赫赫,勢力自然最大。
另一派就是李鴻基起兵後主動來投的人員,可以稱為新進派,他們文官以宋獻策、顧君恩,袁宗第,武官以劉芳亮、田見秀等人為首,馬繼先、任繼榮、陳宇等人也可以算上,勢力也不弱。
最後一派就是從明朝投靠過來的官員,如洪承疇,盧象升,左光先、趙良極等人,現在又加上了吳三桂,左良玉,劉良佐,這一派地勢力最小,但隨著滅明的展開,這一派的勢力正在迅速的壯大,大有壓過劉芳亮等人地勢頭。
唐軍的強大,使三派的人都可以團結起來為同一個目標奮鬥,但平時官員們的交往卻已有雛形,交情最深的,往往是同一派別的人物,當然也有例外,但只是個別現象,李鴻基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只是知道別派問題從古至今都避免不了,只要不嚴重,他也就不以理會。
幾派的爭鋒在是否立太子,立誰為太子上已經有體現,只是皇帝以秘立的方法化解,爭鬥沒有體現出來,如今劉芳亮一時大意,讓元老派的人找到了機會,想趁機壓一壓新進派的風頭。
雖然池州還有拓養坤的人馬,防守青陽的也是劉芳亮和拓養坤各出一半,但無論是職務,還是兵力,在池州都是以劉芳亮為主,眾人自然把青陽失守的責任算在劉芳亮身上。
只是元老派的主要人物要麼留守西安,要麼分守在各地,鎮守一方,在李鴻基身邊只有李過、趙勝、拓養坤、劉體純算得上,力量太弱,但加上大明投降過來的崔爾達、左光先等人,還是可以穩壓宋獻策,劉芳亮等人一頭。
李鴻基越聽越怒,重重的一拍桌子:「幹什麼,朕叫你們來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是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劉芳亮有沒有罪,要不要受到處罰,朕心裡自然有數,還用不著要你們來擔當。」
李鴻基這麼一發火,下面的眾將頓時都噤若寒蟬,吳三桂等人暗暗慶幸沒有加入進去。
眾人面面相覷,半響說不出話來,宋獻策咳了幾聲,開口道:「萬歲,如今鄭軍攻下青陽,算是有了根基,依靠池州本身的力量,要防守如此大的地方,恐怕難予對鄭軍清剿,請萬歲速給劉大人發援兵。」
李鴻基掃了下面的眾將一眼:「各位還有什麼意見。」
馬繼先站了出來:「萬歲,臣願領兵前往,協助劉大人將鄭軍殲滅。」
李鴻基搖了搖頭:「馬愛卿先別心急,朕還沒有決定是否派遣援軍。」
馬繼先大急,若是劉芳亮得不到援兵,遲遲不能殲滅鄭軍,或將鄭軍趕出池州,不但劉芳亮吃罪不起,就是唐軍也要顏面大失,難道皇帝還是有意要對劉芳亮問罪,才故意要讓劉芳亮難堪。
他用眼睛朝宋獻策相詢。宋獻策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正禁危坐。彷彿根本沒有收到馬繼先地信號,他只好用腳踢了一下任繼榮。
任繼榮只好出列:「啟稟萬歲,臣以為池州不可不救。否則若是讓鄭軍在池州立足。弘光朝還會以為我朝軟弱可欺。臣恐怕將會不利於我朝。」
李鴻基點頭:「任愛卿所說也不無道理。」
任斷榮聽得大喜:「那還請萬歲允許微臣領兵前往。」
李鴻基卻不作表示,向其他將領道:「諸位還有何提議?」
個才眾將給李鴻基訓斥了一頓,此時才反應過來,劉體純站了起來:「啟稟萬歲,臣以為向池州增兵不妥,我軍當前的任務是滅張。如今已經被鄭軍擔擱了一個多月,實在沒有必要再為區區鄭軍擔擱下去,只要長沙洲,鳳儀兩島的炮台修好。我朝就可以直接揮師過江,剿滅了張獻忠,我朝直接出兵平定福建豈不更好,還怕區區鄭家地水師麼。」
趙勝也站了出來:「啟稟萬歲,李雙喜將軍正呈受張賊三十萬大軍的日夜猛攻,再不救援,微臣恐怕李將軍會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青陽終究是小事,不值我大軍擔擱救援李將軍地時間。」
李鴻基轉頭向吳三桂問道:「吳將軍,兩島地炮台什麼時候可以築好。」
吳三桂站了出來:「回萬歲,兩個島上全是沙地,地基不穩,要築好炮台,至少要等三天時間。」
李鴻基點了點頭:「三天時間,朕卻一天也不能等了,傳朕旨意,大軍從今日開始渡河,目標為九江府。」
「臣等遵旨。」
任繼榮,馬繼先等人大急,一起出列道:「啟稟萬歲,池州只需一萬兵力支援足矣,影響不了滅張賊地戰局,還請萬歲派兵支援劉將軍,使我軍能顏面無失。」
趙勝在旁反駁道:「兩位將軍何必心急,劉將軍自己倘且沒有請求援兵,自然可以獨立應付,又何必讓萬歲再操心。」
兩人頓時語塞,這一點是他們請求派援兵的最大障礙,不由暗埋怨劉芳亮不知進退,若是有他請求援兵的奏章,自然可以為他極力爭取,此時卻是有力無處使,說不定爭取到了援兵還要落得個不是,兩人只好搖頭退去。
從樅陽到安慶,水道只有五十里不到,若是要從陸路行走,則需要走二百餘里,按理水道更近,只是船隻太過緩慢,炮台到底還沒有築好,唐軍又都是騎兵,還不如走陸路安全快捷,皇帝的旨意一下,樅陽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處,全都撥營向安慶府而去。
安慶到九江,大約有三百里,又都是逆水,最快一場也需要三天的時間,唐軍數十萬人要過江,難度可想而知,好在唐軍早就將附近地船隻搜羅一空,只是一場最多只能渡五萬人,這已是鋪天蓋日,將整個長江水道塞滿。
這樣算下來,要將唐軍的人馬完全渡完,至少也要花費半個月時間,唐軍只能耐心的等待,沒有船隻,即使過了江的唐軍也會被大昌軍堵在永修一帶,靠著修水成為大昌軍地天然屏障,只有全軍過了江,唐軍的水師騰出手來,才可以進入潘陽湖,繞過大昌軍的永修防線,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此該的豐城卻進入了最危急的時候,大昌軍對豐城的圍攻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月,死在豐城腳下的大昌軍至少也有二十萬人,然而圍攻的大昌軍卻絲毫沒有減少,張獻忠已經是輸紅了眼,將境內的所有青壯年都拉上了戰場,投入到對豐城的進攻當中,死多少馬上補多少。
整個豐城的城牆都變成了紫色,那都是鮮血染紅的,唐軍雖然是守城,又都是使用火器,經過一個多月的圍攻也已是疲憊不堪了,隨著炮彈和手雷的越用越少,唐軍只能依靠自己手中的火槍,好在城中的槍械,彈藥甚多,士兵用壞的槍支馬上可以補充,子彈也有餘。
只是沒有威力巨大的手雷和火炮協防,唐軍的防守比以前艱難得多,不時有大昌軍爬上了城牆,唐軍只得和他們肉博戰,將大昌軍重新趕下去,這樣一來,唐軍的傷亡也越來越重,到如今已損失了三千多官兵,至於傷,雖然沒有到人人帶傷的地步,但也是十之八九了。
城中的百姓已組織起來,參與到了守城當中,他們的一些青壯年也發給了火器,多數人更多的是在夜間負責修理被大昌軍損壞的城牆。
張獻忠攻不下豐城,氣急敗壞,幾次發出了屠城的威脅,這使豐城百姓在恐懼之意,只能死心踏地的幫助唐軍守城,好在豐城中的糧草屯積得夠多,不至於有缺糧的威脅。
「又來了。」唐軍不由暗暗咒罵了幾聲,對著衝到城牆的大昌軍扣動了板機,這些人有五六十歲的老人,也有才十多人的小孩,只有很少的精銳混雜在其中,大昌軍的素質愈來愈差,這固然是大昌軍在豐城下傷亡慘重的緣故,也有張獻忠故意驅趕這些烏合之眾來浪費唐軍彈藥的用意。
布裡的雙眼佈滿了血絲,站在李雙喜的身邊,他的整個頭髮亂成一團,糾纏在一起,像個亂糟糟的雞窩,他這些天來,幾乎沒有休息,率著手下的二千蒙古騎兵,每一次在大昌軍退兵後,都要追殺一次,如今他的手下已減員到不足一千五百人,有時候追著敵軍,就有人從馬背上直挺挺的摔下,被自己人的馬蹄踩死,他們實在太累了。
大昌軍就像是大海中掀起的一片片巨浪,而矮小的豐城縣,就像是在風雨中飄來蕩去的一葉孤舟,隨時會被大浪淹沒。
布裡添了添嘴唇,看著蜂湧而上的大昌軍,忍不住道:「總督大人,不能再在這裡守下去了,否則我們遲早會被大昌軍的人馬淹沒。」
李雙喜反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衝出去,我們都是騎兵,外面還有馬世耀,賀人龍兩位將軍接應,一定可以衝出去。」
李雙喜指了指城牆下面正在搬運石塊,滾木的百姓一眼:「那他們怎麼辦,我們若走了,張獻忠肯定要屠城報復。」
布裡只好閉嘴,城中尚有數萬百姓,唐軍一走了之,這數萬人恐怕一個也活不了,這些天來,兩人這樣的對話已經進行了數次,每次都是以布裡閉嘴結束了爭論。
蒙古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問題,他們拿起弓箭,跳上馬背就是兵,放下弓箭,就是民,若是連同老弱都被人家圍住,那能衝出去的就活命,衝不出去的只能看自己的造化,或被殺,或被貶為奴隸,哪有漢人走不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