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滿人攻明,明軍只會躲在城中,滿人向來是要打就打,要走就走,主動權操在滿人之手,明軍只能被迫防守,滿人才能以一隅之地頻頻攻伐大明,可這次對面的明軍也全是騎兵,滿人要想全身而退,只能悄悄撤離,否則讓明軍知曉了自己的意圖,必定會死纏不休,一旦大汗的死訊傳出,引發滿人士卒的混亂,那就會引起災難性的後果。
阿巴泰坐在首位,下面坐了兩排滿人悍將,寧遠我,尚可喜,耿仲明幾個漢人也在,尚可喜,耿仲明兩人的精銳部下已經死傷殆盡,兩人對投後金頗有悔意,眼看後金最有作為的大汗已經死去,繼任者雖是一員悍將,但無論心胸氣度都差得太遠,二人對前途不由悲觀起來,只是上了滿人的這一條船想下也下不來。
範文程死後,滿人少了一個深悉大明深情,又長於智謀的漢臣,寧完我不時顯露的小聰明讓皇太極對他重視起來,三年來已坐穩了首席謀臣的職務。
昨天皇太極一暈倒,他們三人就被趕出了大帳,無論皇太極都漢人如何信任重用,但他們終久不是滿人,滿人的權力交替他們還沒有資格在場,而且消息也是瞞的死緊死緊,今天他們進了議事廳才知皇太極已死,滿人立了新大汗。
阿巴泰此時還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自己真得成了大汗,只是現在還不是做夢地時候。他要想法把這數萬滿人精銳帶回去,才能坐穩這大汗之位。阿巴泰首先開口道:「諸位,八弟的遺言大家都聽到了。目前首要的任務就是讓我們安全撤回去,為此,必須要留有一人斷後。誰願擔當此任。」
大軍秘密回撤。留下地那人要彈壓住十萬遼東居民。還有應付四萬明軍鐵騎,這個任務弄不好就會讓自己丟了性命,誰也不敢輕易接口。
譚泰道:「大汗,不知留下之人要守幾天大營」
阿巴泰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寧完我答話,寧完我與尚可喜,耿仲明兩人不同。他靠智謀吃飯,又善於巴結做人,在滿人親貴之間也交好了數人,皇太極一卒。寧完我就知道了消息,連夜到阿巴泰的帳中宣誓效忠,阿巴泰已將他示為心腹。
滿人與漢人統一地政權不同,大汗雖然尊榮無比,但滿人親貴之間實力很大,他們掌握了大部分兵力,滿人八旗中歸皇太極直接指揮地也只有三旗,而阿巴泰手裡更是只有一旗兵力,雖然皇太極臨死之前將另外兩旗歸於阿巴泰統領,但離他真正能實際指揮還差得很遠,因此雖然目前各方都暫時認可了他地大汗之位,一不小心他這個大汗就會成為擺設。
而漢人不同,他們手中就是有了兵馬,他們的權力也得完全依靠大汗,所以皇太極在位時,竭力抬高漢大臣的地位,目的就是要打壓滿人親貴的勢力,可惜沒有給皇太極太多的時間就大敗于歸化城,漢軍地建立也只得暫停下來。
皇太極臨死前還和阿巴泰單獨談過一段時間,阿巴泰本身也對大汗重用漢臣不滿,本來他都想當政之後把那些讓滿人親貴討厭的漢大臣貶了,聽了皇太極的解釋才知道裡面有這麼多曲折,所以寧完我一投誠他就接受了。
寧完我假裝咳了一聲,見眾人看向自己,才道:「擺脫明軍後,我軍就可輕裝遠行,留守之人只需一天不被明軍發現即可。」
譚泰一聽只需一天,想將這個任務接下來,卻看見楊古利在拚命向他打眼色,譚泰心中頓時遲疑,並不接話。
譚泰是楊古利的從弟,楊古利作為皇太極地侍衛長對譚泰多有照顧,皇太極也因為楊古利的緣故對譚泰頗為信任,譚泰自己也爭氣,現在已是正黃旗的固山額真,(固山,漢語旗的意思,固山額真即旗主)譚泰對楊古利頗為信任,見他讓自己不接,也只得充耳不聞。
阿巴泰向諸將的臉上一個個看去,看到的每個人都避開了他的目光,到了多爾袞兄弟時,多爾袞卻挺身而出:「回凜大汗,多爾袞願率軍留守一日。」
阿巴泰一喜,道:「你需要多少人馬。」
多爾袞道:「請大汗給我五牛錄即可。」
牛錄在漢語中翻譯為箭的意思,滿洲人出獵開圍之際,各出箭一支,十人中立一總領,屬九人而行,各照方向,不許錯亂。此總領呼牛錄厄真。
後來努爾哈赤整頓滿人的組織。牛錄成為八旗最基層單位,每一牛錄編製為三百人。首領仍稱牛錄額真,兼管本牛錄的民政、軍事。:.滿人出兵時從每牛錄中抽掉人馬組成軍隊。
五牛錄即為一千五百人,用一千五百人和明軍數萬人對抗,營中還有十萬不安定的遼東居民,阿巴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十四弟,你可考慮清楚了,只需要五牛錄。」
多爾袞跪下道:「大汗,多爾袞自知以前做過錯事,如今已悔之晚矣,現甘願為大汗驅使,請大汗下令。」
阿巴泰再無遲疑,下令道:「封貝子多爾袞為正白旗甲喇額真,率五牛錄固守,其餘人等回營收好東西,今夜大軍就悄悄撤離。」
正白旗正是多爾袞以前所屬,多爾袞被貶後,皇太極收回了正白旗的兵權,交給他的兒子豪格統領,如今豪格還暫時被押,自然不會反對,阿巴泰將多爾袞安排在正白旗,正是一舉兩得。
甲喇額正好可以統領五名牛錄,多爾袞身邊只有親兵數十人,如今又有了一千多人,冒一次險正可以討好新任大汗,又能增加自己的實力,多爾袞自然願意。
滿人正在商量撤退時。門外地牛角吹響起來,眾人知道明軍又開始了進攻,齊向阿巴泰望去。滿人可沒有坐在營帳中迎敵的傳統。阿巴泰道:「走,咱們看看去。」
眾人出了營帳,翻身上馬。一起向前方奔去。譚泰稍微落後。見沒有人注意,悄聲向楊古利問道:「大哥,為何不讓我留守,白讓那個多爾袞得了便宜。
楊古利低聲道:「漢人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大哥是大汗的侍衛長。我們兄弟兩人深為大汗器重,每人都要給我幾分臉面,可如今大汗去了,阿巴泰決不會讓我做他侍衛長。我們和大汗地關係疏了數層,你若留下來,不怕大汗往你的正黃旗插人麼。」
譚泰遲疑的道:「阿巴泰不會如此做。」
楊古利冷笑一聲:「不會,你沒見他已經把多爾袞重新插進了正白旗嗎,大汗這一步走地真是好棋。」
譚泰心頭掠過一陣寒意,道:「前任大汗屍骨未寒,阿巴泰如此對待大汗長子,他難道不怕眾將寒心麼,我料定一定是那個漢人搞鬼,有機會我要把寧完我給殺了。」
譚泰卻不知,阿巴泰以前固然是個直性之人,只是當上了大汗,自然要千方百計地鞏固自己地權位,這一點他的父親和弟弟都給他作了榜樣,努爾哈赤作為開國之君,他的汗位都不免遇到他弟弟舒爾哈齊的挑戰,皇太極更是將四大貝勒共政的三人全部拉了下來,才坐穩了汗位,阿巴泰自然也會抓住每一份機會鞏固自己的權位,這和有無漢人地挑唆全無關係。
滿人一干將領來到營前時,明軍已經撤退了回去,滿人最外面的營帳已有數十座插滿了箭支,地上還有幾十個稀稀疏疏的滿人屍體,顯然是因為沒來得及躲避而被明軍射殺。
滿人大營的前面正在數百明軍對著大營破口大罵,明軍都是老兵油子,粗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皇太極家中地每一個女性都被明軍問候了個遍,滿人的士兵緊守著營帳,個個都臉紅脖子粗,恨不得馬上出營去教劍那些該死的明軍。
以前明軍一罵陣,滿人一般都會派出數千人迎戰,明軍雖然精銳,比之滿人鐵騎在騎射方面還是有一定差距,通常遠程交戰都是滿人佔便宜,但一旦接近作戰,明軍的凶悍一點也不遜於滿人,敢於和滿人以命博命,雙方的死傷往往達到了一比一。
滿人心痛自己的損失,這幾天都不太派人出戰,導致明軍越來越囂張,今天冷不防還敢衝近滿人的營帳前放箭,由於主將都集中在阿巴泰的營帳中,底下的滿人不敢違令開營門出戰,白白讓明軍射死數十人後安然退去。
若是滿人進攻一座營帳,會有很多辦法,最主要的有二種,一種是奔射,憑著馬力快速接近敵人的營帳,朝裡面射殺敵人,通常會將營帳最外圍一二百米外的敵人射殺個一乾二淨,而滿人有良好的防護,又在移動的馬上,敵人很不容易瞄準,傷亡往往甚微。明軍在這種戰法之下,不知吃了多少虧。
奔射之後就是套索了,這是遊牧民族從小練就的本領,他們可以將繩索準確的套在奔跑的野馬上,然後把它們抓回來馴養,配種,一般野外立帳最外圍都是用本頭固定,這就用得上他們從小練就的套索本領,遊牧民族騎著飛快的駿馬,接近敵人的營寨,丟出自己手中的套索,牢牢的套在敵人營寨的木樁上,藉著馬力將敵人的營寨一根根拆去,然後通過缺口一湧而上,對敵人展開屠殺。
而漢人不同,他們進攻敵人的營寨必須要有投石車,撞車,或者火炮等物,否則只有用人命直接去填,投石車,撞車,火炮這些東西明軍在山海關城中都有,明軍卻不能把他們推出了進攻滿人的營寨,這些東西若是出了營,滿人當然不會等著明軍進攻,馬上就會引起滿,明雙方的大戰,祖大壽並無把握勝過滿人,自然還是謹慎一點好。
這十幾天來,雙方的進攻都是試探,誰都想取勝,又不想已方損失太多,才會維持這個局面。
滿人睚眥必報,如今明軍用他們擅長的奔射,射殺了數十名滿人,滿人卻久久不出寨,未免有些令人懷疑,吳三桂將自己的懷疑一說,祖大壽也覺得不對勁,命令道:「再衝擊一次。」
他的弟弟祖可法一抱拳,應道:身上馬,對身後的眾人道:「跟我來!」
數千明軍同時啟動,「撲哧,撲哧」的馬蹄聲響了起來,濺起了滿天的塵土,明軍吶喊著朝滿人大帳的北邊攻去,這次滿人已有了準備,還沒等明軍靠近,數百支長箭飛了出去,明軍一陣人仰馬翻,倒下了十幾人。
很快,明軍的簧支就黑壓壓的飛向了滿人的營帳,數千支箭支將天空都遮了一片,營帳邊上的滿人連忙躲在盾牌之下,箭支剛一落下來,滿人邊上的營帳頓時插滿了長箭,連營帳和柵欄之間的空地也插滿了明軍的箭支,儘管滿人士兵都有盾牌保護,這輪箭雨還是讓滿人死傷了數十人。等躲在盾牌下的滿人再想發箭反擊時,明軍已去的遠了。
看到明軍如此囂張,譚泰大怒,向阿巴泰請戰道:「七貝勒,請充許譚泰出戰。」
皇太極的死只有滿人的高層知道,出了營帳阿巴泰就不能再讓眾將叫他大汗,以防士兵起了疑心。所以譚泰向阿巴泰請戰時叫七貝勒。
阿巴泰知道若是避戰,明軍會越來越囂張,點了點頭,滿人的營門大開,譚泰帶著手下的十個牛錄向還在漫罵滿人的明軍殺去。
見到滿人出營,剛才還是一副潑婦罵街模樣的明軍迅速翻身上馬,向後退去,另一隊明軍反身而上,向滿人迎了上來,雙方很快接近,不足百米時,滿人已拉開了弓弦,向明軍射去,明軍的前鋒剎時倒下了數十人。
距離明軍不足五十米了,譚泰已連著三箭,射死了三個明軍,此時明軍的還擊才到來,箭雨落在了滿人的隊列裡,被射中的滿人翻身落馬,隨後被身後的鐵蹄踏成了肉泥。
譚泰對身邊呼嘯而過的箭支毫不在意,正要取簧射死第四個明軍,一陣淒歷的嘯聲傳了過來,譚泰下意識的一偏頭,一支鐵箭火辣辣的擦著他的面頰飛過,噗的一聲插在他身後一名親兵的胸前,厚厚的皮甲根本恍如無物,箭支沒羽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