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兒在甲板上靜靜的站著,任由海風吹拂著她的長髮飄揚。
頡利如約的退兵,龍泉保住了,翟嬌的八萬張羊皮的貨也找回來了,總體來說他們的大漠之行還算很成功。
徐子陵站在她身後,欣然說道:「你看兩岸的景色多麼美麗,令人再不願想起人世間的仇殺和恩怨
水玉兒美目轉往岸旁,只見寬廣的綠野、蒼翠的高林野樹,隨著像一匹錦緞般的山勢起伏延展往遠方,間中點綴著數間茅舍,炊煙輕起,確似使人忘去塵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源。
徐子陵歎了口氣,感慨道:「為何這世間會有戰爭呢?」
水玉兒自然的往後靠在他的懷中,淡然道:「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形成思想和利益的分歧。產生了不同宗教信仰,進而就是地域、種族、國家的紛爭,而這些就造成了永無休止的衝突,永遠都不會消失,只能各憑力量盡量協調和平衡。」水玉兒想到世界的歷史,就是在戰爭與和平的爭奪中交替前進的,這也是千古不變的主題。
徐子陵沉默片刻,長歎一聲,伸出雙手摟住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水玉兒知道他最近在心煩意亂,一陣海風吹來,帶來一股冷意,不禁讓她更加縮進他的懷抱。
「玉兒,和我去長安吧。」就在水玉兒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半閉雙目的時候,身後傳來徐子陵悶悶的聲音。
水玉兒睜開秀目,愣愣的看著岸邊的景象,海船已經漸漸駛離小龍泉地碼頭。標誌著他們已經完全離開了大漠,通過海路回到山海關。
「你決定了嗎?真的和仲大哥分道揚鑣?」水玉兒呆了一呆,不答反問道。
徐子陵喟然歎道:「我多麼希望能逃避這個問題。隱居在不問世事、隔絕俗塵的地方,享受沒有仇怨地寧靜生活。可是這仍是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下一步我要和宋二哥去長安搞垮香家,你和我一起來嗎?」水玉兒默然無語,忽然之間覺得頭頂上地陽光晃得她眼睛有些痛,半晌之後才艱難的說出口:「不管仲大哥,可以嗎?」自從她在赫連堡做的那麼噩夢以後。洛陽就是她一直不敢碰觸的詞。她雖然曾誇下海口,說要幫寇仲爭奪天下,可是每當午夜夢迴,那個噩夢就會像附骨之蛀一般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徐子陵地聲音淡淡的從她的身後傳來,「我和寇仲的分別,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在前晚與頡利的談判時,我就思索過,換過與頡利談判的人是我而非寇仲,恐怕早斷然拒絕頡利的提議。但這只會把事情砸爛破壞,後果則是屠城慘劇。政治是不論動機好壞,只論帶來的後果;政治上更沒有永遠地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頡利正是這種人,寇仲則明白這遊戲的規則。我徐子陵雖明白。卻不會去做。所以我絕不會沾碰政治。」
水玉兒感覺到他在她腰間地手一緊,感同身受的黯下神色。讓一直直來直去,看不慣世間陰暗面地他看清楚自己好兄弟漸漸變得冷酷和只講利益,肯定讓他心內接受不了。可是現實地世界冷酷而無情,甚麼大義當前,只是過份強調理想和道德的泥沼,經不起考驗。就像剛剛退去地突厥大軍,只會從本族的利益作出考慮,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寇仲必須從利害入手,才能以最少的犧牲,獲致最大的利益。
這些她即使不說他也會懂得,只是有時候一些話並不用說的那麼明白。徐子陵也感到有些鴻溝在他和寇仲只見漸漸的形成,可是他們兩人都無法說服自己去改變什麼,畢竟理想不同,所走的路更加不同。他們早就已經無力回頭。
「和我去長安吧,我不會讓你去上戰場的。」徐子陵把水玉兒被海風吹散的長髮纏繞在手中,感受著髮絲在手指間滑動過的滋味,再次堅決的說道。
水玉兒還沒有回答他,兩人同時聽到寇仲爽朗的笑聲從甲板那頭傳來,「美人兒妹妹!快過來看看!」
水玉兒循聲望去,只見寇仲向他們走來,橫伸的手上立著一隻未成年的獵鷹,蒙上皮製頭盔。由於頭被蒙著,只能左偏頭右偏頭的專意聽察環境的變化,模樣怪可憐的。
「這是突利送我的獵鷹,美人兒妹妹看看怎麼樣?」寇仲絲毫沒有感到方纔這裡令人窒息的沉默氣氛,就像一個得到了新玩具需要炫耀的孩子。見水玉兒好奇的伸手過來逗弄獵鷹,連忙擋住她道:「不行,無名還沒訓練好,會傷害到你的。」
水玉兒白了他一眼,還有什麼動物能傷害到她?連戰神殿的魔龍都被她馴服的乖乖的,但是想起來,她倒是很想念那個雖然很醜但是很溫柔的魔龍。
徐子陵也好奇的看向寇仲手臂上的獵鷹,訝然道:「這只鷹叫無名嗎?突利居然送你一頭突厥獵鷹?老跋不是說過獵鷹是突厥不傳之秘嗎?你小子老實交代,是不是用別的手段弄來的?」
寇仲用手試探的把無名眼上的皮製頭盔摘下,得意的說道:「去你的!什麼別的手段?突利小子把怎樣飼養和教導的鷹語都教給我了。陵小子快道歉,要不然不讓你指揮無名,呵呵!」
水玉兒撇撇嘴,見到寇仲拿出小肉塊餵著無名,而後者卻一點都不給他面子的別開頭,鷹眼居然透露著一絲不屑。
「無名,到姐姐這裡!」水玉兒輕笑道,而無名在寇仲和徐子陵驚詫的目光中乖乖的飛落到水玉兒嫩如凝脂的手腕處,鋒利如鐵鉤的鷹爪居然在她細嫩的皮膚上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水玉兒取笑的看了寇仲一眼,架著小獵鷹,一邊餵它吃肉,略一振腕,小獵鷹沖天而上,在六十丈的高空上盤旋。
水玉兒仰首觀看,愈看愈愛,想到將來它將在洛陽城上的空際作同樣盤旋,向他們報告李閥大軍的形勢,心中湧起一番難言的滋味。
徐子陵看著水玉兒令人屏息的側面,又看了看寇仲眼望著無名神色興奮的表情,終於無聲的歎了口氣,把想要說的話嚥回肚子裡。
在船上無聊的日子裡,水玉兒盡量避開他們和宋師道等人的謀劃,每天以訓練無名為主,而寇仲總是嚷嚷著讓她教他訓練無名的方法,整天的時間便消磨在無名的身上。
無名在遠方一個盤旋,朝他們疾飛回來。
山海關東的碼頭出現前方,終於抵達目的地。
只見碼頭處泊著一艘大海船,正要揚帆出海,寇仲定神一看,嚷道:「這不是大小姐的船嗎?看到嗎?旗幟上有義勝隆三個大字,正是大小姐的字號。」
徐子陵點頭道:「是大小姐親自來了!」
以翟嬌的性格,只要走得動,定會第一時間到龍泉與他們會合。
勁風壓頂,無名落到寇仲寬肩處,緩緩收翼。
水玉兒無語的看著現在被寇仲完全霸佔的無名,因為被前者已主人的名義剝奪了餵食的權利,所以弄得她現在一點都指使不動這個小獵鷹。太過分了!
海船慢慢降下速度,水玉兒隨著寇仲和徐子陵到翟嬌的船上,卻因為他們一見到翟嬌就被一頓臭罵,忍俊不禁的走出船艙,給他們留點面子。
剛出船艙,忽然有所感應,感到有一絲目光正向她探測過來,循著感覺回望,水玉兒覺得這種情況似曾相識,果然在甲板的另一端看到有一個人正在仗劍環胸凝視著她。
水玉兒綻開笑容,緩步走了過去,淺笑道:「萬俟,見到你沒事真好。」萬俟劍寒本來冷酷的面上浮現出她熟悉的誇張表情,笑道:「水兒,聽說你了不得啊!連頡利都被你嚇跑了!」
水玉兒站在他身邊,憑欄眺望著山海關的景色,聳聳肩,不在意的說道:「都是傳言而已,他頡利還真是能忍受這種流言,其實只是他願賭服輸而已。」
萬俟劍寒轉過頭,看著她的側面,半晌之後輕笑道:「算了,不和你爭論這些事情了。我現在在大小姐的手下做事,南南在素素身邊照顧她,小陵仲也有三歲了。」
水玉兒鬆了口氣,轉回目光,詢問道:「石之軒沒有對你們怎麼樣吧?」當時他和南南假扮岳山和她為了引開別人視線而離開長安,沒想到立即就被石之軒趕上了。
萬俟劍寒轉開視線,毫不在意的笑道:「沒事,一切都過去了!還好我聽南南的意見,來山海關投奔翟大小姐,這才讓我找到了我一直尋找的徒弟。」
水玉兒知道他不願意談,也知道事情肯定沒有他所講的那麼輕鬆,不著痕跡的黯下神色,卻配合著他轉移的話題裝作疑惑的問道:「哦?是哪家的孩子這麼不幸被你選中了啊?」
萬俟劍寒誇張的大叫道:「不幸?瞎說,被鄙人選中的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水玉兒受不了的撇撇嘴,「好吧,那麼這個幸運兒是誰啊?」
萬俟劍寒嘿嘿一笑,神采飛揚的說道:「就是小陵仲!」
水玉兒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