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一陣窒息的沉默,水玉兒忍住臉紅,仍然笑意盈盈的看著伏難陀。(
伏難陀毫不在意的續道:「方纔說道,梵我如一是與武功無關,有點像貴國先哲董仲舒說的天人合一,只是對天的理解不同。梵是梵天,是創造諸神和天地空三界的力量,神並非人,而是某種超然於物質但又能操控物質的力量,是創造、護持和破壞的力量。不知玉兒小姐有何意見?」
水玉兒淡淡的說道:「意見談不上,只是玉兒聽說過,欲要瞭解一國國民,必先瞭解其宗教信仰。看來未來渤海國的信仰真是了不起。講究生死之道,鼓勵民眾不要怕死亡,將來恐怕是一支震驚天下的雄兵啊!」
拜紫亭和伏難陀的表情首次動容,皆因水玉兒一語道破他們宣傳教義的用意。在座之人的神態各異,都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伏難陀的梵天論。
尚秀芳的秀眉皺了更緊了,全然沒有一開始對伏難陀的敬意,而烈瑕則面有得色的舉杯一飲而盡,顯然是對於伏難陀的啞口無言很滿意,雖然不是他造成的,但是對於一向注重結果的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寇仲則低頭沉思,顯然認識到了宗教對於國民的重要性,而徐子陵卻一臉讚賞的看著水玉
水玉兒撇撇嘴,她只是隨口說說嘛,沒想到還真是被她戳中了要害,舉起酒杯,在伏難陀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中若無其事的抿了抿杯沿,不緊不慢的續道:「國師張口閉口都是梵天,倒不知國師自己。是不是達到了梵我如一呢?而真正達到了梵我如一,靈神就真的能與梵天共存了麼?如果國師自己也不能證實,那麼請不要拿出來迷惑世人。」
伏難陀被她說得臉色不善。但仍保持著一副高僧地風度,侃侃而談。悠然道:「玉兒小姐顯然還沒有理解靈神的真諦……」
水玉兒一想到伏難陀此人不一定用他的那套理論騙了多少人心甘情願地赴死,心裡已經義憤不已,忽然從席間立起來,打斷伏難陀的話,嘲諷道:「麻雀只能在兩棵大樹之間飛來飛去。便自以為,這就是整個世界了,哪裡能想像展翅數千里地鯤鵬飛翔的高度。」
一句話令伏難陀臉色霎時變得鐵青。水玉兒卻不待他出聲,右手直指伏難陀,律令:沉默!
伏難陀頓覺四周空氣一緊,忽然發現,自己張口結舌,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水玉兒直視伏難陀,高聲質問道:「口口聲聲梵天。梵天的力量。你見識過麼?虛空的底,你到達過麼?生死的門,曾向你敞開過嗎?時空地間隙。你穿越過嗎?!」
一時間,席上寂靜無語。伏難陀正說不出話。而旁人,也都被水玉兒的言語所震懾。徐子陵緊鎖眉頭。心內不舒服到了極點。
拜紫亭雙目精光一閃,陷入沉思中。如果說有人真正的接觸過梵天的力量,那這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水玉兒。他得到的情報來源更加準確,明白赫連堡傳說中的神跡並不是無稽之談,更有甚者,也許比他所知的愈加不可思議。
水玉兒滿意的看著「啞口無言」地伏難陀,冷冷的說道:「大王,玉兒身體不適,想提前告退。」這個宴會已經沒有什麼好呆的了,還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拜紫亭正要說話,步履聲起。
眾人朝大門瞧去,去而復返地可達志神情肅穆的昂然而入,手上捧著個木製長圓筒子。
只看他神情,令人感到事不尋常,目光不由落到他手捧地木筒去。他筆直來到拜紫亭旁,奉上木筒道:「剛接到大汗和突利可汗送來地國書,著末將立刻送呈大王過目。」
眾人同時動容,心叫不妙。
廳內靜至落針可聞,人人屏息靜氣,各自從拜紫亭閱卷的表情試圖找出羊皮卷內容地蛛絲馬跡。水玉兒表情不變的坐回座位內,這個肯定是戰書,從此刻起,龍泉便處於戰爭中了。
拜紫亭在眾人注視下緩緩拔開來,取出卷子。
伏難陀雙目立時精芒劇盛,顯示出強大的信心。
拜紫亭露出一絲笑意,打開羊皮卷細看。
在沉重至令人窒息的氣氛下,拜紫亭終讀畢這封看來十成有九是戰書的羊皮卷,緩緩捲攏,忽朝寇仲望去,沉聲道:「這封由大汗和突利可汗聯押的信,著我拜紫亭於後天日出前須把五採石親送出城南二十里處鏡泊平原,否則大汗和可汗的聯軍將會把龍泉夷為平地。」
尚秀芳「啊」的一聲驚叫起來。
五採石乃拜紫亭立國的象徵,後天日出時正是拜紫亭渤海國立國大典舉行的時刻,這封國書不啻是對拜紫亭的最後通牒,迫他放棄建立能統一的渤海國寇仲淡然道:「大王勿要看我,我們今早剛被美艷那妮子將五採石討回去。」
水玉兒則迎上徐子陵的眼神,知道他是著她不要把五採石拿出來,瞭解的點點頭。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個眼色,均看出對方心內對突利的不滿。
大家本是兄弟,在決定這麼連串的重大決定,先是與頡利修好,現在又揮軍來殲滅後天立國的渤海國,竟對他們兩人一句話都久奉,累得兩人夾在其中,既不忍見龍泉城生靈塗炭,又隨時有被拜紫亭加害的危險。
水玉兒則對伏難陀別有深意的眼神視而不見,怡然自得的拿起酒杯輕輕的品嚐著。
拜紫亭向傅君嬙等交待兩句,又請伏難陀代他招呼傅君嬙、烈瑕等人,揮退從衛,就那麼陪三人朝宮門方向漫步。
途經模擬長安太極宮的殿台樓閣仍是那麼優雅華美,但水玉兒卻完全換了另一種心情,看到的是眼前一切美景將被人為的狂風暴雨摧毀的背後危機。
耳聽寇仲他們與拜紫亭的交談,水玉兒卻在心內整理著思路。頡利和突利為何不容拜紫亭立國成功?拜紫亭因何冒險立國?
全因為龍泉本身得天獨厚,氣候宜人,水土優越,只要立國成功,會營造出一個非常吸引人的氣氛環境,令各地想發財的人紛紛到這裡開業和從事交易,在這種情況下渤海國無論人口、收入和國力將不斷遞增,成為東北一股最大的勢力。
拜紫亭正是頡利外另一個對中土存有野心的梟雄。若給他稱霸草原,會對中土造成更深遠的傷害!因為在大草原上,沒有人比他諳熟中土的政治文化。
告別拜紫亭,三人步出宮門,來到皇城區,只見一隊隊騎兵隊,沿著貫通宮門和皇城朱雀門的寬闊御道,開出朱雀門。
儘管蹄聲震天,氣氛卻出奇的平靜,顯示出拜紫亭手下的兵士無不是訓練有素的勁旅,隊形完整,絲毫不因突厥軍壓境躁動不安,又或過分緊張。
踏出王城外門的朱雀門,整個朱雀門,整條朱雀大街靜如鬼域,只有一隊緊追在他們身後馳出的騎兵隊遠去的背影和傳回的蹄音,與先前喧鬧震天、人來車往的情景,就像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世。
「玉兒,你剛才真厲害,把那個老禿驢說得臉色發青,過癮!」寇仲面有得色的說道。
「只不過是口舌之快而已,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水玉兒歎氣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徐子陵目光掃過街道兩旁屋宇瓦面,家家戶戶烏燈黑火,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拜紫亭絕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龍泉。」
水玉兒皺皺秀眉,忽然想起一件事,驚呼一聲道:「我忘了,秀芳姐還著我回去有事情呢,你們要到哪裡落腳?我隨後再過去。」
見徐子陵動了動唇,想開口阻止她,水玉兒連忙笑道:「放心,秀芳大家是拜紫亭親自請來的,就算龍泉給夷為平地,亦可保證沒人能損她分毫,即使凶殘如頡利、突利,亦只會對她禮敬有加。至於我嘛,給看在秀芳姐的面子上,肯定不會多為難我嘍!」她倒是想起有事情需要辦,雖然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用處,不過必須要瞞過他們。
寇仲聽到提起尚秀芳,一言不發的轉過臉去,但是水玉兒可以保證他肯定全神貫注的聽著。
徐子陵歎了口氣,把宋師道所在的外賓館的地址簡要的說了一下。「我們可能會在那裡,不過如果找不到我們,也不要著急,呆在宋二哥那裡安全些。」
水玉兒點點頭,看著他們邁開步子,沿街疾行,然後轉入橫巷,轉瞬消沒在龍泉城深黑處之後,才緩緩轉回身,往著***通明的皇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