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戰太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鐵槍洗舊恨,難雪靖康恥。告慰!
    正在驚疑間,卻見自家座船上刀光亂晃,適才默不作聲梢公水手紛紛擎出短兵,向船上金軍下手,措不及防之下,轉眼殺了數十金兵,孛迭急怒攻心,連聲呼喝之下,組織船上金兵反擊,待長矛大刀齊出時,但聽一陣水響,適才作亂的船工們紛紛躍入水中不見,留下大船在水中亂轉,漸漸往岸邊蕩去。

    孛迭本不諳水性,初時極是慌張,待見這大船在水中極是穩當,被河水沖得轉來轉去,卻並無半點傾覆之險,且漸漸向岸邊靠攏,心下大定。過不多時,船底一聲響亮,船上眾人東倒西歪,卻各自一喜,曉得這便已經過了河了,當下也不待吩咐,各自跳下船來,涉水上岸。

    此地離預定的登岸處已經較遠,但甫一登岸,便已見前方兵器交擊聲大作,廝殺聲震天,只是岳家軍嚴陣以待,金軍卻是立足未穩,加上眾寡懸殊,不足四千騎金軍連馬也不曾來得及上,便與對面鋪天蓋地而來的岳家軍鐵騎撞正,火光下雖不看不分明,卻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

    孛迭怒發如狂,率眾上岸後,將手中鐵錐揮出,將迫近的一名岳家軍騎兵擊落馬下,隨即搶過馬來,縱馬狂奔,只盼能夠找到趙桓車駕所在,即使兵敗如山倒,若能搶得趙桓在手,也可令岳家軍投鼠忌器,不敢過份相逼,待返燕京時,還勉強可以上覆皇命!

    但上馬奔出片刻,孛迭心頭一片冰寒:遠遠看去,這渡口上下數里內,無窮無盡的皆是鐵甲精騎,若趙桓已經落入賊手。哪裡還能夠奪得回來?心急如焚之下,大聲呼喝,手中鐵錐蕩起一片烏光,勁風飆處,將數丈內的火把一齊卷熄,身後金軍漸漸聚起百十餘騎。往前面大船靠岸處撞去。

    右側所過岳家軍與金軍廝殺處,見這夥人來得凶悍,紛紛上前攔截,卻哪裡能夠阻攔孛迭手中鐵錐?但聞金鐵交擊的悶響聲大作,岳家軍鐵騎紛紛從馬背上拋落,餘者更不敢近身,眼睜睜看著孛迭往碼頭逼近。

    「賊子哪裡逃!——」

    孛迭正在「勢如破竹」之際,聽得一聲暴喝,數十騎從右側撲至。為首的年輕將領手中鐵槍有如烏蛟,噬人奪命,在幾無聲息中連連刺中數騎金兵,後者往往在慘嚎聲中滑落馬下,這槍法當真舉重若輕之至!

    孛迭眼角餘光覷見,不敢大意,勒轉馬韁,轉眼間兩騎相距不過六七丈。孛迭沉聲暴喝:「去!」

    手中鐵錐如無中生有,自一片黑暗間現身,風馳電掣般撞向鐵槍。來將卒不及防,駭然之下將槍舞出一團斗大槍花,槍頭黑黝黝地不甚反光,便似融入這夜色中一般,消逝不見。與鐵錐大異其趣。「噹!」

    鐵錐撞入槍花,略一遲滯,方向稍偏,從敵騎頭盔邊擦掠而過,孛迭志在必得地一錐居然無功,不由得大是訝異,便在大金國中,能夠躲過這鐵錐一擊的高手人數,仔細算來也不會超過一隻手去,居然在這裡能夠輕易遇到一位。也算難得。更重要的是這般拆解之法渾不似尋常大金武將,上京高手一般是以重兵器硬撼撞開,或者乾脆提前挪位以避鋒芒,前者全靠力大兵沉,後者則須對手輕靈機巧。

    但眼前對手這一槍卻有使巧力的痕跡,明明可以察覺到這一槍中力量並不足以與自己硬撼,卻能夠將沉猛的一錐引得滑向一側。改變飛錐軌跡。

    「楊家槍?不對!」孛迭先是心下一驚。想起在臨安七寶山下與自己放對的楊再興來,但隨後立即否定自己地想法。楊再興當日以鐵槍頭上鐵蒺藜與自己的鐵錐硬撼,相撞不下數十擊,卻不顯力頹,可謂神力,但眼下這槍法卻是以柔克剛的路子,力道剛中有柔,不是楊再興那等恃力強破的套路!

    「來者何人!」孛迭念頭轉得快,手中鐵錐卻半點也不曾歇息,系錐的鐵鏈便如一條活物,在手中鑽進鑽出,牽著那斗大鐵錐在空中翻飛,不斷與鐵槍相擊,一時間「噹噹噹」聲如珠落玉盤,不絕於耳。這手錐法,已經不純是以蠻力擊敵,其間舉重若輕,剛柔兼濟,非等閒可致。

    對面的正是岳家第三子岳霖,此刻幾乎噴血!自第一擊開始,手中鐵槍便幾乎脫手飛出,此後每一擊,都是在酸麻的雙手上再加一道刺痛,虎口處早已經裂開出血,握槍的掌指表皮也都磨破,胸口氣滯,難以呼吸,卻哪裡還能答上話來?只得咬牙苦撐。

    這番滋味並非岳霖初嘗,當年在岳府上,岳雷與諸弟演練槍法時,便不顧諸弟年幼,往往將岳霖壓得喘不過氣來,只是那時手中只有一柄白臘桿,哪裡有今日鐵槍這般沉重!

    周圍諸人都不敢逼近,怕為鐵錐所傷,但岳家軍漸漸將金軍殺散,能夠堅持作戰的金軍漸漸稀少,孛迭雖在興頭上,卻是心下叫苦,大是惶恐,否則不至於與岳霖相持許久。

    岳霖恰至叫天天不應地生死關頭,卻聽得旁邊兵馬漸集,楊再興縱馬撲至,高叫:「完顏亨敢爾!」

    孛迭聞聲一顫,忽地持錐在手,漫天錐影收盡,岳霖大喜過望,勒馬退過一邊,有如逃出生天般僥倖,雙臂酸麻難言,鐵槍幾乎墜下,心頭狂跳。

    這一下兩邊停手,孛迭四顧之下,只有不足百騎與三四百步卒向自己靠攏,其餘諸人或者四散逃命,或者已經喪於岳家軍之手,而趙桓車駕不見,大約也早落入了岳家軍手中,不由得氣沮意喪,眼下再不敢顧及尋找趙桓,而是到處尋找可以逃跑的路徑,但眼前這一關卻是能否躲得過楊再興手中鐵槍!

    楊再興雖在岸處四下掃蕩。率二三百騎往金軍多處一陣衝殺,務要將金軍沖得不能聚攏,但孛迭這一路廝殺卻並未及時發現,直待衝至近前,才看到岳霖已經全無還手之力,再看到鐵錐漫于飛舞。哪裡還不曉得對方主將就在此處,當下也是心頭亂跳,遂率隊撲上來。才見岳霖逃出,便再也等不得,手中鐵槍一揮,便往孛迭撲去,其餘麾下鐵騎則往四下撲殺聚攏的金人。

    孛迭心知這一戰難免,咬咬牙,鐵錐再次飛出。砸往楊再興頭上,只是心頭對這楊鐵槍不無顧忌,雖在開封時早想至晉城尋這楊鐵槍的不是,以續七寶山下未竟的一戰,但當真交上手時,心頭竟然沒來由地忌憚,竟然不敢全力以赴,曉得楊再興不像岳霖那般好相與。

    「噹!——」

    這一聲再不似此前與岳霖交手時那般沉悶。響得乾脆利落之至,鐵槍掄至最圓處,槍頭下的鐵蒺藜破空而至,與那鐵錐撞正,其勢有如打鐵,這次輪到孛迭雙手一痛,鐵錐幾乎連著鐵鏈脫手飛出。忙竭力拉回手中,方得再次出擊。

    當年在七寶山下,孛迭在馬背上操控自如,鐵錐有如活物,而楊再興則失卻坐騎,在地上被當作鐵砧,打得火星四濺,眼下雙方皆在馬背上,再沒有這等落差,楊再興眼中冒火。鐵槍舞出一團團槍花,只在鐵錐將至處鋪開數尺,但那鐵錐無論如何靈動,最後總如倦鳥歸巢般落入巢中,再被撞得有如折翼般亂墜。

    孛迭才交手數擊,便大感絕望,只見楊再興鐵槍每交擊一次。便離自己近了數尺。若再擊數次,鐵錐的遠距離攻擊優勢便蕩然無存。雖然可以攻擊得更快些,卻難留後手自衛,不由得心下焦燥,手上更是劇痛起來。

    恰在此時,岸邊一陣亂響,又有數艘大船靠岸,湧下近千金軍,這是最後一批隨孛迭過河地金軍了,適才在根深葉茂面上與船工們相搏,好不容易才奪得掌控權,駛至岸邊,卻已經形勢大壞,個個急著上岸逃生。

    楊再興本待不顧,卻忽然恍悟道:「快!救駕!——」

    周圍數百騎堪堪結束廝殺的岳家軍聞聲,急忙往金人聚集處殺去,其中有三百餘金軍碰巧接近了趙桓車駕所在,護駕者也不過一二百騎,形勢當真千鈞一髮,楊再興再沒了與孛迭對決的念頭,鐵槍挑處,將孛迭鐵錐挑得遠遠盪開,覷得空檔得衝往趙桓車駕處,若是趙桓出了事,這一戰至少失敗了一半,相較之下,殺一個孛迭算得甚麼?

    楊再興鐵槍所至之處,如錐破浪,這三百餘騎生生將已經聚攏並靠近趙桓地數百金軍撞得稀爛,哭嚎聲震天,個個四下奪路而逃,哪具還敢去動趙桓的腦筋?

    孛迭此刻卻有如適才的岳霖一般,曉得這一亂實際上救了自己的性命,當下也不再與圖楊再興廝殺,拔轉馬頭往北便奔,身後只稀稀疏疏跟了十餘騎,其餘金軍盡被殺散了。

    岳霖待河邊安定,再不見活地金人,才慨然對楊再興道:「叔叔,可惜逃了完顏亨!」

    楊再興卻笑道:「不妨,今日為叔才出了七寶山下一口濁氣,異日必殺此賊!只要保得御駕平安,便放此子多活幾日,值得甚麼!」

    隨後二人並馬至趙桓車駕前,楊再興甲冑在身不能全禮,就這麼下馬立在河邊,拱手對趙桓道:「陛下,臣等救駕來遲!天祐大宋,未令賊子各逞,此為臣等之福矣!」

    大河邊上,岳家軍士卒紛紛跪下。

    「萬歲!萬歲!萬歲!」

    一萬五千餘將士在河邊高呼,響徹數十里。自靖康之後,二帝北上,至此終於盡歸宋人手中,雖未能盡雪前恥,也稍可慰大宋臣民了!

    迎還二聖,一直是岳飛的夢想,眼下這般從金人手中強奪了一帝回來,岳飛在天之靈,是否稍可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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