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趁火打劫,將李光與胡全家接至清瀾港,趁的是懼的暴風雨,吉陽軍統領林明處置得數天後,才回過神來,曉得出了大事。但失蹤名冊上卻不只是這兩家人口,再者那一夜阮漓也是一般驚懼,林明哪曉得已經著了道兒,待要疑心懷南市舶司,也曉得無從下手,便是對方做的,既然如此隱秘,全無把柄可抓,豈敢輕易上奏?當下林明腹痛了十來天,眼見這事實實的遮掩下年未遇」等語奏至龍隨雲處,龍隨雲在所附名冊中見到「李光閤府一十七口」、「胡閤府二十五口」等字樣,聯想到王蘭前者所為,加之阮漓動作又大,豈會毫無猜測?只是此事若是掀開了,大宋朝上下,掉腦袋的當不下數百官吏,自家烏紗大約難保,只得匆匆瀏覽,眼皮直跳,急著人送往臨安秦檜處。
此刻秦檜卻在中樞有些不甚踏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左右不過是平江府出面捉拿幾位帶頭寧可繳稅也不賣地的村民,以免壞了秦檜財路,這等事此前做得多了,豈會在意多此一樁?但事涉晉城勢力,豈是細事?秦檜所在意者,便是看楊再興手中財路是否動得,看趙構是不是特別關照這位便宜舅哥,若是這番得了手,此後晉城商號要在江南發財,只怕便少不了秦檜一份!財帛動人心,秦檜眼下可謂是江南最大的「地主」,不僅江南各路州縣廣積田產,每處動輒以千頃計。或有上萬者。每年大壽時,各州府主事、各路營帥皆須盡力而致財寶,往往一縣之治便須備數千,與楊再興所設分號相比也只是稍遜而已。
此番知平江府只不過想在平江多呆幾年,莫要匆匆調回臨安賦閒,這才動起腦筋,打算賤買千餘頃良田,與秦檜進獻。豈料會半路殺出個晉城商號來。大灑銀兩。將一村民眾所須全年稅銀繳訖,急切下不得手,等趙構朱批一下,更是騎虎難下,總須尋幾個村民的不是,並扼制住李德不再干涉,才好下台。或者這購地之事照舊可以行得。
李德本是出於一時義氣,從岳家軍中出來地人,手中稍稍寬裕些,搭救幾個村民算什麼?左右不過是二百餘,還不到緞坊三天的純利,誰曉得這番驚動臨安,平江府會如此大動作跟進,李德在捕快尚未出城時。便得了消息。只不過驚惶片刻,便自有了主意,忙著人飛報所救村民。一面卻往臨安分號馬主事那裡報訊。以圖解救之法。
時未交午,那幫捕快糾集人馬,數十人雄赳赳撲入村來,一時間雞飛狗跳,煙塵四起,村中小民惶惶然不知所措,但最為讓人無處著力的是,卻是村中壯年男子皆不在家,不是進城賣絲、繭,便是到別村幫農時,家中只得些老弱婦孺,便是要抓,也無從下手,眼看便要過申時,暮色漸合,為首的捕頭將村中老小盡數驅到一處,喝道:「各家戶主竟是到了何處?為何至今未返?若是有說得分明的,便可回家,否則老爺一時惱了,便抓了你等去府衙牢中,看家中取是不取!」
這話一出,村中哭叫連天,村民們久在平江府與臨安府出入,也不甚懼怕官差,何況此番本就有人撐腰,當下哭叫聲中,漸漸有老嫗老叟開始哭罵起來,話語難聽,且漸往官差們面前湧去,二百餘口湧動之下,便是那數十捕快也有些驚惶,捕頭一看不妙,大聲吼道:「你等是要作反麼?輒敢拒捕?!」
此時村民為之一懾,俱住了腳,卻有鄉人扶一老叟,顫顫巍巍從人群中站出來,對那捕頭拱手道:「大人說的甚話?村中這班老弱在此,何人要作反?自古道『官逼民反』,莫非大人要逼小民作反?明日老兒倒要往平江府擊鼓,請知府大老爺主持公道,看大人逼民作反使得麼?」
那捕頭一時語噎,哪裡敢吱唔半句,半晌才咬牙道:「你——你等刁民——這等放肆!老爺明日裡卻再與你等計較!一個也莫跑!」
村民們歡呼聲中,捕快們怏怏而返,深夜方才回還府城,向知府覆命,那知府聽得「官逼民反」四字,嚇得渾身一顫,不敢言語。
次日,臨安城中,馬主事得報,匆匆往殿前司軍中奔去,蒙沖等慣常得他好處,頗為相熟,見老馬來得火急,都打趣道:「老馬這般勤謹,莫非家中哪一房媳婦要生產了,邀某家過府飲酒?」馬主事豈敢調笑,苦著臉道:「諸位大爺便是這般愜意,我家主上卻有大禍,實實的笑不出來,須各位大爺搭救!」
蒙沖與蔡晉、凌雪峰等相顧一愕,都變了臉色,待問得詳細,各自沉吟,蒙沖最後才道:「此事於秦家實在不足為意,只是那平江府若就此失了面子,只怕不肯善了,日後定要與李德為難,李兄弟這番卻是孟浪了些。」
老馬苦笑道:「將軍說得再對也沒有了,這番平江府不敢拿李德下手,便是將村民出氣,昨日已經將麾下捕快派遣至村中,欲捉村民問罪,只是罪從何來?左右不過是將此下台階便罷,卻苦了大宋子民,平白的受這等冤枉!日後若刻意攀附,只怕李德也不得脫身!」
眾將聞言,都有些不平之氣,卻是誰也不敢多說半句,老馬見不是法子,匆匆作別,便要另想法子,蒙沖卻叫住道:「且休忙,晉城之事,我等兄弟豈有旁觀之理,只是怕救得一時,救不得一世,楊大哥那邊,還須報知此事,明日我兄弟自往平江府一行,料可拖延些時日,若要救得透徹,還須楊大哥出面!」
這邊廂蒙沖打發了老馬,卻不得擅自作主。徑往楊存中處,悄悄耳語數句,楊存中近日身材大發,在椅中躺得舒服,身子也不動一下,卻苦著臉,然不悅:「你等兄弟情意,本帥豈會不知?只是這趟渾水卻沒必要深攪。秦相面上。本帥如何過得去?
蒙沖見這話說得七八分是活地。忙跟進道:「此事左右不過攪擾一番平江府,也不須相公出面,小地們前往挪挪地方,料那平江府也不敢放半個屁,過得十天半個月,那平江府歇了心思,便是一場功德。日後也好在楊都統面前作人,只是須在中樞討個札子,方好出京,此節須勞動相公面上,不曉得——」
楊存中聽得這話,稍稍動容,沉吟片刻,笑道:「你等便是這般計策。雖上不得檯面。倒也可以應付得一時,只是莫攀附本相便好,可仔細著些!」
蒙沖啞然而笑。哪消半個時辰,便在中樞用了押,秦檜其時已經入大內隨侍聖駕,渾不曉得已經放出去幾位闖禍地都頭,而且還奉的是中樞的札子!次日午時,蒙沖奉札子以類似「拉練」的名義,將這雄壯之師帶著從平江府衙前經過,由拓皋戰場上活出來的將士雖然經過數年酒肉美色消磨,仍有些許殺氣在,平江知府雖不曉得來頭,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迎候,蒙沖渾不在意,連馬都沒下:「咱家奉札子出京,倒要攪擾老兄數日,只莫要嫌咱多事就好!」
那知府哪裡敢作聲,只得訕笑道:「將軍到此,是下官榮幸,豈敢言擾?」三千殿前軍兵馬威風凜凜開過平江府,將那惹出禍事來的村子擠得水洩不通,那些村民有不知情者,竟以為平江府請得動殿前司軍到此清剿,只是為了「官逼民反」四個字,但隨後見晉城緞坊到村中勞軍,而平江府中諸人竟然半點也不曾吱唔,這才曉得躲過一劫。
平江府眾人眼見這殿前司軍凶神惡煞一般,又明明白白地支撐晉城緞坊和村民,自然不敢下手,只得奏報到秦檜府上,這番卻不須直入中樞。秦檜得訊時,才曉得中樞中已經發札子調了殿前司軍到彼處,也見平江府上有言「官逼民反」等字樣,只得苦笑,將這賬算在了楊再興頭上,曉得蒙沖等多半看在楊再興面上,或者楊存中也在默許中,略一思忖,只得作罷,左右不過千餘頃桑田,別處也可羅致何必與那楊再興爭鋒?
果然,不曉得秦檜如何指示平江府,反正最後平江府另謀了一塊地,將自北方遷來安置的宋民再次發文南遷,直到廣西地界才另行安置,這些來自河北地宋民們本慶幸逃脫兵災,才得安生幾年,哪曉得會被這惡官發遣,一路上罵聲不絕於途,只是官兵約束得嚴,不敢過於喧囂罷了。
楊再興得報時,曉得秦檜已經看不順眼,卻將自己無可奈何,洪皓道:「大人若在江南發財,遲早便要與那秦賊衝突,須早作防備才是!」
楊再興道:「看來我晉城大軍,一兩年內便須大成,那時還怕秦賊動甚麼手腳?只是這兩年內還須小心著意,莫與秦檜大動干戈。江南與秦檜相爭者,大約只在土地,可囑咐下去,此後江南各分號,若再有此類紛爭,皆要小心應對,但貿易之類卻是不怕,倒要看那秦檜能奈我何!江南各分號自下月起,每月往晉城輸送精壯士卒三五人,眼下戰馬既然已經有了保障,早一日北上,便早一日搭救燕雲宋民,迎回上京諸人!」
此時江南諸分號漸漸往晉城輸送人手,積年間行走江湖地幹才紛紛調往河北,另一邊則廣招好手加入鏢師隊伍。晉城眼下得羅彥之便,大舉輸送茶、鹽、綢、鐵往蒙古,每月則有兩千餘匹良馬經大夏輾轉送往晉城。半年間,晉城戰馬迅速從不足五千飆升至一萬三千匹,端地是人強馬壯,但已經是羅彥能夠做到的極限,便是如此,金軍負責金夏防禦的統帥撒離喝處,任得敬還須逐月打點,財帛駿馬,每批貨中皆為其單獨準備些許,才得將這貿易進行下去。
按楊再興計劃,只要再過得兩年,有三萬戰馬,便是北上之時,兵源自然不是問題,江南近百個分號,每月往河北輸送500人,一年下來便不止六千之數,兩年之內,晉城軍將達到七萬餘人,若要大舉北上之時,只須徵調令下,還愁招不到二三萬兵馬麼?眼下岳雷、高林已經完全從州治與生意中脫身出來,全力投入新兵訓練,尤其在以前戰馬不足的情況下,騎軍的馬戰技能遠遠達不到岳家軍訓練水平,往往是三五騎兵才得一馬訓練,眼下基本上能夠做到兩人一馬了,自然讓高林與岳雷皆是心懷大暢。
澤州、潞州治下大小事宜,盡付與洪皓與魯秀林,也不須楊再興多操心,但楊再興眼下所關心的,卻在江南地絲廠與瓷器廠,李德不負所托,已經在九個州府開了緞坊分號,而江西等地則以「晉」字號開設七家瓷廠。一時間,江南富戶皆曉得晉城所指,定是發財之路,所以聞風而上,大開緞坊與瓷窯等,南遷地宋人中,近年也有與當地爭訟,失卻土地者,諸緞坊與瓷窯卻來者不拒,只求越多越好,秦檜在中樞細細察看財賦賬冊,眼見這農稅收入從三千餘萬漸漸降至不足兩千萬,曉得像自家一般大肆吞食土地的官員正多,幸好各路商號與鋪坊之屬上繳的商稅大勝昔日,居然將大宋歲入遞增至四千萬,也是心思活泛,開始籌劃在所得土地上建幾間坊、窯,如今名下雖然也有些茶山,卻是不如這些坊、窯來錢快而且多。
楊再興忙於開廠賺錢,羅彥處卻忙於打仗。
不亦魯黑汗已經下令,著羅彥率所部北上,將大會諸部,先避開完顏鋒芒,再與「蒙古最偉大地汗王」俺巴孩汗會盟,克烈部不再單獨對塔塔爾人作戰了,要打敗塔塔爾人和金人的聯軍,克烈部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若是蒙古諸部都聚在一面大旗下,天下無人是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