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不可戰,不可退,此事兩難!
此事當由陛下聖栽,臣不敢妄作主張!」秦檜低眉垂常。
自趙構拿到楊再興信函那一刻起,秦檜就知道事有蹊蹺:趙構近來因為和議順利,江南半壁江山已安穩,心情大好,除了在柔福之事上還有些耿耿於懷,從來沒有在臣子面前失態過,便是當初下旨殺岳飛時,也古井不波,但拿到此箋,卻手顫色動,垂拱殿中茶都涼了才出來,此中涉及到的內情必不簡單!
大宋朝居然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事?秦檜心中沁寒徹骨,對於敢抰虜勢以欺君的重臣而言,倘若有另一臣子手裡也有足以欺君的把柄,自己的地位豈不岌岌乎殆哉?
此事非同小可,一個應對不當,便是潑天的大禍,秦檜自為相以來,少有這麼緊張過,內心焦慮,實不下於當初召還岳飛時節。
「柔福郡主之事,秦卿查得如何了?」趙構眼見秦檜惶恐,心知此函中所及之事,恐怕與秦檜也有莫大干係,便拋出來看看反應。
「陛下,臣有負皇恩,至今未獲郡主消息,倒是這楊再興信中,或者有些眉目,這個——」秦檜汗水沁出,心知趙構考慮到自己的隱事了。
趙構見秦檜吞吞吐吐,更是起疑,暗道:「秦檜啊秦檜,若朕還不知道你府上住有金賊,臨安城豈不是你坐朝堂,此事便看你如何撇清!只莫傷我瑗瑗兒,若傷了些兒,朕必要你秦府不安穩!楊再興既付書函於你。料來還未對他人說及韋後事。只莫讓秦檜逼楊再興廣為張揚便罷。」
但心中可以想一想,口中卻不能明白分說,只道:「金賊竟然敢到我大宋臨安城外行劫!這還了得!若是楊再興不察。怕不就殺入我大內了!汾州節度使雖是虛銜,這賊子可殺得實在!怎麼?秦卿沒有得州縣稟報?」
「臣死罪!」秦檜連忙跪下:「今日與此函同到的,還有衢州府所報緊急案情,仙霞谷中發現數十黑衣人,皆為長槍所殺,其中四名番賊。料是一夥的,其餘皆是南人,地方不敢定奪,報於中樞,臣未查得明白,不敢上奏,按此信所言,或是楊再興所殺也未可知。」
趙構見秦檜恭謹。稍感快意,卻並不叫他起來:「秦卿事務繁多,還須保重才是,百密一疏。也情有可原,不必自責。朕這裡倒是另有一份急遞。說是那些賊子身上,竟有兵部事物,事雖不明,卻恐怕兵卒中有私通北人者,還須細細查究。」
秦檜跪在地上,臉色盡白,汗濡鬍鬚,全無適才地宋相風範,顫聲道:「臣——臣——必徹查此事,若是當真有——軍卒私通北人者,必——必不寬貸!」
心中卻道:「衢州府!哼!衢州府——」
只是他卻冤枉了衢州府,此事連衢州府也不曉得。
趙構心下大快,才緩緩道:「秦卿為朕憂心國事,細微之處,哪裡顧得許多,便由萬中丞查究也就是了,何必勞動自家,倒是楊再興所報消息,甚為重大,若柔福郡主落入金人手中,倒要向兀朮發書相詢,此事卻非秦卿而不可,朕便等消息就是。」
言罷,秦檜叩頭應諾,趙構卻良久才道:「秦卿看座吧,年紀也大了,地面又冷,莫傷了手足。」
秦檜入座時,涼意滿身,再沒有對趙構掌握在手心地感覺。
細一思量,才恍然發覺,說了這半天,趙構竟然一直沒有給楊再興定罪!所提到的事情,卻像是在給楊再興開脫!如此說來,楊再興在信中所提之事,必然重大到趙構都不得不有所顧忌,卻不能宣之於口,那自然該由自己出面了。
「陛下,這楊再興雖然擅自出京師,卻是為家小牽掛,情有可原,且又探得如此案情,倒為我朝立下大功,雖有不合律法處,卻是無虧大節,以臣愚見,也無可落罪處,倒不如就委他一職,追查柔福郡主下落,也好將功補過。還請陛下聖栽。」秦檜一邊說,一邊偷覷趙構面色,後者由冷轉和,嘴角上翹,才讓秦檜放鬆下來。
「秦卿處置得當,朕復有何話說,便擬札子下信州至嶺表一路州府吧。」趙構輕描淡寫地補充道:「聞說岳府頗粗陋,岳飛之罪雖昭彰,但其治家尚有古人之風,倒不可一概而論,便由中樞擬旨,著人修葺以為我大宋朝太學,也好養育人才,不可荒廢了。」
秦檜深深一躬,知道此事已了,不必再繼續受趙構欺負了,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走出垂拱殿,如同搬開一塊大石,呼吸都輕鬆了不少。但手足俱僵,卻在回味趙構旨意:岳飛有罪
家有古人之風?那即是說,不得對岳家人下手了!知州府?那豈不是說,趙構已經知道楊再興護送岳家人之事?
細細想來,秦檜大為意沮,此番佈置,眼看就要成空了。
「不好!快快到中樞,發急遞,讓建州之將不得妄動!」秦檜突然念及前幾日發給建州將軍的一個札子,汗水冒出,忙命轎夫奔往中樞。
信州地界上,果然義民眾多。
臨安城中接到地數十萬河北難民,朝廷大力發往江南諸州府,而信州則為重要的通道,十餘年來,滯留此間的河北宋人著實不少,遠過於原來的本地人口,岳家軍事跡在此廣為人知,眾民都指望岳家軍能夠揮師北上,恢復故土。豈知大宋朝無敵統帥,卻死在大理寺獄卒手中,寧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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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車駕才入信州地面,沿途百姓廣為傳揚,早有人在路邊迎候,輸送食物飲水,連雄武營官兵也沾光不少,岳府家人哪裡用得了這許多,白便宜了官兵們。俠義社好漢自然主持一路事務,甚至個別村鎮還明目張膽地為岳飛父子及張憲設祭,岳李氏為民心所感,一路泣下,往往只要有路邊設祭者,必令岳雷上前去跪叩其父靈位,並向前來祭拜的宋民謝禮。
楊再興與俠義社人手哪裡敢掉以輕心,自然於路小心,飲食俱再三驗過,才讓岳家人進食,雄武營莽漢們卻不以為意,放心大嚼。
數日之後,堪堪將要出信州地界,前方卻有數騎趕到,神色驚惶。林落雲只到信州地界便被莫雨勸回,信州一切事務皆由莫雨負責,此刻見到來人神色不對,忙率諸人迎了上去。
「莫爺!建州府地面去不得!」來人未及下馬,在馬背上即拱手稟報。
「如何去不得?!」莫雨大驚道。
「建州將軍率部四千餘,於路驅趕迎岳府車駕的宋民,且欲盡捕除了雄武營之外地其餘隨行人手,建州俠義社眼下十餘位兄弟落入軍卒手中,稍有大意,便是舉州嘩變之局,俠義社眾人不敢定奪,輒讓小的回報高爺、莫爺,且看如何處置。」來人急急細報。
高林聽罷,舉棋不定,望向楊再興。
楊再興思忖移時,才道:「建州府偌大動靜,不過是秦檜安排罷了,某家書信必已到臨安,只是秦檜還未吩咐建州府應變,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如將岳家人交到建州軍將手裡,卻無大礙,小小建州府還不敢對岳家人下手,此舉明明白白是對著某家來的,或者俠義社英雄也頗妨其大計。」
岳雷驅馬近前,剛好聽到後兩句,拱手道:「楊叔叔!一路辛苦至此,既然官兵欲不利叔叔,且信侄兒這回,侄兒倒要看看那建州將軍敢對我岳家如何!叔叔不如暫避,或者徑回臨安,岳府滿門,便擔在侄兒身上!」
莫雨聞言大急:「二公子說哪裡話來,江南一帶,俠義社人手不下數萬,稍遲走幾日,上萬兄弟還召集得起來,我便看那建州將軍要如何!」
岳雷一聽:這不明明白白是要造反嗎?
「莫兄高義,岳家心領,只是此事卻萬萬做不得!父相在日,每以國難為憂,此刻為岳家婦孺,卻與朝廷作對,豈是家父捨身之意?岳雷雖年少,不明事理,也知兵戈一起,萬民受苦,若為金賊所乘,更失家父所望!楊叔叔久在軍中,必明白侄兒意思!」
楊再興聽了,心中喟歎:「這豈不是又一個小小岳飛?!」
左思右想,要保岳家滿門,又不得殺官兵,又不能隨行過建州,還不得傷損俠義社人手,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違了岳飛本意興兵作反!
如此為難,如何是好!
「罷了,楊某且與嫂嫂相商!」楊再興驀地想起秦檜所遣賊人身上的小箋,以及雄武營余統領所得軍令,想到一計,卻是不知岳李氏同意否。
「叔叔有何妙策,可告訴侄兒麼?」未到岳李氏車駕前,岳雷貼近楊再興,低聲問道。
楊再興直視岳雷:「若要不與官兵相鬥,又要保滿門家小一人不損,著實為難,但為叔有一法子,或可辦到,卻要你以身相捨,你肯麼?」
岳雷勒馬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