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莫須有 第一百零一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潮湧。
    紹興十一年八月中旬,樞密使張俊沿江視師之舉,終於輪到了遠在鄂州的岳家軍。

    只是張俊在按閱岳家軍方面,顯得遠比按閱韓家軍更為「持重」一些:所有統制以上將官,按職次高下,依次到鎮江府,張俊的淮西軍根據地,也是張俊的樞密行府去參見!如此一來,當不必再受楚州王勝軍中那種驚嚇。張相公老矣,再不復當年之勇,能夠省些腿腳便省些腿腳吧。

    鎮江府外,一騎如飛而至:「讓開!——御前軍急腳遞!快讓開!——」

    一路大聲吆喝下,路人紛紛閃避。其實不用他吆喝,只要遠遠看到他身上黃衫,背插驛旗,路上行人商賈早已經避之大吉,連守門的兵卒也連忙驅開路人,讓快騎入城。

    「稟相爺!鄂州府湖廣總領林大聲林大人,有急腳遞到此!」樞密行府護將急入內衙,將手中書函遞上。

    張俊正料理一應軍機文字,自韓、岳罷兵權後,大宋朝當今軍中第一人,自然捨張相爺莫屬,沿江大軍俱在麾下,二十餘萬大軍俱受節制,就連行在殿前司軍殿帥楊沂中也是出自張俊軍中門生,大宋朝歷代以來,還沒有哪一位統軍將帥有過如此威風!張相爺躊躇滿志之際,不禁自得:「虧得當年苗、劉之變時,咱老張沒選錯人!」其實私心裡還有一句話是連想都不願多想的:「咱在秦相面下,倒須小心在意,此人權勢熏天,不可輕忽!」

    存了這份心,自然多一番小心在意,聽到「林大聲」三個字,老張頓時一個警醒:「這是秦相安在鄂州的人!」

    拆了書函,張俊仔細一看,撫髯微笑:「好!這林大人果然不負秦相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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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六日,楊峻找到軍中驛使,著人送殿前司軍文書至鄂州張憲營內,另包大紙於外,內附小箋,言明不得拆看,須待岳帥另有親函到後再拆,否則有莫測之禍!且箋中專囑,張俊若有召,最好莫去。

    月底時信到鄂州軍中,張憲鄭而重之地拆開大紙,讀了小箋,笑笑不語,卻將信函隨手扔在案上文牘中,未加理會,手中小箋卻如箋上所言,就燭燒了。楊峻卻另有一信至鄂州軍中趙秉淵帳中,趙秉淵讀罷,默然半晌,悄悄入張憲營中,果然找到一函,密密收了,也不對張憲說一聲。

    「若有差池,有妨岳相性命,切記!閱後燒卻本函!」

    楊峻最後一句,讓趙秉淵不敢輕忽,只得按信上所言,一絲不敢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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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鄂州御前軍都統制王貴抵達鎮江。

    張俊將王貴接入內衙,密密相囑,王貴卻只是搖頭。張俊憤然:「王都統且忘了穎昌之戰後,岳飛欲斬力戰之將乎?其時若非眾將救下,王都統已經兩世為人矣!」

    王貴默然片刻,道:「岳相公為大將,難免以賞罰用人,苟以為怨,將不勝其怨矣!」

    言下之意,雖然當初是受岳飛責罰,甚至還有些不太公正,但心中敬服岳飛,並不以此生怨。這樣的情況在岳飛軍中並不特別。

    張俊色動,卻不肯放棄,揮退眾人,在王貴耳邊低聲數句,王貴臉色大變。

    「王都統自然明白事理,張某不忍發既往之罪,如今亦不須王都統有何動作,只莫誤大事可矣!」張俊說罷,端茶不語,王貴拱手退出。

    九月一日,副都統張憲自鄂州出發往鎮江府參見張樞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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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八日,荊湖北路轉運使府衙前,一名武將身著戎裝,匆匆下馬,左顧右盼之後,將一封函狀付與門吏,門吏狐疑而去。稍移時,門吏返回武將面前,函已經拆開,卻原封退回,武人爭執一陣,不得已悻悻而去。

    內衙深處,荊湖北路轉運判官榮薿聽說來人已走,以手加額:「好險!這王俊明明白白是張副都統所部,為何出面首告張憲?其中竟然涉及岳相,榮某有幾顆腦袋,敢收這等狀紙!」

    入暮時,王俊躊躇再三,只得闖入王貴營中。

    「原來是你……」王貴看完狀紙,黯然道。

    王俊不知是禍是福,怔在那裡作聲不得,卻聽王貴沉聲道:「罷了!——我本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事已至此,還有何話說!你且去吧,此狀我必交予林大人!——」

    王俊汗水涔涔而下,拱手而出,不由得心中狂喜,本對張憲懷恨已久,眼下還有林大人許下的一場富貴,如何不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

    林大聲次日得函,迅即以急遞送往鎮江府,恰比張憲早了一天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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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一日,張俊抵達鎮江府樞密行府。

    「請稟報相公,御前軍副都統張憲到此參謁!」張憲在門口下了馬,拱手向門吏道。

    那門吏面色一變,左右示意一番,向內衙奔去,稍移時,門卒便請張憲入內。才到大堂,張俊正坐案後,忽然大喝一聲:「還不拿下!——」

    堂中左右擁出數十步卒,一時間擠得堂上挪不動步,張憲雙手被反執,按壓跪地,大駭道:「相公!張某何罪!」

    張俊手持一函,輕輕搖動:「你帳下副統制王俊首告,說是你張副都統欲據襄陽為變,張某忝居相位,總攬諸軍,不得不問!先押下去,好生看管!」

    張憲大叫:「相公不可受那王俊蒙騙,此人與張某有仇,方才誣告啊!——」

    張俊喝道:「是非黑白,本相自有定奪!嚴師孟何在?」

    堂前一名僚屬小吏上前道:「相公有何吩咐?」

    「與本相好生拷問,必要一句實話!」張俊喝道。

    「這個——」嚴師孟猶豫了一陣:「相公,朝廷有制,樞密院不得設刑堂,若在行府拷問,恐怕與祖制不合,是否械送到臨安再說?」

    張俊面色轉青,轉向另一邊:「劉令使,劉大人,此事怕是交給你了!」

    劉興仁一顫:「相公,嚴大人說得在理,若違規制,怕是與相公身上不方便啊。」

    張俊氣得長鬚發顫:「退下!都退下!押下去!——」

    此時廊間轉出一人來:「相公,此事由小人承擔,他日有過,不妨推在小人身上!」

    張俊大喜:「王大人果然有擔當!此事便交與你!不過本相也絕不會讓王大人日後為此蒙禍就是了!哈哈哈哈!」

    王應求拱手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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