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莫須有 第九十五章 何日請纓提銳旅?風塵惡!
    「楊兄弟所問,岳某實難置答!」

    岳飛舉杯向天,沉默良久,才道:「昔日和議之起,吾與韓帥皆道不可行,故抗書云『和好不足恃,金人不足信』,韓帥並密遣軍中健兒,於路劫殺金使,惜乎未能成功!去年兀朮背盟之舉,早在岳某算中,鄂州軍日日操練,正為此而備,惜乎功敗於垂成之際!如今兀朮新敗之餘,元氣已傷,雖賊心未死,卻暫無力南圖!」

    「朝中或者以為,大宋從此安矣,全無進取之意,將帥若有北伐之議,鹹以為不過在爭權柄!既如此,反對和議者便是爭兵,岳某身處嫌疑之地,安敢置喙?豈知兀朮之流,不絕於時,便沒有兀朮統兵,北人猶有南圖之意在,只不過連年征戰,大宋固然困蹇,北人何嘗不是?只須三五載間,北人休養生息,牛羊繁衍稍多,必有南渡之意,只不知到那時大宋還有兵可用否!惜乎河北宋人,不知何日方能迎得王師北上了!」

    岳飛言罷,默默飲盡杯中酒,不再言語。

    楊峻心中也覺壓抑,最怕年華老去者,莫過於美人與英雄,本是無敵將帥,卻不得不止息兵戈,將不世之機遇錯失,任敵人滋長而無計可施,最是難過!楊峻此刻完全能夠體會到岳飛心中痛楚,只是兄弟一場,卻不得不照顧到岳飛前景,否則穿越到大宋朝,這過苟全了性命,又有何益?

    「岳大哥,兄弟有一言,還望大哥不要嫌棄!」楊峻為岳飛滿上黃酒,覷四下無人,才說出這話。

    「早料到楊兄弟過府,必有以教我!」岳飛微道笑,卻不去動杯中酒,只等楊峻下文。

    「天下事,本有天下人去做!岳大哥與楊某適逢其會,但求俯仰之間,了無愧怍,便不辱沒了祖宗!上不負朝廷,下不負黎庶,人生在世,尚復何求?楊某嘗思之,天下大略,與武人何干,手中一柄槍,又能救得幾人?只須賊軍犯邊,朝廷有旨,便提槍上馬,此是我輩本份!若朝廷議和以息兵戈,則操練士卒,以待用時。朝廷既罷大哥權柄,是要大哥學郭子儀矣,大哥何不因勢而保一場富貴,若戰事再起,大宋未必無人!」

    岳飛本已坐下,聞言霍然而起,直視楊峻,良久後方轉身面對園中花木:「此是楊兄弟由衷之言?」

    楊峻一拱手:「換作是別個,兄弟這番話也出不得口。」

    岳飛點頭道:「是了!楊兄弟此話,虧得是對岳某說,換作別人,岳某必翻臉了!自小家慈庭訓,便是要岳某盡胸中所學,滿身本事,盡命於王事,如此山河破碎,二聖蒙塵之時,如何能以富貴為念?!」

    楊峻道:「大哥所言者是對錯之道,兄弟為大哥所謀者,卻是時勢!時勢不可相強矣!聖上之意如此,大哥若不能安於和議,只怕有不測之禍,此非聖上手詔中意否?」

    岳飛道:「日前岳某以中樞無事,請罷某之職,若不能北伐兀朮軍,則充之宮觀足矣,庶幾免食王祿而廢王事,於心有愧,聖上詔諭某與韓相曰『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撫之權尚小,今付卿等以樞府本兵之權甚大,卿等宜各為一心,勿分彼此,則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顧如兀朮,何足掃除乎』。富貴於我如浮云爾!既然聖上有此話,岳某也不好推辭,且居中樞以待時機。若聖上果有降罪,岳某安敢辭哉!」

    楊峻默然,知道岳飛雖然人在中樞,仍然時刻不忘北伐,和議之事是絕對不會附和的,若有機會,定要主張北伐,果然取禍之道矣,只是自己見難不救,於心何忍!

    「大哥一心為國,拳拳之意,天日可表,且為國事而不惜此身,聖上手詔言『國而忘身,誰如卿者』,大哥足以當之,楊某不及大哥多矣,尚勸大哥常保富貴,豈不荒唐?!此是某家之過,還請大哥勿罪!」楊峻以退為進,乾脆認錯。

    「楊兄弟何罪之有?」岳飛笑道:「若為王事而有妨此身,岳某不敢以身許國,則此身富貴又有何用,百年光陰易過,最怕到老來荒廢,整日裡讀聖賢之書,豈可口誦其辭,而行違其理?楊兄弟既諳變通之道,於此亂世中無憂矣,卻是人各有志,不可相強!兄弟之情,岳某豈能不知,不必再勸為兄了!只是若岳某有不測之禍,必禍延此府門中人,那時若楊兄弟還記得此時情意,還望曲加顧全,此是為兄的一點不情之請!」

    言罷舉杯,一飲而盡!

    楊峻聞言,知道自己再無力可施,只得含淚舉杯,和淚嚥下,擲杯而去。

    身後,傳來岳飛誦詞聲:「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正是朱仙鎮外欲攻取開封府時,未盡的那闕滿江紅,如今兵權盡失,如當初楊峻淮西戰事前所遺家書中所料,萬般無奈之際,竟然續完了這首詞。只是楊峻聽在耳中,更心如湯煮,難受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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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參知政事王次翁受秦檜之意,舉直秘閣淮東轉運副使胡紡為司農少卿,總領淮東軍馬錢糧置司,任楚州尚書度支員外郎總領提舉大軍錢糧等事。胡紡離行在前,赴秦檜府議事良久方成行。

    月底,中樞議劉錡去留,張俊與楊存中堅稱,在濠州之戰中,劉錡怯弱畏戰,不當再以節度使領軍,岳飛深知其事,據理力爭,但出札子時卻未採納岳飛意見,罷去了劉錡的「淮北宣撫判官」之職,而任之為荊南刺史,只不過許其「或遇緩急,旁郡之兵許之調發」,也就是可以調度王貴、張憲所統兵。

    六月中旬,楚州韓世忠舊部有變故,趙構令韓世忠留行在,而張俊、岳飛前往撫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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