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張俊府,楊沂中帶著楊峻二度上門,這次可著實送了一份禮,比前次的急於拜望不同,連楊峻也換上了朱紅官袍。
「老爺,聖上手詔!」
一名家將急沖沖進來通報,稍移時,大內的司禮監宣旨太監已經進府,楊沂中等知趣地迴避了。
「列位,聖上急詔,老夫須返淮西,此行太促,不及細講了,不日間楊太尉大約也要奉旨與老夫共進退:兀朮前軍發動,往淮西而來!」張俊言罷,急如星火,馬上開始下令:「王德速返軍中,令姚端主持流星馬斥候,沿淮百里探察!」
張府一陣雞飛狗跳,眾賓客各自回府,二楊返回殿前司營,立即召統領以上諸將商議軍機,諸軍隨即整裝待發。
入暮時楊峻才疲憊不堪地回府,未到門前,遠遠地就看到一輛車行的馬車停在門口。
「老爺,這位姑娘在此已經等了兩個時辰!」
進得正堂,座上秋香正陪著一位面蒙黑紗的女子,卻無甚交談,場面相當尷尬。
「阿蠻?!」
老楊一進門就失聲叫道。
阿蠻起身輕施一禮,卻柔聲道:「家主有事相召,都統記得前言否?」
老楊頓時面色古怪:自己才當了准老爹,卻要應諾去跟一位曖昧的美女約會!
若是此前半個月,老楊已經神魂顛倒,迫不及待地出去了,可是眼下卻不由自主地望向秋香。阿蠻面無表情,垂首不語。秋香並非蠢人,眼見老楊如此,心下透亮,也是低垂螓首,卻是心下狂喜!
換在以前,老楊出門還需要看秋香臉色麼?這可是第一遭老爺出門以前竟然會為難!
不過老楊也只猶豫了兩秒多一點,第三秒還沒有看到秋香表態,老楊也就腆著臉出了門,阿蠻悄無聲息地向秋香施了一禮,也不管秋香怎麼看,隨楊峻揚長而去。
一進了馬車,途中都能聞到阿蠻身上發出的香味,讓老楊不禁就些心猿意馬起來,卻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阿蠻卻似有所覺,聞到楊峻的男子氣息,心中亂跳。
到郡主府時,一彎新月已在半空,柔福公主就站在廊前階上,倚欄看月,怕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老楊心下一酸:這柔福的日子未必好過。
聽到阿蠻稟報,聽到楊峻沉重的腳步聲,柔福頭也未回,輕輕揮手讓阿蠻退去。
「柔福以為,楊將軍前次不過酒後失言,再不肯來柔福這裡了。」柔福幽幽地歎道:「誰知將軍一諾千金,竟然還肯隨阿蠻來!阿蠻到府上可曾為難將軍?」
柔福一心以為,阿蠻到楊府這麼久才回來,一定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楊峻說動。上次一會之後,柔福心中竟然千纏百繞,明明是自己讓楊峻回府的,卻不知是對是錯,若非今日實在有事,也不會輕易出動阿蠻請人。
「哪裡!郡主言重了,楊某今日在營中商議軍機,至夜方回,一見阿蠻姑娘,就跟著來了,郡主相召,是楊某的榮幸!」
楊峻話方出口,吸溜溜吞了一口寒氣:這話裡幾乎每一句都有語病!
柔福哪能聽不出來,竟然為這話輕輕垂首,臉上浮出紅暈,若非背對楊峻,只怕就要露相!
「將軍忙於軍機,正是為大宋國事,為九哥分憂,柔福哪敢怪將軍遲來!只是今日之事,不知道是否與將軍禍福相關否,柔福本無關國事,卻是拿不定主意,只好請教將軍!」柔福緩緩道來,卻一直不肯回頭。
楊峻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經吹動了柔福胸頸間的輕裘,才發現自己有失臣儀,悄悄退了一小步。柔福心細如髮,早已發現,心中沒來由地一酸。
「郡主有何事不決,若楊某所知,必言無不盡!」楊峻心中有鬼,話時底氣半點也無,這話聽起來倒是溫柔得很,話中體貼之意,讓柔福也是一暖。
原來這日中午,後宮中御膳已經備好,趙構只是不吃,嬪妃們只知趙構在福寧殿內焦頭爛額,卻不知為何事煩惱,誰也不肯來觸這個霉頭,最後只得請柔福出面。
「岳飛!岳鵬舉!」柔福遠遠就聽到趙構在怒吼。
「陛下息怒!臣料那岳飛必不敢違旨!」這是秦檜在相勸。
「哼哼!不敢違旨?!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恢復故都,此千載一時之機矣!朕難道不知道開封空虛嗎?還要岳飛來教?!兀朮大軍二十餘萬撲淮西而來,張俊、劉錡所部能戰者不足十萬,天下間就只有這後護軍足以抗兀朮多出來的這十萬簽軍!你岳飛不救淮西,卻要去打開封?!等你把開封府打下來,我君臣已經在賊營中了!」趙構言中恨意,令前來打探的柔福汗毛豎起。
「岳飛或者只見一時之利,不明大略,臣以為,若派遣一能吏前往鄂州,或者能讓他深體上意,從速發兵?」秦檜及時補充道。
「能吏!哼!」趙構怒道:「還能強過李若虛?!擬旨!書到日大軍即發,若有遲滯,須知大宋禮法!」
「是!」
秦檜明白,已經無須再補充什麼了。
「等著!讓三省下札子,令楊沂中所部三萬精兵,全軍赴淮西,受張俊節制,與劉錡同進退,唔,那楊再興此次也必隨行,料來不會令朕失望!」
「臣這就去辦!陛下勿須過慮,保重龍體要緊!恭祝陛下聖躬萬福!」
秦檜恭謹地退下。
柔福聞言悚然,連話也沒進去說,悄悄地就退回後宮中去了。心中卻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回府後,仔細思量半日,還是讓阿蠻徑赴楊府邀楊峻過門相商。
楊峻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如封似閉,一個字也說不得。
「岳老大!怎麼這個時候了還在跟趙構較勁!當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麼?你岳府滿門才幾口人哪!如何惹這等潑天的大禍!」
「將軍!此去千里,軍中艱險,還望保重!柔福知道將軍與岳太尉故舊之情,也不知此事該不該知會將軍,在柔福看來,只要將軍平安就好!」柔福絮絮說道,只是這最後一句,已經情難自抑,宣之於口了,楊峻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裝愣充傻。
「楊某何德何幸!竟蒙郡主如此……」楊峻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將軍!」柔福驀然轉身,美目中已經熱淚盈眶,這一轉身間,兩人的距離縮短了一尺,已經呼吸相濡,四目相對。
「保重!」柔福說出這兩個字,老楊再難矜持,意動之下,竟然將咫尺的柔福擁入懷中,而柔福也順勢將玉頸靠在楊峻肩頭。一對玉峰軋在楊峻胸口,讓老楊不知身在何世!
次日寅時一刻,岳府門中砰砰炸響。
岳雷含怒開門時,卻見楊峻忤在門口:「快!快叫你母親起來!快寫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