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峻急如星火地收拾整齊,跑到前院時,老秦頭已經將大門洞開,門外連鬼影也沒有一個。
「老秦!」楊峻小腹內一團火直上後腦:「敢唬老爺!」
本來就宿醉未醒,加上昨晚的「火」沒有發出來,正要找懷中俏婢的晦氣,卻被老秦這一頓嚇,現在酒是已經醒了大半,卻頭痛如裂,門外居然沒有誰來攪擾,這賬當然算在老秦頭上。
老秦卻一點驚惶的樣子也沒有,楊峻還以為他鎮定功夫好,誰知這老傢伙把一張薄箋遞到面前時,才看到他每一根手指都在抖抖瑟瑟地
老楊一看,唔,是冤枉老秦了,剛才是有人來過。
「午時,清波門,帶槍來!」
下面畫了一個押,雖然老楊也不能是文盲了,到這大宋朝不過兩個月時間,絕大多數繁體字都已經認得,可是愣認不出這麼個整整齊齊的押畫的是什麼東西。
「老秦哪,這個是?」楊峻最後還是拉下面子,決定「不恥下問」。
老秦應該已經看過了,所以沒再看楊峻手上的紙箋,聲音顫抖地答道:「老爺,是北邊的字!」
老楊一震。
對了,這麼個東西,像是在兀朮軍前的大旗上見過。
靠!這賊子好大的膽!竟然敢到臨安城中,向當今大宋槍神挑釁!
楊峻瞬即明白過來,秦府遇到的人要出手了。
楊府所在的地段,應該是臨安城中高官巨富們家宅集中的地區,說得白點,就是後世的高檔住宅區,大約這番賊還有些忌憚,不敢在這裡大砍大殺,而是約楊峻到清波門。
這個地方楊峻還是知道的,不僅遊湖時常經過,更因為清波門內就是殿前司中軍所在的兵營,上次去點卯就是在清波門內。
大內的御林軍,保安水門內的雄武營之外,就是這清波門離大內最近了,楊沂中帥營即在此處,大約趙構還不時到營中勞軍,並觀看殿前司軍訓練,在城內諸營之中,這裡算是地盤最大的。
賊子竟然約楊峻到大宋的殿前司軍營見面?!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楊峻的地盤麼,眼下咱老楊可是正經的殿前司右軍副都統!
老秦還在那裡發抖,楊峻看著可憐,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老秦哪,給老爺說說,剛才上門的是什麼人,長什麼樣?」
「小人早上剛開了一個門縫,就看見外面立了個人,高高壯壯的,頭上罩著黑紗,看不清面容,那眼神卻看得見,白喇喇的嚇人!」老秦回憶早前所見,似乎還能感覺到從面紗下透出的凶光。
楊峻默然。
一定是那人無疑了。
在頭上的盔或者帽外罩一層紗,既不阻視線,還可以防風沙,北邊大漠上生活過的人常見的裝束,本地的人卻不甚用,大不了是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出門敬香禮佛、遊湖的時候聊備一格,以示遮擋,卻效果不佳,有點欲蓋彌張的味道。
男人用這等裝束,加上手裡這箋子,已經可以斷定,這賊子是上門挑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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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出門,騎馬走湖邊,片刻間老楊就到了清波門。
到了這裡,老楊還有些糊塗:這賊子是要在清波門外的西湖邊上單挑呢,還是要入兵營?
出乎老楊意料的是,雖然午時未到,卻已經有兩騎候在那裡,就跟老楊所說的一般裝束,只不過看樣子對方也沒有想到老楊會這麼心急,所以現在還擺了桌子據案大嚼。
不過老楊一現身,其中一位立即拋下手中羊腿,就要衝過來,另一位像是勸了一陣,才一齊上馬進了清波門,一邊回首招楊峻跟上。
到兵營門口,守門的軍校隔門大喝,叫兩騎下馬,可是那領頭的一位從腰間取出一塊牌來,往營內一晃,營門立即打開,連一句多的廢話也沒有。老楊遠遠輟在後面,看到這一幕,心裡頭極度不爽:靠!殿前司營,竟然讓賊子來去自如!
更可氣的是,等老楊到營門時,那軍校竟然大聲喝道:「殿前司營,來人下馬,是誰!」
老楊正在鬱悶,就要發飆,卻聽到前方兩騎中的一位冷冷道:「大宋槍神,楊再興!」
聲音如破甕,雖然一個個字都吐得清楚,卻可以聽出來,漢話不是本語。
剛才還大大咧咧的軍校聞言駭然,看到楊峻手中鐵槍,不像是假的,才忙不迭的喝叫打開營門,一邊小心地拱手上前:「小的才當值,不認得楊都統,還請恕罪!」
楊峻面無表情地掏出腰牌,例行公事地在那軍校面前一晃,那小子當然知機,連頭也不敢抬,更談不上審看。
「剛才那人,拿的是什麼牌子?」楊峻在錯身而過時,終於低聲問道。
「三省兵部的大人們所用的牌子,小人哪裡敢查?」小校苦著一張臉。
「該死!」老楊憤憤然,怒罵了一聲,那小校嚇得差點跌倒,老楊伸手一拍:「放心,不是說你!」
「楊爺,這兩位是?」小校聽出點端倪。
「嘿嘿,向老楊挑戰來的!」楊峻說罷,上馬直跟了上去。
「喝!有好看的了!」這名小校發怔了一秒,立即明白過來,低聲吩咐兩名守門的兵卒,便是兵部尚書來了也莫開門,一邊如飛地跑去,向留守的左軍都統們報訊。
馬到演武場,前方兩騎停了下來,其中一騎奔到兵器架前,掂了半天,取了一柄金瓜錘來。
待到兩面紗摘去,露出真容,楊峻心裡一突:果然其中有一位略年長一些的,正是那晚在秦檜府上見到的番賊!
而眼下手提金瓜錘,面目猙獰的,怒發如狂的番賊,卻是從未見過。
從他耳垂上,也能看到明顯的耳環孔。
依七寶山而建的兵營內,影影綽綽,數千軍將衣冠不整,紛紛現身,都盯著空地上這三騎,老楊初時感覺好笑,自己好像羅馬鬥獸場上的武士,而坡地上卻是數千觀眾。不過轉眼間老楊心下生警:這兩賊子要到這兵營中來與自己打鬥,若勝了還不打緊,若是自己輸了,首先是「大宋槍神」這塊牌子算是砸到家了,以後要想當好這個「殿前司軍副都統」,恐怕也懸得很!
好一著損棋!
老楊心頭火起:「好賊子,算計你老爺!上吧!」
年青的那一位想衝上來,另一位卻攔著他。
「你殺了撒八!」
還是那道破甕般的聲音響起。
老楊一愕:沒錯,自己在穎昌城外好像是戳中了撒八一槍,可是當時那賊子應該逃掉了吧,沒有當場掛掉啊?難道回去竟然不治了?!與這兩賊又有何干?
年青的那位卻開始卸下身上的輕甲,最後赤著上身,向老楊身上一指。
老楊苦笑,只得橫槍馬背,一件件脫下身上甲冑。
「靠!讓這幫龜孫子看老楊脫衣,以後還怎麼治軍?!」
老楊感覺莫大的屈辱。
不過對方赤身挑戰,自己也實在放不下這個面子,脫就脫!
金瓜錘破空砸來,鐵槍毅然迎上。
「我是撒八的弟弟!」
兩馬錯身時,那番賊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