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莫須有 第四十八章 天下事竟如何?赴闕!
    待大金諸路兵馬抵達開封府,朱仙鎮岳家軍營早已經是一座空營,不止是朱仙鎮,大隊金兵南進時,才發現臨穎、穎昌城中的岳家軍也撤得乾乾淨淨。

    兀朮怒發如狂之下,前鋒精騎甩開大隊,不求攻城,只求攆上岳家軍,才在疾追百餘里後,碰上了負責掩護大軍及南宋子民數十萬人撤退的岳家軍後隊,面對軍容整肅的岳家軍,在軍令下急行軍數日,已是強弩之末的阿魯補所部騎兵只得逃之夭夭。

    兀朮怎麼也想不明白,幾天前還疏散民眾,修造攻城器具的岳家軍,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跑到了百里之外?不過這時他也些明白過來,臨安來所做的那些承諾,應該都是真的了。

    「岳飛,開封城下,無奈你何,可惜宋廷中自有你的剋星,此去好走,自求多福吧!」

    兀朮站在開封城頭,見阿魯補無功而返,並不意外,反在遙祝岳飛。大金四太子當年勇冠三軍,到如今出將入相,一生屢敗屢戰,從未喪氣如今日。岳家軍遠去,自己竟然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廉頗老矣,不再復有當日之勇,若聞岳飛至而驚心,逃遁河北,雖然保全性命,大金國中,卻威名盡喪,還好,臨安來人寥寥數語,激起殘存的一絲絲血勇,才能在開封城中撐到現在!

    「張俊兵既退,毫、宿二州已在囊中,岳家軍雖在偃城,料無能為,諸軍齊發,先取鄭州、穎昌!」兀朮終於恢復到大金國右丞相精兵在手的感覺,可以從容調度了,只是心下發虛,知道這一切其實是趙構所送的大禮,將來在談判時,這面子遲早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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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

    偃城南,蔡州北,岳家軍大隊人馬填塞了道路,南撤的軍心士氣,遠非北上時可比,將士默然,旌旗不整,哪裡還是無敵的岳家軍模樣。

    道旁一座破敗的村廟,早已經沒有香火,蓬生的雜草填滿了庭院,門匾也不知道被誰砸碎了作柴,門扉偏依,幸好簷上房草還算齊整,雖然連日大雨,廟內也還乾爽。入夜後,一燈如豆,晦暗不明,不過聊勝於無。

    岳家軍帥營,便設在此處。

    「岳爺,梁將軍已經接到大軍所遺器物,自己卻不肯南下渡河,堅欲隨忠義社義民北上討賊,在下不敢相阻,只得回報。」董先一臉風塵,衣衫不整,滿身泥濘,面容憔悴,卻強撐精神,把數日來的軍情向諸將帥稟報。

    大軍南撤後,廣至大河南北,踏白軍的偵騎細作皆細密地滲入進去,敵我去向,倒也清清楚楚。看到岳飛不置可否,董先繼續道:「兀朮大軍,與孔彥舟、阿魯補諸部,分兵取鄭州、穎昌,不日將下此間,倒是毫、宿二州未動。選鋒軍趙秉淵統制取陳州後,拒不肯南撤,誓與兀朮共死於城下!」

    岳飛黯然,卻微微動容。

    董先退去,座中諸人無語,久久默然相對。

    岳飛憤然作色,仰天長嘯:「天下事竟如何!」

    眾人不敢答,許久,張憲應道:「端在岳帥處置爾!」

    楊峻至此,腹中全在盤算,到鄂州後如何安排後路的事,這時聽到張憲的回答,與平日裡的沉穩大為不同,也不禁失色。

    岳飛若真一意孤行,不肯班師,哪裡會是今天的形勢,兀朮幾番被嚇出開封城之時,故都唾手可得,那時入據開封,北上渡河是舉手之勞,也可以選擇將開封作為據點,收集大河兩岸義民,屯集糧草,徐圖發展,到時大金國怎麼敢正眼覷河南寸土!

    可是機不再失,時不再來,如今,最好的戰略機會已經失去,開封城已經大軍雲集,即便岳家軍得以恢復士氣,就算後勤也有保障,開封府也不再是那座防禦脆弱的孤城!

    天下事已不可為,岳飛如何處置?

    只是張憲這話,在大宋軍中卻是極犯忌的,手握重兵的方面大員,怎麼可以討論甚至決定天下事?那是趙構、秦檜等人的專利!

    岳飛平日謹細之至,現在卻像是聽不出張憲話裡的語病,黯然半晌,自去歇息。

    王貴、傅慶、王俊諸將等岳飛、張憲離去後,相顧片刻,王俊才道:「適才太尉所問,張帥所答,你們可都聽見了!」

    眾將散去,楊峻心下惕然。

    岳老大,這話怎麼可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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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大軍將起程時,路上一陣混亂,數騎如飛而,遠遠地就大吼:「帥營在何處,快請岳帥接旨!」

    岳飛率眾將,在廟外跪下。

    「俟軍返鄂,卿其速赴行在奏事!」

    驛使去後,岳飛回過頭來:「諸將官,岳某只到蔡州了,大軍便請張帥主持,直返鄂州,沿路百姓,願南下者,俱允其隨軍南下,且至漢上諸州縣妥為安置!」

    蔡州城外,岳家軍前隊突然停下,前驅偵騎火速回報:「岳帥,蔡州百姓,聚於州府,專候岳帥!」

    岳飛率岳雲、牛皋、楊峻等直赴蔡州府衙,果然,如在朱仙鎮一般,成千累萬的宋民聚集道旁。岳字帥旗一到,眾人跪伏塵土,放聲號慟。楊峻見此,也不覺心酸,這一地宋人,僧俗商儒俱全,想來城中當家的都已經來了,街巷中還有人在奔走相告,不斷有人往府衙聚來。

    為首一名儒生,穿戴進士冠服,率眾向岳飛叩首,岳飛下馬扶時,這名進士才含淚道:「某等身墜胡塵之中,南望王師北上,已經十二年了。聞說太尉整軍北伐,志在恢復,某等日夜相望於道,只恐不聞車馬之音,渡日如年。現在岳家軍所至,故疆漸復,賊酋獸奔,滿城大宋子民,以為從此幸脫左衽,還著宋服。忽聞太尉班師,某等實在不明白,太尉縱不以中原赤子為心,難道忍棄垂成之功?」

    言罷大哭!城中頓時號啕聲大作,連帶著隨行的岳家軍將士也落下淚來。

    岳飛憤懣滿胸,垂淚取出馬背上的聖旨:「岳某雖不才,安肯棄大宋子民於胡塵中,山河蒙塵,二聖在北,大軍卻不能渡河!實是聖命難違啊!岳家軍乃是朝廷軍,一旦抗旨不遵,與賊寇何異?!」

    馬前諸人默然,卻都無可奈何,只能聽這號哭聲響振青霄。

    蔡州民眾,是夜起紛紛收拾起行。岳飛雖然屢接聖旨,卻仍然決定在蔡州城中停留五日,以待百姓南下。

    大宋紹興十年八月七日,聖旨再至,卻秘不宣詔,驛使直接將火漆密封的秘旨交到岳飛手中。

    「楊兄弟!」岳飛拆旨後對楊峻苦笑道:「只怕臨安之路,你我兄弟須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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