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帥!」
門外一陣喧嚷,岳雲闖進房中,拱手肅立:「踏白軍回報,張副帥主力8萬軍馬已經趕來偃城途中,聞報兀朮搶攻偃城,恐父帥有失,已經派遣前軍精騎三千快馬來援!」
岳飛聞訊,不再留連,連道「楊兄弟好生將息」,便隨岳雲去了。
楊峻回過神來,知道大戰就在眼前,不論岳飛怎麼照顧,要想活命,還得靠自己。
醫營中繼續忙碌,張大夫也無暇再來看顧,活動了一下筋骨,呼吸之間,胸口有些滯澀,左肩上隱隱作痛,其他地方都只傷到油皮,除了左肩,其實未必如岳雲傷得更重。不知道這位營中醫官給自己上的什麼藥,藥香濃重之外,傷處沁涼,感覺還不錯,至少不影響自己活動,楊峻心下暗自竊喜——這可算得上又多了幾分保命的本錢!
不過最讓楊峻滿意的卻是這具不錯的身體:處處肌肉鼓綻,渾身充力量,掌心是厚厚的一層繭,不問可知,是長年征戰的結果,該是長槍在掌心磨擦出來的保護層。
估摸一下身高,比岳去還高出半個頭,比岳飛是高出一截了,大約該在1米七左右,體重也有一百七八十斤上下,在後世,這板形夠得上健美二字。
看到岳雲已經隨他老爸忙於軍務,自己也不好意思在這裡躺著不是?
更重要的是得熟悉一下環境,瞭解必要的信息,生路就在自己手中,絕不能因為對岳老大的崇拜,就把這百八十斤交待在小商河了!畢竟留得青山在,以後才有柴燒。後世裡因為對工作職責看得很重,搞得英年早逝,這世裡可不能隨岳老大安排,輕易掛掉了!
對了,岳雲好像說什麼「張副帥」?這個楊峻還是知道的,岳家軍中,能夠稱得上副帥的,只有張憲、牛皋、王貴等寥寥幾人,既然是張副帥,那多半就是張憲了。偃城一戰,名動天下,可是張憲卻正巧不在偃城,所以才有岳雲所說的「來援」!
小商河一役,也就是接下來該楊再興掛掉的那一仗,說起來張憲也有一點干係,後世的書上說,楊再興剛掛掉,張憲就率主力抵達戰場。
這麼說,自己的生死,還懸在這張副帥的手裡?!
「靠!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賭一賭,搞不好還能混出條生路來!」
至於什麼光復河山那,或者光宗耀祖之類,先逃出命來再說吧,眼下這陣仗,掉腦袋也是分分秒秒間的事情,岳老大說「生死一線間」,那也不是說著玩的!
楊峻心一橫,掀帳而出。
「楊統制!楊統制!怎麼就出來了!」張大夫一看楊峻出了門,丟下手中的活計,忙趕了過來「我先看看,別動!坐下來!」
雖然這個「楊統制」聽上去像「楊同志」,讓楊峻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不過人家的責任心和熱情那是絕對不假,楊峻很聽話地坐到張大夫指定的桌案前,讓張大夫仔細把脈。
「嗯!楊統制果非常人,昨日脈象大亂,氣浮脈弱,老夫也沒有十分把握幾時能夠痊可,還道要讓統制錯過這場大戰,誰知眼下脈象洪大,全無傷損,看來內腑全無損傷,只待三數日間,肌膚愈可,就能上陣殺敵了!誠為大宋之福!」張大夫診完脈,拱手道賀。
「張大夫費心了!」楊峻心下感激,這個年頭,軍中像這樣的良醫,所起的作用不下於像楊再興這樣的猛將!
「不過」張大夫隨後皺眉「楊統制卻不可大意,這兩日還是不要動槍的好,統制的鐵槍,還是由在下暫且保管兩天,料亦無妨?」
「張大夫說的是!」楊峻眼下並不急著拿什麼鐵槍,倘若是一支手槍,還有點意思,鐵槍拿來有多大作用?
醫營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基本上是木製結構,屋頂瓦片零亂,柱椽間多有燒損,按張大夫的說法,這裡就是從前的偃城縣衙門,眼下的偃城中,這是最好的住房了。院子裡廊廡階上,都躺滿了傷兵,像自己獨佔了一間病房,已經是極特殊的待遇了。傷兵們在院子裡高聲呻吟,張大夫帶著幾名學徒,忙得不可開交,但楊峻所到之處,傷兵們都強忍傷勢,注目眼前的英雄!
單槍匹馬,破千軍萬馬,殺得兀朮掩旗卸甲而逃,這樣的壯舉,百年間也難得一遇!
可就是眼前的這位楊統制,竟然當著他們的面做到了!
若非如此,這些傷兵連躺在這裡呻吟的機會都不可能有,早已經成了金兵蹄下的肉泥!
英雄!這就是英雄!
傷兵們看楊峻的眼神滿是崇拜,咱們的楊峻同志卻有些郝然。
問明了帥營在北門城樓下,楊峻逃也似地出了縣衙門,往帥營而去。偃城幾乎是一座空城,宋金之間幾番拉鋸,這一帶的城池少有人煙,走在街巷間,處處殘垣斷壁,偶有一兩間完整一些的房子,也看不到什麼人居住,倒是城中狐鼠竄遁,還有一點點生機。
這哪裡還是縣城的樣子!
土築的城牆上,外砌的城磚早已經殘破不堪,有幾處城牆都已經垮塌下來,偶有騎兵掠過,塵土飛揚,半晌不息。
這就是抵擋了兀朮萬餘軍馬的城防?
城牆頂上,稀稀疏疏地站著一些長槍步卒,一個小隊巡伍沿城牆往返移動,這就是全部的防守佈置?!
楊峻心下忐忑:若金兵能夠再組織一次有效的攻擊,偃城非整個塌了不可!
城中人氣最旺的只有兩處地方,一是大營所在的校場,二是北門處的帥營。
一眼望去,軍馬不足千人!
這就是昨天打得兀朮望風而逃的岳家軍!
「楊兄弟怎麼就出來了?!張大夫可知道?肩頭上沒大礙麼?」
一入帥帳,岳飛連珠般問道。
楊峻一掄膀子,輕輕呲了一下牙:「張大夫讓我兩日之內不得動槍,他娘滴,便宜兀朮多活兩日。」
「哈哈哈!」
帳內暴出一陣狂笑。
岳飛莞爾,轉身繼續看帳內懸掛的地圖。
楊峻藉機瞄了一眼,卻不知道帳內都有哪些將領,除了岳雲,自己是一個也叫不上來。
「諸位兄弟!」岳飛開口,帳內一陣肅然。
「踏白軍回報,兀朮大營已經移出開封府,目下除了一些部族勳貴守城外,精銳騎兵都駐到朱仙鎮!便是此處——離開封城牆45里,看來兀朮已經不打算在城牆等我們了!」
帳內略有些聳動。
放著堅城不守,卻把主力帶出城來,是何道理?
「我料兀朮放著開封不守,便是想在我岳家軍攻城之前,先行野戰!守城本非韃子所長,加之城內民心南向,以洛陽之堅,尚且經不得太行義士們一日之攻,何況是在我大宋故都!民心向背,非是韃子數十萬軍馬所能左右的!」
「這一戰大略已定,開封府已經是一座孤城,兀朮留下部族勳貴們守城,說不定已經作好大敗之後北撤的打算,到時候為了保全實力,不傷國本,說不得只好讓這些安享富貴的勳貴們為我大宋雄師祭旗了!」
「昨日一戰,兀朮必不肯甘休,楊統制一柄鐵槍,足以雪當年兀朮追殺今上之恥,兀朮哪裡嚥得下這口氣!雖然明知我大軍必然回援,不敢再輕舉妄動,但不免還要派些軍馬前來攪擾!」
「帥爺,適才說張副帥的援軍已經趕來,不知道現在何處?若真有小股韃子來襲,偃城已非我軍立足之地!」一名軍職較低的將領搶著發問,這也正是楊峻想問的。
「張副帥麾下選鋒軍三千,明日可到!」岳飛侃侃道來「我偃城固然不可守,兀朮豈會認為我還留在此地?置之死地而後生,此為兵法之常,兀朮用兵,或一往無前,或百疑不決,不肯妄動,若非確認我岳某還在偃城,諒他不會再舉大軍前來!再遷延兩日,兀朮得到訊息,我大軍主力已經抵達偃城,那時豈會有兀朮的逃路!——只怕他不來!」
帳內一時士氣高漲!
「我所慮者,兀朮大軍出動,決不肯留待我軍宰割,張副帥三日內可到,這三日內,諸位看,兀朮會向哪裡下手!」
「穎昌!」座中一位矮壯的將領答道。
「不錯!」
岳飛指著地圖:「牛統領所率主力,連下諸城,已經深入京西路地界,我大軍一分為三,張副帥回師後,與牛皋統領間聯繫的要道,便是臨穎和穎昌,若我是兀朮,也必取回這兩地,阻我軍北上,再圖攻擊阻斷後的牛統領麾下諸軍!」
「兀朮兵敗後,不肯回朱仙鎮,而是率殘軍駐臨穎,坐等大軍前來,打的必是穎昌的主意!」
「諸軍哪一位將領肯率偃城中背嵬軍,前往穎昌,助王副帥守城!」岳飛環視帳內。
楊峻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