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新元二年五月八日,黃昏。
故道,沮水隘口。
陳倉道由北一路南行至河池之後,與故道交合,然後沿著沮水一路蜿蜒順著山澗溪流而下,便可直通漢中郡的首府南鄭。
在靳歙統領著五千漢軍精兵奔襲關中之後,留守在這裡的二千兵士多是些老弱疲兵,他們眼見著同伴一次次的滿載而歸,個個眼紅的不得了。
「將軍,前面就是隘口了,我們怎麼辦?」
「給隘上喊話,讓他們快快打開隘口,就說靳歙將軍讓我們先行押送糧秣回來,大軍隨後就到。」陳武沉聲吩咐道。
「諾!」喊話的兵士是同樣和陳武一樣被俘投降的楚軍士卒,不過,現在他們已經正式成了秦軍的一份子。
陳武帶領的這支奇襲軍隊人數並不是很多,只有一千餘人,但是他們卻個個身穿著漢軍的衣服,打著漢軍的旗幟。對于歸附秦國之後的第一仗陳武可謂處心積慮,謀計事事俱細,而他能如願搶下這第一個攻入漢中的功勞,還多虧了大將軍韓信力排眾議。而陳武更知道,在精心策劃的一連串引誘計謀之後,這出師漢中的頭一仗勝了自是理所當然,而若是不幸敗了,那他陳武當真是沒有臉去見人了。
守衛隘口的漢軍根本沒有疑心,他們毫無防備的開了隘門,然而他們沒有料想到對面的這支軍隊根本不是出去的那一支,而之所以漢軍會掉以輕心,一是因為這些日子來見慣了出掠的同伴像今天這樣滿載而歸,二是喊話的士兵操著一口楚地的口音,三是對方打出的口令和旗號完完全全的漢軍中通行的密令。
劉邦帶兵確實不怎麼的,這距離藍田關一戰已經過去近一年了,軍中用於調度地旗語和口令竟然還和先前一樣。不過這也怪不得劉邦,事實上,諸侯軍中的兵士俱是貧苦百姓出身。能清楚聞鼓而進、鳴金收兵的意思就相當不錯了。
「兄弟們,控制隘口要衝!」剛一跨進隘口,陳武就一劍撇翻著急想上來瞧瞧劫掠的好東西的漢軍士兵。
「不好了,是秦狗打過來了!」隘口上頓時驚惶一片,漢軍士兵根本沒有想到秦軍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因此,當陳武率領的這支小部隊秦軍殺到跟前時,許多兵士甚至於連甲衣和兵器都來不及穿上和拿起。
這是一場沒有什麼懸念的激戰!
二千守關漢軍僅僅抵擋了一個多時辰。
就乾乾脆脆的敗退了!失守陳倉道這樣一個重要地隘口對於劉邦來說是致命的。相比於褒斜道的棧道艱險,陳倉道、故道更便於大軍通行,只要秦軍能守住這條穿越秦嶺的谷道,就如同在劉邦密不透風的葫蘆上刺了一個洞,有他難受的地方。
南鄭。
丞相蕭何府。
埋頭於案上堆積如山的各類資料、情報、文書中間的蕭何臉色白皙,不過這一種白明顯是缺少陽光照射而致的不健康的蒼白,漢中這個,地方被秦嶺、大巴山兩座高山夾著,一年到頭有陽光地天氣實在少得可憐,像蕭何這樣從楚地過來地人一時之間很難適應漢中這裡的氣候。
「蕭丞相,這是從咸陽送來的密報!」
咸陽。從秦國地都城送來的情報肯定價值不菲。特別是在劉邦率領漢軍精銳南攻巴蜀之後,蕭何就一刻也沒有放鬆收集關於秦國的情報。
傅戈這個每每出奇不意的對手難道真的沉浸於溫柔鄉了,難道真的放任坐守困局的情形?難道他不清楚這樣乾耗下去只佔據關中的秦國就將是死路一條?不會的。以傅戈在先前表現出的堪稱卓越地政治預見能力和軍事指揮才能。他斷斷不會放任關東的項羽勢力漸漸站穩腳跟,也不會甘心讓劉邦奪去巴蜀這個秦國的天然糧倉。
密報是用紅漆封好了的。完好無損。這至少能說明一點,咸陽的這一條聯絡通道沒有被破壞,對於自己一早伏下穆三青這個暗間,蕭何心中著實是有些洋洋得意的。
「傅戈連日在府中宴會,這委實太離譜了點,以往的傅戈可絕不是這們的作風,難道說娶了美艷嬌妻之後他變了?又或者事情的真相如穆三青推斷地那樣,這是傅戈迷惑對手的一個幌子?」蕭何陷入了沉思。
「不會的,傅戈如此狠辣的傢伙又怎麼可能放任只蜀被漢軍佔領。要是真的他覺得無所謂的話,那麼先前的彭越又如何解釋,這支秦軍明顯就是傅戈預伏在巴蜀的一枚重要棋子。」蕭何心中百念回轉。
根據從巴蜀前線傳來的軍情,劉邦率漢軍進攻巴蜀很不順利,米倉道上彭越這個狡猾的對手是步步為營,在每一處險要隘口都布下了兵士佈防,一旦漢軍不計損失的猛烈進攻,他就又很快的撤退,這種游擊打法讓漢軍著實吃盡了苦頭。
不對。傅戈一定是在迷惑我們!
他一定是在圖謀什麼陰謀詭計,由關中到漢中的隘道就那麼幾條,那秦軍的進攻方向是哪裡呢?武關道嗎,不可能,秦軍不可能選擇這樣一條常規路線進攻的,難道是褒斜道,這也不太可能,漢軍二萬精兵駐守在褒谷口,秦軍若不是壞了腦子,也不會硬拚這塊砸不開的石頭,那傅戈的真實意圖究竟是哪裡呢?
從穆三青的這一份情報裡,蕭何希望能得到答案,但卻沒有得到答案。他得到的只是一連串的疑問。
「蕭相國,建成侯來了?」外面,傳來親信兵士的叫喚聲,建成侯是曹參的封號,這位在沛公劉邦起事時就以中涓身份追隨的獄椽是劉邦器重的大臣之一,與蕭何的關係也是知交甚厚。
「蕭相,又在為前方的糧秣擔憂嗎?」曹參一邊說著,一邊大踏步進了蕭何的書房。與蕭何相比,曹參的年紀雖然只比蕭何小了幾歲,但瞧他的神氣和模樣卻像是年輕了十來歲一樣,這主要的因為曹參更多的參與了軍事行動,而蕭何則負責起了這後勤大總管的繁雜事務。
「是建成侯來了,快快看座,這裡正好有幾份緊急的軍務,你幫襯著處理一下吧!」蕭何毫不客氣的將手頭幾份不甚重要的文書朝著曹參手裡一塞,然後又埋頭思索他適才的憂慮起來。
曹參的才能在劉邦身邊的眾多部屬中是數一數二的,不過曹參這個,人不像蕭何一樣,喜歡事事俱細的什麼都統管著,曹參更期望的是一種凡事都順其自然的管理方式,這就是蕭何勞碌辛苦而曹參卻逍遙自在的原因之一。
「蕭相,這漢中糧荒,諸軍糧秣皆是頻頻告急,唯有駐守陳倉道的信武侯靳歙沒有求急的文書傳來,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曹參一邊翻看著蕭何遞過來的文書,一邊說道。
他這隨口的一說看似不起眼,但卻恰恰點中了蕭何苦苦思索不得的問題,蕭何頓時神色一凜,追問道:「靳歙這段時間是不是屢屢引軍兵出陳倉道劫糧了?」
曹參從蕭何凝重的神情中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連忙道:「靳歙剛剛差兵士來報,他已率五千精兵出陳倉道襲取秦軍糧秣,這難道是秦軍的圈套?」
「快,建成侯,你速從褒谷口調一萬精兵趕往沮水,記得千萬不能讓秦軍從沮水進入漢中腹地。」蕭何急令道。
兩人這一番對話看似完全是推測臆斷,但事實的發展卻真的如他們所料,作為劉邦帳下最得力也最忠誠的兩個部屬,蕭何和曹參確實當得起英雄豪傑之名。
當得到命令的漢軍大將夏侯嬰率領著一萬精兵趕到沮水時,他很快就發現來晚了,隘口早已失守,秦軍的旗幟在隘要的高處迎風飄揚,而更讓夏侯嬰感到氣憤的是,率秦軍佔領隘口的敵將竟然是舊日的同僚陳武。
「陳武,你這個雜種,竟然投靠了秦狗?」夏侯嬰引軍隘口前,高聲怒罵道。險要的隘口已經被秦軍佔領,雖說夏侯嬰統領的漢軍士兵遠遠比陳武多得多,但是,在漢中這種依靠關隘據守的特殊地方,並不是人越多就越有利的。
「哈,夏侯嬰,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識相一點,不要再為劉邦那痞子賣命了,乾脆投奔到秦國這邊吧,看上以前的交情上,我陳武願意為夏侯將軍作個擔保,怎麼樣?」陳武哈哈大笑。若不是麾下的士兵只有千餘眾,在攻佔了陳倉道隘口之後陳武就會立即下令繼續追擊了,而現在,他的任務就是守住這個隘口,等待韓信引領大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