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宮,你就是太子殿下,日後你是帝國皇帝,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改變你所厭惡的制度。」
「做為一個冷眼看疾苦的遊客,還是做為一個擁有無上權力的皇帝,更難改變你眼中的不公平?」
「如果你堅持隱於星辰山水之間,誇誇其辭,面臨機會時卻庸俗的退避不肯付出一點犧牲和努力,那只能說明你根本不是真正同情庶民們悲慘的人生,只是用此來滿足自己的道德優越感,便於譏諷嘲笑別人罷了。」
懷草詩面無表情看著他,言語格外尖銳有力,大概這兩年多的時間裡,為了說服面前的這個傢伙,她已經想了太多時間。
但很明顯,關於這個問題許樂也想了足夠多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回答道:「任何浩大的改革或者是革命,都需要最高權力者在關鍵時刻做出決斷,這種決斷有可能是一整個階層的毀滅,數百萬人和數百往人生命之間的權衡。」
他望著懷草詩,誠摯自嘲說道:「你知道我的性格有缺陷,我很難做出類似的選擇,我只擅長破壞,不檀長建設,就連做一個戰場指揮官都無合格,更何況是這麼重要的角色?」
「如果自己來主導左天星域的變化,除了讓帝國陷入動盪,死更多人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可能。」
許樂看著她繼續說道:「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在機械方面我有一些天賦,但在政治方面我永遠是那麼幼稚可笑,過往的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在這方面,宇宙兩邊比我聰明的人太多,不可能看不到,在沒有憲章光輝的宇宙時代,集權帝國想要永久保留權力,終究只是一種奢望,所以事實上你們已經在開始改變了。」
懷草詩沉默不語,明白他雖然自承政治方面幼稚可笑,但眼光卻沒有出錯。
「連帝國皇帝和你都沒辦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做不到。」許樂說道。
懷草詩沒有計較他對陛下的稱呼,眉尖微微銳利挑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帝國的改草剛剛開始十幾年,前景未知,豈能妄論失敗。」
「教育改草,跨種族試點,想要修補階層之間的緊張關係,充分發揮下層民眾的能力,從而為死氣沉沉的帝國輸入新鮮血液,這……就是你們現在在做的。」
許樂看著她說道:「剛才說過,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和事,我知道帝國真實的下層社會是怎樣的情況,我相信你也知道。上次你帶我去桑植州府看過那些國立大學,看上去很不錯,但我們現在所在的桑枯鎮呢?」
「這裡的賤民子弟不被貴族打死就算幸運,哪裡還敢奢望教育的權利?被你們劃為試點的離阪星都是如此,那整個帝國是什麼情況?皇帝那些教育改革的旨意究竟能影響到哪些地方?還是說只能改變皇宮周邊那幾條街巷?」
談話或者說辯論,有時候就像是拔河,因為彼此腳下站的立場不同,想要把對方拉到自己這邊,堅決不允許自己被拉到對方那邊,於是當一方開始時,另一方便跟著,依次逐漸上漲,直至言語邏輯證明之類的力量已經用盡,無再增漲,便開始使用手勢語氣表情來加以輔助,憤怒尖刻嘲諷諸多手段輪番登場,如同拔河兩端緊握長繩出血的手,過猛掙紅的臉,狼狽在泥地上滑動的,並不好看。
破舊的圖書館面積只有七八平米,三層書架上的書籍沒有灰,卻被翻的有些皺,窗邊兩個爭論的人同時發現這種爭吵沒有什麼意義,安靜重新回到陽光瀰漫的室內。
長時間的沉默後,懷草詩微仰下領,看著許樂說道:「你在看,你在想,這說明你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回宮的可能牲。」
「我是遊客,只不過是在周遊左天星域的兩年時間裡,看到事情後自然有所感慨,這並不代表什麼。」許樂回答道。
「只是遊客?」
懷草詩微瞇的眼眸裡忽然掠過一抹光芒,低聲沉緩說道:「皇歷七百二十六年七月一日,十字星座旅遊會所官員慘死於寓所之中。」
「七百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蘭波星鹽礦坑道中發現兩名貴族的屍體,他們的手裡握著的槍來不及射出一顆子彈,喉管便被鋒利的武器割斷。」
「七百二十七年新年祭禮後,人們在崗頂青色大教堂地下室裡發現了七具教士屍體,而傳聞中被禁錮在地下室裡的孌童則消失無蹤,這件事情引爆宗教衝突,陛下親自調兵前去鎮壓才算化解此事。」
「七百二十七年四月……」
懷草詩靜靜看著他,薄唇微啟,開始講述這兩年多時間左天星域十幾個非常震動的案件,每講出一個案件的時間地點人物,她眼眸裡的奇怪情緒便濃上一分,而桌對面許樂的眼睛便會瞇的更小一些。
「今年是白槿皇歷七百二十八年春天,一位貴族少爺慘死在自家莊園中,就連他的陽ju都被人割了下來。」
懷草詩盯著許樂的眼睛,說道:「很湊巧,發生命案的地方,都是你旅遊時經過的地點,按照時間推論,那時候你剛好在附近,難道說這真的只是湊巧?」
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攤開雙手笑了笑,回答道:「當然不是湊巧。」
懷草詩看著他,說道:「無論聯邦還是帝國,無數人在猜測你去了哪裡,絕對大多數人都認為你隱居在百慕大,或許還有別的猜測,但總認為你逃亡之後應該是在隱居。」
「可你走到哪裡就殺到哪裡,這算是什麼逃亡和隱居?」
……
「我還年輕,並不蒼老,我還能做些什麼,那我當然不會帶上十幾個老婆找一個窮鄉俯壤當土皇帝,滿足於這種所謂歸隱的樂趣。」
許樂看著她說道:「至於走到哪裡殺到哪裡……不是我想殺人,而是一路上見到的該殺的人太多。」
「姦殺幼女的貴族少爺,把七八歲男孩兒當豬一樣圈養在地下室裡的主教先生們,謀殺賤民礦工騙取帝國補償的貴族,他們都該死,所以我讓他們死了。」
他瞇著眼睛看著窗外,指著斷牆外那些隱約的民眾,說道:「在帝國所有星球上,像這樣的事情天天在發生,包括這裡。我相信如果你親眼看到那些畫面,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只不過你是公主殿下,很少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
「殺這麼幾個人能解決什麼問題?要解決根本性的問題,你需要擁有權力殺幾百倍幾千倍的人。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跟我回去……」
懷草詩瞇著眼睛盯著他,強行壓抑心中的憤怒,咳嗽兩聲後說道:「那只能證明你自己的幼稚荒唐自私冷酷,抬頭看見滿天星空就陶醉於自己的道德優越感?這種方式太容易!容易的令人噁心!」
許樂低頭看著茶杯,忽然開口說道:「當年在大師範府裡,我就對你說過,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這一點請你原涼。」
他抬起頭來,看著懷草詩的眼睛,誠懇說道:「我現在是個沒有立場的可憐傢伙,我曾經迷惘憤怒,甚至連信心都沒有,直到我在一間百貨商店裡找回來了些,但那真的還不夠多。」
「人活著總得做點兒什麼,就算是遊客也想做點什麼,殺那些人,做那些事,打抱不平,替無辜者報仇什麼的……」
他聳聳肩,微笑說道:「是我所喜歡的業餘娛樂活動,是興趣所在,和道德無關。」
很長時間後,懷草詩瞇著的眼睛漸漸放鬆,說道:「我接受你的解釋。」
她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魯莽的行為,會激怒多少人,你只是個遊客,可以飄然離開,你想保護的那些弱者,卻要承受貴族們事後的血腥報復。」
「這些事情我當然有想過。」許樂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笑,說道:「真正瘋狂殘忍的那些傢伙,我盡可能都殺乾淨了,至於餘波,我知道情報署的官員一直在找我,既然他們是你的部屬,又猜到事情是我做的,那麼應該會幫我把後續的事情處理好。」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從爐上提起水壺,把懷草詩茶杯倒滿,笑著說道:「公主殿下親自領導的帝國情報署,當然有這個能力。
「你這算是在利用我?」懷草詩盯著他。
「算提醒?」
懷草詩歎息了聲,端著茶杯沉默片刻,忽然毫無徵兆地搖頭笑出聲來,笑聲轉瞬間卻被一連串咳嗽聲代替。
許樂蹙著眉頭看著捂唇咳嗽的她,清晰地聽出她的痛苦,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明顯比當年更加瘦削的臉頰,下意識裡抬起左手,想要替她撫背減痛,手臂卻是無比僵硬,怎樣也伸不過去。
他知道她這兩年多時間雖然不是常駐墨花星,但全部精力都放在那顆充滿死亡殺戮的星球上,對抗那位冷酷瘋狂的聯邦名將,甚至不惜冒著難以想像的危險,以公主之尊親自出手三次刺殺對方。
許樂非常清楚即便強大如懷草詩,想要刺殺重軍保護下的杜少卿也是難如登天,這三次她沒有葬身聯邦軍營,已經極有幸運成分,但肯定受了很重的傷。
望著咳的眉尖蹙作一團亂墨的她,許樂的眉尖也蹙成了一團亂墨,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這次傷的很重?」
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背上,八稻真氣伴著掌心的溫暖傳了過去。
(今天沒有了。前天說這四天爭取保證三更,實在是沒辦做到,本月的十八萬目標,看來也沒辦達到,臨近年關,驟然出了些麻煩事,我實在是很無奈,盡量寫吧,正經道個歉,請大家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