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沉默,不代表木訥,許樂常笑,不代表沒心沒肺。他自幼生長的環境,教育的背景,讓他並不能充分地理解一些用人方面的手段,就算理解,以他的性情或許也很難去做。所以逃離東林大區至今,除了結識了幾個臭味相投,卻又因為這種倔強的臭味而沒有什麼好下場的朋友之外,他竟是連個夥伴或幫手也沒有。
當然,要求一個孤兒出身,剛剛二十歲的青年忽然變成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術子弟,實在是有些過苛。
然而做為一名在鐘樓街上混了幾年的孤兒,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青春期,除了封余大叔的照拂之外,許樂查顏觀色的本事並不差,用那位大叔的話說,這小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辯明人心的能力。
許樂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弄明白身邊的人究竟想要什麼,比如李維要得到尊重,所以他要拳頭和權力,比如張小萌要跟隨聖喬治那個老混蛋的腳步,趁著青春幼稚正確一把,然後化為滿天煙火,不顧他人眼淚,比如施清海要平靜,卻因為那位局長的縱身一躍化為泡影……
秘書白玉蘭需要錢,雖然不知道他對金錢的迫切渴望由何而來,但從那天晚上首京高速老路的賽車可以看出,這個秀氣若處子的男人,一旦為了錢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而且事後他的表現,也證明這個人很尊重金錢。
白水公司的組織架構有些類似於軍隊編制,但又有些很不一樣的地方。最不一樣的地方便體現在技術主管的權力方面。公司地作戰人員承擔著替聯邦軍方試驗新型武器的任務,在邊緣星球為工程飛船進行護衛,或是替聯邦政府執行一些黑暗的使命。新式武器在這些戰鬥中的表現,間接決定了新型武器正式進入聯邦軍隊標準配備的時間序列。
戰鬥小組配備的技術主管,也因為這種背景,而擁有了相應更大一些的權力,畢竟新型武器的實驗數據,以及跟蹤式監控,都需要這些技術主管來把握。從研究所或工程部被下派到白水公司的技術人員,毫無疑問是被發配,但在各自地小組中。卻擁有極高的權威,就像許樂一樣。
許樂所屬的第七小組卻又和別的戰鬥小組有些不一樣,因為他們現在分屬於安全顧問部門,這個部門是白水保安公司中最邊緣最不受重視的部門,專門負責替聯邦裡的一些權貴人物進行人身安全方面的綜合策劃,簡而言之,便是:保鏢。
第一次和白秘書見面,許樂便知道對方不是一個普通人。那天晚上的賽車,更堅定了他地信心,於是他愈發地不明白,為什麼擁有白玉蘭這種人物的第七小組。居然如此得不到公司的重視,被發配到安全顧問部門,還整整半年時間都有接到什麼業務。
最關鍵的是。這個第七小組居然沒有戰鬥組長,最高地長官就是許樂這個技術主管,這種人事架構透著一種詭異。
陰暗的軍械庫內滿是機油的味道,逐漸下沉地太陽照不進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進入白水公司總部一個星期之後,許樂才知道看似農場的總部地下,居然是一個佔地極為遼闊的綜全基地,軍械庫和演練場地,全部都在地下。
「第七小組以前的組長是我,只不過後來犯了事兒,所以被革了職。不過上級也知道。這個小組裡的傢伙都不怎麼聽話,再派一個新的組長來。也沒什麼用處。」
白玉蘭靠在一輛報廢的礦星自行履帶炮前,那雙秀氣的雙手插在荷包內。秀氣的眉宇間透著一股冰冷,只是軍械庫裡地機油味道和四周散放著地武器裝備,讓他整個人變得與平時有些不一樣,就像是頹廢的藝術青年,忽然間站在了油筆之旁,再無閨秀之意,開始像一個真正地軍人。
這是第七小組專屬的軍械庫,裡面地武器裝備看上去依然完好,只是很久沒有進行保養,也不知道在戰場上能支持很久。許樂躺在滑板上,透過護目鏡看著自行履帶炮裡面的構造,確認這件武器如果真運到礦星上去作戰,只需要開兩炮便要散架。
白玉蘭的眼光有些冷,冷裡藏著一絲寂廖,他看著伸出自行履帶炮下的那兩條腿,心頭微動,暗想如果這架炮此時如果垮了,下面那個人大概也會死的比較透徹。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麼大人物,被人趕到了我們第七小組,但你既然來了,恐怕也就再出不去了。」
許樂依然鑽在自行履帶炮下,不知在忙碌什麼,沒有回答他的話。白玉蘭似乎也並不在意,只是平靜地講述著一些事情,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年輕的,看上去沒有一絲不尋常之處的技術主管是什麼來歷,但那天夜裡賽車時,居然看見他站在山丘之上,他便開始警惕起來。
尤其是今天看到那張一百二十萬的支票後,白玉蘭對於許樂雖然沒有什麼好奇,但態度卻改變了不少,就當是講故事吧,看在那張支票味道的份兒上,他在心裡這樣想著,等著對方真正的要求。
格格滑板響動,許樂終於從自行履帶炮下鑽了出來,他看著軍械庫四周的那些裝備,忍不住搖了搖頭,問道:「這是咱們小組專用的軍械庫?難道每次出任務時,還要帶著裝備走?」
聽到咱們小組這四個字,白玉蘭的眉梢顫了顫,雙手依然放在口袋裡,卻漸漸握緊。對於他來說,第七小組永遠是屬於他和他的那些兄弟的,誰也別想染指。
「每個戰鬥小組都有自己的專用軍械庫,按照技術主管從公司處獲得的資料。分批配發。」
許樂用清洗劑洗掉了手上地污漬,走到他的身前,沉默片刻後說道:「安全顧問部門……怎麼會有這麼多重火力?這裡的裝備,完全可以佔據一個小礦星了。」
白玉蘭低頭看著自己光滑的皮鞋尖,眉眼柔順,微微一笑說道:「第七小組,原本就是公司的王牌作戰小隊,我以前是隊長。」
依然是柔順秀氣,帶著一絲冷漠的微笑。像極了一個驕傲而平靜的少女,但許樂卻第一次從白玉蘭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情緒,那大概便是所謂軍人地驕傲。
王牌作戰小隊?許樂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看見對方時,會感受到一抹令他有些警惕的氣息,白水公司的王牌作戰小隊,一向只是執行政府交付的黑暗任務,一年大概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宇宙各個地方進行血腥的廝殺,他們的戰鬥經驗,只怕比聯邦軍方那些特種兵還要豐富極多,甚至有可能他們本身就是聯邦軍方秘密的特種部隊。只是在白水公司裡進行訓練。
這樣地一支隊伍,為什麼現在會墮落成這個樣子?
「你剛才說出了事,究竟是什麼事?」許樂望著白玉蘭問道。
「剛才告訴你的那些內容。算是我送你的,從現在開始,一個問題十萬。」白秘書收回了一隻腳,雙手揣在口袋裡,腳尖輕踢著地面。
「沒問題。」
「去年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們小組接了一個私活兒,最後任務雖然成功,但是損失太重。」
「接私活兒是不是你很差錢?」
「是。」
「一百二十萬夠不夠?」
「接近了,還差一點
「去年你們執行地什麼任務?」
「涉及聯邦機密,既然你本身就不知道。那我就不能說。」
「這個問題五十萬。」
「我愛錢也需要錢。但我更愛聯邦的法律和我這條小命,主管大人。」
「是不是試驗聯邦新一代機甲?」
白玉蘭緩緩地抬起頭來。一直輕踢著地面的腳也踏前,冷冷地站立著。看著許樂,很久之後說道:「是。」
「我地問題問完了。」
許樂沒有去問這個秀氣的男人,為什麼他如此渴望金錢。他只是微笑地看著他,繼續說道:「我現在莫名其妙變得很有錢,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向我開口。」
「私活兒我能接,但我不做犯法的事情。」白玉蘭淡淡說道,語氣無比平靜而無害。
許樂這時候已經明白了沈大秘書的安排,當初莫愁後山露台談判的時候,他便提出自己要最近距離觀察新機甲的研製,然而自己卻又不能在工程部露臉,所以對方竟選擇了如此一個令人意外的方法,將自己送到了聯邦廖廖可數,曾經親自操控過新一代機甲的人身邊。
「當然不是違法的事情。」許樂說道:「是我私人的一些事情。」
「私人地事情往往是麻煩地事情。」白玉蘭微垂眼簾,看著許樂身側滿是清洗劑顏色的手,緩緩說道:「我可以為錢賣命,但也要賣地清楚。」
那雙秀氣的雙從口袋裡抽了出來,右手多了一把軍刺,白玉蘭聲音微沉說道:「但如果你是要我們這個小隊,這就不是錢地問題了。我總不能讓你這樣年輕的一個公子哥,就把我們三十幾號人拉到坑裡去。」
許樂看著秀氣的手中那把秀氣的軍刺,微怔說道:「你想做什麼?」
其實這句話如果是秀氣的白玉蘭說出來,場景或許會更妙一些。但白玉蘭只是微笑著向他走了過去,說道:「如果你想買下第七小組,總得讓我看看你的真實實力,不夠強大的人,怎麼有資格提出這些要求。」
許樂無言,他始終還不能完全明白某些人的思維邏輯,比如聯邦這些軍人的思維邏輯,他看著拿著秀氣軍刺走過來的秀氣男人,只好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