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一家酒吧。許樂推門沉重的玻璃門,便嗅到了熟悉的松子酒與那些下酒堅果的味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就算是被聯邦通緝的當下,施清海依然捨不得貪戀杯中之物,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這傢伙好像缺乏一些職業特工的優良生活習慣。
此時大約是上午十一點,外面臨海的街道都籠罩在末冬的風雪之中,酒吧為了庇護那些在寒冬裡貪一口熱辣的酒鬼們,開門比往時要早一些,但在這個時間點上,生意依然一般,酒吧裡比較冷清。
正對著酒吧門口,最裡面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穿著淡灰色的風衣,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微低著頭在小口啜著酒水。許樂進入酒吧後,第一眼便瞧見了對方,怔了怔,沒有馬上前去相認,而是拄著枴杖,緩慢地走到並不相鄰的桌子上,要了一杯白金。
穿著灰色風衣的男人,很快便喝完了酒,似乎在沉思什麼,輕輕地敲了三下桌面,留下了酒錢,極不引人注意地向著酒吧後面走去。
「大概那裡有後門。」許樂在心裡想到。他低著頭,看著杯中的白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種特產的純冽高度白酒配上哈蜜瓜汁之後,依然十分刺喉,陪施清海喝了無數次酒後,他依然有些難以適應。坐了三分鐘左右的時間,許樂終於將杯中的透明烈酒喝光,痛苦地舔了舔嘴唇,將錢遞給酒保之後,問了一下洗手間的位置。酒保禮貌地指明了方位,許樂朝著酒吧後方走去。
「你不當間諜真是可惜了。」
施清海雙眼平靜的直視道路前方,這雙不知道迷死了多少**的桃花眼,在這一刻顯得有些疲憊,看來這些天的逃亡生涯,為這位反政府軍的優秀間諜。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許樂勉強地牽動嘴唇笑了笑,將頭上的帽子壓的更低了一些,又緊了緊頸部地合成毛圍巾。此時黑色的越野汽車,正安靜地行駛在臨海州的街道上,車內的供暖沒有開,所以顯得有些寒冷。
「這車是我從上野搞的。現在不敢隨便去加油充電,所以要節約一點。」施清海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扶著方向盤,平靜解釋道。
許樂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縮了縮身體,半晌後開口說道:「你剛才說,你是反政府軍安插在政府內部地……間諜。而你的身份之所以暴露,是因為你的上級被反政府軍內部的叛徒出賣,從而牽連到你。最關鍵的問題是,聯邦政府現在懷疑你是臨海州體育館暗殺事件……那些國防部軍人的情報來源?」
許樂向著手上呵了一口霧氣。有些惘然地看著前路:「太亂了。」
「確實很亂。」施清海將煙頭掐熄。直視前方地雪路。說道:「我那位老師上級死地太快。沒有搞清楚組織內地叛徒是誰。我查了這些天。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但可惜沒有證據。」
「為什麼讓我小心張小萌?」許樂盯著他地側臉問道。
「聯邦調查局一直在查邰之源地行蹤如何被洩露……」施清海地臉上泛起一絲嘲諷地笑容。「查來查去。只能查到你地身上。邰家對於自己那些工作人員地信心。似乎強烈地有些過分。既然邰之源地行蹤是從你這裡洩露出去地。你應該很清楚。第二天你要去聽演唱會。給哪些人說過。」
「新年前一個晚上。我和你在一起喝酒。事前你應該和張小萌見過面。」施清海秀氣地雙眉微皺。「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那麼。國防部鷹派對邰家大少爺地暗殺行動為什麼那麼及時。那麼準確?只能有一個解釋。情報是從張小萌那裡流露出去。」
「我知道……她是間諜。」許樂地頭低垂著。右手輕輕撫摩著被凍地有些痛地傷腿。只是觸手一片冰冷。若水泥一般堅固冷酷。「她服務於麥德林議員。」
黑色地旅行汽車。平穩地停在了玫瑰河旁地公路一側。施清海偏轉頭。看了身旁地許樂一眼。用認真和嚴肅地語氣說道:「你明知道她是個間諜。難道就沒有什麼別地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許樂斜靠在汽車的座位上,雙眼平靜地望著前方,落寞說道:「我就三個朋友。結果其中兩個是間諜。還有一個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對這種事情有些麻木了。」
他忽然轉過頭。盯著施清海地眼睛,非常惱火地說道:「難道我有吸引間諜的特質?」
施清海笑了,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聳聳肩,回答道:「我認識你的時候,可不知道你小子運氣能這麼好,居然能認識邰之源……我相信張小萌也是如此。之所以我們兩個都會和你成為朋友,大概是因為你身上一直有種讓人相信的氣質?」
「別說這些玄乎的話。」許樂有些傷感地搖搖頭,「你要我小心她什麼呢?」
「張小萌只是一個很不專業的姑娘。」施清海說道:「問題是她所信仰服務的那些人,是很專業的人。那些人能夠用這樣一個非職業地姑娘,便獲得了他們想要地東西……我現在的處境,就是被他們造成地,而你只怕也是對方的眼中釘。」
「你認為……麥德林議員是你們反政府軍裡的叛徒?」許樂吃驚地看著施清海。
施清海笑了笑,笑容裡充滿了不確定與自嘲,「沒有看最近的新聞?看來這位議員委員同志,已經和聯邦裡的某些勢力掛上鉤了……當然,我這個推斷說出去沒有人會信。哪怕是青龍山的南水領袖,環山四州的公民們,都不會信。」
這位反政府軍在政府內部最成功的間諜之一,一念及此,不由自嘲而笑,自己當初投身這個事業之時,哪裡想過最後竟以這種方法敗露?看來自古以來都是同樣,敵人。永遠是內部的最為殘酷。
「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回,直接回青龍山?」許樂憂慮地看著施清海,輕聲問道:「既然你已經暴露了,自然沒有辦法再在聯邦裡呆下去。」
自幼遭遇礦難,全家人因為聯邦政府官僚的麻木而慘死,他的老師老闆。因為聯邦政府某個黑幕而喪生在那道白色光柱下,他的朋友被政府用莫須有地名義逮捕入獄,現在不知身在何方。許樂對於政府沒有絲毫的好感,所以無論是聽到張小萌的真實身份,還是施清海的真實身份,他都沒有任何害怕牴觸的心理。
他只是感到震驚。
施清海望了他一眼。自從那天局長從樓上墜下,慘死在他面前之後,他便開始了逃亡,聯邦調查局一直在秘密通緝他。這幾十天裡的逃亡歷程非常精彩刺激,卻令他根本不想回憶。
抵達上野後,他潛伏了十幾天。本應該趁著秘密搜捕圈放鬆地機會,直接去往港都,尋找組織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接頭人。然而就在臨走前的那刻,施清海利用自己留在聯邦調查局內網的後門,侵入對方網絡,準備查看一些資料時,意外地發現……有人在調查許樂。
更令他感到警懼的是,調查許樂的部門密級非常之高,直接越過了外勤辦事處的授權。悄無聲息地讀取了關於許樂這一年在臨海州的所有資料。如果不是當初施清海在臨海辦事處的內網裡,留下了一個可愛地小程序,那麼包括他在內,聯邦調查局的人都無法知道有人在調查許樂。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施清海冒險聯絡了許樂。
在逃亡的途中,任何一次沒有必要地聯繫、見面,都有可能將自己暴露在政府的眼光之下,可他依然這樣做了,毫無疑問這種選擇需要極大的勇氣。就像許樂知道他的事情後。毫不猶豫地便回到了臨海。
兩個酒友之間的情誼,其實並不僅僅是那些酒。
「我的單線接頭人已經死了,如今的我,和青龍山的反政府軍已經很難再取得聯繫。」施清海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以我地能力,只要憲章局不理會,聯邦的政府部門很難抓住我……關鍵是,你現在怎麼辦?」
「你說有人在查我?我有什麼好查的?」許樂像飛刀一樣的眉頭,再次飛了起來,驚愕問道。
施海清話語裡的信心。給了他極大的安慰。看樣子不需要給施公子換芯片,但是接下來施清海嚴肅的警告。卻讓許樂聯想到很多可怕的事情,能夠越過調查局權限的政府部門並不多,但很明顯,第一憲章可以很輕鬆地做到這一點。
「我只是提醒你一聲,沒想到你小子居然就跑回來了。」施清海盯著他地臉,說道:「不要低估邰之源的能量,也不要為了所謂面子就不要他幫忙……如果將來真出什麼問題,第一時間你就要聯繫他。」
許樂沉默,心情卻已經被車窗外的冰雪沁的無比冰涼,如果真是憲章局那台無所不能的中央電腦注意到了自己,就算邰家也沒有辦法幫助什麼。
便在此時,一直用餘光注視著後視光屏的施清海,忽然間眼瞳一縮,將油門踩到了底!
黑色的汽車車輪捲起冰雪,猛地將著前方衝去!
施清海雙眼冷靜地盯著路面,對身邊的許樂說道:「不想那條腿也廢掉,就綁好安全帶。」操!是誰一直在盯著我?」施清海通過後視光屏,看著寬闊街道後方,高速追擊過來地幾輛黑色汽車,惱火地罵道。那些黑色汽車很熟悉,都是聯邦調查局地公務用車。
許樂極為麻利地繫好安全帶,心裡感到一片寒冷,只希望盯著施清海和自己的,不要是那片無所不在地憲章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