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有一首古老的歌謠,叫二十七杯酒。
這首歌是這麼唱的:第一杯酒,陽光明媚,窗外的青籐爬進了我的眼。第二杯酒,春風輕漾,葉梢輕拂著我的眉。第三杯酒,鳥兒鳴叫,輕啄著我的心。第四杯酒,影上窗楣,讓我忘了我是誰。第五杯酒,少年將飛,穿越層林疊翠……
十一杯酒,群山蒼翠,有個老翁枕石而醉。十二杯酒,臨淵而窺,山崖還給年歲。十三杯酒,蝸牛有角,彼世界如此世界一般疲憊。十四杯酒,迷眼漸累,火堆旁的人們漸要沉睡……
二十五杯酒,想起父親,窗外的雨點墜了下來。二十六杯酒,烏蠅不飛,若心悸的你我躲在葉下看秋雨漸衰。二十七杯酒,彈幾點淚,輕輕放下酒杯。
這首古老的歌搖,一直存在於聯邦國民小學的公用教材之上,是所有聯邦公民大概都曾經學習過的詩辭。這首詩用平常簡單甚至有些拙樸的語言,講述了一個雨中獨飲的年輕人,看著窗外的景致,心思漸飛入山河大川之中,歷經數世數地之想像,最終神歸己體,憶及逝世去親人,獨潸然而淚下……
這首簡單而動人的詩辭,最初的作者早已不可考證,而且在如今科技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也沒有多少人還會將這首小辭記在心中。
許樂在東林大區的時候,也很少有機會能夠聽到這首歌,除了在大導演林隆基的那部電影中,那位林導演很巧妙的把二十七杯酒,當作了整個電影貫穿始終的背景音樂。
最近一次許樂聽到二十七杯酒,那是在臨海州的那間酒吧。酒量極為驚人地施清海。在那個雨夜安靜的酒吧中,這位流氓官員連喝了二十七大杯烈酒之後,終於醉了。他用筷子敲打著酒瓶,伴著噹噹噹的節奏,舒緩而又極為動情地唱了一遍這首歌。
歌聲並不怎麼好聽。不過被煙酒折磨的有些沙啞的嗓音,和這些歌詞伴在一起,顯得格外滄桑,直欲催人淚下。而當最後唱到想起父親,烏蠅不飛。放下酒杯時……施清海終於大哭失聲,任涕淚縱橫於……許樂地衣襟之上。
所以看到短信,看到二十七杯酒這五個字,許樂馬上明白,這條短信是施清海發的。已經快一個月沒能聯絡到施清海這傢伙,許樂的心裡本就有些著急,只不過因為他自己的腦子裡面出了大問題,加上前一段時間,施清海為了執行政府的什麼秘密任務。也曾經離奇失蹤過好幾十天,所以許樂並沒有太過擔心。
此時他終於開始擔心起來,施清海用地是全新的號碼,並且用的是二十七杯酒的代稱,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和對方之外,大概沒有誰能夠明白二十七杯酒代指的究竟是誰。更令許樂感到惘然與緊張的是,施公子讓他小心張小萌……這又是為什麼?
張小萌一直暗中替反政府方面那位麥德林議員服務,在去年最後一天的鐵塔上。她就已經嚴重違反紀律,告訴了許樂。許樂暗自想到。施公子畢竟是政府聯邦調查局的官員,會不會是政府查到了張小萌,所以他才特意發短信來警告自己?
可是麥德林如今已經是聯邦議員,而且前幾天的新聞上面,那個老頭兒還和京州地州長一起發表聯合聲明,就算政府知道了張小萌替麥德林議員服務,張小萌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許樂躺在病床上,雙眼微瞇,思考了很久,放棄了給那個陌生號碼拔回去的想法。這事情裡透著蹊蹺。他要更小心一些。手指摁在手機的數字二上面,也沒有摁下去。最終他還是摁下了一。
「有些事情,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事情?」電話那頭邰之源的聲音非常平靜。
「我有一個朋友叫施清海,他是聯邦調查局駐臨海外勤辦事處四科的科長……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聯繫到他了,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在住院的消息。」
「繼續。」
「我知道你家與政府的關係良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查一下,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如果說他是在執行政府的什麼秘密任務……也請你幫我確認一下,至少我不用太擔心。」
電話那頭邰之源的聲音沉默了很久,半靠坐在病床上地許樂,瞇著眼睛,感到了一絲不怎麼好的徵兆。
「我知道施清海是你地朋友。」邰之源拿著電話,平靜地說道:「關於他的消息,我前些天就知道了,本想著當時就告訴你,但是你現在身體的狀況太差,所以就沒說。」
許樂的瞇著的眼睛裡閃過一道疑惑,問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聯邦調查局正在通緝你的那位朋友。邰之源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自然沒有辦法聯絡上他。」
「他是調查局的官員,怎麼可能被通緝?」許樂的表情大變,吃驚問道。
「具體的罪名是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想來和情報之類的事情有關。」
許樂在電話這頭沉默很久後,很認真地拜託道:「我馬上出院,能不能幫我買一張回臨海最快地機票?」
電話那頭地邰之源眉頭微皺,沒有想到一向冷靜的許樂,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竟然馬上會做出這樣地一個決定。他不贊同地沉聲說道:「你想做什麼?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是一個重傷員,一條腿還是個殘廢!」
「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腿雖然不能動,但至少可以拄枴杖,坐輪椅。」許樂聽出對方恚怒語氣中的關心,所以並不生氣,解釋道。
邰之源斬釘截鐵說道:「不可能。總醫院不會讓你出院。」
「所以需要你幫忙。」許樂說道:「施清海有麻煩,我必須回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可以幫你查,究竟發生了什麼。」邰之源沒有把所有的實情告訴許樂,因為他知道許樂的性格,如果許樂知曉施清海是因為他的緣故。被聯邦政府調查,最終被通緝,只怕許樂會回去地更堅決。
「但是你冷靜一些,你只不過是個學生,你就算馬上回到了臨海。又能有什麼用?」邰之源皺著眉頭說服他:「而且你不要忘記,他現在是聯邦的通緝犯!」
電話這頭的許樂,沉默許久後說道:「我總是要回去的。」
聯邦通緝犯,在一般聯邦公民的心中,肯定是避之不及地對象。然而許樂本身就是一個隱藏最深的通緝犯,不在名錄上的通緝犯,他相信自己如果能夠回到臨海,此時正陷入危局之中,想必十分孤單的施清海。一定會像剛才發短信時一樣,很輕鬆地找到自己,而自己……有能力幫助到對方。
電話那頭的邰之源沉默了很久,說道:「臨海州地事情很複雜,你不要回去。」
他是為了許樂考慮,但是許樂在這樣緊張的時刻,根本不會考慮什麼,直接回答道:「我必須回去。」
邰之源的聲音惱火地升了音調,斥道:「你能不能冷靜一些?成熟一些!」
電話這頭的許樂沉默了很久。聲音沒有變大,更沒有憤怒。只是平靜說道:「施清海是我的朋友,你也是。在朋友出事的時候,我沒辦法太過冷靜或成熟。如果在體育館裡,我再冷靜成熟一些……你已經死了。」
關於朋友的概念有很多種,但在許樂的腦子裡,當對方出現攸關生死的大問題時,想也不想便要出現在對方地身邊,幫助對方,這才叫做真正的朋友。很刻意地讓自己與許樂的談話相處。都像普通聯邦公民一樣自然。但他畢竟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這個社會裡最頂尖的那個階層。邰之源的掌控慾望天然強烈。偶爾的言談舉止中,總會流露出些許上位者的姿態,而這正是許樂所不習慣的。
當他發現許樂是自己無法掌控的時候,他地心情複雜之餘,更忍不住歎息起來。他看著手中已經被掛斷了的電話,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正是因為那傢伙不止一次救了自己,所以自己更要阻止對方不明智地舉動。
「讓醫院的人加強控制,不要讓許樂偷偷溜回臨海。」邰之源對身旁的靳管家平靜交待道:「已經開始調查張小萌,而施清海更已經成了逃犯……許樂這時候回臨海,只能讓所有人誤會,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要動用強制措施嗎?」靳管家在一旁請示道。
邰之源清秀的眉眼間閃過一絲嘲諷:「幸虧他現在受了傷,不然如果他真要出院,就憑我們家的那些保鏢,誰能攔得住他?」
靳管家微微一笑,明白了少爺的意思。經歷了體育館一事,邰家的安全人員,都知道了少爺的身旁有一位學生朋友,最令他們驚歎的是,這位學生在那次暗殺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比特種軍人更加強大地戰鬥能力。
「那就不上措施了,只是讓人二十四小時跟著,用肉牆把他堵在醫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