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勝南遭遇諸葛其誰石八陣時歎息過一句「生平不親眼見此陣,枉平生」,經歷了完顏猛烈休門、葉不寐傷門、解濤杜門之後,雖然有感敵人實力不差,卻並未達到勝南那般激賞,待到此刻見了兌宮驚門,吟兒才真正被眼前兵勢震懾,情不自禁地歎,好強勁的陣容,好肅殺的氣派!
用兵之道,不用刻意去比,完顏猛烈、葉不寐、解濤全部都下去,詭絕陳鑄才是一流!當南北前十大半人馬還在角逐名次之際,陳鑄將軍已然隨王爺征戰多時輾轉各地,作戰多謀決策快斷,戰績輝煌軍紀嚴明,實力雄厚一目瞭然。
自古俠客,問的是江湖,而將帥關心的,當然是戰場!是英雄,不僅要熟記好了刀譜劍圖,還要掌握牢了陣法兵書。天生的將軍,陳鑄沒有弱點破綻,就算有,也只是為人太真摯忠心。可以說,在擊敗林楚江之前的陳鑄,是絕對的馳騁沙場所向披靡!
但陳鑄,恰是在擊敗林楚江之後,反而再也不是真無敵。為何不是?因為他多了一個「詭絕」的綽號,敵人會針對性地防禦或攻襲——有時候,人最好是不要有綽號,綽號就是他的癥結,甚至,一生甩不去的夢魘。
所以吟兒在看見對手是陳鑄的第一刻,震驚之外心裡卻有了底,白虎陣兵力充沛,突破會有難度,但對付主將陳鑄的「不知其招」,文暄師兄的「紫電青霜」理應得心應手。
驚心動魄的,卻還是陳將軍的軍容,屬於女真族精銳的危險感,從始至終於諸將心頭迴盪。那種令行禁止,協調一致,那種奇為正之正,正為奇之奇,那種就地之勢,依人之利,都狠狠地契合了軒轅九燁排序的意圖,先易後難,欲揚先抑,在他們最輕鬆的時刻告訴他們,從驚門開始,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旁觀戰局!而,解濤和陳鑄哪怕顛倒一個次序,都不會造成這樣的心驚膽寒!
所幸,聯盟並未如軒轅九燁所料,突破三門就輕敵了,敵人有的是陰謀詭計,我們所以不缺經驗教訓。被厲風行簡單一句調整了心態,怎麼可能還浮躁?
是啊,我們先前所有的成功都不算成功的,因為只要下一步踩空了,先前的成功就全變成了徒勞無功,徒為後人恥!
遇強則強的吟兒,卻不由自主被激起鬥志:你毒蛇遣將、詭絕調兵,可及得上林阡運籌、我林念昔決勝?!
出戰雙劍,糾纏良久,不相上下:陳鑄劍法,虛實急並,蹤影詭譎,隨心所欲,招不成招;紫電青霜,一氣貫注,脈絡奇順,行雲流水,速尤難追。
縱觀大局,早已是大陣包小陣,大營包小營,各類陣法,林林總總,與陳鑄劍法信手拈來、貫通古今一致,其結陣合戰之高妙也在此處:有戰便足,何分敵我?無論是你漢人古時就用的方陣來攻守兼備,或是他金人特有的鐵騎橫衝直闖,乍一看去,還錯覺陣不成陣!猛然歷經,本以為是弩兵之鉤行,又懷疑是車兵之鉤行!儘管人數上與前三門並無懸殊,可教人不得不心服口服,在陳鑄手裡,無論多少兵將,都能被玩出千奇百怪的花樣,應有盡有,還稍縱即逝!
此門精銳,非陳鑄領導是誰?!
戰事稍稍緩和之時,聽得船王興起,難得的出言讚譽:「真將軍也!兵書謀略,融會貫通!」
「葉少俠也很不簡單,若論隨機應變,沒有一個及得上他!」莫非發自真心地說,他真不該離開這個江湖5年消磨時光,錯過了這麼多的風景。
文暄的劍法,已經快到嫌對手慢,極速輪換得騙了眾看家的眼,而應變之能耐,令眾人敬服之餘,不自覺去探究,現在究竟是詭絕他在不知其招,還是葉文暄自己在引領劍局只不過還沒有讓大家看出個分曉!?
吟兒遠見文暄臉上一如既往的淡泊靜氣,又喜又疑:「真想不到,文暄師兄那樣舒徐的性情,竟會有這般快變的劍法!」
「是啊,臨安風景劍,當年與他齊名時,還誤解他劍法如風景般秀麗。」宋賢傳來一句。
「想想那時,還真是幼稚,不屑和宋恆他們齊名,就是嫌他們劍法太秀麗,小家子氣。」厲風行微笑,邊克敵制勝邊說道,「現在發現,磅礡也好,細膩也罷,都是我們抗金聯盟裡的所向無敵!」
「嗯!厲少俠說得好!」海逐浪笑道,哪怕此刻還處在血雨腥風裡,想到抗金聯盟,就有無限年輕氣盛感!
想來,這驚門必破無疑了吧……吳越瞧出些端倪來,敵人的強勁不容辯駁,然而合眾將之力,難有過不去的險關,更何況,他們所有人到此都是一個目標,那就是突破!突破八門八陣,續往魔門深處,斬魔王,擒邪後,定黔西!甚至,可以不必那麼大的目標,出於私心講,為了抗金聯盟的興盛和榮耀,這一戰也本該是凱旋而歸的……
想的同時,吳越不由得覺得有些暈眩,怎麼回事,難道是適才與完顏猛烈爭鬥時體力消耗太大,怎地久不恢復?吳越向來行事謹慎,自然不可能任這感覺白白流失,緩得一緩,微覺光線悄然變動,方向在暗暗修改,猛一回神,似是有種合攏之音,來無聲去無息,卻終結了吳越適才的頭暈目眩……
潛意識裡,吳越瞬間察覺到是方向被什麼給變了!合攏之音,是機關契合之聲!
可是,迷宮有那種強力,可以把方向都修改?吳越環顧四面,他站的位置,面對的金軍沒有變,金軍是他們的敵人,當然不會變,可是,連金軍之後的風景也沒有變,怎能證實這個想法,說方向被改了?
心念一動,一種危險感襲上吳越心頭,再一度環顧四面,才發現——好一座佈局精密的迷宮,從任何角度看任何角落,風景都是一樣的……
心,陡峭得如同在懸崖上,這裡——早就不是正西驚門!
脫口而出這個觀點,也無暇再去管是不是胡思亂想:「大家提高警惕,這裡不是驚門!」
語出驚人!早該知曉,這座迷宮,和當年的幽凌山莊一樣,恁是有指南針也失去功效,不知不覺中,八陣臨何宮,屬何門,正通過機關在巧妙地變換,天地風雲、龍虎蛇雀,於是在微妙地移動。
這裡不是驚門,處事謹慎的吳越,終於敢突破常規這樣地主張一次!
不得不信,當見識過墓室三凶的風沙隘,何慧如的五毒障,諸葛其誰的沼澤荒石八陣,林美材的幻境幻影,寧孝容的寒潭寒屍與無跡蠱毒,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應對魔門這永無止境的邪術或異能,屬於黔西邊荒的獨特風格。
敵我雙方的關係,好像就是這樣不對等,當天塹屬於敵人。
「不錯!這裡是死門!」船王也一驚,林美材的偷換,竟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其實,陳鑄是用來針對船王的吧,總結了各種陣法來引船王的欣賞,延緩了船王對八門的計算……船王是聯盟的引路者,所以就是金人們的第二個目標。吟兒剎那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陳鑄、軒轅和邪後聯手,差一點,使抗金聯盟淪陷在這個陰森恐怖危機四伏的死門裡,卻還以為這是驚門、還以為葉文暄對付陳鑄大有勝算,而,此門主將,卻早已不是陳鑄,早已不是……
「盟主小心!」海逐浪面色慘白,遠水救不了近火。
驀然間吟兒有感不妙,一股巨力從左側排山倒海壓迫而來——敵人早就不是陳鑄了,敵人在……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兩陣相從,一戰一守,當陳鑄淡去,斜路裡又一股殺氣直逼吟兒……
阡的話反覆心頭,雖是八門,你們未必八門都歷經,實際上,八門雖然未必都歷經,八門的凶險,卻每個都要嘗試到,絡繹不絕接踵而至!
瞬間臨危,吟兒不及拔劍,只能抽身,硬是從馬上飛躍而下遠遠讓開數步,方一定神,回看座騎,慘不忍睹——那哪裡還是什麼座騎……被那股巨力,剖得四分五裂,鮮血淋漓……近處兵將,無論金宋,全被衝亂,見此情景,瞠目結舌。
海逐浪話音剛落,越風已然衝到吟兒身旁,用不著吟兒來調兵遣將,他立刻來迎眼前這勁敵,這舊敵,這——惡敵!
蒼梧山絕頂之會,此人如何肢解石暗沙還歷歷在目,血腥又噁心,狠狠地給予了當時剛剛成型的抗金聯盟一次威懾,卻沒有延續多久,被阡和李君前的以戰止戰利用,一掌山崩地裂的功效,硬生生被聯盟所借。
可是這個敵人他再怎樣的有勇無謀,他的戰敗教訓,被當成笑柄談一次兩次也就夠了,武功的路上,從來不會有人停滯不前!撇開作戰手段不談,東方雨的內力非凡,顯然凌於他們一群小輩之上!
「越風……」吟兒微覺不妥,雖然說,論內力,越風在出戰幾位將軍之內數一數二。
「早算到有他,不是嗎?」越風示意吟兒退後。
的確算到東方雨,可是想不到死門這麼快就到,到得有點措手不及。
吟兒點頭,強顏一笑而退後一步:「打敗他,給柳五津雪恥。」諸將皆知,柳五津年輕時敗給東方雨過,後腦勺上傷口很光榮。
而越風知道,這句話,實在是為了給他鼓勵,也不禁一笑以回應吟兒:「就當現在還在蒼梧的深淵之上,我和他的那一戰,還沒有結束。」吟兒一怔,的確,當日絕頂之會,儘管東方雨一掌已經即將把越風逼得落墜懸崖,可是越風那一鞭的攢風之力,將那個瞬間徹底地凍結在了深淵之上!那一戰,被石暗沙中止了,卻不可能終止!
她又怎麼可能不對越風有信心,論實力,越風是阡手下最強的一將,數遍抗金聯盟,如今唯有越風、厲風行寥寥幾個武功與阡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超過阡的!
一鞭動,滿蹊風。這壯麗而自由的撫今鞭,此刻正上下翻飛,相擊作響。千重神威,不遜東方雨分毫!
劈時雄奇、掃時壯闊、扎時尖銳、抽時迅捷、劃時暢快、架時凌厲、截時利落、摔時豪放、刺時激越,人言越風一鞭可度四季風,果不其然,名不虛傳!他的每一次鞭行,都像是給敵人的鞭刑!所有的特色,都不離風之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