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津此時才不像他倆閒情逸致,他心情沉重,第一,跟不到雙刀,第二,馬沒了。
追,沒有頭緒。
最好是再找一匹馬來。
五津倚著樹幹坐下,夕陽西下,閒愁斷腸,他飢腸轆轆,突然有魚兒上鉤了——五津習慣了偷馬,知道騎馬之人喜好遇水停留,早就守住了河邊,鸞鈴聲起,果然一匹駿馬迎面而來,那駿馬高大威猛,而馬上少年綸巾羽衣,面目清秀,雖然相距甚遠,卻看出是個年輕俊傑,灑脫飄逸的翩翩公子。
那少年下馬到了河邊,舀去幾勺水裝在壺中,又洗了洗臉,五津輕手輕腳溜過來,見那少年並未將馬繫好,心道:這可是你倒霉!更方便我偷了!
想到就干,飛速騎上去就要逃跑,那少年眼疾,竟然立刻發現了情況,怒而制止:「給你一個機會,不要逼我出手!」
五津掉轉頭去,厚著臉皮把馬馳開了:「那你就出手啊!你追到我再說!」他抽了馬兒一鞭,自以為萬無一失,只聽一聲哨響,胯下之馬立即循路而回,怎麼也拉不住,直奔主人,少年微笑著走上前來:「怎樣?不是我追不上你,而是你,根本連機會就沒有!」
說罷收斂笑容飛身去打柳五津,五津抽出金刀,見他未拿兵器,收刀而回,那少年一拳打來,難見門派,身手難得的矯捷,五津連接數拳,看他對各種拳法駕輕就熟,捉摸不出他的武功底子,心念一動,假裝敗下,從馬上飛身墜地,那少年得意地笑道:「怎樣?十招還沒到。」
五津心道:看他拳法,既不像湖南華家,也不像慕容山莊,他的年紀,到是很像九分天下的人物,可是九分天下裡面,沒有用拳的啊。主人打斷道:「喂,在盤算著什麼呢?報上名來!」
五津哼了一聲:「你問我我就答你啊,你誰啊?」少年以為他不服氣,緊接著又進一拳,五津金刀回鞘,也是同樣招式一拳回去,雙拳相撞,少年一驚:「你也會用這套拳?」五津呵呵笑著:「現學現賣。」暗暗加了內勁,少年毫不示弱:「深藏不露啊!」邊說邊加內力,反守為攻,雖說只交手十幾個來回,五津也覺得少有的棘手!
這少年攻勢緊湊,行雲流水,漲落有致,起伏生風,應該不是剛出道的新人,何況拳法還不一定是他的看家本領!五津愈發興起,想起最近剛認識的幾個少年,洪瀚抒有領袖之氣和大哥的脾氣,林勝南俠義心腸,沉穩內斂,這個少年內藏傲氣,雋秀飄逸,心道:這3人隱隱約約好像聯繫著什麼,暗示著什麼,不知他們的武功,誰更高強一些……
糾纏得太久,五津已經覺得心煩意亂,氣道:「不就一匹馬,搞得這麼嚴重幹什麼?」說罷虛晃一招,繞過去牽馬,他本以為會激得那少年不再追究,孰料剛跨上馬騎開一步,少年又一聲口哨,可想而知馬兒又馱著他回原地去了。少年得意地看著他,五津狠狠把頭髮一甩:「小子,看好了!」立即「噓」了一聲,竟然和少年哨音一模一樣,少年一驚,那馬兒甚有靈性,踱了兩步,開始離開。
那少年又驚又急,趕緊又吹了一次,馬有些疑惑,停下來躊躇不前。
五津趕緊也學著吹了一聲,馬兒更加猶豫……
便這樣,你吹一聲,我吹一聲,馬兒亦是走一步,回一步……
看著愛駒被折磨得半死,那少年也露了本性,哭笑不得:「喂,你怎麼總是和我的馬作對!?」
五津想想的確對不起他:「這樣吧!咱們合乘一匹如何?」少年笑道:「是敵是友還不知,怎麼能和你合乘一匹?!」五津反駁:「是敵是友又有何干?你去哪裡?」
「大理。」少年指著南面,一點心機都沒有,五津覺得他武功不凡,江湖經驗卻不老到:「你說我去哪裡?」
「你往南麼?原來也是去大理啊?」
「那不就對了?!」他伸手去拉少年,似乎馬兒是他的一樣。少年無辜地看了他一眼,已經被他煩過了頭。
五津再度搶馬成功!
兩人行了一段路,未見人煙,五津一路想:什麼時候看見一匹馬就直接搶來,跟人合乘真像拖了個包袱。不過這馬如此神速,不行不行,我要了這匹,另一匹給他,不行不行,萬一那一匹比這一匹還好呢,對,我就偷匹差的,可是萬一那匹馬注定是好的呢……一路如此,日夜交接。
少年看日星隱耀,還未找到一村一店,停馬躍下:「老頭子,你真是我命中剋星,走錯了路連床褥都沒得睡!」
他雖然責怪五津,卻拿出乾糧來給他分享:「要不要吃,你趕得好急,好像一直沒吃。」「廉者不受喈來之食。」五津話音剛落,突然一陣狂風虐過,林木悲吟,聲音鮮有的淒厲慘絕,五津拔刀出鞘,四處張望:「有鬼!」
少年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鬼!除非是缺德事情做多了,你是誰啊?報上名來聽聽!」五津故作神秘:「告訴你怕嚇著你!」
「嚇著我?你是肖逝、易邁山、林楚江?」
「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是三個?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
少年冷笑:「別自吹自擂了,我看你是金國派來的奸細吧!」
五津一怔:「那你呢?你又是哪個?徐轅林阡你都不是,九分天下?怎麼可能連我都不認識?」話雖如此,五津也只聽說過九分天下的名聲見過三四個人而已,少年冷道:「懶得理你!」站上馬去環顧了一周,面露喜色:「那邊有間廟!」五津大喜,立即也站上馬去看--結果,馬兒載重不了,兩人全被摔下來,馬也差點瘋了……
兩人跋涉幾步進了那間簡陋廟屋,五津瞧見茅草堆積的屋頂在狂風中尤其單薄,不禁有感:「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少年立刻打斷:「這麼不吉利幹什麼,屋頂真被掀掉怎麼辦?」慘絕人寰的事立刻就發生了——屋頂真的被……
兩人蜷縮在角落裡,五津嫌悶,侃道:「經過大散關沒有?」少年答道:「經過,不過重兵把守,來往人很少。好像這幾天關係特別緊張,到處胡亂抓人。」五津歎了口氣:「令人痛心啊!」少年道:「痛心有何用?生不逢世,不能躲,就要試著去闖,亂世才出英雄。」五津一愣,突然眼前晃過林勝南的影子——他和眼前這個少年十分相似,隱隱有種背道而馳、殊途同歸之感。
他閉上眼睛,又想起了妻子的話:「抗金,真的比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