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話那人的口音很奇怪,不是中原口音,也不是陝西口音,而是類似於在城市裡烤羊肉串那些新疆維族的蹩腳漢語,劉子光聽得可樂,這是打仗麼,怎麼像討債似的,還不要讓我們失望,西夏人文縐縐的還拽詞兒。
潼關城上並沒有人回答西夏人的問話,整座城池嚴陣以待,從上到下氣氛緊張,軍官口令此起彼伏,士兵們藏在垛口後面不敢露頭,西夏人見城上無人回話,便破口大罵道:「蠻子言而無信……」話還沒說完,一支羽箭紮在那人喉頭,西夏人的身子晃了晃還沒掉下來,旁邊有人一把抓住屍體縱馬後撤,西夏騎兵如同潮水般向後退了五十步,然後才停住。
劉子光扭頭看去,吳三桂面色鐵青,收回硬弓道:「開炮!」城頭上頓時一片硝煙瀰漫,各種火炮火銃一起發射,聲音震耳欲聾,火熱的彈丸砸向西夏人的軍陣,頓時撂倒一片,夏軍人喊馬嘶向後退卻,但是隊形卻不亂。
等西夏人退到射程以外,軍官們才喝令停火,城頭上的硝煙好一會才散盡,士兵們忙碌著裝填火藥和炮彈,等待敵人的再次進攻,再看城下,已經躺了幾十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西軍的城防火炮和紅衫軍的差距很大,依然是黑火藥實心炮彈,火銃也落後一代,是前裝燧發銃,射程和威力都有限,西夏人退到二里之外便奈何不得他們,最多用火炮抬高仰角騷擾一下。
劉子光有些奇怪,西夏人說什麼按約定要拿銀子,而吳三桂又及時射殺了他,怎麼看都像是在殺人滅口,不過大敵當前這種事情只能先擱到肚子裡去了。
西夏人來了一萬騎兵,兩萬餘步卒,兵力算不上強大,現在他們撤到安全距離內開始卸載牛車上的東西,從千里鏡裡望過去是一件件巨大的木質構件,可以用鐵銷子連接起來,還有長長的炮索和一堆堆炮彈模樣的東西,是回回炮,他們要組裝回回炮進行攻城。
回回炮這個東西劉子光見識過,就像是超大號的榴彈炮,可以以拋物線向城內拋射巨大的石塊和燃燒物,炮手越多發射的重量和距離就越大,有些四百、五百人做炮手的回回炮甚至可以投射幾百斤的石塊達上千步遠,這玩意絕對屬於大殺器系列,比起火炮的威力毫不遜色,看西夏人的架勢好像預備了不少回回炮,如果讓他們組裝起來炮轟潼關,可夠城裡人喝一壺的。
不行,必須搶在回回炮組裝完成前出城搗毀這些兵器,否則一味的被動防守只能吃虧,現在城裡有數萬人馬,後方又有強援,遠非當日在利國城下的艱難局面,出城逆襲完全可以做到。
劉子光知道吳三桂是守城主將,便過去說道:「長伯,現在正是出城逆襲的最佳時機,等他們的回回炮裝好了就晚了。」
吳三桂道:「督師有令,擅自出城者斬,軍令如山我等也不敢違抗。」
劉子光道:「如此打法可不是辦法,要知道最好的防守是進攻,我看西夏軍不過如此,比滿清連環馬差多了,長伯你借給我三千騎兵,我定然能將他們的回回炮燒個一乾二淨。」
吳三桂眼中一亮,但馬上又黯淡下去,道:「大哥,不是小弟不幫忙,袁督師軍法森嚴,出城作戰不管勝負都難逃一死,所以咱們只能也必須死守潼關。」
劉子光道:「這是什麼道理,難道西軍被打怕了?你們怕我可不怕,我找袁督師說理去。」
在箭樓上找到袁崇煥將自己的道理一說,袁督師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道:「大將軍初來乍到有所不知,西夏人詭詐,貿然出城定然中他們的埋伏,如何應對蠻夷本督自有分寸,當年徐州城下重傷皇太極大敗清軍五十萬,就是出自本督的手筆,論守城…大將軍還稍遜一籌。」
劉子光碰了個大釘子,悻悻走下箭樓,再看遠處,西夏人的回回炮底盤都支好了,那些巨大如酒罈的炮彈一看就不是尋常的石塊,而是加了料的大殺器,一眼望過去,至少有五十台大小不同的回回炮在組裝,待會潼關城肯定要經歷一場浩劫。
城外一望無際都是荒野,就連山上樹木也被伐乾淨了,說西夏人暗藏伏兵純粹就是胡扯,一共就是萬餘騎兵,真不知道袁崇煥有什麼擔心的,劉子光再次找到吳三桂道:「長伯,我也不借你的兵了,你給我開門,我自帶三百親軍出去衝殺。」
吳三桂面露難色:「這……」
劉子光道:「袁督師只說誰出城就斬誰,又沒說誰開門斬誰,你怕的什麼?想必督師還不敢輕易動我的項上人頭,放心吧,我的本事你還不清楚麼?」
吳三桂還在猶豫,忽然旁邊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厚道:「某願意領麾下親軍跟隨侯爺出城!」原來是吳三桂部下勇將金聲恆,其實說起來金聲恆算是劉子光的人,當年他跟隨左良玉作亂,是劉子光不計前嫌招安了他,給他官職讓他跟隨吳三桂南下長沙平亂,正是由於劉子光的提攜,他才爬到今天的高度,這人是中原土匪出身,講究義氣為先,眼看昔日恩人來到前線卻毫無兵權,只能帶著三百親兵出城迎敵,金聲恆的豪氣一下子就冒上來了,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句話。
「金將軍果然豪氣雲天,不過這事你別攙和,西夏人太過厲害,你們都在城裡躲著吧,本侯一人去就可以了。」劉子光道。
「末將的命是侯爺給的,希望侯爺給末將一個報答的機會,大丈夫立於天地間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縱然死又何妨。」金聲恆斬釘截鐵,劉子光不由得讚了一聲:「有種!」
金聲恆部下有五百親兵,全是縱橫中原的積年老匪,馬上功夫相當了得,劉子光的三百親兵更是人中翹楚,個頂個的英雄好漢,別說外面有一萬騎兵了,就是十萬又如何?這事又不是沒幹過,當年在利國城下八百奴隸對八旗連環馬,在濟南城下三千虎賁對十萬多爾袞大軍,在武昌江邊三百人對兩萬叛軍,在北京城一千空降兵對一十三萬清軍,哪一回不是以一當十的英雄壯舉,今天外面這些叫花子一樣的西夏騎兵,披著個破鐵絲網,拿著彎刀弓箭就牛氣沖天的,弟兄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劉子光看吳三桂神情猶豫,便知道他其實也反對死守城池,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無論勝負,有我頂著,你只管開門。」
吳三桂沉默片刻,才對城下喊了一聲:「開門!」劉子光一抱拳:「謝了。」轉身下城,金聲恆一言不發緊隨其後,吳三桂歎了一口氣,暗道:「大哥,其實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啊。」
劉子光的三百人和金聲恆的五百人已經整裝完畢,等城門一開,便潮水般湧了出去,如同一道鐵流直插西夏軍後隊。
箭樓上袁崇煥發現有人出城作戰,當即大怒:「是誰擅自出城?把本督的禁令當成兒戲麼?」旁邊有人小聲答道:「督師,看旗號好像是鎮武侯出去了。」
劉子光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走的匆忙,身上連甲冑都沒穿,就是一襲紅衫,腰間是伴隨他多年的白虹刀,胯下赤兔追風寶馬,四蹄撒開如同一團烈火向前奔騰,後面緊隨的是三百個生死相隨的兄弟,個個鈑金胸鎧,蝦尾盔,牛皮武裝帶十字橫披,每人兩把四連發火銃和一把煉鋒號出品的特級馬刀,馬鞍子上還有騎弓和雕翎箭,無論是玩火銃還是耍弓箭,他們都是頂尖好手,騎術更是沒的說,這些人裡本來就有不少是蒙古人、突厥人等遊牧民族,不過現在他們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紅衫軍。
金聲恆的部隊成色就稍微差點,但也是全身魚鱗甲,腰刀弓箭長矛一應俱全,大夥兒都把長矛端平了,嘴裡喊著殺緊跟著將軍向前猛衝。
西夏人沒有料到明軍居然會出城逆襲,這會他們正盤腿坐在馬上喝馬奶酒吃囊呢,聽見雷鳴般的馬蹄敲擊大地的聲音,急忙丟下食物前來迎戰,等他們集結成像樣的隊形從兩翼包抄過來,明軍已經衝進了步兵隊形裡,揮舞著馬刀狂砍那些正在組裝回回炮的工兵們。
吳三桂站在城頭觀看戰場,劉子光的八百人此時已經衝進了敵陣,而敵軍的騎兵從兩翼包抄過來截斷了他們的退路,一場鏖戰正在展開,只見那邊鮮紅色的征西大將軍的旗幟如同一柄利刃般毫無阻力地切入西夏軍陣當中,西夏軍認出了這是敵人的指揮旗,立刻糾集兵力圍上來,但絲毫不能阻擋大旗的左衝右突。
衝入敵陣的劉子光揮舞著白虹刀左右劈殺,如入無人之境,西夏軍的步兵戰鬥力極弱,一衝就散了,看樣子只是用來拉炮索的苦力部隊而已,很快就衝到那些回回炮跟前,他才想起來沒帶引火之物,不過沒關係,敵人這裡多的是,劉子光靈敏的嗅覺告訴自己,那些用麻繩捆紮的酒罈子一樣的炮彈裡面裝的就是易燃的猛火油,他伸手一指,厲聲喝道:「手榴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