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屋來,只見一張方桌上擺了兩罈酒,一碟筍乾青豆,一碟豆腐乾,還有兩碗冷白飯,小明正蹲在一邊給木炭爐子扇風,爐子上敦著水壺,房間裡擺設簡陋,木床上的鋪蓋很陳舊,兩個籐箱的邊角都磨損了,箱子蓋掀開著,裡面都是書。
顧炎武招呼劉子光坐下,轉頭看小明已經有些瞌睡了,便道:「小明,早早吃了飯安歇吧。」小明諾一聲,端過冷白飯來,用鐵壺裡的熱水沖開,撒些鹽粒子就蹲到一邊大口吃起來,顧先生親自將酒罈子的泥封打開,黃酒倒進一把小銅壺,放到爐子上燉起來,還對劉子光說:「酒菜粗鄙,還望海涵。」
劉子光道:「哪裡的話,劉某乃貧寒出身,怎會在意這個,只是這黃酒卻是少了些佐料。」顧炎武聽了笑道:「侯爺也是個會喝酒的人,黃酒加話梅冰糖上爐子燒熱了最好喝,只是這兩樣佳物很是難得,所以只能將就了。」
劉子光道:「劉某這裡早為先生準備好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裡面是冰糖和話梅,顧炎武一見大喜,趕緊拿過來放進銅壺,鼻子又聳了幾下,問道:「還有什麼好菜?」劉子光道:「還有一包醬牛肉,怕先生怪罪,沒敢拿出來。」
顧炎武道:「無妨,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只有心中有佛,何須拘泥那些俗禮。」劉子光便又將懷中一大包醬牛肉拿了出來攤在桌子上,這是京城三真齋的上好牛肉,一片片切的極薄,聞著噴香,鉤得小明饞蟲大動,不住發出吞嚥涎水的聲音,顧炎武哈哈大笑,拿筷子夾了些牛肉放到小明碗裡,轉臉對劉子光道:「見笑了。」
這哪是什麼大儒,簡直就是個慈祥的老爺爺,劉子光覺得很有趣,幫著盤子碗擺好,熱騰騰的酒倒進黑陶小碗裡,兩人對飲起來。
既然彭靜蓉已經將顧老先生請出了山,就沒有什麼需要多廢話的了,需要的只是溝通瞭解,劉子光要辦書院,請顧炎武當山長,這次會面就是校董和校長之間的談話,顧炎武雖是大儒,但並無學究氣,反而很灑脫,大概是名山大川走的多了,舉手投足都帶著豪氣,他知道劉子光是武將出身,沒什麼學問,所以並不和他談高深的東西,只是隨意談一些國計民生天下大事,都是茶樓酒肆裡常見的話題,不過劉子光所言卻不時令顧炎武大開眼界,從星象到地理,從西北局勢到南海風雲,從銅錢銀錠之間的兌換到錢莊股票的買賣,每一個話題都能提出真知灼見,犀利的話語往往一語中的,扯談了一會,顧炎武已經對這個著名的武夫刮目相看了。
「侯爺說天下是個圓球?那豈不是這圓球背面的人要頭朝下了?」顧炎武問道。
「當然不會,這個叫萬有引力,太複雜了,有空再慢慢和你說。」劉子光舉起酒碗道,兩小罈子酒喝的差不多了,劉子光已經成功將顧炎武忽悠住了,黃酒這玩意加了話梅冰糖再燒熱,喝到肚子裡暖呼呼的,卻是不醉,兩人酒正酣時,罈子卻空了,這真是大煞風景,顧炎武起身推開窗子想去沽酒,只見門外竟然飄起了雪花,晚冬的杏花雪在漆黑的夜幕中,昏黃的油燈照射下紛紛揚揚,打著旋,落地即化,但是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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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劉子光忽然咬文嚼字的吟出一首詩來,更令顧炎武震驚,雖然並不是他即興作的詩,但是能應景地吟出湊趣的詩來,對於一個文盲來說已經不易了。見顧炎武要去買酒,劉子光勸道:「深更半夜的酒鋪都上門板了,我倒是預備了一壺酒,就怕老先生不習慣。」說著走到門口從門旁拿起一個大葫蘆道:「這是北方烈酒燒刀子,要不來點?」
顧炎武哈哈大笑:「甚好!此物甚好!」他是好酒之人,只不過南方流行黃酒,烈酒很難沽到所以沒有預備,今夜飄雪,再喝黃酒就有點不應景了,還是北方烈酒加牛肉來的痛快。
此時小明已經吃完了白飯躺下了,顧炎武將小明的被角掖緊,招呼劉子光把小桌子和火爐搬到門外簷下,看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將烈酒溫了喝,劉子光趁勢講了一些自己當奴隸時候的勵志小故事和後來打滿清的宏偉戰績,這正應了顧炎武的名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感人的故事聽得老頭不勝唏噓,一連敬了劉子光好幾碗。
「正所謂英雄莫問出處,侯爺以奴隸之身創下這蓋世奇功,真是令我輩讀書人汗顏啊。」顧炎武道。
「哪裡哪裡,匹夫之勇罷了,怎及先生振臂一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千古名句激勵著我中華千萬人為國家民族而戰,若論功績還是先生強些。」劉子光這話確是發自肺腑,顧炎武聽了也很受用,對劉子光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劉子光話鋒一轉,緊接著說:「武人救國只能解一時之急,關鍵還要靠文人來喚醒國人的良知,想當年北京淪陷之時,官員主動投降的不在少數,民族氣節哪去了?我看是教化出了問題,所以才想請先生出山,把大明的青年人教育的骨頭硬朗一些,我是粗人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出些銀子,讓貧寒學子都能讀書,還要讀好書,學成才,這個大任還需先生擔當。」
顧炎武道:「這個令夫人都介紹過了,本來小老兒還以為侯爺是為沽名釣譽,所以百般不肯,就是此次進京,也是想敷衍一下就走的,萬沒想到侯爺是如此高義,倒顯得小老兒狹隘了,唉,請受小老兒一拜!」
顧炎武明顯是喝高了,居然要給劉子光下跪,劉子光哪裡敢答應,抵死不從,顧炎武沒辦法,又提出要和劉子光義結金蘭,這回劉子光沒推辭,兩人對著漫天雪花在這大報恩寺的禪院裡對天叩拜,結成異姓兄弟。拜完之後顧炎武倒頭就睡,鼾聲震天。
劉子光一個人將老先生抬進屋去,脫了鞋放在床上,翻開被子蓋上,看被子有些薄,又將自己的虎皮大氅壓在被子上,爐子就被抬進屋,怕引起煤氣中毒。想想這事他就覺得好玩,忽悠來忽悠去居然把顧炎武忽悠成了結拜兄弟,這關係可算是鐵了,以後書院的事情盡可以放心了,可算是一大公關勝利,想想他就高興,拿起酒壺還想喝一杯,一晃才知道酒壺已經空了,他心說這老頭真能喝,先幹了起碼二斤黃酒,又來了一斤半的燒刀子,酒量確實不錯,酒品也好,酒品如人品,這人可交。劉子光輕輕關上門,走了。
人已經睡下了,雪還在下,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平添一絲寂寥,夜已深,寂靜的寺院裡樹影婆娑,劉子光一個人慢慢走著,心中感慨良多,家裡的事想想就煩心,白天進宮面聖談到移民旅宋的問題也碰了釘子,朱由校斷然拒絕了這個提議,幸虧劉子光急中生智,把話題改成刑徒發配旅宋,這才勉強通過,不過皇帝這邊過了,還要內閣審議,明天還免不了一場辯論。
唉,該去做的還是要去做,車到山前必有路,無論如何這個大航海時代是不能錯過了。他暗自下定了決心,明天就去聯絡相熟的官員,以便在廷議中自己,還有就是找日昇昌的胡懿敏商討成立股票交易所的事情,交易所的地址嘛,暫且設在上海道好了,畢竟那裡商家雲集,又是國際大港口,比京城合適多了。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到了跨院的月亮門,一柄紙傘舉了過來,是早就等在這裡的侍衛,還有一個穿了厚厚僧袍的知客僧,一臉獻媚的笑:「侯爺,下雪了,不如就在廟裡安歇了吧,上好的禪房幫您打掃乾淨了。」
劉子光道:「多謝美意,還是不叨擾了。」說罷帶了侍衛冒雪走了,出了報恩寺的大門卻又一陣躊躇,現在去哪裡好呢?府裡亂成那樣不想回去,天色太晚也不想打擾曾橙,他看一眼侍衛們,問道:「你們吃飯了麼?」侍衛們道:「回侯爺,小的們在廟裡用了些豆腐飯。」
「辛苦你們了,都隨本侯到秦淮河喝酒去!喝到天亮再回去。」劉子光此言一出,侍衛們頓時歡呼起來,現在已經是三更天,不過秦淮河邊的某些酒樓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隨時都有酒菜小姐恭候,價錢昂貴,消費水平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去起的,侯爺願意掏銀子請大家去瀟灑,眾人自然樂得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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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加個人物…。是個重要女角色,彌補一下主角女人的種類。御姐黨滿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