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興奮的直拍巴掌,可是曹沾卻急得團團轉,這些潑皮都是經常在這附近廝混的,惹惱了他們可是後患無窮,這個姓許的拍拍屁股就可以走,爛攤子都留給曹家了,就是砸鍋賣鐵也賠不起這些潑皮的傷藥費啊。
「小子,有種你別走,等著我們老大來扒你的皮!」被卸了胳膊的胖潑皮疼的臉上汗水直冒,嘴上卻依然強硬,到底是南門外的潑皮啊,輸仗不輸臉,看來今天這個梁子是結定了。
這一片棚戶區住的多是淮河一帶的水災難民,一直以來朝廷都沒有妥善安排,久而久之形成了巨大的貧民窟,打更的、掏糞的、幫人漿洗衣服的、低等娼妓、苦力工人,還有相當數量的地痞無賴都居住在這裡,兇殺案,搶劫案,強姦案層出不窮,絕對是犯罪分子的天堂,官府根本管不到這裡,而且民居的間隔很密,稍有風吹草動消息傳遞的極快,這當口已經有大批流氓收到消息趕了過來。
果不其然,只聽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數十名流氓殺到,把曹家的院子團團圍住,為首一個傢伙赤著上身,斜披了一件淡紫色的袍子,看起來有些眼熟,這傢伙嘴裡叼著煙卷,神情甚是倨傲,看也不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同夥,拿腔作調的說:「誰把我的兄弟打成這樣?」
「大哥,就是這個戴斗笠的小子,點子扎手,十幾個兄弟都不是他的對手。」胖潑皮提醒道。
「哦,還是個練家子,**!練家子了不起啊,知道爺爺什麼來頭麼!」大哥一抖身上的淡紫色袍子「爺爺是紫光車行第一批車伕,和南廠孫大檔頭一個鍋裡掄馬勺的,憑你再橫的功夫,到了爺爺這裡也得趴著。」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那些姑娘們嚇得再也不敢吱聲,曹沾更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怕什麼來什麼,居然躲在這棚戶區都能和大仇人劉子光牽扯上干係,這些流氓的後台是南廠,這下可戳了天大的禍事了,就是應天府的官差來了都幫不上忙,只能等死了,可是自己這幫表姐妹是無辜的,如果讓她們落到這些流氓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擠做一團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她們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但是此刻不是身處京城大庭廣眾之下,而是南門外的棚戶區深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哪還敢賣弄自己的身份,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大俠身上,能不能脫險,就看他的了。
劉子光這才想起來這位車伕大哥以前曾經見過,確實是紫光車行的三輪車伕,只不過干了沒多長時間就因為侵吞客人遺留在車上的銀包而被辭退了,沒想到這小子憑借這層身份居然在南門外混得風生水起,儼然是個黑社會老大,本來這也沒什麼,棚戶區本來就是滋生犯罪的溫床,他不出頭自然有別人出頭,可是仗著南廠的關係欺壓百姓就有點過分了,這不是給南廠臉上抹黑嘛!
劉子光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一言不發站起身來,走到車伕大哥跟前,甩手就是一串耳光,動作如疾風閃電,旁人根本看不見他出手,只能聽見如同鼓掌一般的巴掌和臉部皮膚迅速接觸的聲音,然後就看見他們的老大跌坐在地上,滿嘴流血,幾顆牙齒掉在地上,威風凜凜的車伕小褂也甩到一邊。
「打的就是你這個南廠的敗類!給我滾,再讓我看見你橫行鄉里,定斬不饒!」劉子光把斗笠稍稍抬高一點,逼視著車伕大哥的雙眼斥責道。
車伕大哥一個激靈,顯然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哪還敢還嘴,麻利的爬起來,用漏風的嘴喊道:「弟兄們快滾,快滾。」
流氓們很不明白為什麼後台如此強橫的老大會這樣懼怕一個陌生人,但是老大就是老大,他做事一定是有原因的,頓時不敢多說什麼,抬起院子裡躺著的夥計們,潮水般退了個乾淨,小院再次恢復了平靜。
「時候不早了,小姐們趕緊回家吧,這裡亂得很,到了晚上更不安全。」劉子光丟下一句話,就再次離開了小院。隱約聽見背後有小女生的竊竊私語:「他好酷哦…」「是啊,簡直太帥了。」
劉子光走出曹家,走在棚戶區的小巷裡,天色已經漸晚,空氣漸漸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滴漂在小巷裡,石板小路濕漉漉的,路邊牆根下的苔蘚和野花露出滋潤的顏色,小巷空蕩蕩的沒有人經過,因為這裡居住的窮苦人大多時間都在外面奔忙,不到深夜是不會回家的,劉子光靜靜的走著,忽然感覺背後有人跟蹤,他走到前面拐角處站住,等後面人走過來的時候猛地衝出,迅速將其推到牆上,扣住了喉嚨。
一柄油紙傘滑落在地上,美麗的少女被劉子光按在牆上,小臉憋得通紅,兩隻小手徒勞的拍打著他強勁有力的臂膀,劉子光鬆開手,冷著臉問:「林姑娘,為什麼跟蹤我?」
「咳、咳,人家哪有跟蹤你,人家是順路回家而已。」林黛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瞄著劉子光一眨眨的,如此近的距離能看見少女臉上的絨毛,細嫩脖子下端的鎖骨,還能聞到少女身上的幽香,和泥土的芬芳混雜在一起格外怡人,劉子光的斗笠由於剛才動作過猛已經滑落了,雨水打在兩人頭上身上,順著鼻尖和額角流下來,氣氛相當的曖昧。
如果不是林如海的女兒,倒是可以娶回來做個小妾。劉子光心中暗想,不過他齷齪的想法林黛玉是怎麼也不會知道的,單純的女孩子滿心都是這位大英雄的壯舉,林如海平時工作忙,她娘曹敏又不在人世了,所以小黛玉經常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比如淫書《西廂記》,暴力小說《鎮武侯征北》或者《三俠劍》之類的書籍,她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不喜歡西廂記裡面風流倜儻的張生,卻喜歡那個龍套將軍,換句話說,小女孩是個武力崇拜者,今天終於見到真正的俠客了,哪有芳心不動的道理。
「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家吧,我送你。」劉子光盯著林黛玉看了一會,終於拋棄了趁機佔便宜的念頭,放開手,重新把斗笠頂在頭上。
林黛玉撿起油紙傘,默默的走著,劉子光也同樣默默的跟在他後面,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的在悠長、寂寥的雨巷中漫步,兩旁頹圮的籬牆上,盛開著淡紫色的丁香花,和林黛玉身上沾了雨水的丁香色衣裙交相輝映,劉子光在後面望著這個淡薄的撐著油紙傘的剪影,不由得又滴下幾滴口水。
終於出了巷口,眼前就是進城的大路,劉子光幫林黛玉叫了一輛三輪車,讓她趕緊回家,這時候雨已經漸漸大了,林黛玉上車之後,硬把傘塞給了劉子光,然後低聲道:「明晚三更,我在家等你。」說完車子就走了。
望著三輪車遠去消失在雨霧中,劉子光心裡也是一團霧水,這算什麼什麼事啊,我還沒動手呢,小丫頭居然先開口了,這是要泡我啊,明晚三更在家等我,你家門朝哪我還不知道呢,低頭一看,油紙傘的傘柄上綴著一個香囊,香囊裡似乎有張小紙條,抽出來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烏衣巷林御史府,後牆槐樹處有梯。
媽的,我到底去還是不去?
當晚的雨下的很大,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家家戶戶都早早的吹了燈睡覺,南門外的棚戶區一片黑壓壓,曹沾坐在廂房裡,手忙腳亂的拿著臉盆、瓦罐、尿壺接著屋頂漏下來的雨水,簡陋的房子不堪大雨摧殘,外面大雨。屋裡小雨,接都接不完,幸虧還有一塊安全的地方能放他的筆墨紙硯,今天姐妹們瞞著家長偷偷支援了他很多文具、蠟燭,又能支撐著把《石頭記》寫下去了,如今的淒慘生活和往日錦衣玉食的生活形成巨大的落差,在少年曹沾心中激發了巨大的創作靈感,人生就是這樣啊,繁華富貴如過眼煙雲,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他要把家族的興衰史通過自己的筆描述出來,同時也要反映這個殘酷、現實的社會。
窗外的雨聲急促,敲打著窗欞似乎在呼喚著誰,小桌上的燭火被風吹得忽閃忽閃的,曹沾拿起剪刀想去剪掉燒焦的燈芯,忽然聽見院子外面有大隊人馬跑動的聲音,然後是此起彼伏的犬吠聲、男人女人的喊叫,小孩的大哭。
不好,那幫流氓又鬧事了,曹沾嚇得趕緊把書稿和文具藏到床底下,跑到祖父的屋裡去,曹寅已經病入膏肓了,整天咳嗽著等死,家裡其他的人也聽到外面的喧嘩後匯聚到老太爺的房間,緊張的等待著敲門。
可是始終沒有人來敲他們家的門,曹沾忍不住穿上蓑衣出去觀看,趴在門口一看,原來是大隊官兵出動,松油火把照耀下是一張張冷峻的臉,看服裝是南廠的番子們,居住在附近的潑皮流氓被鐵鏈子串成一長串,連衣服都沒穿,就這樣赤著身子在雨裡走著,南廠的這次雨夜大逮捕,將盤踞在南門外棚戶區的犯罪分子一網打盡,連一個漏網的都沒有。
曹沾當然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今天造訪自己家的那位斗笠客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