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兩撥客人起了衝突,老鴇趕忙帶了幾個龜奴過來調解,對於欺騙鄭森的事實她也不解釋,只賠笑著勸解,答應給七折優惠外加一罈好酒,請鄭公子給個面子別鬧了。
鄭森雖然身材健碩,但說得一口軟綿綿的福建官話,屋裡的漢子們都嘲諷的笑起來,鄭森是什麼人,堂堂台灣王之子啊,在劉子光面前裝小也就罷了,哪裡容得這些潑皮嘲笑,當下就變了臉色,冷冷道:「小爺有的是錢,不在乎什麼折扣好酒,我只要陳園園。」
老鴇也不是善茬,她知道鄭森的身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何況是一個前來求和的遠方豪強的兒子,和他同來的兩人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多麼高貴的人,老鴇自認為看人很準,吳三桂頭戴武巾,腰裡掛著劍,一口高郵方言,看樣子是個武舉子,劉子光雖然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但是年紀畢竟不大,京城裡排得上號的青年才俊也就是那麼幾位,這位明顯不在此列,就憑他們幾個也想和包間裡這位少爺抗衡,實在是不自量力,看鄭森發怒,吳三桂癡呆,老鴇也不勸了,丟下一句話讓他們自行解決,便帶著幾個幸災樂禍的龜奴躲開了。
馬臉年輕人根本不看闖進來的這三個人,依舊淫笑著在陳園園身上上下其手,陳園園小臉通紅,柳眉倒豎,用力抗拒著卻總也逃不開,眼看一雙逯山之爪就要抓到陳園園的雙峰之上,受到驚嚇的女孩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聽到慘叫聲,癡迷中的吳三桂突然驚醒,大吼一聲:「放開她!」
剛才老鴇進來的調解的時候,這幫好漢給老鴇面子並沒有立刻動手,現在一個個都圍了過來,摩拳擦掌的要動人,他們看劉子光等三人很面生,不像是京城道上混的朋友,便沒按照江湖規矩報號,直接上去將三人圍了起來。
漢子們一個個渾身刺青,眼神兇惡,手裡拎著裝酒的空罈子就要往三人頭上砸,還沒舉起來就被鄭森一記三百六十度凌空飛踢掃倒了一片,還沒等他們爬起來,吳三桂腰間寶劍已經出鞘,寒光閃閃的劍尖直指馬臉年輕人的咽喉:「放開她!」
年輕人有些吃驚,自己在京城橫著走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沒有人敢這麼放肆的拿劍指著自己,何況是三個根本沒有名頭的傢伙。他輕蔑的笑笑:「怎麼?想玩硬的?剛才有個和你一樣不開眼的小子也想玩英雄救美,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哼哼,被打得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吳三桂是將門人家出身,再加上在山東也是領著幾千人的將軍,哪裡容得人這麼蔑視的和他說話,當下寶劍往前遞了半寸,已經碰到馬臉青年的喉管皮膚了,
「我再說最後一遍,把她放開!」吳三桂冷冷的說。
那邊鄭森和劉子光已經把十幾個打手放倒了,看著一干手下的慘樣,馬臉青年不由瘟怒,抓著陳園園的手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更加放肆,直接向下面摸去,嘴裡還說著:「老子偏不放,別說是個婊子,就是你媳婦老子也一樣摸,就不信你敢紮下去。」
陳園園手忙腳亂的抵抗著,一雙淚眼向吳三桂望過來,看著美人楚楚可憐的樣子,吳三桂壓一咬,寶劍又往前一遞,刺破了咽喉的皮膚,幾滴鮮血順著劍刃滾下來。
「別逼我殺人!」吳三桂瞪著血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馬臉年輕人這才感覺到對方的殺意,他一把推開懷裡的陳園園,撕開衣襟對視著吳三桂。
「朝這兒扎!有種的你就弄死我,不然我保證你們三個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標準京城黑道的路數,只要你弄不死他,那就別招惹他,不然他非得搞死你不可,靠著這一手不要命的路數,馬臉青年在京城一帶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只不過劉子光他們孤陋寡聞不知道罷了。
京城的黑社會分為三種,一種是如早期孫綱那樣的暴力團組織,以收取保護費,放印子錢為生,這一種也是層次最低的,還有一種是馬六爺那樣的有黑社會背景的商人,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微薄的官府勢力撐腰,最後一種就是馬臉青年這一類紈褲子弟了,他們不愁銀子,還有祖上蔭積的功名,所以手下幫閒的打手眾多,官府也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這類人反而最倡狂。
馬臉青年祖上也是出過大官的,現在雖然父輩已經不再出仕投身商海,但是祖輩的門生故舊滿天下,殺幾個不開眼的外地武生還是沒什麼問題的,這樣的外地愣頭青見得多了,別看挺橫,其實並不敢殺人,對於這一點馬臉青年還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這回他看錯了,吳三桂雖然年輕,但是領兵作戰已經有些年頭,死在手上的韃子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樣殺人如麻的傢伙你拿京城黑道這一套無賴的路數對付塔,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吳三桂盯著馬臉青年的眼睛問道。
「老子當然信,要扎快扎別婆婆媽媽的,對,就是這,朝老子心窩扎?怎麼?不敢了?熊了?操你媽的你倒是快扎啊!」馬臉青年肆無忌憚的罵道,忽然罵聲嘎然而止,他有些不可思議的低頭看看,一柄亮如秋水的寶劍當真扎進了自己的心窩,還在慢慢的攪動。以期造成更大的傷害。
臉青年瞪著眼睛倒下去,最後的話也沒說出來。
吳三桂手一鬆,馬臉青年身上插著寶劍倒在地上,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著天花板,似乎對自己的身死很有遺憾。
「姑娘,你沒事吧?」剛殺完人的吳三桂立刻走到陳園園身邊關切的問道。
陳園園驚魂未定,但是知道眼前這個兇手是為了自己才殺人的,她在吳三桂的攙扶下站起來,強打笑容道個萬福:「多謝公子。然後她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走進了包間的屏風後面不知道去做什麼。
馬臉青年的打手們看到自家老大被殺,一個個驚愕萬分,從地上爬起來屁滾尿流的逃走了。劉子光和鄭森也不管他們,各自找了個位子坐下,看吳三桂英雄救美的故事如何發展,有南廠提督陪著,鄭森才不怕呢,劉子光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小小命案而以,不管驚動哪一級官府他都有本事壓下去。
平常還算精明能幹的吳三桂今天有點失常,自打看見陳園園之後他就有些恍惚,此時他呆望著屏風後面竟然手足無措,不知道幹什麼好。
「傻站著幹什麼?上啊吳兄。」鄭森笑著調侃道。
吳三桂呵呵傻笑一聲,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忽然屏風後面轉出兩個人來,是陳園園攙扶著一個滿臉是血,滿頭大包的男子。
「園園和夫君一起謝過公子的大恩,若不是公子仗義出手,園園的清白之身就毀在那廝手裡了。大恩大德,我們夫妻倆一定不會忘記。」陳園園垂淚道,那男子並不說話,兩人十指緊扣,相偎相依,實在是恩愛的很。
吳三桂如遭雷劈,當場石化,吃驚的不只他一個,後面的劉子光鄭森也是面面相覷。這唱的哪一出?好端端的英雄救美橋段居然成了為他人做嫁衣裳。
還沒等他們回答,老鴇帶著一幫打手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看到馬臉青年的屍體後,老鴇當場嚎起來:「出了人命嘍!這可如何是好,鄭公子你可不能走,這都是你朋友做下的案子,可不能連累到鏡花緣啊。」
「不就是殺了個人麼,至於那麼緊張麼?這小子是誰?值得老鴇你這樣大驚小怪?」劉子光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問道。
「客官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江南的情況你們不清楚啊,被你們打死的這位公子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薛蟠,薛家祖上是咱們大明朝的開國元勳,現在開著幾十家生意,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豐年好大雪這個詞聽過吧,就是說的他們薛家。你們殺了薛家的獨苗可是戳了天了,你們可不能一走了之,把這個黑鍋丟給我們鏡花緣背。」老鴇一邊說著一邊給手下打眼色,跟著她過來的都不是普通龜奴,而是妓院的專業打手,看到老鴇的暗示,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立刻把住了房間中的重要位置,看似漫不經心,其實隨時準備出手。
事情是這樣的,鏡花緣的頭牌陳園園姑娘最近結識了一個風流倜儻的書生,從此便一心想從良,其實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那個書生能拿得出巨額的銀兩,鏡花緣還是願意成人之美的,批發零售都是賣嘛。
可是那書生拿不出銀子,還老是跑來亂園園姑娘的心神,老鴇一怒之下,想出一條借刀殺人的計策,正好混世魔王薛蟠也對陳園園垂涎三尺,以前幾次要出巨款買園園的初夜都被老鴇想辦法推辭掉了,現在正好借混世魔王來斷了園園的念想,也能順便教訓一下那個書生。
果然不出老鴇所料,薛蟠欣然接受了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買園園的初夜,並且將前來搗亂的書生打成了豬頭,沒想到的是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鄭公子的幾個朋友和薛蟠起了衝突,並且還鬧出了人命,這就是老鴇始料未及的了。
「園園,咱們走。」那個豬頭一樣的書生啞聲說道,拖著陳園園的手就要往外走,他個子很高,一頭咖啡色的散亂長髮被血污凝成一塊塊的,臉上也腫了一大片,但是眼神依舊銳利,緊閉的嘴唇也顯出一股剛毅的氣概。剛才陳園園感謝吳三桂的時候他並沒有跟著道謝,也許是疏忽了,也許是覺得這幾個傢伙和薛蟠沒什麼區別,都是貪圖陳園園美色的色中惡鬼。
「站住,我怎麼覺得這麼老兄如此面熟呢,我們在哪裡見過?」劉子光忽然出言道,他越看越覺得這書生像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多次和他過不去的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