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皇城 4-27 無間道
    荒郊野外的當然不可能弄到東瀛國進口的深海三文魚,劉子光只得好言相勸,連哄帶騙讓劉小貓吃了點附近莊戶人家早點鋪子買來的燒麥,又從南廠新址工地調來一輛馬車,準備回城了。

    劉小貓這回沒有再往馬車頂上爬,乖乖地挨著劉子光坐在車廂裡,車伕一抖鞭子剛要出發,站在院門口相送的瓊斯博士忽然看到了什麼,開口道:「劉將軍,那個……聽診器是我從倫敦帶來的,這裡很難買到,能不能給我留下?」

    什麼聽診器?劉子光一時摸不著頭腦,扭頭一看,慣偷劉小貓正在拿著聽診器往耳朵上放呢,看來是覺得好玩順手牽羊了,又是一陣苦勸,才把瓊斯博士珍貴的聽診器留下來。

    東廠失竊的事情硬是被楊波壓了下來,也難怪,閻王殿一樣的東廠衙門居然能被飛賊光顧,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所以只好對外聲稱昨夜書庫樓走水了,以此作為掩飾,整個東廠外鬆內緊,所有暗探都調動起來打聽消息,各個城門口加派了人手,注意進出城的車馬人員。

    劉子光的馬車從聚寶門入城,這裡歷來是京城最繁忙的一個城門,每天進進出出的雞鴨牛馬豬,糧食水果貨物旅客,何止千萬,負責守門的主要是城防宿衛軍的士兵,但他們只管早上開門晚上關門,檢查進出旅客的任務是由五城兵馬司、錦衣衛、東廠聯合負責的,進出的人流量是在太大,如果每個人都檢查的話肯定會引起堵塞,所以富有經驗的番子們只是把可疑的人從隊伍中拉出來檢查。

    聚寶門兩側,一排手持花槍的五城兵馬司士兵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盔甲嚴整,高大的身材和黑黝黝的皮膚都顯示這些士兵都是來自山東的新兵,而不是以前那些酒囊飯袋,錦衣衛的番子身穿褐色的袍子,懶洋洋地在一旁巡視著,時不時從進城送貨的果農車子裡拿個水果,從漁民籃子裡拎一條魚。東廠番子就更厲害了,專門挑那種有錢沒勢力的富商下手,看到合適的就扣押人家的車輛貨物,說人家是亂黨反賊,韃子奸細什麼的,非得勒索幾十兩銀子才罷休,這一天的城門守下來也能撈不少外快。

    今天的東廠番子不同往日,檢查起出城的人特別認真,昨天的事情他們都知道,飛賊中有一個女的受了傷,一定要嚴查受傷的女子,不光城門口查,城裡的藥鋪診所都要搜查。

    劉子光的馬車進入城門的時候,一輛馬車正從城裡往外出,車裡坐的是一個生病的孕婦,東廠這幫人渣根本不管什麼孕婦不孕婦,只要是看起來面目蒼白的年輕女子一律要脫衣檢查,看看有什麼刀傷箭傷毒蛇咬傷,這下子孕婦家人可不答應了,哭天喊地、跪地不起,越這樣東廠番子越懷疑,非得把孕婦從車裡抓出來不可,兩廂鬧成一團,弄得劉子光的馬車正堵在城門口。

    劉小貓好奇地掀開窗簾看去,她昨夜穿的夜行衣還沒有換下來,上面還有隱隱的血跡,加上蒼白的臉色,活脫脫就是東廠的最佳目標,正被一個番子看在眼裡,對頭目說了一句話,然後番子們立刻捨了那要出城的孕婦奔這邊過來了。

    「你們幹什麼的?馬上下車接受檢查!」為首的番子厲聲喝道。

    劉子光這輛馬車沒有任何標記,趕車的紅衫團士兵也穿的便裝,看起來非常普通。車伕鼻子裡冒出一股冷氣,根本沒搭茬。

    劉小貓看見有人過來,趕忙放下窗簾一本正經地坐好,劉子光無奈地搖搖頭,看來又要開打了。

    番子頭目聽了手下的報告將信將疑,剛才劉小貓放下窗簾的一霎那那只看見一張清秀白淨的小臉,管它是不是飛賊,先扣了再說,揩點油也是好的。

    劉小貓拒不下車接受檢查,番子們只當是婦道人家被嚇壞了,那小頭目淫笑一聲,掀開窗簾把頭伸進了車裡,嘴裡還說著:「我倒要看看……」

    話還沒說完直接轉成了一聲慘叫,小頭目踉蹌著退後兩步,一張臉已經血肉模糊了,四道深深的血痕從上到下,一顆眼珠子也順帶著被摳出來了,還連著些筋肉掛在臉上,真是慘不忍睹!

    「反了!快快拿下!」一片拔刀的聲音響起,番子們驚呼著把這輛馬車團團圍住,原先在一旁看熱鬧的錦衣衛也跟著圍過來,雖說錦衣衛和東廠存在競爭關係,但是畢竟大家屬於同一個系統,關鍵時刻還是要出手幫忙的。

    還沒等劉子光說話,馬車伕一聲忽哨,原先肅立在城門兩側鐵人一般的五城兵馬司士兵立刻挺槍包圍過來,他們人多勢眾,紅纓槍頂住東廠錦衣衛番子們的後心,憨厚嚴肅的臉上一點表情沒有。

    「怎麼了,連你們都要反了嗎?」這些傻了吧唧的山東兵就知道站崗,平時很讓東廠錦衣衛番子們瞧不起,沒想到今天怎麼一個個好像吃了藥一樣,說翻臉就翻臉了。他們哪知道幫劉子光駕車的紅衫團軍官以前是這幫山東兵的教官,教官親自駕車,那馬車裡肯定坐的是劉大帥,這幫作威作福的番子和以前盤踞在山東的韃子兵很相似,早就引起單純的士兵們的不滿了,現在他們居然敢擅自檢查劉大帥的馬車,山東兵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外面亂成一團,劉子光不得不鑽出馬車,大喝一聲:「南廠的馬車,誰敢阻攔!」

    南廠!又是南廠,現在南廠的名頭比東廠還猛,一次衝突就幹掉了幾百東廠好手的傳聞早就在行業內傳開了,聽說是南廠的馬車,背後又有紅纓槍頂著,錦衣衛們率先放下了刀,撤到一旁去了,東廠番子就孤零零的幾個人,更加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的馬車大模大樣的進城去了。

    馬車走出好遠,兵士們才毫無表情地拎著紅纓槍回到城門邊繼續站崗,只有那被抓瞎了眼的番子頭目哭喊著:「南廠怎麼了?南廠就能隨便抓瞎人的眼睛麼!」

    番子們護著受傷的頭目找郎中去了,目睹了這一幕的老百姓無不震驚萬分,把東廠都能欺負到這個份上,這個南廠……還真是厲害啊。

    馬車先到了劉小貓的住所,這所河房就在紫光車行的附近,每天都有專人來送貓食兼打掃衛生,按照劉子光的指示,十條東瀛進口的三文魚已經送過來了,從附近酒店請來的廚子仔細把魚鱗刮乾淨,魚肉片成極薄的生魚片,橙紅色帶著紋路的生魚片整齊地碼在潔淨的均瓷碟子裡,碟子下面墊的是冰塊。另有幾個小碟子盛著上好的老抽和芥末,為了緩解辣味,綠色的芥末膏裡還點了幾滴鎮江香醋。

    「吃吧,這都是你應得的獎勵。」劉子光笑瞇瞇地說。

    劉小貓一點也不客氣,抓起魚肉大快朵頤起來,嘴裡還喵嗚喵嗚的叫著,聽到這邊的動靜,十幾個賊頭賊腦的貓腦袋從後院牆上冒出來,發現沒有外人,於是一群野貓肆無忌憚地圍了過來,拿身子蹭著劉小貓的腿,仰著頭喵喵叫著討要食物。

    「你們漫用,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安排好劉小貓的事情,劉子光捏了捏懷裡厚實的銀票和那個神秘的密探名冊,去辦大事去了。

    按照事先的約定,這份重要的情報要和東林黨共同分享,齊振銘一直以來暗地裡給劉子光提供的幫助可不少,今後雙方的合作機會還有很多,所以劉子光並不打算食言,把名單複製了一部分讓許三皮轉交給齊振銘,這部分名單都是在京城各部大臣家臥底的名單,也是東林黨目前最迫切需要的,至於皇宮中東廠臥底的名單,那是劉子光出賣給太后,加官進爵的籌碼,自然要留下,還有一部分各省大員家裡,官署裡隱藏的臥底名單,劉子光也悄悄藏起來了,他多了個心眼,以後推翻了後黨和閹黨,這個南廠的位子少不得還是要坐下去,東廠這套潛伏已久的情報系統如果能為我所用,那可是萬金難換的重要資源。

    上一次因為天色已晚,後宮禁止一切男人進入,所以劉子光沒能進入後宮覲見太后,這一次就不同了,劉子光身為南廠千戶,幾次與東廠的對抗都大獲成功,狠狠打擊了九千歲的氣焰,昨天甚至直闖入東廠老巢搞了個天翻地覆,每次聽到捷報,太后古井水一般的臉上都會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紋。

    這次聽到劉子光掌握了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東廠密探名冊,太后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身邊居然有東廠的臥底,喜的是幸虧自己的重大計劃還沒有說出來這個臥底就被破獲了。

    劉子光換了官服,跟著李蓮英進了後宮,從乾清門開始,武裝內操們排列整齊站在御道兩側,所有宮門緊閉,太監宮女不許隨便走動。

    「李督公,這是搞什麼名堂?」劉子光畢竟曾經偷過太后珍藏的字畫古玩,看到這副陣勢不免有點心虛。

    「還不是拜劉大人所賜,今天咱們來個甕中捉鱉,把那邊的臥底都給清除了,劉大人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太后少不得要重重的封賞你。」李蓮英看起來心情不錯。

    「全靠太后聖明,李督公領導有方。」劉子光假惺惺地客氣著,兩人來到坤寧宮前,一個穿蟒袍的太監一甩拂塵已經等在門口了,看見二人過來,拉著長腔高聲喊道:「李蓮英、劉子光覲見……」宮裡立刻傳來回答:「宣二人上殿。」

    「劉總管,隨咱家來吧,今個怎麼如臨大敵似的?」蟒袍太監一邊小聲問著話,一邊領著二人進殿。

    「嗯,沒什麼大事,白公公,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李蓮英敷衍道。

    劉子光看了一眼這個白公公,居然還是熟人,上次大鬧瓊斯博士家,非要裝驢鞭的就是這位朋友,想必他也認出了劉子光,可是此刻顯然不是討論自己是否裝上新人鞭的好時機,所以只當是不認識劉子光,正眼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劉子光心裡一動,名冊他早就看過了,九千歲在宮裡的首席臥底就是姓白,而且也是在坤寧宮當差,看來就是這位了。

    太后端坐在鳳椅上,兩旁簇擁著宮女太監,打著羽毛扇子,端著冰鎮的湯水在一旁伺候著,一隻乖巧的金毛獅子狗臥在太后腳旁吐著舌頭,坤寧宮裡放著不少冰塊,加上宮殿敞亮,倒也涼爽的很。

    劉子光按照事先教的規矩大禮參拜完太后之後,跪在地上低著頭不動,等候太后發問。

    「你就是劉子光吧?」太后的聲音好像是天上飄過來的一樣。

    「微臣正是劉子光。」

    「聽李總管說,你最近教訓了東廠那幫猴崽子好幾次啊,昨晚更是鬧得他們雞犬不寧,一夜沒合眼。哀家真得好好賞賜於你呢。」

    「那是臣的本份,些許功勞不足掛齒。」

    太后看著誠惶誠恐的劉子光,滿意地點點頭,說:「把你弄來的那個名冊給哀家呈上來吧,哀家倒要看看,這些年來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吃著喝著哀家的月錢居然幫那老閹奴做事。」

    劉子光聞言立刻取出名冊雙手奉上,關於皇宮以外的那些頁已經被撕掉了,反正這份名冊誰也沒見過,具體有多少張沒人知道。

    白公公接過劉子光高高舉在頭頂的名冊,放在漆盤子裡專呈給太后,劉子光注意到他拿名冊的時候雙手微微顫抖,就這個心理素質還玩無間道啊,看來東廠的臥底也沒什麼高明之處,也就是偷聽個牆根什麼的。

    白公公硬著頭皮把名冊呈給了太后,太后接過名冊,一雙鳳目一目十行的掃視了幾眼,然後重重的把名冊拍在案子上,低聲冷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好,很好。」

    熟悉太后脾氣的人都知道這是她怒極之後的笑聲,白公公更是直冒冷汗,眼睛盯著地面大氣都不敢出。

    「李蓮英,給我把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拿了!」太后終於笑完了,指著白公公怒喝道。

    「太后,奴才是冤枉的,都是他們逼我做的啊。」白公公終於崩潰了,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哀號著。

    李蓮英一揮手,兩個內操搶上來象拖死狗一樣把白公公拖了下去,太后指著名冊對李蓮英說:「這上面剩下的人都交給你處理了。」然後換了和藹的口氣對劉子光說:「劉子光聽封。」

    劉子光心中暗喜,這份名冊的貢獻解除了太后的肘腋之患,看來陞官賞銀子是少不了啦。

    「劉子光,從今天起你就是南廠提督了,另外賜你蟒袍一件,宮禁腰牌一塊,可以出入大內。」太后的封賞果然很高,居然把南廠提督的位子給了劉子光。

    「微臣不敢當此大任。還請太后收回成命。」劉子光嚇了一跳,他印象中什麼東廠西廠內廠的提督都是太監擔任的,難道是太后想閹了自己?

    「你不用顧及李蓮英,他內操統領和大內總管的擔子重著呢,宮裡也離不開他,南廠那一灘子事就交給你了。莫要再推辭,哀家聽說你和彭家大丫頭糧情相悅,彭老廠主還有些不樂意,哀家就做主賜婚給你,等皇上的大婚辦完之後,把你們的婚事也辦了吧。」

    太后籠絡人心的本事確實很有一套,這樣的事情都能關心到,雖說知道對方只是在籠絡利用自己,可是劉子光還是有點感動,再次拜謝道:「謝太后隆恩。」

    「明日就要選後了,黃閹一黨對這個皇后位子窺測已久,唉,明明是哀家挑兒媳婦,可是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非要插手,我大明朝的皇后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一個奴才家的女兒來當。到時候如果有什麼不測,哀家可就全指望你了。」

    原來次日就要選後,不管鹿死誰手,失利的一方就可能全面發難,一場大戰迫在眉睫,本來太后也沒想把劉子光提拔的這麼快,可是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現在只能把寶押在劉子光身上了。

    「太后放心,只要您一句話,為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誰敢對太后不利,我就殺他全家。」劉子光信誓旦旦地表著忠心。

    粗俗的話非但沒有惹太后不開心,反而讓她更加相信劉子光是個頭腦簡單的武人,微笑著點點頭說:「果然忠肝義膽,哀家沒有看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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