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部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軍隊,所以也沒什麼像樣的軍紀,打仗的時候全憑個人勇武,能在和西夏軍無數次戰鬥中倖存下來的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漢了,哪能甘心在明軍的屋簷下受氣。
看到脖子上掛著銀鎖的執法隊圍上來,回部的好漢們不自覺地就把手伸到了背後的火銃上,經過短短幾天的訓練,這些擅長使弓弩的射手們已經能用火銃擊中十丈以外的皮水囊了,有利器在手,膽子就更壯了,如果漢人膽敢玩橫的,他們寧願魚死網破。
紅衫軍的執法隊員都是從各營中選拔出來的彪悍士兵,膀大腰圓拳腳精湛,脖子上掛著純銀打造的月牙形狗頭牌,上面篆刻著執法兩個隸書字,腰間繫的是黑色小牛皮的板帶,正中一個呲著獠牙的狗頭做腰帶扣,腰帶上掛著短銃、佩刀、繩子、皮鞭,頭上扣著黑亮的鋼盔,紅衫軍內部的警衛和執法都由他們負責,實際上就相當於憲兵隊。
紅衫軍待遇優厚那是出了名的,那是吸引百姓從軍的宣傳手段和增強軍人榮譽感的策略,其實不為外人所知的是紅衫軍森嚴的軍紀,條例嚴明賞罰分明,違反軍紀者重的斬首,輕的重責軍棍以後開除軍籍,所以平時驕橫的紅衫軍士兵們看見銀狗牌都要打顫。
蒙丹等人加入明軍陣營沒有多久,並不曉得執法隊的厲害,當他們的手作勢伸向火銃的時候,執法隊員們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短火銃,只待對方的武器摘下肩膀就當場開火打死這幫聚眾鬧事的傢伙。
霍靈瑤和蒙丹青梅竹馬長大,自然清楚他的脾性,這小子驢脾氣上來誰也擋不住的,如果真火並了,回部這點火種就全完了,而且和漢人好不容易建立的合作關係也完了,所以身為回部領袖她必須制止這種行為。
「住手!」霍靈瑤大喝一聲,伸手緊緊抓住了蒙丹的胳膊,盯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有無奈、有心酸、有迫不得已,更多的則是擔心。
蒙丹的手上青筋暴露,都已經握住了火銃的胡桃木托了,其實他何嘗不明白回部的艱難處境,現在連武器戰馬糧草都要依靠漢人的資助,他們又有什麼資本鬧事呢,但是漢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援助回部是有條件的,屆時肯定要撈走比他們的付出要多無數倍的好處!最重要的是蒙丹最愛的香香公主就是這些好處中的一項,作為堂堂七尺男兒,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是莫大的恥辱,所以聽說香香公主去劉子光的帥賬之後,蒙丹一股邪火冒上來,帶了十幾個人就過來鬧事了,香香公主一出來,一張小臉洗得乾乾淨淨,這就更讓蒙丹惱火,弟兄們省出來的飲水她不用,偏偏跑到漢人這裡來洗臉,這雖然不算什麼大事,但對蒙丹來說,就相當於在火上澆了一瓢油。
屈服對於蒙丹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想當年桀驁不馴的他為了搶幾個沙棗就打破了別家小孩的頭,義父霍查拿鞭子猛抽了他十幾下,年僅十歲的他居然連一聲都沒坑,可見性子之烈,可是在霍靈瑤溫柔但堅定地目光注視下他還是瓦解了,緊握住火銃把的手慢慢的鬆開,但一雙眼睛依舊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他冷哼一聲,大模大樣將雙手伸了出去,任由執法隊的士兵用牛皮繩將自己捆起來,其他回部將士見領頭的蒙丹都束手就擒了,也都洩了氣,一個個乖乖投降。
執法隊的隊長大聲說道:「啟稟大帥,軍中聚眾滋事者按律應處斬為首者,從者重責軍棍一百,請大帥下令。」
蒙丹聞言虎軀一震,他本以為沒鬧出人命來,最多打些軍棍也就算了,但沒成想劉子光這廝居然尋了這個由頭就想殺人,於是他當場就蹦了起來,額頭上血管都乍現出來,虎目紅光閃耀:「卑鄙的漢人!我早看出來你的陰謀了,吞併我們回部才是你們的目的!」
蒙丹剛蹦起來就被三個執法隊的大漢給按了下去,別看小伙子個頭不算很大,力量可是不小,三個彪形大漢按著他都有些費力,執法隊長聽他辱罵大帥,剛想掄起水火棍,卻被霍靈瑤一下子攔住了,她急道:「不!大將軍請你法外開恩,放了蒙丹吧。」
劉子光道:「軍紀面前人人平等,就是本帥也不能隨意踐踏啊,再說了,公主是本帥的什麼人啊,憑什麼要求本帥法外開恩。」
劉子光的話說得一本正經,但是口氣卻不那麼嚴肅,霍靈瑤知道有望,也顧不得什麼了,臉上微微一紅道:「不管怎麼說,我是大將軍的未婚妻,就憑這個可以吧?」
劉子光哈哈大笑道:「既然是未婚妻求情,那本帥就網開一面,蒙丹等人雖然聚眾鬧事,但是並非紅衫軍的軍籍,所以軍紀用在他們身上不合適,所以這事就算了,執法隊把他們押回營帳,請公主訓斥就可以了。」
回部人雖然囂張,但是畢竟屬於友軍,又牽扯到民族關係,所以這些人萬萬殺不得,劉子光索性賣了個人情是香香公主,順便還調戲了一下小美眉,他的感覺倒是良好的很,但這些話落在蒙丹的耳朵裡就是如同刀子挖心一般的感覺了。
「要殺便殺!眼睛眨一下都不算回部的漢子。你別以為這樣便能邀買人心!我們回部的人記得你的好,哼,軍中的水箱裝的滿滿噹噹的,居然還拚命剋扣我們回部的飲水,你這點陰謀詭計能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蒙丹恨恨地說。
這可是個驚天大秘密,霍靈瑤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子光,這個漢人太歹毒了,居然在這炎炎夏日故意剋扣飲水,剛才還用一臉盆清水誘惑自己,可憐自己還一直相信他的鬼話,把回部的將來托付在他的身上,真是瞎了眼啊。
劉子光冷冷一笑:「本帥用不著和你解釋,押回去。」
執法隊拖著回部的人往他們的營房去了,霍靈瑤寒著臉也跟著往回走,但卻被劉子光叫住了,霍靈瑤已經對劉子光完全失望了,但是仍然不得不對他保持必要的尊敬,她停下腳步冷冷道:「大將軍還有什麼事?」
「進來給你看樣東西。」劉子光道。
霍靈瑤面無表情地走進劉子光所指的帳篷,進去一看,爐子上燉著一個大銅壺,顯然裡面的水已經燒開了,蒸汽頂的銅壺的蓋子不停往上翹,一股白色氣霧冒出來,迅速消失在空氣中。
霍靈瑤並沒有注意這個銅壺,打定主意不管劉子光說什麼鬼話都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脫身以後就帶著族人想辦法逃出大營,從此和漢人一刀兩斷。
劉子光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那把被蒸汽頂的框框響的大銅壺,霍靈瑤不曉得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無趣之中也看著那把大銅壺不說話。
「水快要燒乾了,貴軍的水果然很充足哦。」霍靈瑤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言譏諷。
「是啊,快燒乾了,不過我再加點水進去,過一會又會把壺蓋頂的框框響,不知道香香公主想過沒有,為什麼水燒開了會把壺蓋頂開,而沒燒開的時候就不會呢?」
面對劉子光這樣幼稚的問題,霍靈瑤嗤之以鼻:「水燒開了當然要頂蓋子,三歲小孩都知道。」
「可是這裡面又有什麼道理呢?是水在頂還是水汽在頂?如果我把壺嘴和壺蓋都堵上的話,會發生什麼情況呢?」劉子光繼續問道。
這回霍靈瑤答不出來了,她畢竟不如上過高中的劉子光知識淵博,雖然明白燒水是怎麼回事,但是用科學的語言加以解釋就不會了,見她語塞,劉子光便道:「因為水被燒開以後就變成了氣,體積增大了許多,原來的空間容不下這麼多氣,就自然會尋找突破口,壺蓋就會被頂起來,如果壺蓋和壺嘴都被封死的話,那這個銅壺最終會爆炸,甚至會把這個帳篷炸掉,這就是蒸汽的力量。」
霍靈瑤冰雪聰明,馬上理解了劉子光所說的水蒸氣原理,但是她並不明白劉子光忽然給她說這些有什麼用意,劉子光把帳篷另一側的門簾子掀開,露出後面一排機械騾,指著那些碩大的機車說:「這些鐵筒子實際上就是一台台燒開水的大爐子,用煤炭和火油把水箱裡的水燒開了,化成蒸汽頂動活塞,活塞帶動曲軸運動,最終整輛大車才能走起來,才能衝鋒陷陣,決勝千里,不錯,大營內是存著很多水,但那都是為了戰車預備的,沒有了這些水,我們的戰車就開不動,還怎麼和西夏人打仗?我不知道你的部下是怎麼看到存著的大量清水,但是他們馬上想到的是我苛待他們,而沒有去看紅衫軍將士的嘴唇,為了在這茫茫荒原上節省用水,我軍將士每天只發半壺水,給你們回部人發一壺已經是格外照顧了。」
霍靈瑤身子一震,原來還有這層道理啊,在明軍隊伍裡,喝水的不光是人和馬,機器更是用水大戶啊,看來回部是冤枉劉子光了。
「你為什麼不對他們講明白,而偏偏要向我一個人解釋呢?」遲疑了半天,霍靈瑤還是提出這個問題。
「這裡是軍隊,不是學堂,我是三軍統帥不是教書先生,我做事不需要向每個士兵都做出解釋,一個真正的軍人也不會去問什麼,而只會無條件的服從命令,這就是咱們兩軍之間的區別,至於我為什麼單單向你一個人解釋,那是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啊,我不希望你對我有什麼誤會。」
聽了劉子光的話,霍靈瑤沉默了,她用牙齒輕輕咬著嘴唇,半晌才道:「我會替你向他們解釋的。」
劉子光輕笑,知道自己這番簡明物理教育起到了作用,對於香香公主這樣性子激烈的異族少女來說,玩硬的沒用,一定要以理服人。和香香公主的通婚本來只是一樁政治交易,但劉子光對這個渾身散發著異香的女子還是很有興趣的,並且男人都有征服慾望,這種征服並不是以娶到家弄上床才算勝利,俘獲少女的心才是真正的征服,劉子光就是如此,香香公主的靈與肉他都要征服。
但霍靈瑤顯然不是那麼好征服的,水的問題解決了,並不代表她就會立刻愛上劉子光,劉子光剛想再說上幾句感人的話,比如自己的飲水也要受到限制,今天的洗臉水是他攢了好幾天的配額之類的謊言的時候,霍靈瑤輕輕一躬身,就飄飄而去了,只留下空氣中一股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