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山東 3-49 九品把總
    時隔一個半月之後,遲鈍的朝廷總算反應過來了,派來了慰問團和傳旨欽差,傳旨太監是司禮監的大太監洪公公,這位公公屬於介於太后和黃金榮兩派之間的騎牆派,看來此番傳旨也是經過京城權貴們一番鬥爭和妥協之後的結果。

    洪公公邁開八字步踱到香案後面,乾咳一聲說道:「徐州都指揮使司袁崇煥暨部下諸將接旨~~」

    頓時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袁崇煥在前領頭,參將、副將、游擊們按照級別緊跟其後,劉子光這個沒正式品級的半跪半坐在最後面,眾人都豎著耳朵傾聽著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洪公公的男高音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用了很多嗚呼哀哉的語氣助詞宣讀著聖旨,聖旨很長,劉子光聽不懂深奧的古文,被長篇大論弄得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才打起來精神,「察民間義士劉子光,忠勇果敢,斬將奪營,朝廷念其功,超擢為山東省兵備道團練把總,修武佐校尉。」把總…這個官名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劉子光還在納悶,聖旨已經念完,「袁少保,還不領旨謝恩?」洪公公笑瞇瞇的將聖旨捲了起來,對袁崇煥說道。

    「臣領旨謝恩!」袁崇煥一臉的嚴肅,也看不出高興與否,帶著大家三拜九叩之後把聖旨接了過來,說道:「有勞洪公公了,還請館驛休息,晚上再為公公接風洗塵。」

    「好說好說,袁少保以後發達了末要忘了咱家才好。雖然在濟南少保是主,咱家是客,但是咱家畢竟是代表朝廷、代表皇上來的,晚上在貴和樓咱家做東,宴請各位將軍,還請大家賞臉哦。」洪公公臉上漾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帶著幾個御林軍回去休息了。

    送走了洪公公,袁崇煥轉過身來,已是眉頭緊鎖:「朝廷這是想…唉……」。

    眾將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劉子光這才聽了個明白,原來朝廷擢袁崇煥為太子少保、資政大夫、兵部左侍郎,但是徐州軍的都指揮使司的位子卻被去了,也就是明升暗降,被奪了兵權。其餘眾將各有封賞,基本上是都晉了一級。至於大家盼望的錢糧援軍,卻還是一點影子沒有,聖旨上說朝廷忙於福建和西北的戰事,錢糧兵員都接近枯竭了,所以不得不忍痛放棄這次直搗黃龍的機會,收復的山東各州縣,朝廷已經安排了各級官吏過來上任,徐州軍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自己一點好處沒撈到,只有那一級含金量不足的晉陞和慰問團送來的幾百壇御酒而已,至於袁崇煥奏報的關於崔承秀通敵一事,朝廷的處理結果是讓洪公公把人帶回京城,著刑部、大理寺、錦衣衛三堂會審,由於崔本人兼著都察院的職務,所以審理單位中沒有都察院,聽起來好像很公正,其實明白人都能看出來九千歲還是要力保他的乾兒子的。

    接替袁崇煥的人是現任兵部右侍郎的阮大鋮,此人素有才名,尤善詞曲,早年也是東林黨人,現在算是太后一黨的人馬,而前來監軍的太監是九千歲的嫡系,看來對於山東的人事安排,朝廷還是做了許多考量的。這些新上任的官員們已經到了濟南,正等著給他們建設新的衙門呢。

    眾人皆是憤憤不平,朝廷不想怎麼收復故土,就知道玩這些政治手段,軍方大將稍有功勞就要奪其兵權,把知兵的袁大帥調到京城作侍郎,弄一個只會作詞作曲的無聊文人來當統帥,這樣下去還怎麼打仗?他們紛紛表示要抵制阮大鋮的繼任,還要集體上書挽留袁崇煥,甚至還有人說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乾脆不理睬朝廷,在山東收稅徵糧自力更生算了。

    「放肆!」袁崇煥越聽越不像話,忍不住拍了桌子,「你們要造反不成?朝廷這樣安排自有朝廷的道理,朝廷內憂外患,害怕邊將坐大也是情有可原,咱們原來鎮守徐州一隅,尚不足為慮,現在山東全境盡在我徐州軍掌控之下,朝廷不敢供應錢糧,深怕養虎為患啊,罷了,我就進京去吧,等到阮侍郎接任之後,你等要謹遵將令,不得怠慢!」

    眾將很不服氣,有人說道:「朝廷的意思未必是皇上的旨意,誰不知道現在把持朝政的是太監和外戚。」袁崇煥聞言沉默了一會說:「皇上大婚之後就要親政了,皇上英明睿智,大明中興就在眼前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們一定不能亂,我此次進京會將戰況詳細稟報給朝廷,爭取得到水軍的,渡過黃河,直搗北京。在此期間你們不能輕舉妄動,製造口實給人家。」

    眾將這才悻悻的散了,袁崇煥單獨把劉子光留下來,兩人坐在後堂密議。「看來太后和黃閹這次的鬥爭勢均力敵啊,一個統軍,一個監軍,既要奪了袁某的兵權,又不讓對方坐大,哼,這幫人如果把精力用在對付外敵上,大明早就恢復原來的疆域了,不用說,山東全省的官吏名額都是朝中兩派妥協後的產物了,可憐山東父老剛從滿清的苛政下解放出來,又要被這些人盤削!」袁崇煥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如果袁某佔著位子不走,那情況勢必更加惡化,朝廷派遣軍隊圍剿,滿清再伺機反撲,那山東又要燃起戰火了,將士們的家眷也都在徐州或者江南,所以決不能和朝廷公然翻臉,劉將軍你說是也不是?」

    「大帥所言極是。」劉子光答道,複雜的政治他搞不懂,但是他知道現在造反決不是好辦法,以徐州軍的力量尚不足以對抗朝廷,「大帥有何良策?」

    「聽說皇上大婚的日子不遠了,大婚之後太后就不能再垂簾聽政了,既然太后方面的權力要收縮,那她斷不能容忍黃閹的勢力藉機壯大,必然會設法削弱黃閹方面的勢力,這樣一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皇上就是漁翁,咱們這些忠臣要幫皇上逐步取得權力,,大明朝自開國以來,胡藍之案,靖難之戰,自相殘殺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妄起刀兵。京城裡我還有些故交,此番就任兵部侍郎,定要走動走動,幫皇上聯絡一些力量,集體上書請願,我就不信大明沒有忠義之士了。」

    原來袁崇煥準備搞和平請願,劉子光頓時覺得很沒勁,但是看到他一副慷慨激昂,憂國憂民的樣子也不忍打擊,只好敷衍了幾句把話題扯到他的新官銜上。

    「大帥,我這個兵備道團練把總、修武佐校尉算是幾品官?能帶多少人?」

    「嗯,劉將軍末要在意這些虛名,皇上不是已經暗自授予你大將軍的稱號了嗎,此等微末之職,不提也罷。」袁崇煥打了個哈哈不做正面回答。在上次的奏章裡他詳細介紹了劉子光的功勞,可是朝廷居然給了這麼一個官職,實在讓他不好意思面對劉子光。

    兩人討論了半天也談不出什麼結果,劉子光帶著朝廷賞賜給他的官服回府了。

    漱玉居中,劉子光換好了官服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第一次正兒八經當官的他還是很興奮的,頭上端正地戴著烏紗帽,兩個短短的帽翅顫巍巍地在腦後晃悠,腳下是白底黑身的官靴,腰間是烏角的帶子,手裡是槐木的笏板,寬大的綠色圓領補服穿在身上威風凜凜,官服是嶄新的,還帶著長期疊壓的印跡,伺候老爺更衣的小丫環扯了半天也沒扯平。

    彭靜蓉在一旁吃吃地笑:「朝廷命官了哦,真了不起,先前不是說皇上封你做護國討逆大將軍嗎?怎麼發了個繡海馬補子的綠袍?」

    原來胸前這個奇怪的動物是海馬,怎麼聽起來不那麼順耳啊,劉子光拿出他的委任狀給彭靜蓉看,「你看看這是什麼品級?我怎麼老覺得這個把總的名字那麼不順耳啊。」

    彭靜蓉接過委任狀掃了兩眼,更加笑得花枝亂顫,「修武佐校尉是最低的品級,從九品而已,兵備道是邊防各省的一種職務,通常由按察司副使兼任,職責是承督撫之命,督促府縣官員選練民壯,勤修戰備,為軍隊提供物資、糧草,並監督訓練軍隊。兵備道也有直屬的軍隊,稱作團練,一般是就地徵集的壯丁稍加訓練而成,也有招安的山賊海盜什麼的,把總是團練裡的小官,管不了多少人的,反正遠不如朝廷禁軍那般有身份,即使都是一樣的把總,你這個海馬也不如禁軍的海馬尊貴。」

    弄了半天是預備役民兵連長啊,劉子光頓時怒不可遏,我說怎麼覺得不對勁呢,人家都是紅袍我是綠袍,原來是因為品級太低啊。老子出生入死斬了範文程、生俘多爾袞,飛軍攻克濟南,就換來一個從九品的微末官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廷可能覺得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要知道你本來可是白身,現在一下子也變成朝廷命官了,還不得感恩戴德一番。在他們眼裡你那些軍功根本一錢不值。不過這個閒差也滿適合你,如果真封你做禁軍的參將,恐怕今後就什麼自由了。」大小姐開解道。

    劉子光嘿嘿一笑,什麼官不官的他根本不在乎,撈錢才是最重要的,還有那個什麼洪公公設的宴,正擺在劉子光的產業——濟南第一名樓「貴和皇冠大酒樓」裡面,這座富麗堂皇的大酒樓原先是松壽小舅子的產業,那小子倒是個機靈鬼,見勢不妙就逃出了濟南,導致這麼大的酒樓沒了主人,幾百個廚子小廝使女丟了工作,還是劉大帥心腸好,出了幾百兩銀子把酒樓盤了下來,並且重新裝修,收納了一些滿族貴族小姐做服務人員,搞成了全濟南最豪華的集餐飲、住宿、休閒娛樂於一體的綜合性大酒樓,那些北上的客商最喜歡下榻在貴和樓,享受昔日滿洲貴族小姐的服務,品嚐別具特色的滿漢全席。

    洪公公正是風聞了這裡著名的滿漢全席才決定包下貴和皇冠宴請諸將的,價格雖然貴了點,要一百兩銀子一桌,但是朝廷還是出的起錢的,再說了,這個價錢在京城也算不上多麼令人咂舌的價錢。得到邀請的都是七品以上的軍官,作為九品的微末軍官,劉子光當然沒有收到請帖。

    劉子光剛想把官服脫下來,一個親兵過來稟告道:「將軍,貴和樓的掌櫃派了個小廝來請,說是店出大事了,請你過去。」

    貴和樓的位置就是劉府東邊兩條街的地方,劉子光一聽也來不及換衣服了,帶了兩個親兵就趕過去。

    朝廷欽賜御酒儀式正在貴和樓召開,軍中將領、慰問團的顯貴、濟南的士紳人等都聚在樓中推杯換盞的喝著,氣氛十分熱烈,外面有御林軍和禁軍聯合守衛,警戒非常森嚴,要不是禁軍認識劉子光,他這個貴和樓的幕後老闆連門都進不去呢。

    「怎麼回事,誰敢在老子的地盤上鬧事?」劉子光一邊走一邊問帶路的小廝,「俺也知不道,客房部有客人非要見掌櫃的,掌櫃的去了一會就捂著臉回來了,啥話沒說只是打發俺來請大帥。」小廝一口地道的山東話,是章丘招來的小學徒。

    「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帥,要叫董事長,還有你這的官話要加緊練習了,以後咱們店裡招待的南方客人多了,官話達不到的標準三級你就等著下崗吧。」劉子光一邊踩著精巧的石板路往院子裡走,一邊訓斥著小廝。客房部的服務人員大多是其他大客棧挖過來的,按理說不應該惹客人發那麼大的火才對。

    小廝唯唯諾諾地應承著,把劉子光帶到了貴和樓的客房部,這裡都是精緻典雅的小套院,這裡住著的都是有錢有勢的貴客,南方的富商和京城來的新官各佔了一半,這一套恰恰就是官員們的住處,這些京城過來走馬上任的中級官員暫時沒有合適的公館可買,只好住在貴和樓裡,一來這裡距離各個衙門都很近,而來硬件軟件確實夠檔次。掌櫃的早等在那裡,臉上紅彤彤的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小老頭一見劉子光就湊上來用不怎麼地道的江淮官話說道:「董事長,是京裡來的官老爺嫌丫鬟打得洗臉水太燙了,發了脾氣,小老兒壓不住場面只好請您老來了,真是慚愧。」劉子光淡淡的哼了一聲,這個掌櫃雖然開過客棧,但是顯然沒有應付達官顯貴的經驗,遇到穿官靴的就腿軟,看來要考慮換人了。

    一間上房門口,渾身瑟瑟發抖的使女正跪在那裡,旁邊丟著一個銅盆,房內的地毯被水浸濕了一大片,香妃榻上躺著一個渾身酒氣,身穿紅袍的中年人,看見身穿紗帽圓領的劉子光過來他略微有些驚奇,但是看清楚劉子光胸前的海馬圖案後他又撇了撇嘴角,略帶輕蔑的笑了笑,開口就是一嘴南京腔:「你啊是這家店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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