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碎花(下)
    剛剛回到牌桌上,我就拿到了一把、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牌。

    我的底牌是——黑桃、方塊8。

    而前三張翻牌是——草花8、紅心、方塊。

    這些公共牌的旁邊,是空蕩蕩的彩池。只有兩個十萬美元的籌碼,孤零零的躺在那裡。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後,推出了一疊五萬美元的籌碼。

    現在,對菲爾·海爾姆斯而言,已經處於絕對的籌碼劣勢之中了。牌桌上,我以一千三百二十萬美元對六百八十萬美元,接近二比一的優勢領先於他,而如果按總籌碼數量來計算的話,我更是以八千七百萬美元對一千三百萬美元的巨大優勢遙遙領先!

    我現在完全可以蠻橫無理的、拿著任何牌對他不斷的下注、加注、再加注,正如同200年Wsop決賽桌上,丹·哈靈頓直接對抗古斯·漢森的時候,那位解說員所說的那樣——「這是籌碼優勢者通用的技巧,他手裡的牌並不需要很大,但卻很可能逼迫對手棄牌……」

    海爾姆斯撇了撇嘴,他又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裡,然後他掏出打火機,想要點燃這煙,可是,他的手卻在不停的顫抖著。打火機的火苗亮了一下,又熄滅了。再亮了一下,又熄滅了……在重複了四五次相同的動作之後,他才艱難的點著了這支香煙。

    吐出一口煙霧後,海爾姆斯緊緊的把這煙夾在指間。我和他之間,大約有三米多一些的距離,在這樣近距離的觀察下,我看到他的手背上,因為過度用力,而露出的一根根青筋。

    菲爾·海爾姆斯沒有像平常一樣開口說話。也沒有問我究竟拿到了什麼牌,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他只是點出一疊籌碼,有些猶豫的,慢慢推進了彩池。

    發牌員發下了轉牌——黑桃7。

    這是一張所有牌手在這種時候都不願意看到地牌,因為這極有可能,會讓我的對手抽中順子。但事實上,這種可能性非常小,小到近乎沒有!他已經只剩下這麼一點點籌碼了,幾乎沒有任何偷雞的可能。你能想像。他會拿著5、9,9、0,或者4、5這樣的小牌,跟注一百萬美元,並且希望擊中唯一一張,能讓他勝利的7嗎?當然不!

    如果他是在作順子抽牌的話,我相信他會有一張7,而另一張牌不是5是9,只有兩頭順子的抽牌,才會讓他敢於跟注。是的,真是那樣的話,現在他已經拿到一對7了,這會給他一些渺茫的希望。

    「我下注三百萬美元。」我輕聲的對發牌員說。

    海爾姆斯依然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他只是默默的注視著。面前那五百多萬美元的籌碼,他的眼神無比溫柔,就像看著他的妻子一樣。

    發牌員則看著腕間的手錶,一小會之後。他抬起頭來,對我對面的那位巨鯊王說「海爾姆斯先生,請您馬上叫注。」

    我的對手點了點頭,他輕輕地推出了和我下注數量一樣的籌碼。

    這很好,非常好。原本,我還怕他孤注一擲的全下所有籌碼,並且像我擊中那張方塊7一樣,也擊中一張讓他拿到三條的7,或者其他讓他抽中順子的牌!但現在,他卻只是跟注,給自己保留了兩百多萬美元的籌碼……

    他已經喪失信心了。只是想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可是,僅僅兩百萬美元,就能讓他將今天的戰鬥翻盤嗎?我可不相信!

    河牌也發下來了——紅心Q。

    就像一個巨大的肥皂泡被人拿針刺中一樣,「噗」的一聲,我對面那位巨鯊王拿到順子的希望破滅了。我猜想,這把牌裡,自己已經不可能從海爾姆斯那裡拿到更多了。他只有一對7,而在公共牌裡,還有、Q、8都比這張7要大,甚至如果我也拿到一張7的話。邊牌也有很大的可能比他那5或者9要大。他肯定會對我的任何下注,選擇棄牌。可是,為什麼不試試呢?

    彩池裡,已經堆進了八百二十萬美元的籌碼,而我已經贏了。我想要下個很小很小的注碼,並且希望海爾姆斯能跟注進入彩池。這和之前我說過的理論並不矛盾。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但他已經為這把牌,投入了超過四百萬美元的籌碼,他不得不為這個彩池做出行動,如果我能給他合適的彩池比例的話。

    「我下注……五十萬美元。」

    海爾姆斯終於開口說話了,我聽到他用一種乾澀無比的聲音說「小白癡,你覺得這樣就能誘捕住我嗎?我知道你是在偷雞,好吧,我全下。」

    這正是我想要的!薩米·法爾哈在兩把牌裡解決了堪提拉小姐,而我也可以做到,在兩把牌裡解決掉今天的戰鬥!我甚至已經想好了今天專欄的標題……

    「兩把牌的戰鬥——偷雞與誘捕」!這可真是個異常華麗的標題!

    我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微笑著對那位巨鯊王點了點頭「剛才那把也許我的確是在偷雞,但這把……好吧,我跟注全下。」

    我翻出了自己的、8,但是……

    菲爾·海爾姆斯翻出來的,是口袋對子!

    我聽到了一聲很濁重的呼氣聲,從對面傳來。海爾姆斯扔掉了手裡那支、才燃燒到一半的香煙,並且又點著了一支。然後他再次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就像想要連同胸中的那股鬱積之氣,也一起噴出來。

    他搖著頭,對我說道「小白癡,我已經被你的運氣嚇怕了,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抽中順子。可是,除了全下,我沒有別的選擇。說真的,這是個硬著頭皮的全下,並不值得效仿。」

    「不,這是一次成功的誘捕。」我淡淡的對他說,然後把臉扭向發牌員,「我也申請一次咖啡時間。」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申請過咖啡時間了。一方面是因為那份全身心的疲累感,讓我總是想著快些結束戰鬥,而另一方面,是因為——

    觀眾席上,那個會一直注視著我、並且為我祈禱的人,還沒有出現。

    可是今天,提前結束了戰鬥的堪提拉小姐,很好的擔負起了阿湖的職責。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在攝像機的鏡頭前,偽裝成一個熱戀中的少女。她輕輕的給我拭去額角上並不存在的汗珠,又溫柔的對我說話,以安慰剛剛遭受沉重打擊的我——儘管她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倒是薩米·法爾哈一直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就像我們的第一天比賽前,在休息室裡那樣。我感覺他想要和我說些什麼,但他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二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我和菲爾·海爾姆斯再次從觀眾席上站了起來。然後我聽到法爾哈用他那幽默而風趣的聲調,對我們說「討人嫌,小男孩,我就先走了,你們兩個都多贏點。」

    「我們兩個?」海爾姆斯有些疑惑的問道。

    「是的,沒錯。你們兩個。」法爾哈和他的妻子也站起身來,他的臉上是永不更改的那份笑容,「讓牌桌輸錢就好了。那麼,兩位,還有海爾姆斯夫人、堪提拉小姐和辛辛那提小姐,再見。」

    「再見,法爾哈先生。」我和堪提拉小姐異口同聲的對他說。

    儘管我剛剛輸掉了一把全下對抗。但是,我的損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大!

    在第一把牌之後,菲爾·海爾姆斯就只剩下六百八十萬美元了,第二把牌讓他的籌碼翻了一倍,但也不過只是讓他的籌碼變成一千三百六十萬美元,我依然保留著六百四十萬美元!而我們還有七個多小時的戰鬥,結果怎樣,誰又能逆料?

    事實上,在重返牌桌之後,海爾姆斯已經開始盡量避免和我的直接對抗了。似乎對他來說,能夠保住這贏到的三百多萬美元,就是這一天的最終目標。他放任我蠶食自己的盲注,只有在拿到好牌的時候,才會像征性的反抗一下……

    在第二次場間休息的時候,我的面前,又擺放了將近七百五十萬美元的籌碼。

    「這叫什麼花來著?」我們並肩走向觀眾席的時候,海爾姆斯指著腳邊的鈴子花,對我問道。

    「鈴子花。」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卡夏說道。

    海爾姆斯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這是種好花,尤其對一個牌手來說。不過,小姑娘,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每天都會把這花重新換一遍呢?」

    「因為這種花的開放時間很短,一天之後,就會枯萎。」卡夏笑著解釋。

    「一天之後,就會枯萎……」海爾姆斯似乎想到了什麼,他一邊喃喃的念叨著,一邊走上了觀眾席。

    而在這一剎那,我似乎也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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