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梅在發牌員發出河牌前,山羊鬍子大吼一聲「操你媽!給我張方塊!」
他的這一聲吼叫驚動了其他幾桌的人,大多數人只是往這個方向看了幾眼,然後繼續關注自己的牌桌;但杜芳湖走了過來;她站在我的身後,等待著發下河牌。
她的呼吸聽上去十分急促,聽得出來,杜芳湖和我一樣緊張;甚至可以說,她比我更為緊張。
這聲吼叫也驚動了四處走動的巡場,他快步走到發牌員的身邊,對山羊鬍子說「先生,請注意您的言行不要干擾到其他牌手,否則我們將按照規則罰掉您二十分鐘時間。」
罰時是MTT和SG比賽裡,對牌手違規行為的一種懲罰措施;相當於足球比賽裡的黃牌警告。這些違規行為包括干擾其他牌手、辱罵其他牌手或發牌員、折疊或者刻劃撲克牌等等。罰時期間,發牌員會照樣給牌手發牌,輪到大小盲注也照下不誤,但牌手會被自動棄牌,而不能做任何叫注。
至於更重大的違規比方說聯手作弊、偷牌換牌……那可就不是這麼輕微的懲罰了。通常在賭博合法的國家和地區,這些牌手都會被主辦方以詐騙罪的罪名,告上法庭。等待他們的,是數年乃至十數年的監禁。
「操你媽的干擾,操你媽的規則!」山羊鬍子對巡場大吼,他的唾沫濺到了巡場的臉上。這一次,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大家全部放下手裡的牌,圍了過來。
巡場拿出一個寫著Sitout(留座退出)的木牌放在山羊鬍子的底牌前,他面不改色的對發牌員說「快些發牌;這把結束後,這位先生將被罰時二十分鐘。」
「要是來張方塊,我願意讓你罰他媽的兩個小時!」山羊鬍子轉頭對發牌員再次吼起來,「你他媽還等什麼!快點發牌啊!要是不給我方塊,我他媽殺了你!」
發牌員撇撇嘴,發下了河牌——紅心2!
「Yes!」我狠狠的一拳砸在牌桌上。
那個山羊鬍子沮喪的站起身,對我伸出的手視而不見(全下的雙方在翻出底牌前握一次手、分出勝負後再握一次手;這是MTT比賽裡最基本的牌桌禮節)。他的嘴裡不斷冒出各式各樣的髒話,直到巡場叫來保安把他趕走為止。
我聽到背後的杜芳湖長出一口大氣,她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很漂亮的一手;阿新,繼續加油。」
「謝謝。」我一邊整理發牌員推過來的籌碼,一邊轉過頭對她笑笑,「你也要加油哦。」
「那當然。」她笑著回答,然後走回自己的牌桌坐下。
這樣一個小小插曲過去後,我這張牌桌上的人顯得沉默了許多;玩牌的時候也更小心翼翼——當然這裡面不包括我。
在那一把牌裡,我的籌碼翻了一倍;巨大的籌碼優勢讓我玩得游刃有餘。我不斷的主動出擊奪取彩池;面前的籌碼一直在穩步增長;直到巡場通知我們大家說,到了休息的時間了。
在MTT比賽裡,每兩個小時都有十分鐘的休息。我站起身,準備去趟衛生間。但我看到許多人圍在D桌旁邊,看上去那裡正在進行一場慘烈的戰鬥。
是很慘烈,當我擠進人堆的時候,彩池裡已經堆了大約三千美元籌碼的樣子,而阿進也正好在這時說「我全下。」
他的對手已經滿頭大汗了。即使空調並不是太冷,那個人也不應該是因為溫度的緣故變成這樣的。在發牌員催促他叫注的時候,那個人艱難的擠出幾個字「他還有多少籌碼?」
事實上,那個人的籌碼比阿進的少得多;無論阿進有多少,他要跟注的話都不得不把自己的所有籌碼都壓上;這只不過是一時的緩兵之計而已。發牌員開始清點阿進的籌碼,這又給了那個人一些思考的時間。但這時間實在太短了;最多不超過十秒,發牌員就對那個人說「他還有4200美元。先生,您現在必須馬上決定是跟注、還是棄牌。」
我走向衛生間,我知道那個人將要做出的選擇;我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站在那裡,和大家一起繼續看他是怎樣棄牌的。
從衛生間出來,我徑直走出比賽房間——外面是喧鬧的賭場大廳,煙霧繚繞在每一個角落,不時傳來聲嘶力竭的吼叫聲。
但相對於比賽房間,我感覺這裡的氣氛還是輕鬆得多。
大多數牌手和我的想法一樣,人們三三兩兩的走出來;站在房間外面的走廊裡閒聊。杜芳湖也來到我的身邊,她微笑著對我說「你的籌碼是第一個上萬的,真是不錯;看來這張入場卷你很有希望啊。」
「你也不錯,好像籌碼翻了一番吧?」
杜芳湖點點頭「還行。先前輸了七百的樣子;後來用擊退了一對。那個傢伙看到下面出了,還敢逼我全下,真是個沒腦子的笨蛋。」
「要是沒有這種笨蛋,我們吃什麼?」我笑笑說,摸出一支煙,遞給杜芳湖;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支。
「鄧生,可以給我一支煙麼?」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剛剛才說出「我全下」三個字。
「當然。」我轉身遞給阿進一支煙,並且給他點燃。
「你玩得很不錯。」他吐出一口煙霧,對我說。
「你也是。最後那把牌,你偷得很漂亮。」
「你那麼肯定我是在偷雞?不,我知道他只有一對,可我是三條。」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阿進這話只能騙騙那些魚兒,他如果真有三條的話,絕對不可能以全下的方式嚇走對手;那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他會下個小注、再一個小注……注碼小到對方願意跟注的心理承受範圍內;這樣才能騙到一點算一點。
也許這樣騙到的錢看上去確實很少,但長久這樣玩下去,積少成多,到最後也會是一個大得驚人的數目——阿進不是魚兒,他當然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
阿進也沒有再說什麼。他走開幾步,倚在牆壁上若有所思的抽著煙。他非常瘦,看上去隨時可能會被風吹倒的樣子;他的身旁空蕩蕩的,這讓他顯得格外落寞。
在第一次休息和第二次休息之間,盲注的數量會從50/300美元漲到750/500美元;這還不至於令人無法承受;但已經足夠讓所有牌手都積極起來——盲注越來越大,為了避免無所作為的被盲注吞沒,每個人都必須做出些行動。
杜芳湖和阿進的玩牌風格,使得他們在這種時候,很是顯得游刃有餘。他們清除出去一個又一個對手;相比之下,我面前籌碼的增長速度,就顯得太慢了。
我們這桌往桌輪換了一個;往D桌輪換了一個;我又幹掉了一個……還有六個人的時候,巡場開始安排並桌,B兩桌合併、D兩桌合併。
杜芳湖被安排在我的上手位;看得出來她對這份安排並不滿意——因為接下來的比賽裡,我的每一個決定都可以參考她的行動。
「嗨,阿湖,能坐在阿新身邊,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應該感謝巡場,這真是個浪漫的撲克派對。」一個相熟的鯊魚笑著說。
和陳大衛的那把牌之後,幾乎所有鯊魚都認為我和杜芳湖之間有些什麼——這種事情永遠是解釋不清楚的;在別人拿這事取笑我們時,我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緊緊的閉上自己的嘴巴。
「當然,我的確想坐在他的身邊。可絕對沒想過要坐在他的右手位。」杜芳湖大聲的對那條鯊魚說。
牌局開始後,我才發現,更有理由抱怨的人應該是我。由於杜芳湖奔放的玩法,我比之前棄掉了更多的牌。她總是下注、加注……你根本無從捉摸她的手裡究竟是什麼牌。
有一把牌杜芳湖加注了,另一位牌手更猛烈的加注;杜芳湖跟注。翻牌是9、3、9。杜芳湖全下,對方跟注並且翻出一對3。
「我是葫蘆,你不可能比這更大了。」他對杜芳湖說。
「不,我比這更大。」杜芳湖笑著說,翻出自己的底牌。
所有的牌手都被那兩張底牌震撼了——那是一張9、一張3。任何一個頭腦還算清醒的牌手,都不會玩這種牌。
但杜芳湖會。
建立起籌碼優勢的杜芳湖和阿進簡直就是無法戰勝的。他們分頭在兩張牌桌上,瘋狂的清掃籌碼;某些時候,他們會連牌手一塊清掃出去。在離第二次休息還有一分鐘的時候,巡場領著桌剩下的五個牌手,走向我們這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