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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玉砌的高速公路上，一輛海藍色的長途客車靜靜地睡在了靜止的車流間。
一名戴著眼鏡的男青年，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用力的擦拭著凝聚在車窗上的濃霜。隨著濃霜淡去，透過掛有水痕的車窗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冰封大地。電話通了，男青年的神情變的很溫柔：「小兔子，是不是等急了？」
電話中傳來了時斷時續地焦急女聲：「你們的車能走了嗎？你到哪裡了？」
男青年的在電話中安慰道：「別擔心，我現在很好，車現在還不能走，不過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你放心，今年春節，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過的。」
電話另一頭的女聲在抽泣：「在不在一起過年都可以，你知道嗎，我很擔心你，你坐的車已經在路上停了好多天了，你吃什麼，你喝什麼，夜裡冷不冷，如果繼續下去，你在那裡還能撐幾天……」
車裡的一個孩子哭了起來，聲音尖利刺耳。
男青年深吸了口氣，道：「好了，小兔子，別為我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電話的電不多了，我掛了，明天再給你打電話。」說罷，男青年不顧女聲的哭喊，毫不猶豫的關掉了電話，將眼神望向傳來哭叫聲的方向。
那是在車廂後面西側的一角，一名年齡大約有七八歲左右的男孩正咧著嘴哭喊著：「爸爸，我餓，我餓了……我要吃飯……」
抱著孩子的中年男人低聲的安慰著：「兒子乖，別吵，聽爸爸的話，你一直都是乖孩子對嗎？等咱們到了家，讓你媽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梅菜扣肉好不好？聽話，堅持一下……」
「我現在就要吃！現在就要吃！」男孩哭的很傷心，不依不饒地搖晃著父親的手臂：「去超市，去超市……」
似乎是感覺到了車裡的人都在看著他們，羞愧難當的父親狠狠的甩給了男孩一巴掌：「把你的嘴閉上！不許哭！」
男孩楞了兩秒，隨後哭的更大聲了，不停的喊著媽媽。
而父親似乎也有些後悔，望著咧著嘴嚎啕的兒子掉眼淚。
滴答……
無聲的淚水，似乎敲打著車上的每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隻被陽光曬的黝黑的手伸了過來：「這個給你吃。」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包方便麵。
哭聲止住了，可這時，這只黝黑的手臂又收了回去，就在小男孩的哭聲準備繼續，父親憤怒凝視的時候，這隻手臂又伸了回來。
方便面的包裝袋已經打開了，露出了裡面整齊齊的面塊。
小男孩歡喜的接過了去，大口地咀嚼著，那卡嚓卡嚓的脆響和方便面的香味似乎在一瞬間就充滿了車廂。
父親感激的望向了遞過方便面的人。
灰黑色過時的舊棉襖，是那種只會在城郊早市上出現的地攤貨，下身是嶄新的深藍色西褲，腳上是一雙刷得發白的運動鞋。
「謝謝你。」父親撫摸著狼吞虎嚥的兒子道。
骨節突出佈滿了粗糙老繭的大手有些無措地放在了腿上：「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就在這時，坐在前面的一個小女孩忽然輕輕的道：「爸爸，方便面好吃嗎？」
清脆的語聲飄蕩在車廂內，所有人都想笑，可他們笑不出來。
「寶貝兒，你等一下。」
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站了起來，望向那件灰黑色過時的舊棉襖：「這位朋友你好，打擾一下，請問，你那裡還有方便面嗎？」
舊棉襖似乎有些緊張：「沒、沒有了。」
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笑了，揮手示意舊棉襖不用起身，道：「朋友，別誤會，我是不會白要你的方便面的。」說著，白胖的中年人掏出了自己的錢包，幾乎車廂內一半的人都能夠清晰的見到那錢包中厚厚的一疊紙幣。
「二十元怎麼樣？」
舊棉襖緊張的站起身：「不是，是真的沒有了。」
白胖的中年人自信的道：「五十。」
「是真的沒有了。」
緊盯著舊棉襖的表情，白胖的中年人忽然笑了，那神情就似乎遇到了熟人：「一百。」
「我說的是真的。」望著眼前百元大鈔，舊棉襖手足無措。
「朋友。」白胖中年人道：「有句古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們能有緣共坐一輛車，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其實我懂，我們現在困在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我也知道你很為難，就算我求你幫個忙，賣我一包面好嗎？如果你覺得錢不夠，我可以再加，兩百？」白胖中年人遞過兩張大鈔，見舊棉襖依然楞在那，隨手又從錢包裡掏出一張：「三百？」
「真的沒有了。」舊棉襖重複著。
白胖的中年人有些浮躁了，語氣中也透出怒氣：「人心不足蛇吞象，朋友，五百怎麼樣？這樣一包方便麵，放在商店裡，它的價值絕對不會超過兩元，我給你開出的價格已經是它的兩百多倍。」
舊棉襖不出聲，焦急的搓著手：「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中年人的臉色變的鐵青，望了望正拉著他衣襟的女兒，透過女兒的目光，他清晰的看到了女兒的渴望。咬了咬牙，中年人轉過臉對舊棉襖道：「你贏了，一包面，一千塊，相信這些錢至少能抵得你半月以上的工資。」
舊棉襖無措的站在那，臉色漲的發紫：「是真的沒有。」
中年人豎起了眉毛，怒道：「朋友，你還想我怎麼樣？每個人都有父母子女，我的女兒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無論怎麼說，她還只是個孩子！你難道還要用沒有了這種幼稚的謊言來推搪嗎？」
「就是，人家也不是不給錢，你有的話就都拿出來吧，我們大家都買，你價格便宜點……不便宜……也行……」幾名乘客隨聲附和地盯著舊棉襖嚥口水。
「是真的沒有了。」望著乘客們惡狼般的眼神，舊棉襖焦急地道：「我說的是真的！這方便面不值錢，在商店才一塊錢一包，如果我還有的話，我肯定都拿出來免費給大家吃。」
面色鐵青的中年人，冷冷的盯著緊張的舊棉襖，毫不掩飾的道：「很好，東西是你的，如果你堅決不肯出讓我們也不會為難你，只是我希望你明白，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其實大家都明白，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如果你身上真的只有這一包面，你是絕對不會送出去的，對嗎？」
這句話，似乎說出了很多人的心理想法，一名乘客刻薄地道：「真是當*子還想立牌坊。」
白胖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正色道：「這位朋友，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東西是人家的，人家願意幫忙是人情，不願意幫忙是本分，咱們也不能強求，只不過，咱們這些大人還好些，勒緊腰帶忍一忍也就罷了，可是孩子呢？這車裡，可不是只有我這一個孩子。」
車廂裡變的很安靜，帶孩子的人都變得有些不安。
一名婦女再也忍不住了，對舊棉襖道：「大兄弟，你要是有的話就讓幾包出來吧，你看看這些孩子，就算不是你的，你也不能忍心讓孩子挨餓啊。」一時間，似乎是受到婦女的影響，車裡的人紛紛要求舊棉襖將方便面交出來。
舊棉襖急了，從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編制袋，將所有的東西都倒在了座椅上：「是真的沒有，你們自己看。」
眾人有些發呆地看著座椅上的東西，一條顏色發黑的白毛巾，缺了一角的香皂盒，帶有污漬的刮鬍刀，幾件陳舊的內衣，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中年人的臉色變的蒼白，走到了舊棉襖的座位，瘋狂的翻動著舊棉襖的東西：「不可能的，一定還有！」忽然，中年人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舊棉襖，歇斯底里般的大吼：「告訴我你藏在哪了！」
車廂裡的人都驚愕的望著氣急敗壞的中年人。
就在這時，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出現在了車裡。
「給你。」
小男孩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可他此時已經來到的車廂前，正望著看起來要比他小上一些的女孩。
女孩緊張的望向了面色扭曲神態猙獰的父親。
嚥了嚥口水，小男孩將手中半塊方便面塞到了女孩手中，隨後跑回了父親的身旁。
白胖的中年人楞在了舊棉襖的身邊，良久，才用感激的眼神望向了男孩的父親：「謝謝，謝謝……」
「謝謝叔叔，謝謝哥哥。」
在女孩乖巧的道謝中，男孩的父親沒理會呆立的中年人，而是微笑著抱起了男孩，對男孩道：「你現在應該對妹妹說什麼？」
「不用謝！我是男子漢。」
稚嫩的聲音，像一道炸雷，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
良久後，控制不住的笑聲忽然在車廂裡響起：「男子漢，叔叔這裡還有一塊蛋糕……」
「我這兒有兩支香蕉……」
「我這還有半根火腿腸……」
車廂裡的人似乎沸騰了，他們將身邊的食物都拿了出來，咬了一半的蘋果，半隻一捏就碎成粉的麵包，一瓶底的可樂，一小把葵花籽……
就在這時，駕駛室的車門突然打開了，滿臉胡茬的司機竄上了車，興奮的大吼：「解放軍送吃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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