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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接近八點,操場盡頭活動室的燈仍然亮著。
胡立新緩緩地走過一間間活動室的窗外,透過明淨的玻璃窗,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間活動室裡的情況,看報紙、背條列、班長講話、看電視……絲毫沒有特別,幾乎每一間活動室裡,都在上演著標準的新兵生活。
就在這時,一陣喧鬧的計數聲透過了窗子,暈乎乎地飄進了胡立新的耳中。
胡立新有些疑惑的快步向前,很快他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從窗口向裡望去,在這間活動室裡,幾名新兵正圍成一圈。
有些好奇的換了換位置,可胡立新仍然無法看清這些新兵在看什麼,不過從這些新兵興奮,而又刻意壓抑的計數聲中,胡立新敏感的豎起了眉。
似乎是感覺到了胡立新的不悅,跟在一旁的幹事道:「政委,您看我們要不要先去宋隊長那裡……」
胡立新寒聲道:「跟我走,我到要看看這是哪個班長有這麼強的責任心,不但白天抓緊訓練,就連晚上也要增強新兵體能。」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胡立新面色陰沉地走向了那間活動室,來到門前,胡立新穩了穩心頭的怒氣,用手輕輕的將門推開一條縫。
果然,從新兵圈子的空隙間,他清晰的看到了兩雙腿,從動作上看,毫無疑問這是兩個人在地上做俯臥撐。
回過頭,胡立新面色冷峻的示意幹事不要出聲。
活動室裡,氣氛變得更加熱烈了,一名新兵興奮地計數聲像鋼針般直刺得胡立新眉頭亂跳。
「183、184、185……」
門被胡立新推開了。
一名新兵眼尖,一眼望到了陰著臉走進來的胡立新,立刻大喊道:「首長好!」
頓時,圍聚在一起的新兵炸了窩。
望著手忙腳亂慌亂站隊的新兵,胡立新的怒氣已經到達的臨界點。掃了一眼渾身是汗,上身只穿了背心的兩名新兵,胡立新沉聲道:「你們在幹什麼?」
「報告政委!」一名身穿背心渾身是汗的新兵忽然向前,標準的跑步到胡立新身邊,敬禮道:「新訓一中隊一排,新訓二班全體隊員正在進行自由活動,應到九人,實到九人,報告人新訓班長王立志,請指示。」
胡立新有些出神,仔細的打量著站在面前的新訓班長。
堅毅的國字臉,兩道濃眉,稜角分明的板寸頭,一絲不苟的標準站姿。
胡立新還禮,道:「繼續活動。」
「是!」
胡立新轉身向外走,走了兩步停下了,他回過頭,道:「你們每次都是這樣進行活動的?」
「報告,只有今天。」
胡立新點了點頭,望向了那名同王立志一起做俯臥撐的新兵:「你叫什麼名字?」
新兵大步向前,大聲道:「報告政委,我叫陳趙。」
陳趙站在那腰板挺的很直,目不斜視,嚴格說起來很符合軍人的標準,不過胡立新還是很敏銳的感覺到了陳趙眉宇中所透漏出的那股桀驁。
「說說你和班長為什麼要做那麼多的俯臥撐。」微微皺眉,胡立新道:「不要看班長,我在問你。」
陳趙的表情很冷靜,可他似乎沒有回答地意圖.
活動室靜靜的,能清晰地聽到雪花敲打玻璃窗的聲音。
胡立新耐心的等,直到足足過了十幾秒後,胡立新等到了陳趙的答案。
「班長叫我草莓兵。」
胡立新有些詫異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王立志,道:「什麼叫草莓兵。」「報告!」王立志上前:「草莓,放著好看,一碰就碎,草莓兵,就是指放著好看,什麼都做不了的兵。」
胡立新似乎在琢磨草莓兵這三字,良久後,道:「就因為這個?」
「是!」陳趙大聲道:「我從來不覺得我是草莓兵。」
「哦?說來聽聽。」胡立新道。
「沒有任何一個人生下來就是好兵,我現在或許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老兵也是從新兵走過來的,我不信他們一進新訓隊就什麼都懂,他們能做的,我也能做!」
感受到陳趙語氣中的強烈不甘,胡立新笑了:「因為班長叫你草莓兵,所以你和班長比俯臥撐來證明你不比他差?」
陳趙張了張嘴,猶豫了幾秒鐘後,道:「我不喜歡被人瞧不起。」
「那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的班長會叫你草莓兵?」胡立新淡淡的道。
陳趙不出聲。
胡立新的目光從站在二人身後的其他新兵臉上掃過,幾乎每一個新兵都避開了他的目光。轉回頭,胡立新道:「你沉默,那就是代表你的確有些事情做的不好,所以你無法回答我的問題。對嗎?換句話說,你們的班長說你是草莓兵並沒有錯。」
陳趙的表情變的有些憤怒,有些委屈,但他還是選擇沉默。
胡立新鄭重地望著陳趙道:「如果你覺得委屈,可以大聲的說出來,不用擔心你的班長會報復你,我可以幫你們換一個班長,也可以保證你們所有人都不會分到你班長所在的隊裡。」
「謝謝。」陳趙的表情忽然冷靜了下來,同樣鄭重的望著胡立新道:「您是支隊政委,對嗎?」
胡立新點頭:「對,我是政委。」
陳趙變得有些激動:「政委,我想問你,部隊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這麼問?」
陳趙道:「班長叫我草莓兵,是因為我哭了。」
「你想家?」
「不是!」陳趙憤怒的望了一眼班長:「榮華退訓了,是班長打的報告!」
胡立新一愣,隨後仔細的打量著活動室裡的這些新兵,良久,胡立新道:「榮華退訓的事情我知道,這是隊裡的決定。」
「為什麼?」
簡短的三個字,似乎夾雜著陳趙的滿身怒氣,狂暴而又有力。
「因為他有病。」
胡立新的話冷冽似刀鋒。
陳趙的眼睛紅了:「政委!我想不明白,榮華那算是病嗎?他只是喜歡小聲的哼歌而已!列隊,出操,內務,他一直是最認真的,他那麼愛軍營,為什麼不給他機會!」
胡立新的眉頭豎了起來,沉聲道:「你覺得一個熱愛軍營的人,就應該留在軍營?」
「是!」陳趙大吼著。
「你覺得隊裡決定讓他退訓對他是一種殘忍?」
「是!」陳趙依舊大吼。
「那你知不知道榮華退訓的原因?」
「他只是喜歡小聲的哼歌。」
壓抑了好久的怒氣騰起,胡立新瞪圓了眼睛,怒道:「退訓的榮華和你關係很好對不對?」
「是!」陳趙毫不退縮的盯著胡立新的眼睛。
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站在陳趙身後用手捅陳趙的一名的新兵,胡立新道:「陳趙,你很誠實,我欣賞你的性格,至少,你敢於在領導面前說出你心中的想法,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來到這裡,你,包括你們所有人,你們都不再是孩子,你們是戰士,是士兵。」
胡立新的眼睛掃過屋子裡的新兵,將目光再一次停留在陳趙的臉上:「現實一些,放棄你們那過於理想化的想法,熱愛軍營,就應該留在軍營?那我還喜歡大歌星呢,那她就得嫁給我?」
兩名新兵控制不住的發出了笑聲,但隨後,他們就閉上了嘴。
陳趙咬著牙,不吭一聲的盯著胡立新。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沒人出聲。
胡立新道:「回答我。」
「軍營!」
聽著稀拉拉的回應,胡立新吼道:「都啞了嗎!」
「軍營!」
響亮的回答聲,讓胡立新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一些。
「榮華,從新訓開始直到退訓,成績一直名列在前。」胡立新肯定道:「他很努力,這一點,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但現實就是現實,他有隱藏很深的焦慮症。」說到這,胡立新頓了頓:「說實話,我不是醫生,我也不知道這個焦慮症最終會帶給榮華什麼樣的表現,但是我清楚一點,你們,以後都是要拿槍的,榮華他現在緊張只是控制不住的哼歌,這在訓練場上沒什麼,但你們能永遠呆在訓練場上嗎?你們確定他以後緊張的時候不會扣動扳機?」
「可是……可是……」陳趙紅著眼睛,試圖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新訓指導員趕到了門外。
望著陳趙,胡立新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很絕情是嗎?我不想和你們說讓他退伍是為了誰好,但是你們要記住,世界上任何職業都可以犯錯,但軍人絕對不可以!醫生犯錯了,死一個,廚師犯錯了,死幾十個,一旦軍人犯錯了,死的,有可能是一個民族!除了忠誠,軍人必須做到的還有準確!」
「政委……」
同新訓隊指導員打過了招呼,胡立新扭回頭看著戳在屋子裡的王立志和陳趙,指了指掛在衣服架上的衣服,道:「你們倆,把衣服穿上。
當他們二人將上衣穿好後,胡立新轉身向外走,道:「王立志,跟我來。」
「是!」
走到門口的時候,胡立新停下了,他轉回頭,望著陳趙非常認真地說道:「會開槍的不一定是警察,身體素質好的也未必就是精英,無論你們有什麼樣的原因這種事情我都不希望再見到,訓練就是訓練,活動就是活動。想證明自己出色這很好,在隊裡常說一句話,叫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想證明你不是草莓兵很簡單,我可以給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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