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越發的急促,眼前的光亮也越來越明顯。十幾分鐘後,陳陽拽著呲牙咧嘴的孫二炮緊跟著維薩中校和林烈鋒的腳步,出現在了一處被荒草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山洞裡。向外走了不到十米,低頭繞過山洞的拐角,陳陽停住了,維薩中校也並沒有像陳陽想像中那樣衝回自己的隊伍,而是楞楞的站在洞口的荒草叢邊向外看著。
吧嗒~
洞頂落下的一顆水滴,親暱的落在了陳陽的手臂上,清涼涼的。
很靜。
所有人都不出聲。
從洞口的荒草縫隙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此時的谷地,已經徹底的變了樣子。到處是還在冒煙的彈坑,而在一些地方,甚至可以清晰的見到倒臥的死屍……而一些更加明顯的成通道形塌陷地帶,更是清晰的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陳陽的心變的有些麻木了。
地下通道的塌陷,會將很多人堵在裡面。而被堵在裡面的人會死。沒有食物、飲用水、再加上已經確定的微量VX毒氣,都足以將地下的那些人永遠的封存在地下。
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山洞中潮濕而又清新的空氣。陳陽猛的睜開眼,道:「前進,護送維薩中校回到指揮所。」
「明白!」林烈鋒一矮身,謹慎的走出了山洞,緊跟著,陳陽,孫二炮,兩個人配合著走在前面的林烈鋒緊緊的將維薩中校護住,直奔谷地中間那已經殘破的不成樣子的工事。
一路上很安靜,沒有任何活著的敵人出現。
可在保護維薩中校返回的途中,卻出現了不止一具的死屍。
槍傷致命的。
爆炸致命的。
血腥,殺戮,在這個小小的谷地裡上演的淋漓盡致。陳陽的牙咬的很緊,專注的留意著周圍的環境。很幸運,地下通道裡爆炸的微量VX毒劑似乎受到了通道的限制,並沒有給地面上的人造成傷害。可當他的眼睛掃過維薩中校那頹廢的身影時,眼角卻仍是不由自主的抽動。
困獸猶鬥。
這句話流傳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做為一名指揮官,難道維薩中校真的不知道兔子急了咬手嗎?
假如他肯聽從何隊的建議,在控制了地面的情況後理智的制定一個安全的攻擊方案,那麼這些人也許根本就不會死。戰爭,人類的悲哀,可一位理智的指揮官,卻可以將戰爭的創傷做到最小。
理智。
這或許就是維薩中校身上所缺乏的東西吧。
而在這同時,陳陽也想到了自己。
在自己身上,何曾不是這樣……
可就在這時,陳陽的思緒被打斷了,一對印方士兵出現在了谷口,隨後,越來越多的印方軍人出現了。看情形,至少是一個標準的印編連隊。隊伍迅速的接近中,當陳陽等人保護著維薩中校來到谷底中的指揮所時,這支印方的援軍已經有人趕到了,正在同何隊進行著溝通。還不等陳陽向何隊匯報,維薩中校已經先一步站到了他們的身前,大聲的用印度話說了起來。陳陽愕然,此時的維薩中校一反適才的頹廢,也完全沒有了在地下的歇斯底里。
而何隊,則示意陳陽稍後匯報。
陳陽點頭。
維薩中校那激昂的話語則越發的昂揚頓挫,就連那聲音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情感,就連聽不懂的陳陽,都可以在維薩中校的話語中感覺到。
很奇怪。
聽了維薩中校的講話,前來支援的印方軍官神色變的很激動。甚至,陳陽都可以看到那軍官眼中蘊含的淚水。
敬禮!
這名印方軍官在聽完維薩中校的講話後,第一時間就再一次敬起了軍禮,並大聲的叫嚷著什麼。情況一時間變的有些詭異了起來,站在何隊身旁的印軍翻譯官臉色變的很難看。
很快,前來支援的印方軍官在維薩中校的命令下離開了工事,開始指揮印軍救援,控制火力點。
而維薩中校則大步的走到了無線電通訊器前說了起來。看他說話的語氣神態,他應該是在像他的上級匯報著什麼。
陳陽的腦子有些亂,他想不明白維薩中校前後變化的原因。將目光從維薩中校的身上收回來,陳陽來到何隊的面前,標準的敬禮,隨後高聲道:「報告隊長!突擊小組完成任務歸來,請指示。」
何隊走到了陳陽等人的面前,鄭重的點了點頭,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後,低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陳陽的腰板挺直了,心裡湧起了一股有些說不清感受。回來就好,普普通通的四個字,在記憶中曾經聽到過無數次。可這樣的一句話在這個時候聽到,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可還不等陳陽細細的品味這話中的含義,就猛然覺得身前一股寒流湧動。
「陳陽!孫二炮受傷了?」
陳陽的心裡沒由來的緊張了起來,這不是在懼怕何隊的責問,而是覺得心裡有愧。低低的,陳陽的聲音就像夜裡飛過的蚊子般回答道:「隊長,這,我,其實事情是,嗯那個,我……」
「我什麼!」何隊的話音一下子變的冷酷了起來,咆哮著吼道:「你他娘的還是爺們嗎!就這麼點事兒你支支吾吾的,躲開!」一把推開僵立在身前的陳陽,何隊一個大步就來到了孫二炮的身前,皺著眉看著孫二炮衣服上的血跡,低吼道:「把衣服脫了!」
孫二炮憨憨的看著何隊,道:「隊長,我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何隊的臉色變的很難看:「少他娘的廢話!」
孫二炮呆住了……
當何隊看到孫二炮的傷口的確只是皮肉傷後,陰暗的臉色變的好看了一些。而這時剛準備將地下的一些情況報告給何隊的陳陽,卻被已經結束了通話的維薩中校搶過了話頭。
站到何隊的面前,敬一個標準的軍禮後,維薩中校神色鄭重的說了起來。
當他的話音一落,跟在他身後的翻譯官立刻用流利的漢語說道:「中校說,何隊長,感謝您讓您的戰士冒著生命危險將身陷地下陷阱的中校救回來,為此,請您允許中校向您致以軍人最崇高的謝意。」翻譯官的話說完的同時,維薩中校一個大步邁到了何隊的身前,張開雙臂,將何隊緊緊的抱在了懷裡,用力的拍打著何隊的後背。而何隊的臉色則變的有些難看,不知道這是因為維薩中校身上的咖喱味道,還是因為他實在是不習慣兩個男人抱在一起。
而站在他們身邊的陳陽則微微皺眉。軍人最崇高的謝意,難道就是一記這樣虛假的擁抱麼?拍過何隊的後背,維薩中校後退了一步,又說了起來。
「中校說,在感謝您的同時,他更要感謝的則是你身後的這三名戰士,如果沒有他們,中校就已經死在了地下,再也不可能回到地面上,也不可能再見到您。而這三名戰士的英勇行為,中校已經向軍方申請了奧克榮譽勳章,並希望可以在這件事情完結後,親手為您的戰士佩戴。」
翻譯官的話音一落,維薩中校立刻向陳陽三人敬禮,動作一絲不苟。
陳陽等人還禮。可陳陽此刻的心裡卻開始著急,地下的事情遠沒有表面上所顯示的那麼簡單,還有一個巨大的危機存在著,而這些情況,他還沒有機會向何隊匯報。可就在陳陽心急的時候,維薩中校卻不合時宜的繼續說了起來。
「何隊長,中校說,您是一位腦子裡充滿了智慧的智者,也是深諳戰爭之道的職業軍人。更是中校的救命恩人,假如沒有您的命令,中校現在已經變成了死屍。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滴水之恩,湧泉報。而對於您的救命之恩,中校已經無法來報答您,因為您所救的不僅僅是中校一個人,您救了中校,也等於救了中校的家人。」
何隊點了點頭,對翻譯官道:「幫我告訴維薩中校,對於這件事情,他不用耿耿於懷,我們從來不奢望得到他的報答。而從我個人的角度上而言,我希望中校可以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時刻保持著冷靜,按照中校的說法,少犧牲一位戰士,就等於救活了他們的一家人。」
翻譯官的臉色有些難看,何隊誠懇的話在這一刻聽起來有些刺耳。而聽了翻譯官的轉達,維薩中校的臉色則出人意料的變的鄭重了起來。
「中校說他十分感謝您的提醒,假如一開始,他聽從了您的建議,那麼事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糟,對此,他深深的責怪自己。可事情已經這樣了,現在的懊惱根本不可能讓已經倒下的戰士再站起來。這是他的錯誤,這一點,當回到營地後,他會親自像軍方解釋。他不會推卸責任,軍人可以失敗,但不可以逃避,包括您給予的提醒,他也會一字不差的報告給軍方。」
看著維薩中校鄭重的神色,聽著翻譯官的翻譯。何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欣慰。
「幫我告訴中校,敢於承認錯誤的人,將會獲得成功。」
維薩中校的表情變的更加誠懇了。
「中校說,他十分想您交朋友,是那種特別特別要好的朋友。」
何隊笑了:「假如他有機會去中國,我會招待他。」
聽了何隊的這句話,維薩中校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但隨後,維薩中校的臉色忽然變了,正義凜然的大聲說了起來。音量之高就連遠在幾十米外的人都望了過來。
「何隊長,中校說,您是他的朋友,你們的友誼永遠不會變,他喜歡您這位來自異國他鄉的朋友。可私人的交情卻不可以摻合到公事裡,您救了中校的命,這一點,中校永遠都會記得,他不會忘!可在公事上,對於您個人在戰鬥方面的消極,他是不會隱瞞的。你們的戰士都是好戰士,他們能征善戰,他們英勇無畏,但您的指揮卻使得他們毫無施展的空間。對此,中校會向軍方提出正式的投訴!儘管私交要好!可您在公事上的作為,完全不配成為一名指揮官!假如在戰鬥的開始,您果斷的命令您的精英戰士參與戰鬥,那麼此刻的戰鬥結果絕對不會是這樣!那些死亡的戰士,不是因為敵人太強,而是因為您這位臨時盟友的臨陣退縮,而將他們推到了敵人的槍口上!你害死了他們!就因為你的懦弱!」
當翻譯官將這番話轉達完畢,維薩中校已經走開了。
何隊笑了,看了看紅著臉的翻譯官,和藹的道:「我聽明白了,你可以走了,幫我帶給維薩一句話,假如有一天他去中國,我依然會招待他。」
而此時的孫二炮已經怒了,紅著眼睛怒吼著就要衝向走遠的維薩中校。
何隊低吼道:「孫二炮!假如你不想給我惹麻煩,就老老實實的呆著!」
「麻煩?」孫二炮的眼睛瞪的比T90的125毫米滑膛炮口還大,怒吼道:「難道他往您腦袋上扣屎盆子就這麼算了!」
「立正!」何隊吼道:「你個小兔崽子,難道你不明白嗎?他剛才所說的話全部都是為了最後那一句做鋪墊,給你們申請勳章,為的是什麼?重點就是他不是在針對我們的國家。他說我是他的好朋友,然後正義凜然的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為的是什麼?推卸責任!你現在想幹什麼?衝上去向他開槍?你去吧!咱們就算全死在這都沒關係,可我們國家的臉呢!」
孫二炮楞住了。
而站在一旁的陳陽,心裡卻已經激起了驚濤駭浪。儘管一股衝動不停的在刺激著自己的大腦,可陳陽卻在極力的克制著。冷靜。其實不難看出,這場蹩腳的演習行動一開始,維薩中校的想法只是簡單用武力震懾中隊。
T90,北極星,狙擊手,突擊隊形。
可在遭到失利後,維薩中校又想到了利用中隊來為他們拚命,可惜,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而丟了面子的維薩中校想用雷霆般的勝利來掩蓋他的失敗,結果卻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像何隊說的那樣,維薩,現在正在急於找到一個替罪羊。
而這個替罪羊最好的人選當然是何隊。
假如現在中隊與印方軍人發生了衝突,那麼這個替罪羊,何隊,當定了。
強壓下心中的不舒服,陳陽走到了何隊的身邊,高聲道:「報告。」
何隊冷著臉回過頭,道:「講。」
「在營救維薩中校的過程中,我們在地下遇到了來自某個組織的僱傭兵,而從這名僱傭兵的電腦上,我們查獲了一些消息,在大約三個小時前,這名僱傭兵登陸了孟加拉的軍方網站,向孟方報告我們的這次演習實際上是印軍方為解放孟加拉的借口。」
何隊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沉聲道:「繼續說。」
「而就在我們即將離開那裡的時候,孟加拉軍方回復了這名僱傭兵,消息上說,已經有軍隊迅速的向這一地區趕來。」
「維薩知道。對嗎?」
「是。」
何隊出人意料的點了點頭,淡淡的道:「不會出問題的,在演習前,印度應該通知過孟方。」
「但在地下的時候,曾經有一處爆炸,懷疑裡面含有微量的VX毒劑。」
「什麼?」何隊的神色立刻變了,急道:「你們確定是VX毒劑?」
陳陽不確定的道:「維薩中校出現了噁心嘔吐的症狀,曾經昏迷……」當下,陳陽簡單扼要的將整件事情說了出來。當何隊仔細的聽完後,何隊道:「不可能是VX毒劑,假如是真正的vx毒劑,你們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來,就連地面上的人也不可能活著。」
愕然抬頭,陳陽的腦子裡有些混亂,難道……
「有機磷化合物。」何隊確定的道:「這是唯一的解釋,如果估計的不錯,應該是一些強效的農藥汽化後產生的有害氣體。」
而這時,追著維薩中校腳步的翻譯官剛走到一半,就被一名傳令兵截住了,隨後,翻譯官神色緊張的匆匆趕了回來。來到幾人的身前,穩了穩情緒,道:「何隊長,這裡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需要做的只是一些打掃戰場,救護傷員的事情了,所以您和您的隊伍現在已經可以離開了。」
陳陽微微皺眉,翻譯官的話說的很淡淡,可他的神色再怎樣掩飾,也無法像演員那樣做到不露聲色。
他很緊張。
陳陽確定。
而此時地下通風管集結處,那閃爍著紅光的方匣子上顯示的時間依舊在不緊不慢的變換著。時間,還有57分鐘,而在那紅光的閃爍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滅火器大小的罐子上都清晰的印著:Acetylene,乙炔,又稱電石氣,主要用於氣焊切割,燃燒速度快,在空氣中燃燒溫度可以達到2100度,而在氧氣中燃燒溫度則可以達到3600度。
而在其中一枚罐子頂部分,則擺放了一隻帶蓋的透明的水杯,在水杯裡,則是一個充滿了液體的塑料袋,袋子上清晰的印刷著一個骷髏的標誌,在骷髏下方,VX兩個大寫的英文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