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天 第七卷、月映羅浮 二、英雄魂
    今天不是學習時間,阿秘特佛沒來,狄安娜現在還在自己的宮殿裡裝飾房間;洛桑沒想到王飛將軍病危,還是一小時前就通知了;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在蓮花境界內流連了四個小時,也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繫,洛桑後悔帶阿卜杜拉王子進去了,不是他纏著看門的仙女,不會現在才知道。

    後悔也沒用,梅朵正在頂層佛塔下打坐修煉,被洛桑叫醒;下面,趙鷹已經啟動了「維思島幽靈」。

    梅朵用佛塔護衛著洛桑上了遊艇,為了怕出意外,阿卜杜拉王子也跟來了,洛桑說過保護他,就隨時帶著他。伊沙貝拉女巫剛睡下,朦朧中就被王思韻叫了起來,一直到海上才清醒過來。

    梅朵把佛塔安放在甲板上,洛桑感覺自己如烏龜一般,什麼時候也要背著個那傢伙,但是沒辦法。

    遊艇的客廳裡,洛桑正在給香港保安局打電話,順便也給龍五打了個招呼。自己不在這裡,別墅裡還有個王子,旁邊別墅裡還有一群高級傢伙,都要操心安全。

    「維思島幽靈」掠出淺水灣,饒過桂山島,直插珠江口。夜色正濃,珠江口也比平時安靜了許多,但雷達顯示,三艘武警的巡邏艇正在前方游弋。詢問了「維思島幽靈」的編號後,趙鷹才敢把速度提到最高。

    海水間升起了薄霧,航標燈在遠處閃爍;彷彿過了很久,右邊出現了燈光;燈火又稀落轉為稠密,綿綿不絕,燦爛輝煌;又漸漸轉為稀落。

    掠過澳門,遊艇進入了大陸航道。

    洛桑剛結束與白院長的通話,在思索著將要面對的局面,王飛將軍一旦過世,整個政局就要發生動盪。上次王小飛實在太冒險,一直都是老將軍在頂著;王家將門榮耀,家風森嚴,也就王小飛繼承了將軍的衣缽,別的家人不和老將軍的脾氣,多在安穩平靜的生活狀態,如果老將軍這時去世,王小飛還支撐不起門楣,王家也將隨著沒落。

    白院長還認為,如果老將軍去世,軍隊肯定要面臨調整,肖先生也會受到牽連,連帶著,洛桑的好日子也不多了;誰都知道,洛桑與老將軍是忘年交,也知道洛桑是肖先生的一面旗幟,如果這兩個人倒了,在香港,誰還會在乎洛桑?

    無論如何,洛桑也要把老將軍救活;趙鷹也明白時間的重要,把「維思島幽靈」開成了一條水上的影子;也就是這艘豪華遊艇上設備先進,距離十多海裡就能覺察到前方航道的情形,幾次都是貼著夜航拖船的船幫掠過,那時,對方還不知道剛過去了一艘遊艇。

    天色漸亮時,遊艇開進了一個軍用碼頭,碼頭上,三輛綠色越野車在等候。

    下了遊艇,洛桑再不能躲在佛塔的護持下,只有咬牙硬挺。梅朵一直坐在他身邊,連王思韻都只能讓著她。越來越重的壓力擠壓著洛桑的胸口,汽車裡,洛桑的呼吸越來越粗;梅朵把一塊鵝卵石塞進他手裡,沒一會就變成了粉末。這是唯一緩解壓力的辦法,洛桑只有毀壞些什麼才能抵消一些壓力。

    點點青光,連綿不絕,如細雨聚集向洛桑周圍,無可抵禦,無可抗爭,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變成黑色的霧漳,侵蝕著自己漸漸虛弱的菩提心;也許,那紅色的菩提消失時,自己也就完了,現在的菩提心雖然還能抵抗,但顏色漸深,血色漸濃。

    好在距離不是很遠,同樣飛速行駛的越野車用了半個小時,開進了大山中的軍隊療養院,停車時,洛桑已經捏碎了十多顆堅硬的鵝卵石。

    白色的四層樓前,肅立著黑壓壓的人群,肖先生的秘書正在晨霧中等待著,見到洛桑轉身份開人群,一句話沒說,前面領路小跑著進了大樓。

    洛桑已經滿身是汗,別說跑了,每走一步也困難,還是趙鷹、梅朵兩邊攙扶著他,才勉強跟上。

    二樓走廊裡,也站滿了人,有肩章耀眼的將軍、也有身著便衣的官員;看到肖先生的秘書引著三個人進來,自動讓開條路。

    王飛將軍已經進入彌留狀態,這些人是在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裡面的醫生是全軍區最好的,病房裡雖然還在搶救,誰都知道那是徒勞的。

    進了病房外間,肖先生正安靜的坐在緊靠房門的沙發上,看到面色慘白的洛桑,吃驚不小,連忙迎上來。

    「讓所有人都出去,肖先生,如果相信我,就聽我一次,快,我不了多久了。」最後一顆鵝卵石被捏碎了,王小飛也從裡間出來。

    沒有等洛桑說完,王小飛就開始驅趕所有人,其中包括他的父母長輩、兄弟姐妹和醫生護士,連肖先生也被請了出去。

    「你也出去,回頭再解釋。」洛桑虛弱的倚靠在沙發上,臉色不好,語氣卻不容質疑。

    「我在外面給你站崗,洛桑,別勉強。」

    「快出去,別廢話了。」

    王小飛跺腳抗議,還是老實的出去了。

    房門剛一關上,趙鷹就伸碎了三個監視頭,掏出三粒丹藥,進到裡間先喂老將軍吃下去,才拉把椅子擋在門口坐下。這一路來,他的精神高度緊張,也累壞了。

    梅朵張開佛塔護住了洛桑,坐在洛桑身後,全力催動佛塔,想讓自己的哥哥少受點折磨。房間裡,如夢幻般浮動著溫潤的氣息,驅散了圍繞這洛桑的霧漳。現在,急也沒用,只有等待洛桑恢復。

    半個小時過去了,洛桑臉上的蒼白好轉了些,睜開眼沖梅朵說:「不用那麼拚命,只護住我就好了,希望還來得急。」

    一道金光飛出佛塔,進入裡間,瞬間又飛了回來;八寶玲瓏瓶在洛桑手中旋轉著,洛桑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這回不是洗髓伐經那麼簡單,是在救命,洛桑還是頭一會這麼做,心裡沒把握不說,腦子裡還亂做一團。

    老將軍幾乎已經是死人了,也許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腦子裡出現了一塊血腫,人雖然還吊著口氣,有微弱的生命跡象,頭腦裡沒一點自主意識;彷彿在生命消失前,他已經放棄了生命。

    在洛桑努力下,老將軍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活力,乾枯的皮膚漸漸濕潤,腦子裡的血腫也消失了。但是,無論洛桑怎麼努力,他就是醒不過來。

    對於這樣的情況,洛桑怎麼也不能理解,難道,老將軍的精神垮了?不應該啊,王飛將軍是藐視生死的人,在紅勘舞台上為自己題字時的氣派,在八仙庵念叨著: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哪樣不是看穿生死的勇士氣概?

    洛桑又一次為老將軍洗刷身體,連原本存在的彈片都被取出來,這個身體簡直健康得可以上房揭瓦了,但就是覺察不到任何意識的存在。

    人的生死到底是什麼一會事?洛桑在思索著,靈魂離開肉體,究竟要往哪裡去?

    太陽從窗簾照進來,老將軍已經躺在病床上;洛桑搜尋了整個療養院,什麼怪異的情形也沒發現,難道老將軍就這麼沒了?

    門外傳來喧囂,王小飛在外面大喝著:「人還沒死呢?來這麼早,等什麼呢?都回去。」

    洛桑感覺一下門外,感覺一下周圍;整個大樓裡站滿了人,連樓外的廣場上也聚集起更多軍人,大家都在默默等待著,誰也沒有退回去的意思。

    幾個女護士被王小飛罵哭了,只是擦擦眼睛,繼續站在那裡。

    藏傳佛教認為,人的生死只是個過程,靈魂不會隨著肉體的消失而消失;修煉有成的靈魂,將帶著少許記憶進行另一次生命旅行,就是一般人也能投身到新的生命中。本來,洛桑對這個理論不怎麼看重,沒有修煉的靈魂根本沒有自我凝聚的能力,消散是他唯一的出路。

    現在,洛桑真希望老將軍的靈魂沒有消散。

    「梅朵移開佛塔。」洛桑不死心,決定實驗一下另一個可能;既然日蓮已經死了,他聚集的念力還能詛咒這自己,那老將軍縱橫怎麼多年,應該有很多人在想著他,特別是這個時候;很多人都知道他病危的消息,只療養院裡就要幾百人在默默為他祈禱,怎麼也應該有點線索。

    梅朵不答應,洛桑只有解釋了再解釋,佛塔才被收起來。

    洛桑又感到了重重的壓力,這一次,他放開了自己,任憑日蓮的詛咒衝擊著自己。感受著,觀察著,忍受著;忽然吐出口鮮血,軟倒在梅朵身上。

    佛塔又一次護持住他,十多分鐘後,洛桑才清醒過來。

    「趙鷹,你帶人上山上去,到山頂上,高喊老將軍的名字,他迷路了。另外,讓王將軍派人把山那邊的廟給封了,和尚們正在為老將軍唸經祈福,讓他們熄滅煙火都閉嘴。」

    趙鷹馬上拉開房們跑出去,沒一會,一大群人跟著他向旁邊的山上跑出,還高喊著老將軍的名字。兩輛汽車衝出去,高鳴著警笛。

    洛桑感覺到,所有對王飛將軍的思念都化做點點青輝,向高空彙集,那裡,有一個漂浮的靈體,金光閃閃,上下盤旋,饒著山谷亂轉,迷茫的不知所措。

    最使那靈魂迷茫的,還是山那邊廟宇裡的詠經聲,和尚們到底厲害些,正要指引老將軍往西方一個什麼地方去?哪裡有什麼洛桑不知道,看方向應該是西藏的方向,難道在那裡有收集靈魂的所在?上西天究竟是什麼意思?洛桑勉力呼喚著,阻止將軍英靈西去,反正只要去了西天,就一定回不來。

    和尚中有個高明者,正努力破開一道空間;將軍到底曾當過幾天和尚,猶豫著,選擇著,彷徨著。

    洛桑仔細觀察著老將軍的情況,感覺到房間裡氣息流動,不禁大怒:「什麼妖孽想來奪舍,我先收了你。」

    八寶玲瓏瓶又一次祭出,追逐著一道暗影,光華一閃,回歸黑玉扳指。

    現在的老將軍,如初生嬰兒一樣純潔,也許更純潔,根本的意識也沒有,剛才就有個不知什麼東西想來戰具這個身體。山高了,靈氣聚集,最容易產生奇怪的生命。洛桑探詢著,菩提數下出現了條蟒蛇,正蛻去蛇身,變化出一老叟摸樣。

    大樓內外都開始高喊王飛將軍的名字,有很多人都是在哭喊,在他們看來,老將軍一定已經去世了。

    「梅朵,去找王小飛,問他來將軍喜歡什麼,在樓頂佈置下。」

    樓頂上,王小飛倒下大片美酒,打火點燃,強烈的酒香被蒸騰上天空;熊熊火光中,王小飛舉起一桿衝鋒鎗;「噠噠噠!」,槍聲迴盪在山谷,終於驚醒了漸漸遠去的靈魂。

    高空中的靈體降下來,越來越低,進入洛桑的感知範圍,洛桑的精神迎上去,引導著他回歸本位。

    「喊什麼喊?老子又沒死!」床上的人蹦起來,立即大罵起來。

    「你是沒死,我快死了,老將軍,出去整頓你的人,這裡暫時歸我了,沒我的允許,你也不能進來。」說著,洛桑就躺在老將軍剛起來的床上睡過去了。

    梅朵瞪著王飛將軍,邊佈置著佛塔護持住洛桑,邊訓斥道:「愣什麼?快出去,不是我哥哥拚命,你就是個死人。」

    王飛將軍也不傻,剛才的一切就如做夢一樣,慢慢想了起來。對睡過去的洛桑看幾眼,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門外響起歡呼上,立即被罵下去:「喊什麼喊?老子又沒死!想喊,到山上喊,對,先把山上的人喊下來。在這麼喊下去,也許大家真認為我死了。」

    這一覺,洛桑整睡了兩天;王飛將軍在外間支起張床,親自為洛桑把門。除了趙鷹,誰也不讓進裡間。

    第三天中午,洛桑總算醒了,與王飛將軍擺酒慶賀:「說說,死亡的滋味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沒著沒落的,輕飄飄隨風亂舞,沒了這個臭皮囊,其實也很自在。」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洛桑端起酒杯與老將軍碰了一下,有對身邊的梅朵說:「小妹,想吃什麼只管吃,他不是外人。」

    梅朵應一聲,只端著杯子喝水;老將軍對梅朵已經熟悉,但是,在她面前,就是提不起威風來,梅朵根本就看不起他,在梅朵眼睛裡,除了自己的哥哥,別的人身份再高也是粒塵土。

    「還不是被你給叫回來了,現在想想,真去了也許就成神仙了,也不用承你的人情了。」

    「老將軍,說仔細些,這對我很重要;救命之恩不用你報答了,只要讓我知道你的感覺就可以了。」

    「那是很奇怪的,好像越來越高,前面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那時,四周都是光,根本就不用動,也動不了;後來,西邊又有個地方在吸引著我,感覺到那裡是我應該去的地方,有高山,有白雲,美好極了。再後來就感覺到下面有個東西在吸引著我,就想回來看看,但是,怎麼也找不到自己在哪裡,不是你叫人跑山上叫魂,不是小飛用酒香和槍聲來引誘我,也許就真錯過去了。」

    「真怎麼簡單?」洛桑想了想,奇怪的問:「這個過程中遇到什麼奇怪東西沒有,比如說別的怎麼人,或者什麼東西。」

    「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輕鬆,彷彿下面有什麼力量在托著我上升。也遇到了些奇怪的東西,有個很熟悉的人在指引我往西方去,那裡有鐘聲。」

    洛桑還是不甘心,就換個方式問:「顏色,能感覺到什麼顏色嗎?」

    「上面是白光,似乎白光裡有一道門戶,下面是黑,從黑裡又有青色的光在不斷我向上。」

    洛桑畫出一個門戶,遞到老將軍面前:「是這樣的門戶嗎?」

    王飛將軍接過來,隨手想摸老花鏡,又笑了:「這次活過來,連眼睛也好了;恩,嗯,是這樣的,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死過?」

    「沒死過,我只是見過這個地方?」洛桑說著,沉思下來,再也不說話了。

    他給老將軍看的正是迎仙侯的門戶,這麼說老將軍差點上天界去,難道不修煉只憑人緣好就能成仙?老將軍凝聚的念力也不少,就是那些在阻止他向西方所謂的極樂世界去,那青輝就是把他送上天界的力量,應該是這樣的了。沒有那些念力,老和尚一唸經做法,將軍一准上西天。

    但是,還是不明白,晚上找阿秘特佛問問,為什麼不當和尚也能成仙,上去了都被弄什麼地方去了。

    老將軍終於開始算帳了:「洛桑,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叫人封了青巖寺,踹倒香爐,拉倒了佛像,還把緣惠大師嘴堵上;這樣影響很不好,我和緣惠大師是好友,他怎麼惹你了?在香港拆廟我不管,在這裡不能這麼胡鬧。你以為剃光頭、混黑社會就能無法無天?」

    「和尚才是無法無天,就是你的好友緣惠什麼的,要把你度化到西天極樂世界去。」將軍不滿意,洛桑更不滿意,也許沒有和尚們搗亂,將軍的靈魂不會那麼早出竅;不是老將軍累積的念力在阻止靈魂西去,誰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你有什麼證據污蔑緣惠大師,他是個得道高僧,不會害人。」

    「就是所謂的得道高僧才騙死人不償命,西方有什麼?他去過嗎?沒有去過,不知道那裡是什麼世界就引導靈魂前去,他到底安的什麼心?老將軍,仔細想想吧,真有極樂世界嗎?那廟也不是我拆的,你衝我發不著脾氣。」

    一老一小又吵起來,梅朵眼睛也瞪圓了。

    看將軍如此固執,洛桑也好奇,也不知道和尚們給老將軍念的什麼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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