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曼國史》
聖宗宏忽剌#83;天晨,德宗第十二子,母別阿闊,德宗庶妃答蘭台#83;佳爾之婢。聖宗仁而善斷,明是非,知進退,幼與順懷太子睦,順懷罹難,聖宗遠走西漠,御北倫,戰功累積。德宗崩,四子奪嫡,聖宗以蒼生為重,舉兵平亂,十部共尊,行大禮於呼和山,登位,奉順懷世子為儲。聖宗在位四十餘年,內治教化,外開疆域,天下敬畏,實乃第一聖君。
被後世譽為古曼第一聖君的成佑皇帝此時正氣急敗壞地怒斥越奚#83;忽察,根本不管跪在自己面前的越奚#83;忽察因為太過惶恐早已是搖搖欲墜了,不過,並非越奚#83;忽察太過怯懦,實在是因為成佑皇帝的用詞真的是太豐富了,任何一個人聽到這番對自己說的話之後,都會覺得自己是天生心竅不通、笨得無可救藥。
「陛下,現在不是責罵忽察的時候。若是齊朗一直昏迷不醒,我們必然要告知至略,到時候,陛下聯合元寧的大計一定會受挫。當務之急是,盡快救治齊朗!」幸好大帳內還有一個根本不受成佑皇帝怒火影響的人,身為成佑皇帝的首席謀臣,呂真早已練就了對此視若無睹的本事,也因此將越奚#83;忽察從崩潰的邊緣解救了出來。
「可是,怎麼救治他啊!」成佑皇帝也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只是齊朗的傷實在太重,古曼的御醫是束手無策,而出於某些考慮,他們又不能請元寧派御醫過來,事實上,越奚#83;忽察反應過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齊朗的隨從全部軟禁,疾馳千里趕到皇都。
這一點是沒錯的,無論如何,這種事也要在補救之後才能通知元寧,否則,古曼是有理也說不清。
「呂真,你有什麼好主意?」揮退越奚#83;忽察,成佑皇帝形象全無地倒頭躺在地上,根本不顧惜一身貴重的袍服。
呂真這會兒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思索了良久,才試探地回答「張榜懸賞如何?」
「張榜懸賞?」成佑皇帝坐起來,重複了一聲,想了想,「也只能先這樣了!」
兩人無奈地對彼此苦笑,呂真輕歎「照忽察的說法,整件事很有可能是齊朗設計的,那個被齊朗送回成越的的男子可能就是關鍵。」
「對!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還有那個射殺齊朗的人,為什麼他的侍衛反應那麼快?反手就是一箭,直接就把人擊斃了?」成佑皇帝冷冷地分析。
呂真一一應諾。
「還有,皇榜記得加一句,若不成功,殺無赦!省得一堆人濫竽充數!」成佑皇帝最後又加了一句。
「……是!」呂真微詫之後連忙答應。
另一方面,押送藍眼男子的兩個侍衛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成越,一路上,兩人都擔心那人會有同夥前來劫殺,不過,因為齊朗用了「醉太平」,那人根本無力逃跑,兩人倒是省了不少心,一路趕回成越,兩人只用了六天。
「藍眼睛?別的什麼都不知道?齊朗就只讓你們把人押回來?」紫蘇聽到兩名侍衛的回稟,不無驚訝地反問。
「是,齊大人只是讓我們把人交給您!」侍衛如實回答。
「我知道了!」紫蘇揮手讓他退下,心道,齊朗應該會有密奏回來的。
「太后娘娘……」兩名侍衛相視一眼,不得不硬著頭皮再稟報。
「還有什麼事?」因為是永寧王府的暗衛,紫蘇和顏悅色地問他們。
這兩人與江城不同,並不清楚齊朗用了什麼藥,不過,看那人的情況與齊朗當時的要求,兩人還是猜得出那藥過了時間就沒救了,因此不得不說「齊大人對那人用了藥了,那人似乎是所有的勁道都被破了,齊大人還吩咐我們要在一個月內把人送到。」
紫蘇眉頭輕皺,馬上就明白齊朗用什麼,卻不明白那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值得他如此大費周張。
「人現在押在哪裡?」紫蘇一邊回忙自己是不是遇過類似的人物,一邊淡淡地問道。
「屬下將人押在王府的秘牢。」
紫蘇點頭「你們告訴大哥一聲,哀家今晚會去秘牢。」
「是!」兩人應了一聲便退出了。
又想了一會兒,紫蘇還是沒什麼頭緒,便搖了搖頭,取過一本奏章,正要批示,腦中靈光一閃,手下立時頓住了。
「是他?!」
就在兩名侍衛把人押到成越的當天,古曼的皇榜終於被人揭了下來,因為有不成功就殺無赦的字樣,張貼出去的皇榜幾乎無人問津,成佑皇帝與呂真已經要另想他法時,忽然來報有人揭了皇榜,侍衛已經將人帶到賓帳了,兩人立刻趕往齊朗所在賓帳。
古曼各族一向是逐水草而居,因此就是皇室也並無固定的皇宮,而是以金帳為宮,齊朗所住的賓帳也在同一營地,兩人很快就趕到了。
江城一行人並沒有給他們好臉色,不過也沒有阻撓,畢竟這是他們的地盤。
一進賓帳,成佑皇帝與呂真就聞到了一股清馨的藥香,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正站在床邊為齊朗施針,服侍的婢女告訴皇帝,齊朗已經醒過,服了藥又睡著了。
等老道收針,站起,兩人才迎上去,成佑皇帝是真心實意地向那人行大禮「道長不僅救了他,也救了朕與古曼!」
老道卻拂塵一揚,攔住了他「貧道是齊大人的舊識,既然遇上,豈有不施援手的道理,再說,出家人本就一心向善,陛下言重了。」
「不知道長如何稱呼?」呂真看出他並非凡人,十分恭敬地問道。
老道微笑「貧道於光。」
「於道長,不知齊大人何時才能復原?」呂真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於光思忖了一下「那一箭雖未傷臟腑,卻傷及心脈,之後又長途疾馳,使出血更加嚴重,元氣大損,若無三五個月的調養是絕對不能下床的,不過,若無意外,一年之後也就大安了。」
「那就請道長留在此處,為齊大人好好調養,不知可否?」成佑皇帝連忙留人。
「一切隨緣!貧道至少會在此逗留一個月的。」於光答得含糊。
古曼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神算子」的大名,畢竟於光是至略人,幾件轟動的大事也都發生在至略,因此成佑皇帝並沒太在意他,不過於光卻是心存戒意,畢竟想找他的人太多,因此,他一向行蹤不定,這次也是來古曼尋藥才會救治齊朗的——見死不救他還做不到。
成佑皇帝倒也沒有強求,應對了幾句便離開了,其實只要齊朗無恙,他也就放心了,對於其它,他並沒放在心上。
齊朗再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了,見到坐在一旁的於光,齊朗猛然一驚,第一次醒來,他尚昏昏噩噩,不知身處何境,現在卻是略有了些精神,看到於光,如何不驚,說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於光,第一次還是十年前,於光到永寧王府做客,他曾見到這位名滿天下的「神算子」。
「此劫一過,大人日後便是平步青雲了!」於光輕聲歎道,「從來沒想過,貧道也會為他人化劫!難怪當初,貧道無論如何也算不出大人的前程。」當日見到齊朗時,他就心念一動,卻怎麼也算不出他的未來,讓他納悶了許久。
「當真有命運這回事嗎?」齊朗卻是不信這些。
「天道尚會變化,命運自然也會改變,人定勝天並非不可能,但是,很難!」於光早已看透世事,這番話也是有感而發。
齊朗淡淡地一笑,對他的說法不甚滿意。
於光也不以為意,十年前,他就知道,那三個在院中嬉鬧的孩子日後必然會掌握左右天下的權勢,三個人中,紫蘇太過尊貴,雖有經世之才,卻少涉民生,謝清太過高傲,凡塵俗務俱不入眼,只有齊朗,雖然同樣出生名門,可是卻有一雙清亮溫和的眼睛,將一切盡收眼底,現在,見齊朗並不滿意自己的話,他知道十年不見,齊朗於人生應該是有自己的看法了。
「依道長所見,在下此行可會有收穫?」齊朗雖對於光的話不滿,但是於光畢竟是一代大家,命運一說,誰又能肯定是無稽之談呢?因此,他還是滿心敬重地詢問於光。
「天下大勢盡在大人手中,何必明知故問呢?不過,大人應當明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順天命,合人心,才是正道。」於光輕歎,也意有所指,齊朗頓是雙頰發熱,他知道,於光是指自己計算良多卻仍然差點送命。
想到這裡,齊朗忽然想自己尚未對紫蘇稟報,心中一急,揚聲喚人「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外面的侍衛立刻進來,恭敬地詢問齊朗。
「取紙筆過來。」齊朗一邊說一邊想起身,讓於光不禁皺眉,拂塵一動,便壓下齊朗的動作。
「齊大人,你若是想立時送命,就起身吧!」說完便撤去壓力,安然地坐到一旁。
齊朗被他一震,全身好不容易有的一點力量全部被耗盡,只能輕輕擺手,讓侍衛出去。
這一下,於光反倒驚訝地看著他,他不認為齊朗是會輕易順從的人,其實,齊朗只是看到那侍衛比較陌生,而要寫的東西又事關重大,便藉著於光的話暫且擱下,再加上轉念一想,紫蘇應該也能猜出那人的身份,自己倒不必太焦心。
直到三天後,齊朗的傷略好點,又是江城輪值,他才寫了一封密奏,上呈紫蘇,其中卻略去了自己受傷的事情,同時囑咐江城告誡送信之人也不得說起此事,經此一役,江城對齊朗的話稱得上是言聽計從,自然不會違逆。
江城剛出帳門,就遇上了成佑皇帝,江城不慌不忙地低頭行禮,發現成佑皇帝一身獵裝,身邊並無隨從,只有一個同樣身著獵裝的女子,從那女子華麗的額飾與面前掛的寶珠上,江城可以確認她一定是身份非常高的女人。
「免禮!不知齊大人的身體如何了?」成佑皇帝並不是注重禮節的人,認出江城是齊朗的心腹侍衛,便低聲向他詢問,生怕會影響到齊朗的休息。
江城有禮地回答「大人稍稍恢復了些精神,陛下請!」邊說邊退到一旁,撩開帳門,讓兩入帳。
成佑皇帝點頭便要入內,卻見女子一臉不悅地看向別處,不由微微皺眉,不過隨即便笑道「這位是朕的大妃別真,你們日後生活上有什麼需要,盡可去找大妃。」
江城躬身行禮「大妃請!」對古曼的現狀,臨行前,江城他們都惡補過,知道成佑皇帝按古曼舊例納德宗的皇后為大妃,主掌家事,現在看來,成佑皇帝納這位大妃的原因只怕不僅是祖宗舊法所定。
「齊大人,你的精神的確是好多了!」成佑皇帝一進帳便對齊朗笑說,齊朗卻是驚訝無比,連聲告罪
「陛下親至,外臣誠惶誠恐。」
「不必多禮!古曼沒那麼多規矩,我聽說元寧皇朝的皇帝如果親自去探望哪位臣子,就表示那個大臣命不久矣了,是不是真的啊?」成佑皇帝笑著問道,示意他不並驚慌。
「確有此事!」齊朗倒沒有慌亂,回答了成佑皇帝便將目光放在別真身上,成佑皇帝不得不再介紹一次別真。
「早聽說大妃是古曼最美的女人,今日一見,當真是名副其實啊!」齊朗客套地讚美別真,說實在的,以元寧皇朝的觀點來說,如水般溫和、似月樣嫻雅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別真的容貌的確是上乘,可是卻是像火一般妖嬈,並不能入齊朗的眼。
別真卻不知道這些,再說,沒有女人能拒絕別人讚美自己的容貌,她十分開心,不過也很有分寸地回答齊朗「我也聽說過元寧皇朝現在的太后十分美麗,大人只怕是見慣美色了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別真的話讓齊朗心中一緊,面上卻只是微笑著回答「沒有人會習慣美麗的,大妃!」
「別真,齊大人還要休養,我們不要打擾太久了。」成佑皇帝制止兩人無意義的對話,隨即對齊朗道「齊大人受傷真是不巧,這幾天是古曼最盛大的節日蘇遮大會,也是冬季開始前的最後一場圍獵,朕今日的獵物頗多,帶了一些過來,希望大人早日康復。」
「多謝陛下!」齊朗見成佑皇帝十分誠懇,也就沒有推辭,不過,他也很平靜地道,「聽說古曼的冬季十分漫長與寒冷,人們只能坐在帳篷中玩鬧休息,外臣正好可以與陛下仔細商談。」
「如此甚好!」成佑皇帝大笑,「每年冬季的無所事事,朕都會悶得發狂,相信今年是不會了。」
說完,他又慰問了齊朗幾句便與別真離開了,目送他們離開,齊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直到江城再次進來稟報密奏送出的消息,他才睜開眼。
「江城,找幾個人密切關注蘇遮大會,還在把成佑皇帝後宮的情況查清楚。」沉吟了一會兒,齊朗才認真地吩咐江城,江城這次連一絲驚訝都沒便答應了一聲,退到帳外。
「密奏送出了,那麼,接下來就看紫蘇與隨陽的了,以他們的能力,應該沒問題的……不過……算了,能拖一時是一時吧……」獨自靠在床上,齊朗在心中默念。
紫蘇接到齊朗的密奏,心中總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直等不到齊朗的密奏,她就一直在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現在,按他奏章上所言,一切還算正常,雖然沒什麼進展,不過成佑皇帝的態度還是很好的。
「趙全,告訴謝清,讓他今晚去永寧王府,只告訴他一個人!」收起齊朗的密奏,紫蘇立刻吩咐趙全,「還有,準備一下,哀家今晚要去趟永寧王府,同樣不要讓任何知道!」
「是!」
夏承正與妻子知道紫蘇與謝清一定是為秘牢裡的人來的,兩人安排好一切,專等紫蘇過來。
「是什麼要緊事?不能在宮中說?」謝清挺奇怪地問紫蘇,卻見紫蘇只是笑了笑,取過一支燭台,隨後打開暗門,先走了進去。
謝清更吃驚了,他知道這是通往王府秘牢的暗道,可是,近來並沒有聽說過有這方面的消息啊!他一邊緊緊地跟著紫蘇,一邊暗忖將要見到誰。
永寧王府的秘牢建得很早,據傳是在太祖皇帝的授意建成的,此後又不斷完善,暗道機關數不勝數,一步踏錯就有可能送命,謝清自然是不敢馬糊,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不用緊張,算是位故人!」紫蘇輕笑,卻讓謝清皺眉,他是怎麼也想不出會是哪位故人在這種地方出現。
漫長的暗道讓謝清的心思漸漸飄遠——這麼龐大而隱密的力量也只有永寧王府才會有!元寧歷代皇帝都非常尊崇永寧王府,除了那些表面的理由,是不是也因為忌憚著王府的力量?功績與忠誠都不足以維持帝王長久的寵信,也許只有力量才可以吧?
「沒有錯!」紫蘇的聲音忽然響起,謝清這才發現自己竟將心聲脫口而出了,不由一陣心慌。
「不過,隨陽,你知道永寧王府的力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建立的嗎?是從太祖皇帝迎娶順淑皇后的時候。也許是因為聖烈大皇貴妃發現,將自己的家族交給皇帝保護是一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因此,她才開始建立自己的力量,但是,沒有太祖皇帝的默許,你認為可能嗎?成宗皇帝與高宗皇帝都對世族的權勢十分反感,兩朝的時間,有多少世族被滅門誅族?永寧王府的兵權也被架空得一乾二淨,是世祖皇帝對永寧王的寵信使永寧王府再次擁有了直逼皇權的力量,所以,在元寧,皇權才是唯一的無上權力。」紫蘇淡淡地對謝清陳述,是感歎,也是告誡。
謝清點頭,微笑著道「所以,娘娘在後宮中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想動用王府的力量。」若非如此,她怎麼會走得如此艱難。
紫蘇輕歎,卻沒有回答。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暗道的盡頭,紫蘇推開機關,打開秘牢,微笑著對謝清道「來見見這位故人吧——周揚飛騎軍統領赫連平。」
「也算是我的殺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