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握天下 第三卷 權重之意 第一章 任重道遠(上)
    《元寧史記#83;齊相列傳》

    朗以恩科進仕,初任合安守尹,正六品,隆徽十五年,右遷都察司正,從四品,未幾,轉少府詹尹,正三品,隆徽十六年春,授少府令,正二品,世稱罕聞,仁宗信之,托以顧命,朗以弱冠之齡入閣,時天下未重,然朗以少年之身親赴古曼,奠兩國百世之交,無智勇不能矣,後來而進首相之位,天下莫不鹹服。

    出使一個意向不明的陌生國家,再加上各國的密切關注,說不緊張,那絕對是不可能的,齊朗從離開的成越的當天,就不得不連夜佈置一切,紫蘇為他挑選了最優秀的隨從,也秘密地給了他調遣所有人員的權力。

    「這次出使沒有什麼目標,只要你能打開一個良好的局面就行。」紫蘇曾這麼對他說,其他幾位內閣輔臣也都十分贊同,齊朗知道,元寧朝中對這次出使並沒有報有太大的希望,儘管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至略調整外政方略的開始。

    謝清更是直言不諱地勸告他「邦交可以慢慢談,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條。你的第一使命是保護自己!」

    暗殺在政治中是最有效的手段,齊朗很清楚,自己與越奚#83;忽察的命現在都十分值錢。

    古曼與至略結盟,就表示東方的勢力的需要重新劃分,周揚、北倫與兆閩都不會任由這種事發生而無所作為,正為如此,紫蘇與謝清都將家族中最隱密的護衛力量交給他,希望他能夠平安歸來。

    「大人,夜深了,您該休息了!」江城在門外低聲提醒,齊朗看了一下鐘漏,再看看桌上的條呈,撫額沉思了一會兒,揚聲喚道「江城,你進來!」

    話音剛落,江城便推門進來,他穿著元寧的禁軍服飾,容貌更是平凡到極點,但是五官端正,倒也算英氣挺拔,他是永寧王府的暗衛,永寧王為齊朗踐行時直接就說「不要讓江城離開你身邊,他能夠保證你的安全。」

    永寧王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齊朗沒有問,因為,他知道永寧王應該是想到了父親,那位死在邊關流箭之下的永寧王。

    「齊大人,您有事吩咐卑職嗎!」江城恭敬地行禮。

    「就快到邊城了,我想問你一點事情!」齊朗負手而起,擺手示意他隨自己到內室。

    江城皺了皺眉,但還是跟在他身後走進去了。

    「你認為明天我們能安全過關嗎?」齊朗頭也不回,一入內室就問江城。

    江城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不過,他也不是一般人,隨即就回答「可以!」他對自己還是絕對的信心的!

    齊朗微微點頭,看向他,緩緩地道「可是,我不想安全過關。」

    「啊?」江城一怔。

    「而且,我要在踏上古曼土地的同時受到致命攻擊!」齊朗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對江城有些發白的臉色看都不看。

    「……大人……」江城想勸阻。

    「因此,你要繞道!」齊朗道出真正的目的。

    「這不行!王爺與郡主都有吩咐,我不能離開你十步以外!」江城一急,竟喚出了紫蘇原本的封號,忘了她已是太后,這若是深究,便是大不敬之罪,但是,齊朗也無心與他說這些,對一臉焦急的江城,他只是輕輕擺手,平淡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若是我們一路平安地到了古曼,只怕古曼朝中會先冷落我們一段時日,但是,若是我們在古曼遇刺,無論從哪一方面考量,成佑皇帝都不得慰問一番,我們也佔了一份理。」齊朗淡然的笑容彷彿將要遇刺的不是自己。

    「大人,我是永寧王府的人,能命令我的只有王爺與郡主,大人的安危是兩位主子托負於我的,無論大人有怎樣的理由,我都不會讓大人涉險的!」江城沉靜下來,十分認真地拒絕齊朗,齊朗不由地皺緊了眉頭,因為,江城說的都是實話,若是別的事,江城定然不會違逆他,但一旦事涉他的安危,江城便有足夠的權力拒絕他的命令。

    見齊朗無語,江城躬身行禮「大人若無別的事情,卑職告退。」

    「若是為永寧王府呢?」齊朗忽然開口,滿意地看著驟然停下腳步、轉身瞪著他的江城。

    「我可以讓你為先代永寧王報仇。」齊朗淡淡地笑言。

    「大人是說,行刺您的人就是當年刺殺先王爺的人?」江城自然聽得懂他的意思,但是,他雖然心動,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沒錯!」齊朗卻是胸有成竹。

    「何以見得?」江城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亂軍之中再沒有更好的行刺方法了!」齊朗知道江城已經答應了,畢竟,比起他的安危,江城應該更執著於先代永寧王的死,這是暗衛的忠誠決定的。

    「大人很瞭解我們。」江城深深地看著齊朗,語氣是最平淡的陳述,但一股壓抑的氣氛開始瀰漫,齊朗卻彷彿沒有感覺一般,走到一旁閒適地坐下。

    「江城,你應該知道,我是先代永寧王選中的人。」齊朗漫不經心地回答了江城,但是,這的確是唯一一個能讓江城心悅誠服的答案。

    身為永寧王府的暗衛,江城瞭解的事情不比任何一個高官顯貴少,因此,他也知道當年夏光擎與謝遙選中齊朗的始末。

    那股讓人屏息的壓迫感迅速退去,江城恭敬如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大人有何吩咐?」江城低頭詢問。

    齊朗揚手展開一張地圖「明天一早,你帶人從西隘關口入古曼,先行到此等候,記住,不要張揚,要讓人以為你們是先行探路的。」

    「是!」江城應諾。

    齊朗拍了拍他的肩「記住,沒見到我揚起白絹,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能動手!否則,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卑職遵命!」江城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答應了,因為,他很清楚,齊朗的才智、心計都是一等一的,此時,想必是有完美的佈局了。

    齊朗微笑地看著他「我的兵法雖然不及永寧王,可是,謀定而後動,不戰而屈人之兵,我還是懂的。不過,我自己更喜歡『請君入甕』!」

    江城一凜,聽著齊朗似笑非笑的話語,他知道,那絕對不是戲言,而是殺伐的開端,就像當年先王死後,他與郡主、謝清引發的朝中變故一樣。

    那是隆徽皇帝默許的大清洗,皇帝要剷除的是世族家門,那麼這一次,太后的目標是什麼呢?

    江城很想問問齊朗,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嚥了下去——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齊朗交代的事情,江城沒有對任何說,只是在第二天一早叫醒了前一晚並不輪值的幾個暗衛,悄無聲息地離開驛館。

    在江城他們離開的同時,驛館對面的一扇雕花多格窗後,一道人影一閃而逝。

    「驛館有什麼動靜?」邊城外的草丘下,一群身背長弓、腰挎馬刀的北方大漢都騎在馬上嚴陣以待,雖然他們都穿著普通牧民的衣服,可是,一舉一動中都透著嚴格訓練過的殺氣,而他們的馬鞍後還掛著一支包鐵的強弩,見到一個人急速跑來,為首的人迎了出來,揚聲問道。

    來的人十分精瘦,耷拉的帽沿遮住了大半的臉,騎在馬上的那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有一隊人往西隘去了,穿的是禁軍軍服,為首的是齊朗的貼身侍衛之一江城。」那人的聲音也很普通,沒什麼特色。

    騎馬的男子點頭,眼中卻是一片沉思之色,藉著初起的晨光,可以看到那人的眼睛是與天空同色的碧藍,這在至略是不多見的,可是,也並非沒有,尤其是在北方。

    報信的人在說完訊息之後便離開了,馬隊中最前面的一個人趨前告近藍眸的男子,低聲問道「大哥,怎麼了?有問題嗎?」

    藍眸男子用馬鞭輕擊自己的靴子,皺著眉回答「我只是沒有想到齊朗會將侍衛分開,就算是疑兵之計,這招也是下策。」

    他身邊的男子思忖了一下,猶豫地道「該不會是那些人高估了齊朗吧?」

    「不可能!」藍眸男子搖頭,「元寧的那位太后不是笨蛋,再說,我們的確吃過他們的苦頭……我倒是擔心,他是不是在其它打算……」

    「這……」那人正要說什麼,就見又來一個報信之人,這一次的消息讓兩人又是一怔。

    「他想幹什麼?!」

    齊朗不僅派出一隊侍衛,而且隨後就讓大部侍衛跟隨越奚#83;忽察先去通關,而他自己,據說是有一份奏章要上呈朝廷,所以耽擱一會兒。

    思索了好一會兒,藍眸男子忽然笑了,把他身邊的那位嚇了一跳。

    「大哥……你怎麼了?」他小心地問道,雖然與男子稱兄道弟,可是,他還是十分畏懼實力驚人的男子的。

    「沒事!只是想通了齊朗的打算!」藍眸男子揚手,長鞭指天,身後的人馬全都一凜。

    古曼與至略的關係一向是敵對的,因此兩國的邊關也是相對的,但是因為兩國互遣使者,古曼使臣的車隊並沒有受到刁難,很順利地就通過了邊城,眼見著入了古曼地界,邊關城牆上的旗幟都清晰可見了,越奚#83;忽察總算鬆了一口氣,笑著對身旁的齊朗道「大人真是厲害,看來,危機已經度過了。」

    齊朗也笑了笑,正想說未必,就聽見車外一陣騷亂,夾著長箭劃空的聲音,越奚#83;忽察畢竟是馬上長大的古曼人,立刻將齊朗撲倒,把他壓在下面,趴在車箱裡,好一會兒,齊朗哭笑不得的聲音才響起「越奚大人,你忘了,這車駕都是有鐵夾層的!別到時候,我沒被射死,卻被你壓死了!」

    「一時情急!齊大人見諒!」越奚#83;忽察訕笑著起身。

    齊朗淡淡地一笑,仔細地辨識外邊的箭聲,見他這副模樣,越奚#83;忽察心裡明白,這只怕是眼前的人故意安排的,可是,明白也無奈,畢竟,現在是在古曼的地界,一旦出事,自然是古曼的責任,轉念想到自己那位主上冷淡的眼神,越奚#83;忽察先打了一個冷顫,隨即在心裡默念「不管了!一過關就要快馬加鞭去皇帝的大帳,還是讓主上去應付這個齊朗吧!」

    「越奚大人,還記得九年前,太后娘娘的父親就是在與古曼的激戰中遇襲身亡的,雖說刀劍無眼,可是,我怎麼覺得這箭的準頭非同一般啊!」

    越奚#83;忽察知道齊朗開始施壓了,雖然明白無用,可是,身為使臣,他還是很嚴肅的解釋「齊大人,那一次純屬意外,就連我方出擊的人馬也不知道,他們遇上的是貴國的永寧王。再說,齊大人也應該知道,古曼雖然以騎兵見長,可是,輪起弓弩長射,天下還是以周揚為最,所以,請大人慎言!」

    那次的事情,各國心知肚明,可是,沒有證據的事情,還是不提為妙。

    齊朗點頭,微笑依舊「我只是開個玩笑,大人不必緊張,畢竟我們現在是在一輛車上!」

    言罷,他便拉開車門,在越奚#83;忽察阻攔前,閃身出了車子。

    「該死!」越奚#83;忽察咒罵出聲,正想跟出去,卻發現車門已經被齊朗從外面鎖上了,不禁大罵出聲,心急之下,他用的是古曼部族奴隸間才通用的古蘭語,齊朗是聽不懂,不過從他的語氣,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不在意地笑了笑,齊朗將目光投向正在衝擊的襲擊者,襲擊者的人數並不多,只與侍衛的人數持平,可是,很明顯,對方對於此次襲擊是早有準備,彼此配合默契,反倒是侍衛因為一開始就在弓弩遠射之下就受傷嚴重,因此被弄得章法大亂,但是,畢竟也是訓練有素,現在已經穩住了陣腳。

    齊朗一出現,襲擊者的陣式就發生了變換,後面的人立刻換上強駑,箭頭直指齊朗,侍衛則立刻將他護住,但是,卻見齊朗揚起了白色的絲絹,這讓所有人一驚,其中也包括襲擊的人。

    「齊大人,我們的任務是殺你!」好一會兒,為首的藍眸男子才開口回答,手臂抬起,示意後面的人準備放箭。

    齊朗卻只是盯著他的眼睛——所有的襲擊者都帶著奇特的面盔,只露出雙眼——忽然微笑,對那人道「我想知道,你怎麼會認為我在這裡的?」

    聽到這話,藍眸男子放聲大笑「齊大人,您是何等人物,怎麼會有那般愚蠢的舉動?分兵接應就能護人周全嗎?您不會選那樣的策略的!」

    「這麼說,我還是為盛名所累了?」齊朗自嘲地一笑——他可不認為自己有多麼有名。

    「沒錯!」藍眸男子的眼睛一亮,「一般人不知道,不過,在下可是領教過大人的雷霆手段!」

    這句話讓齊朗心頭一動,面上卻只是不動聲色地點頭「原來如此……只是……」

    「哦?」齊朗的話讓藍眸男子奇怪地出聲詢問。

    「如果,你猜到了我的打算,你認為先走的那一部分人真的只是疑兵之計嗎?」齊朗看到他們的人數與情報上並無太大的出入,便「好心」提醒。

    這句話讓那雙碧藍的眼眸一冷,不過隨即而來的慘呼讓他沒有工夫與齊朗計較了。

    江城帶領的人馬從後面圍上,他們雖然只有輕型的硬弓,但是還是足以將後面的強弩手射殺,而侍衛也立刻展開反攻。

    「留下那人!」齊朗在混戰開始時,便指著藍眸男疾呼,因此,那些侍衛只是阻止他逃走,對其他人卻是毫不留情,仍然護衛著馬車的古曼侍衛不禁是目瞪口呆。

    其實,元寧侍衛的手段並不比戰場上的殺戮殘酷,只是,他們從未如此真切地看著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屠殺另一方,儘管那是敵人,可是,那滿天飛揚和血滴與那些沒有完整身首的死屍,仍讓那些人變了臉,有些人更是閉上了眼睛,再看向面不改色的齊朗,那些意識尚且清醒的古曼人開始相信之前藍眸男子的話了——這個看上去儒雅沉靜的男子也許的確是溫和親切,但是,對付敵人的手段卻絕對是殘酷的。

    「這片草場原名天道原,後來改名無歸原,元寧皇朝世祖佑化元年,元寧兩千兵馬在此伏擊古曼十萬大軍,邊關守軍配合出擊,十萬人馬無人生還,因此得名,閣下認為,你的運氣會比那十萬大軍更好嗎?」混戰將要結束時,齊朗忽然一字一句背頌起歷史來,而眼睛卻放在那個藍眸之人身上,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元寧的侍衛解決了最後一個襲擊者,十多把刀同時架了那個倒在地上的藍眸男子,制住他所有可能的反擊動作。

    齊朗立刻取出一張用了令印的紙,迅速地寫上命令,交給江城「選兩個可靠的人,押送這人入京。」

    「是!」江城立刻接過命令,轉身叫過兩個侍衛,而齊朗又想到了什麼,轉身走向那個藍眸男子,硬塞了一顆藥丸到他嘴裡,被強迫嚥下藥丸的男子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齊朗,齊朗聳了聳肩,不在意地笑道「你休息一下就好。」隨即那個男子就癱倒在地上,全身使不一絲力氣。

    江城一驚,明白那是永寧王的秘藥「醉清平」,不由驚訝地看著齊朗。

    「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將人送到太后手上!」齊朗迎著他的目光,不在意地交代,江城身旁的兩名侍衛立刻應諾「是!」

    沒有人看到那藍眸男子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狠。

    看著那兩人帶著人進入至略的邊境,原本圍著馬車的元寧侍衛才散開,越奚#83;忽察心有不滿,面上卻是十分擔憂地走近齊朗。

    「齊大人,你真是神機妙算啊!嚇出我一身冷汗!對了!那人是什麼人啊?」越奚#83;忽察想知道他為什麼單單留下為首的人。

    齊朗正要回答,耳邊傳來輕輕的破空之聲,危險接近的本能反應讓他全身一冷,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包括齊朗自己。

    越奚#83;忽察眼看著齊朗中箭,倒向自己,隨即就感到自己手碰到一片濕膩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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