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徽皇帝對有功之人下旨嘉勉了一番,謝清被升為易州太守,正二品,按元寧律例,他必須先回京向吏部述職,之後,才能得到正式任命,前去赴任。
既是有功,又是高昇,謝府可就熱鬧了,更何況,謝清娶的是維侯最喜愛的孫女,不僅大臣要來道賀,不少宗室皇親也來湊熱鬧,謝清和妻子打從回到成越就被這些人情往來煩死了,因此,一接到永寧王的邀請,兩人簡直是高興極了。
永寧王府門第高貴,等閒之人是連想都不想去的,所以,即使永寧王這次又立顯赫之功,因王府沒有發出請貼,王府還是很清靜的。
「唉……我說倩容,你怎麼不早點請我過來啊?在家裡,每天光是笑,就弄得我快抽筋了!」謝夫人杜倩儀誇張地抱怨,她是王妃的堂姐,又曾在京中待過,與王妃的關係頗為親密,說話自然隨意些。
永寧王妃笑說「我這不也是才忙完嗎?你都沒看到,王爺回來時都帶了多少東西!」
杜倩儀聞言看了一下遠處正與謝清說笑的永寧王夏承正,冷笑道「有女人孩子,東西怎麼會少?」
王妃淡淡地一笑,並不想在這件事多說什麼,不在意地對杜倩儀說「儀姐,要看看小郡主嗎?那孩子長得倒齊整,很討人喜!」
「免了!」杜倩容忙推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小孩哭了!」
不過她好奇地問「那女人呢?」
「儀姐想見她?」王妃輕笑,回頭吩咐侍女「請二夫人過來。——也請淳國夫人過來吧!」
侍女應聲離去。
倩儀看了一下時辰,問王妃「還有人嗎?」也不早了,卻不見她有傳宴的打算,總不會讓他們回去再吃吧?
「王爺還邀請了齊朗表哥!」王妃笑答。
「齊朗表哥也來?」倩儀不禁驚訝,「我的王妃娘娘,你真的是接待我與隨陽嗎?我倒覺得,今天更適合敘舊。」當年一群世家子弟中的核心便是謝清與齊朗,再加上她們姐妹與紫蘇,
「總得有人陪著吧!」王妃一言帶過,卻也笑道,「敘舊也不錯啊?只是皇皇娘娘不在,要不然今天還真到齊了!」
倩儀正要調笑幾句,王妃的侍女已經來回話了,說淳國夫人已經用過午膳歇下了;二夫人也有些不舒服,請王妃見諒。
「架子倒不小!」倩儀淡笑著說。
王妃卻歎了口氣,輕輕搖頭,語氣不無同情,道「昨天,皇后娘娘派人來,說是想給小郡主定親,對方是王少寒的幼子。」
「王家?」倩儀微微皺眉,「不是太合適吧!」王家雖是書香門第,但在元寧的身份區分中,還是寒門,哪能配上永寧王府。
「承正表哥怎麼說?」倩儀想到了一層,很感興趣地問倩容。
「王爺自然是不樂意了!總是自己的女兒!」王妃笑說,神色卻只是淡淡的。
「可是,不是那麼簡單吧?」能成為一群人的核心成員,倩儀也不會笨,「紫……啊!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有考量的吧!承正表哥可從來不曾違背過皇后娘娘的意思——怎麼?這一次,想開個先例?」
王妃連忙搖頭,又氣又惱地道「儀姐,你胡思亂想什麼呢?王爺,不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嗎?皇后娘娘總不會害王爺的!」
倩儀失笑,道「你們請我和隨陽,不是要我們當說客吧!」其實她一開始就猜到了,這會兒,不過是明知故問,玩笑一番罷了,畢竟,這也不算什麼大事,至少在她看來,紫蘇是不會願意讓自己的侄女失了身份的,而且,紫蘇也沒說非如此不可,只是說有此打算,以倩儀對紫蘇的瞭解,這樣說,就表明她還沒有這種打算,但是,面上卻不得不做出這種姿態。
王妃笑而不語,只能算是默認了,很多事,也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只要彼此明白就足夠了。
倩儀冷笑,對王妃道「其實,不就是個商人女生的女兒,嫁到王家也沒什麼!」
「可那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哪就捨得呢!」王妃淡語,沒有抱怨,卻讓倩儀明白她的委屈。
倩儀若有所思點頭,低語「你呢?」
王妃一笑置之,不是太在乎,一個庶出的長女在世族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作為永寧王妃,杜倩容怎麼也不會與一個孩子計較,至於妾室,身為永寧王,房中連幾個姬妾都沒有的話,在外面會難堪,她也能理解,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心中的妒恨與惱怒卻是另一回事,尤其,那個女人的來歷讓她隱隱地有些不安,丈夫的心性如何,她也很明白,所以,她更多的是覺得費解與疑惑,而非惱怒,只是,這些話都只能放在心裡,即使是對倩儀也不能說出口。
與永寧王在一起的謝清此時也在聽著永寧王的說明,夏承正倒不是很在意那個妾室,只是,初為人父,對女兒哪能沒有嬌寵之意,因此,才想推掉這門親事,謝清沉思良久,才很慎重地對他說
「承正表哥,據我所知,王家在立儲的事上盡了不少力,要不然,皇后娘娘不可能那麼順利地將雲貴妃擊倒,太子殿下也不會如此順利地登上儲位,所以,皇后娘娘不可能很堅決地拒絕王家;不過,皇后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明白,畢竟我還沒卻晉見過皇后娘娘,你不如問問景瀚,他應該知道;還有一件事就是,王妃的態度如何?家事是女人管的,我們不能說什麼,只要她們將家治得平穩有序,我們就沒資格過問,那是妾室的孩子,按禮法,你更不能太關注,你這樣大手筆的操辦,王妃心裡會怎麼想?不在意那個妾室,總不會不在意倩容吧?」
夏承正正要回答,下人便來稟報齊朗到了,兩人便打住話題,先迎接齊朗。
「王妃,齊大人到了!」侍女也向王妃稟報。
夏承正和謝清、齊朗一起走了過來,對妻子笑說「倩容,傳膳吧!」
王妃與倩儀都站起身,王妃笑著應承,示意下人去辦。
「承正表哥是捨不得女兒了?」聽完永寧王的話,齊朗馬上明白,淡笑著開口。
夏承正與他們的交情也不錯,並不隱瞞,點頭道「總是長女,我不想太委屈了孩子!」
謝清也不是太明白,問齊朗「皇后娘娘也不用這般委屈自家侄女吧!再說,王家又不是太重要的人家。」
「可王家掌控著朝野的輿論!」齊朗淡淡地指出,「王爺,是我勸娘娘接受的!不過皇后娘娘只是說會與您商量此事。」
「齊朗,你可真會出主意!」倩儀譏誚地開口,「別告訴我,就這麼點事,你和皇后娘娘兩個一起還擺不平!」
「求穩嗎?」謝清老道一些,有些明白了,不禁臉色微變,「會有大事發生?」
眾人聞言,臉色都不佳,全看著齊朗,而齊朗偏偏一言不發。
齊朗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走到門前,負手而立,緩緩地說「不要直接拒絕王家,先拖著,王妃知道如何做吧?」
謝清放鬆情緒,笑道「看來,王家不太會做事!」不想把氣氛弄得太緊張,都是自己人,何必呢?
「總是自家的孩子!而且,扯上關係,日後也許還得麻煩!」齊朗轉身對他笑說,卻還是沒透露他們最想知道的,倒不是瞞著他們,只是有些事讓他們自己去查比較她,畢竟,無論是謝家還是永寧王府都有自己的消息網,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
永寧王也不再說什麼,笑著招呼他們,所有人也就不提此事,開心地笑鬧一番。
離開永寧王府,與齊朗分手後,一回府,謝清便去見祖父。
「陛下自從中了咒術,身體就一直沒好過來!唉……」謝遙也是明白人,對長孫的疑問只是如此一答。
不過,謝清已經得到答案了,心中也暗暗計算了一下,一貫的輕鬆神色也不見了。
「因為雲貴妃的勢力仍在,所以,皇后娘娘還是要步步為營!——的確麻煩!」謝清皺眉低語。
「是啊!陛下當時就是不讓查下去,而且,三皇子也沒受什麼牽連!所以,雲貴妃雖然被貶入永巷為婢,可仍有不少勢力!」謝遙也很明白這點。
謝清若有所思地看著祖父,謝遙也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謝清才起身告退。
「和祖父說什麼呢?」倩儀已倚在床上,見謝清回房,放下手中的書,笑問。
謝清笑著回答「能說什麼!」
京中發生的事,倩儀也有所耳聞,今日,永寧王妃又給她詳細說明了一下,再加上齊朗的話,她也大概曉得如今是什麼局面。
「這般情勢,只怕齊朗和祖父當時也沒料到!」倩儀笑說。
「是啊!他們錯算了陛下對雲貴妃和三皇子的信任!」謝清淡淡地搖頭輕歎。
倩儀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我說,你學誰不好,倒學齊朗說話留三分,想說什麼就直說,我不喜歡猜謎!再說,我們是夫妻,好不好?」
謝清也受不了地看著她苦笑「聽沒聽過『群龍無首』?只要沒了目標,再大的勢力也只是烏合之眾!」
倩儀還是不太明白「可雲貴妃不是已經被……」她忽然住口,看著謝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睡吧,倩儀!」謝清也不多說,解衣就寢,輕輕摟住仍處於震驚中的妻子。
儘管雲貴妃被廢,但隆徽皇帝依舊寵愛三皇子,所以,三皇子的生活還算好,雖不能與以往相比,但也不至潦倒不堪,只是日日的惴惴不安仍讓人難受,隆徽皇帝見愛子日益憔悴,便與謝遙等重臣商議,想將其遣往封地,劉桑弘本就是雲貴妃一系的人,自然不會反對,畢竟,此時京都已經在皇后的掌控之下,尹朔為人正直謙和,不願涉入皇家內部的事務,隆徽皇帝最擔心的是謝遙的態度,不過,謝遙只是說
「陛下的長子、次子尚未前往封地,單遣三皇子似乎不妥,不如將三位皇子一同遣往封地,也好讓年長的皇子盡早熟悉情況,以便日後輔弼太子。」
隆徽皇帝自是無異議,很快便將旨意發下,讓三位已經封王的皇子前往封地。
對三位皇子而言,這不是什麼好消息,元寧《皇律》明文規定皇子一旦離開京都,未得聖旨,不得擅離封地。雖然,名義上,是前往封地,實際上,與貶謫無異;而且,皇子在封地內並無任何權力,除了享受大部分的賦稅外,封地內的所有事務都由皇帝派遣的官員負責,而那些官員往往還身兼監視之職,所以,皇子在封地的日子也不是十分自由,只是,既已離開權力中樞,危險自然也就少了很多!許多不想捲入皇位之爭的皇子,往往在行冠禮之後,即請旨前往封地,也算自在逍遙。
紫蘇當日就知道了這一消息,面上雖不動聲色,可她心中卻明白,自己又贏了一回!抱著年幼的兒子,她心情很好地逗著兒子。
「娘……娘娘……」三歲的陽玄顥口齒還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乖巧的聲音仍讓紫蘇開心極了。
「快點長大哦!我的顥兒要快快長大!……」那樣才能保護自己!紫蘇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只是放在心裡。
「皇后娘娘,永寧王妃與謝太守夫人求見!」當值的內侍在殿外稟告。
「快請!」紫蘇驚喜萬分,一邊將太子交給乳娘,一邊起身往外迎,伺候的宮人都吃驚不已,因為平常即使是皇帝,紫蘇也只是按禮制起身迎候而已。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永寧王妃與倩儀都依禮參拜,紫蘇笑著讓她們免禮起身。
「倩儀表姐,大喜之事也不通知一聲,嫂子都在本宮面前抱怨不知多少了!」一落座,紫蘇便先指責了一句。
倩儀明白她在開玩笑,便擺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娘娘,請您明鑒!《女德》有言,『事父母以孝,事夫君以敬,唯順而已!』深閨之中,父母之前,簡禮已決,臣妾豈敢出忤逆之語?況且您尊貴無比,豈能隨意驚擾?」
紫蘇笑出聲「倩儀表姐,幾年不見,你連《女德》都背得出來,看來舅母果然是調教有方!嫂子,改日一定要好好請教一番!」
永寧王妃笑道「據臣妾所知,將《女德》抄了百遍之後,尚無不記得內容的人!」
「真的嗎?」紫蘇問倩儀。
倩儀點頭「你們又不是沒見過她!」眉目間有些淡淡的怨。
紫蘇與王妃都是聰慧之人,也都明白其中的淵緣,相視一下,兩人都有幾分內疚。——倩儀並非正室所出,只是其父與一青樓女子一夜風流的結果,只是,那女子生下她即病逝,托人將其交給其父,幸好,倩儀與其父極為貌似,再加上當時其父身邊的愛妾也很喜歡她,才以那名妾室之女的身份留在杜家,紫蘇口中的「舅母」自然是杜家的正室夫人,為人嚴謹、那夫人只有一個兒子,聽說此事後,說倩儀出身不佳,應嚴格管教,以免辱沒家風,擺出家訓,要教養倩儀,不過,當時倩儀的養母正得寵,也就不了了之,後來那個妾室病故,其父便將其送回汜州交給正室。
「皇后娘娘,」永寧王妃岔開話題,「王爺想在京中多留些日子,只是兵部催得緊,您能不能向陛下陳情,說明一下?」
紫蘇倒沒回答,說了另一件事「大哥的那房小妾怎麼樣?」
「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性格還算柔順!」永寧王妃說得比較中肯。
「也夠有心計的!」倩儀加了一句,也是實話!——夏承正為人厚道,再如何也不會私自納妾,讓妻子難堪,其中必在內情。
「大哥有說什麼嗎?」紫蘇沒有說什麼,只是再問了一句。
永寧王妃低頭,道「他只關心小郡主!」
紫蘇輕笑「那嫂子就趕快為大哥生個孩子吧!大哥不知會多高興呢!」
「娘娘的意思是……?」王妃不解。
「大哥還是避嫌吧!上道陳情的奏章,就說為母親守制!」紫蘇說得十分明白,王妃雖有疑惑,但也只得答應。
「嫂子,永寧王府只需要一位女主人!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紫蘇淡淡地說明,卻也是鄭重地要求。
王妃愣了一下,苦笑「皇后娘娘,臣妾明白。」
紫蘇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夫妻之間的事,旁人如何插手?
王妃也不多說什麼,笑著起身告退,倩儀卻未動,似乎還有事情,紫蘇便笑道「嫂子,去看看太子吧!再待一會兒!」
「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只有二人時,倩儀直言以對,道出自己的的問題,她抬手在空氣中劃了一個「雲」字。
紫蘇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歎氣「本宮答應陛下了!」
倩儀點頭,不再說了,只是湊近了些,低語「陛下可還召妃嬪侍寢?」
紫蘇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語。
倩儀笑了笑,道「陛下還應保重身體,娘娘要勸勸了!」
紫蘇也笑了「倩儀表姐,你可是越來越賢惠了!」
倩儀只是一笑,說「陛下將三位皇子分別封於呂州、涿州、汜州,骨肉分離,更傷身啊!聽說,陛下還派人去了汜州,要祖父照顧三皇子呢!」
紫蘇神色間有些不解,跟不上倩儀的思路,有些許的領悟,但又不敢肯定。
倩儀也不說清楚,和紫蘇扯了好一會兒,見王妃回來,便一起起身告辭。
等待,有時能真正清楚事情的真相!
紫蘇沒有去追問倩儀,只是安然等著某個消息,因為有此準備,接到消息時,紫蘇並未慌亂,只是命人準備,她要去太政宮。
——隆徽十七年八月十一,三皇子於前往封地途中,染癘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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