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隆徽皇帝召了紫蘇侍寢,自然也是為了談此事。
「紫蘇到底打算如何?」他直接問道。
紫蘇輕笑「沒什麼!陛下怎麼能直接授意宣政廳呢?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隆徽皇帝一笑「朕不是在幫你嗎?」
紫蘇看了他一會兒,心中暗忖,皇帝到底是想幫她,還是想將後宮的權力架空!不過,隆徽皇帝只是看著她,並無什麼特別之舉,她也只能暗暗警戒,面上也未露一分。
「謝陛下厚愛了。」紫蘇笑言,「可是,陛下,您的理由也太牽強了!自古就沒有父母之罪牽連出嫁之女的。陳氏家族再如何,也不能牽連到太后與貞貴妃,這也是律法規定的。」
隆徽皇帝只是聽著,然後道「你怎麼想?」
「臣妾在想貞敬皇后對容妃的處置。」紫蘇淡言。
「貞敬皇后是朕的祖母,朕還記得她總是十分嚴謹,那種皇后的威儀是朕再也沒見過的。太后也告訴過我容妃的事。那時,容妃正倍受寵愛,可是她卻派人打聽宣政廳的情況,被貞敬皇后發覺後,就被貶至永巷為奴了。」隆徽皇帝回憶。
「一石三鳥啊!」他笑說,「樹立皇后之威;警告寵妃;還廢了貞貴妃——朕還真沒挑錯人!」
「陛下是明君!」紫蘇回應。
隆徽皇帝坐到她身邊,正色言道「朕告訴你一件事,昨日禮部侍郎上奏,乞朕早立太子,以定人心。」
「是雲貴妃的人吧!紫蘇很肯定。
「是。這會兒談儲君,只對雲貴妃的三皇子有利——誰讓紫蘇一直不見喜呢?」隆徽皇帝回答。
「陛下再拖一下吧!等科舉之後再定儲位可以嗎?」紫蘇請求。
「可以。」隆徽皇帝答應,但又提醒,「不過,還是那句話,朕想立三皇子,這儲位,朕不會幫你的。」
「臣妾明白。」紫蘇說得很淡。
說完此事,隆徽皇帝很輕鬆地與紫蘇笑言「朕記得,貞敬皇后也是出身永寧王府,只是她非嫡系,對吧?」
蘇點頭,「永寧王府鮮少讓女子入宮,即使入宮,也大多是旁系。」
「也是怕樹大招風吧!」隆徽皇帝猜測,「一般來說,紫蘇應該早已定下婚約才對,怎麼例外呢?」
「臣妾出生時,父王還在與兆閩大軍對陣,自然無暇考慮臣妾的婚事,後來,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就錯過了。」紫蘇邊思索,邊回答。
當宣政廳執事到貞貴妃的景榮宮宣讀懿旨時,貞貴妃差點暈倒。——
「貞貴妃以一品之尊,不思為表,竟違《宮法》,窺探旨意,本宮念及皇子,不加重罰,降為淑媛,移居明秀殿,以儆傚尤。」
慈惠太后對哭訴的侄女只安慰了一句「什麼都不重要,只有賢睿宮的歸屬最重要。」
賢睿宮即太子的居所,在中宮位定後,儲位又成焦點,尤其是隆徽皇帝即位以來,一直未曾立儲,理由更加充分,不過,在皇帝一句「先查戶銀,大考之後再議儲位」之下,爭執暫時平息。
三年一次的恩科是元寧寒族學子唯一的晉身之路,隆徽皇帝也十分重視,尤其是主考的人選,那是一點都不馬虎,與往年一樣,由謝遙擔任主考,其餘人選由謝遙提出,永寧王妃給紫蘇請安時說起此事,沒說別的,只說到謝遙的身子。
「外祖的身子也越發的不好了,聽外婆說,這夜裡也不睡不踏實,真不知那十幾天外祖能不能吃得消!」
紫蘇不好說什麼,只是笑著安慰「不會有事的!謝老是主考,主要是監察、督促,不會怎樣的!你安心就是!」
「今年,齊朗表哥也要參加大考,外祖本想避嫌的,可是監察司說什麼不在五服之內,不必!」永寧王妃想起,當笑話說給紫蘇聽。
紫蘇想起以往的事,不禁奇怪地問「他早該入仕了,怎麼還要參加大考?」
「齊家姨父三年前過世,齊朗表哥要守孝,所以拖到這會兒,外祖開始勸他不用參加大考,可他說,那是姨父的遺願,外祖只得依了他!」
「是啊!小時候,我們在一起讀書,只有他是真的在學,我們這些人,都是打發時間的!」紫蘇笑說,永寧王妃也笑出聲,兩人說起以前的趣事,好不開心!
晚上,紫蘇讓嫂子用完晚膳再走,一盤盤皇家美食讓人眼花繚亂,永寧王妃笑說「臣妾還以為上次立後時的宴席已是絕好,想不到今天有開了眼界!」
「也就是想讓你嘗嘗鮮,不然,本宮也不傳這一桌全席!」紫蘇笑說,招呼她隨意用。
容尚宮在紫蘇身邊布菜。
「嫂子,這是新到的海鮮,本宮記得你最喜歡吃了!」紫蘇招呼她,自己也正要嘗一口,卻馬上放下筷子,掩住口鼻。
「這麼腥,能吃嗎?」紫蘇對容尚宮斥責,容尚宮一愣,隨即跪下回答
「娘娘,御膳房的菜都經過嘗驗,奴婢們怎敢拿不潔的食物進獻?」
永寧王妃奇怪地吃了一口,說「娘娘,這海鮮很正常啊!」
紫蘇皺眉,放下手,卻馬上離席,很不舒服的樣子,永寧王妃與尚宮們忙跟上去,容尚宮恭敬地問「娘娘,要不要傳太醫?」
「還問什麼!快傳!」永寧王妃扶住紫蘇,大聲吩咐。
「是!」
扶著紫蘇坐下,永寧王妃才問道「娘娘……是不是有喜了?」
紫蘇一愣,臉登時紅了,隨後說「等太醫診脈後就知道了!」
皇后傳太醫是件大事,所有的妃嬪馬上到長和宮問候,連太后也派了人來。
三名老太醫隔著紗簾為紫蘇懸絲診脈,好長時間還得不出結論,永寧王妃有寫著急了,責問「只是診個脈,你們還要多久才能得出結論?」
為首太醫與另兩人商量了一下,才跪下回稟「皇后娘娘是有喜了!臣等恭喜皇后娘娘!」
一聽到這個喜訊,殿內的奴才馬上跪下給紫蘇道喜,頓時,道喜聲由內向外傳遍整個長和宮,那邊早有人向太后、皇上報告去了。
江尚宮接到消息,臉色頓時難看,卻也只能很無奈地、小心翼翼地向慈惠太后稟報,慈惠太后一愣,正要翻書的手懸在半空中,好一會兒,她合上書,吩咐江尚宮去長和宮祝賀。
江尚宮一走,慈惠太后的手握成拳,指節有節奏地叩著書桌,低垂的目光讓人完全不清楚她的情緒,殿內只有她一人,寂靜的環境正適合思考,在宮中那麼多年,慈惠太后每逢緊要時刻都是一個人獨處,直到想出一個妥貼的解決之法。
她很清楚,本來情況對雲貴妃最有利,但現在,皇后有孕,情況就發生了變化,不過,是否是大逆轉就不好說了,可是,無論如何,對自己的家族和剛降為淑媛的侄女都無半點助益,而且,還有無窮的阻礙。
「這一次,哀家決不會將帝位讓出的!」慈惠太后自言自語道,保養得宜的臉上是一種不擇手段的陰狠。
當年,先帝獨寵長子,慈惠太后也是因撫養皇長子之故,才得以立為皇后,為了保住後位,在立儲的關鍵時刻,她聽從永寧王的「建議」,主動擁立隆徽皇帝。
「陛下鍾愛皇長子殿下,娘娘若違聖意,臣真要為娘娘擔心了,畢竟娘娘的後位可有不少出身和勢力都不遜的後宮在覬覦!娘娘若失去皇上的愛護,不知……」
——當年永寧王半是勸說,半是威脅的話,慈惠太后永遠都忘不了。
於是,她只得上書擁立隆徽皇帝。
隆徽皇帝卻沒有那麼多煩惱,十分開心地到長和宮慰問紫蘇。
皇嗣繁多對皇室總是喜事,尤其隆徽皇帝即位以來還沒有嫡子,朝臣見皇帝高興,自然也立刻向長和宮敬賀,一時間,宮廷內外一片喜氣,至於喜氣背後的真心,只有天知道!
雲貴妃是最惱怒的人,可是她還是得去笑著恭喜皇后,只是回到自己的景昌宮,發了一通火,她立刻將自己倚重的輔政大臣劉桑弘找了來,商量對策。
劉桑弘也是眉頭緊皺,本來,他們計劃利用恩科大考之際,大造輿論,讓隆徽皇帝在恩科之後,立刻立三皇子為太子,現在,皇后有孕,講究禮法的讀書人都會擁立嫡皇子,而且,皇后背後的勢力也不會讓他們如願。
「只能用陛下的話作文章,在皇后產子前,讓陛下確立太子!娘娘,恩科十月結束,那時,一定要讓陛下早作決定,越早對娘娘和三皇子越有利。」劉桑弘仔細地分析。
雲貴妃卻不滿意「謝遙會讓我們成功?劉大人,你怎麼如此天真?」
「如果聯合太后的勢力呢?」劉桑弘提醒。
「與太后聯手?你認為本宮會嗎?」雲貴妃冷言。
「娘娘,為了三皇子的前途,您就算暫時向太后低頭又有何不可呢?」劉桑弘不以為然,「您要知道,現在,只要對三皇子有利的人,就是您的朋友!」
雲貴妃默然。
與此同時,慈惠太后也想到了與雲貴妃聯手的可能性,細想之後,她沒有猶豫什麼,立刻行動。
「江尚宮,哀家要去景昌宮。」
「太后娘娘已經在景昌宮呆了一個時辰了,另外,輔政大人也進了景昌宮……」趙全詳細地稟報,紫蘇只是聽著,沒有任何表示。
「行了!」紫蘇打斷他的話,「意料之內的事,你知道該如何處理!」
趙全點頭,退了出去。
兩天前,紫蘇忽然下旨,任命趙全做長和宮總管,別說趙全,連容尚宮都沒想到,紫蘇也沒解釋,倒是趙全自己琢磨出了些意思——皇后用他不外兩條原因一是當初的事他辦得利索漂亮,皇后欣賞他的能力;二是皇后要用自己在太后身邊的人脈。
十月初九,大考結束,十天後放榜,本該緊張的紫蘇卻很悠閒地招待起了客人。
「朗表哥,早就知道你來京了,只是,你要參加恩科,不敢打擾,所以,今天才請你來。」紫蘇很開心地對齊朗說。
齊朗也是笑說「娘娘此時還能如此從容,小民也就放心了。」
「朗表哥,你存心的!明知我是什麼意思!」紫蘇佯怒。
「小民惶恐!」齊朗忙謝罪,只是根本就沒掩飾臉上的笑意。
「娘娘,您還有心情玩鬧?」永寧王妃打斷他們的對話,「齊朗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外祖那兒的狀況!」
齊朗不在意地聳肩,道「王妃,皇后娘娘與姨丈都沒急,您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嫂子,朗表哥一向知曉輕重!——現在還不必擔心,對嗎?」紫蘇安撫她的焦躁。
齊朗淡笑「不就是太后與雲貴妃聯手嗎?王妃急什麼!只是『拖』字訣而已!」
「那麼容易,誰不知道?」永寧王妃氣極,「現在是拖不下去!」不明白這兩人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裡玩猜謎遊戲!
「還真氣了呀!」齊朗失笑,「王妃陪太妃回趟汜州吧!回來時,一定是心情大好!」
汜州?
永寧王妃不解地皺眉,隨即了悟,笑開。
紫蘇也是一笑,說道「這下嫂子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