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尚儀一見到孟濤,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向她請安。
「免了!」孟濤有些著急地揮手,「皇上請端昭儀即刻見駕。你快去通報!」
容尚儀不敢耽擱,立刻走進內殿。
處置了吳和,紫蘇竟然很輕鬆地說要休息,容尚儀只能服侍她睡下,心中卻是十分緊張,她不知道主子的想法,但是,處置雲貴妃的人,她以後還能在宮中平安無事嗎?
容尚儀滿懷著心事,走到床邊請紫起身,喚了好幾聲,她才醒過來,眼神還很茫然。
「娘娘,皇上請您即刻去見駕!請您快準備吧!」容尚儀低聲催促。
紫蘇回過神,明白地點頭,起身。容尚儀馬上讓外間候著的宮女進來為她更衣梳妝,一轉身,她便捕捉到紫蘇一閃而逝的笑意,但是,再看,卻又不見了,讓她一時拿不準主意,想了想,還是決定——那只是自己眼花!
隨著孟濤來到太政宮的一座偏殿——中和殿,紫蘇被告知在此等候,其他人都隨孟濤離開了,偌大的宮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紫蘇打量著殿內的擺設,暗自鎮定心神,但始終無法將早已汗濕的手鬆開。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一個慈祥的聲音響起,紫蘇循聲望去,一位身著明黃衣袍的男子正笑看著她,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溫文爾雅。
臣妾參見皇上!」紫蘇跪下行禮。——明黃色為元寧的至尊之色,除了皇帝無人能用!
出乎意料的,紫蘇放鬆了心情也平靜下來。
隆徽皇帝看著眼前的女孩,表面雖是平靜,心中早已思緒如潮,不知該如何開口。
「平身吧!」他扶起紫蘇,凝神細看她的容貌。
眼前的女孩有著十分精緻秀雅的容貌,世族出身的人大多有著不俗的外表,但是,一般剛**的孩子總是稚氣未脫,舉手投足都會帶著故作優雅的自命不凡,穿上正式的禮服就更讓人覺得不舒服,但是,這個紫蘇顯然與那些人不同,雖然可以說是人年幼的女孩,但一身的華貴朝服卻與她十分和諧,似乎她本來就該是尊貴不凡的,不見一分稚嫩,只有讓人自慚的高貴氣質,他驚訝的發現,這個女孩已然冷靜下來,眼中一片凝淡。
——孩子嗎?也許早已不是了!能夠執掌永寧王府的人又怎麼會孩子呢?
隆徽皇帝的心中隱隱升起一份不悅的情緒——在永寧王府漸漸敗落的時候,這個女孩憑什麼維持如此高貴的氣質?
帶著三分試探、三分惡意、三分算計,還有一分的真心,他坐到榻上,不再斟詞酌句,認真而又冷淡地開口
「朕知道謝老與永寧王府的關係密切,也知道將你送進宮中是為了平息朕與太后的爭執,更清楚這是兩全其美的最好辦法,但是朕不想立你,也不想如此結束這場後位之爭——一年之後,朕會在徵詢永寧太妃的意思後為你賜婚,不會讓你失了郡主的尊貴身份。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紫蘇低頭不語。
「朕會將這個決定告知太后與雲貴妃的,你不用擔心在宮中的處境,但是,不要再做今天這種事了!」他走向殿門,打算離開。
「陛下是打算削弱太后的勢力,還是與整個世家貴族為敵。」紫蘇忽然開口,讓隆徽皇帝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她。
紫蘇鎮定地看著她的君王與丈夫,希望他解答自己的疑惑,更準確地說,要讓他接受自己的交易。
兩人對視良久,隆徽皇帝笑了,他走回紫蘇面前,說「朕真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從容貌上就能看出高貴與品位,但是,你要知道你還是個孩子——一個孩子的眼神如果太冷漠,會讓所有人都覺得可怕的——而你的眼睛不僅冷漠,還太清澈了!」
紫蘇愣了一下,而皇帝則笑著離開了中和殿。
坐上鑾駕,隆徽皇帝的笑容便收斂了,莫測高深的神色下,他正在評估紫蘇,他自然知道紫蘇的意思,只是,他可以與她交易嗎?可以用皇權與她的勢力做一個交易嗎?
有一個太過聰明的同伴並不什麼好事啊!
握緊雙手,隆徽皇帝還是下定了決心。
回到寢殿的紫蘇再一次笑了,鬆開汗濕的手,她知道自己肯定能贏了!
畢竟,無人知曉,她掌握著另一件足以洞察皇帝心思的事情,而現在,她更確定,皇帝的心思就如她想的一樣。
現在缺少的只是一個楔機。
隆徽十三年四月初二,至略第一大河發生決堤,時值春汛,淹沒良田數萬頃。由於治河官員多是雲貴妃一系的人,朝庭官員再次涉入後位之爭,而太后一派已佔據絕對優勢。慈惠太后的勢力也再次抬頭,要求立貞貴妃為後的輿論喧囂塵上,雲貴妃一派疲於應付陳氏家族的進攻,朝庭之內這次是旗幟分明地分為兩派,而紫蘇則無人提起,唯一會為紫蘇說話的一些人由於謝遙的稱病告假,而無人出聲。
廣秀殿內,永寧王妃與紫蘇正在品茗,姑嫂二人的臉色都十分沉重。
「謝爺爺是這麼說的?」紫蘇先打破沉默不語。
「是。爺爺十分自責,讓你捲入這件事,現在皇后之爭發展成這個局勢,已經無法收拾了。」永寧王妃是謝遙的外孫女,此時十分抱歉。
紫蘇輕輕搖頭,站起身來回跺步,隨即就釋然了。
「嫂子,也許這才是我唯一的生路。」紫蘇笑了笑,「而且還是太后和雲貴妃自己送給我的。」
「什麼意思?」王妃不解。
紫蘇說了一句不是解釋的解釋「父親在世時曾經說過,讀書人是天底下最可怕也最可用的人。」
「啊?!」
永寧王妃在那日見過紫蘇後,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只得去求教外祖父,到了謝府才發現,門口已經停了好幾頂轎子。
被丫環領入書房,就看到好些官員。
「外祖有客,我還是迴避吧。」王妃忙要走,卻被謝遙攔住。
「不用。都是親戚,又是為一件事來,一塊談!」
「是啊!小表妹做了王妃就不認我們這些人了。」其中一人更是笑著抱怨。
永寧王妃這才看清書房裡的是哪些人,的確都是關係極好的親戚,而說話的正是自己的表哥——謝遙的長孫謝清。
「表哥,你什麼時候從書院回來的?」王妃驚喜地問道,也引來其他同輩人的笑鬧。
「小表妹只認得謝清一個啊?」
「我們也是表哥啊!」
永寧王妃哭笑不得,她年幼之時就遇父喪,一直住在外祖父家中,和這些表哥十分親近,而且出嫁時,他們大多在外,此刻見到就更開心了;長輩們也由他們。
最後還是謝遙出聲提醒大家來的目的,才回到正題。
「爺爺,紫蘇身份那麼尊貴,你怎麼能讓她這麼委屈地入宮啊?」謝清有些疑惑。「我也是把事情看得簡單了。」謝遙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算;未說出口的是當時很大的原因是於光的提示。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大哥,還是看看怎麼辦比較重要!」謝清的弟弟謝淇中肯地開口,他轉而問表妹
「紫蘇,不,昭儀娘娘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
「是的。」永寧王妃連忙點頭,「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娘娘要我請外祖為雲貴妃主持公道,還說要全力為她的人開脫。——我真是搞不懂了!」
「啊?!」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呵——」謝遙大笑,一掃連日的沉悶,「不愧是永寧王府的掌權人啊!看樣子,我們都白擔心,娘娘早已為自己找到生路了,還是一條康莊大道!」
「爺爺,你的意思是我們就照娘娘的話去做?」謝淇皺眉問道。
遙十分肯定,「你們看吧!紫蘇一定會成為皇后的!」
元儀殿是元寧皇朝的正式朝堂,重大事情都必須在此經百官討論,再由皇帝決斷。這次河堤決口,自然也要在此討論出一個結果,但是,因為身為議政廳大臣之首的謝遙稱病,連續幾日的討論都不了了之,隆徽皇帝已經不耐煩到極點了,一見謝遙上朝,馬上就宣佈今天必須定出個結果來!
「陛下,臣以為今日是無法討論出結果的。」
就在百官不敢出聲是,謝遙卻提出了出人意料的反調。
「謝老為何如此肯定?此案早已證據確鑿,只是要眾臣說出處理的方法,有何難辦?」隆徽皇帝不悅地說,若不是因為對謝遙一線敬重,只怕他當場就會給人難堪。
所有人都在心裡捏了把冷汗。
謝遙卻是成竹在胸,從容地開口「陛下若是要以當前的證據給涉案之人定罪,那臣現在就可以說出結果——騰河決堤,工部勘察的結果是因為偷工減料,依法而斷,三州的河道總督瀆職當斬,平湖道、圖林道的監察史失職當革職查辦,三州兩道的所有官員都應予以嚴懲,同時,因為其中大部分官員都與雲貴妃交好,應對貴妃娘娘進行薄懲——」
「謝相所言甚是,請皇上速下決斷!」吏部尚書陳博濟不待謝遙說完,就立刻附和。
「舅舅,謝相的話還沒說完呢!」隆徽皇帝沒好氣地對陳博濟說。
「就是,陳大人,你也讓老夫把話說完嘛!」謝遙抱怨了一句。——陳博濟是慈惠太后的哥哥,立場不言自明。
謝遙的這番話足以讓一大堆人心驚膽戰,也讓另一大堆人欣喜若狂;而他接下來的話也是同樣的效果。
他接著說道「可是據臣所知,這兩年戶部給河道的錢似乎與帳目有些出入——去年議政廳按陛下的旨意下令戶部為蒼州河道加撥七十萬兩官銀,可實際上蒼州河道只收到五十萬兩,而且並不認為自己被剋扣了——蒼州河道總督是臣的侄兒,到今述職,前兩日與臣閒聊時無意中說出此事,當時臣也沒注意,事後才發覺此事——」
「此事當真?」隆徽皇帝大驚。
「千真萬確!謝鴻就在殿外,陛下可親自查問。」謝遙躬身回答。
「傳謝鴻!」
「去年蒼州只收到戶部所加撥的五十萬兩官銀,是全額到款,有帳目可查。」
謝鴻在元儀殿的話引起軒然大波,戶部尚書被革職查辦,決堤案開始擴大。
戶部尚書陳博楓是太后的弟弟,又是貞貴妃的父親——一場朝會過後,形勢開始逆轉。
退朝之後,隆徽皇帝給太后請安,正逢後宮妃嬪都在慶恩宮的含明殿陪太后看戲,尚不知道情況有變的慈惠太后再次提起立後之事。
「皇上,按照慣例,廢後一年之內就要重新立後,以定後宮的秩序,我看,陛下還是早些立貞貴妃為後吧!」
因為絕堤案久懸不決,如今又有新變,隆徽皇帝的心情極為惡劣,回答的口氣也十分生硬「母后,貞貴妃不是皇后的好人選。立後之事還是稍後在說!」
慈惠太后也動氣了。
「皇上心中除了雲貴妃還有皇后的人選嗎?」
「至少雲貴妃的父親沒有剋扣治河的經費!」隆徽皇帝被太后的話氣得開始口不擇言了,「母后娘娘,您還是好好處理陳家現在的麻煩吧,別忘了,您不是朕的生母,真逼急,朕可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決定!」
說完這些話,皇帝拂袖而去,所有人都被弄得目瞪口呆。
紫蘇第一個反應過來,顧不上向太后請辭就追了出去,在含明殿的門口追上了正要登輿的隆徽皇帝,她跪下大聲對皇上喊道
「陛下三思,太后娘娘也許說得不對,但她畢竟是您的母親啊!您用這種語氣對太后說出這種近於威脅的話,後世史書將如何記述您?」
「陛下,請您想想成宗皇帝吧!儘管他雄才大略,功勳卓著,但就因為對嫡母章懿太后的軟禁而為後世所詬。」
「陛下,太后雖不是您的生母,但對您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更有擁立之功,皇上您於心何忍啊?」
隆徽皇帝怔仲了一下,頓時感到雙腳重如千鈞,再也無法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