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個當口,又怎能容他們從容而退?淮軍將士自然也知道了這時候是緊要關頭,於是眾將用命,士卒狠拼,仍然與英軍混雜在一處纏鬥,這樣邊打邊行接近二十分鐘後,兩軍俱是死傷慘重,淮軍與英軍在內,俱是有不少軍官陣亡當場。
英軍到得此時,方知淮軍難鬥。中國第一精銳之稱,並不是那些外交官們的虛言恐嚇。而米歇爾少將也收起驕狂之態,心中大起警惕之感。
若是他們知道對手還是淮軍的二級部隊與炮兵隊伍時,卻是不知道該做如何想。
依英軍上下的看法,眼前淮軍雖然纏鬥,卻並沒有實力擊潰英軍,然而所憂者當在淮軍是否當真有後手,還是迷惑英軍的招數。不過精銳之師並不畏懼暫且退後,不會因為後撤而潰不成軍,於是仍然邊打邊退,以期退到艦炮掩護範圍內,那時便安全的很了。
同時,派遣軍官帶人回到艦隊之上,讓海軍中將拼湊起一些援兵來,到要塞之上控制住炮台,然後接引陸軍回要塞附近駐守。
這樣雖然進攻海州的計劃告挫,不過有艦隊和要塞在手,就等於利劍懸在敵人頭頂,只要援兵一到,仍然可以隨時發起進攻。
只是算盤打的如意,結果卻不能如意。在偏離原本的交戰地點不到兩里路後,淮軍的中軍鎮將士趕到戰場。兩千餘騎兵台馬壯,不論士氣還是精銳程度,都在內鎮與炮團將士之上。而裝備之精良,還猶在英軍之上。
淮軍戰馬,一半是購買,一半是俘虜官兵的馬匹。當時戰馬,以代馬與北馬兩種為主,代馬瘦弱矮小,不復當年,而北馬雖不及洋馬,官兵所用卻了是百中挑一。算得馬力矯健,衝刺有力。
中軍鎮騎乘,便是以純粹北馬為坐騎。兩千餘人騎在戰馬之上,呼嘯而來,等煙塵一起的時候,英軍上下都是面無人氣,俱道:「壞了。」
此時是想退也不行了,於是匆忙之間調集後衛與預備隊,結空心方陣,準備迎接馬隊衝刺。
對中國騎兵地研究。英軍也早就進行。他們稱滿洲八騎為韃靼人,對韃靼人騎兵的傳聞卻是不屑一顧。而以歐洲戰場騎兵對步兵的戰績,這一百年來,也確乎難以為續了。拿破侖的龍騎兵看似威名赫赫,其實並不能披堅執銳以為攻擊主力,不過是夾擊側翼,追擊逃敵而已,若是用騎兵攻擊步兵和炮兵結合的主陣地,怕是全軍覆滅之局。
而今時一見騎兵來襲,總以為與傳聞中的韃靼騎兵相同。以空心方陣與火炮相對,總歸是並無什麼危險。
誰知淮軍中軍鎮的騎兵格外兇猛,狂飆而至,卻並不是持矛帶盾,而是人人手持短柄馬槍,進入射程之後。英軍還在懵懂之間。淮軍騎兵已然開火。
這下卻是格外凶狠,淮軍騎槍,卻是後膛七連發的新式火槍,不但這時英軍沒有,放眼天下,也算是獨領風騷。這種火槍,總得十餘年後列強配裝完畢,清軍馬隊也得以購買一些。用來剿滅太平軍的騎兵和捻子騎兵。建立殊勳,而在此時。卻是不折不扣地神兵利器,不單國內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就是英軍,也是頭一回見著!
淮軍火力立時就如暴風驟雨一般,頃刻之間打的英軍死傷纍纍,不單陣形保持不了,便是士氣也一落千丈。
英軍見勢不妙,這一下再不敢堅持,於是由堅抗之局,改為派部隊抵抗,而企圖以主力逃走,然而一有步兵纏著,短時間內不得脫身,而淮軍騎兵又格外凶狠,自後而至,一輪輪的騎兵發射之後,總有大批英軍倒地。
英軍眾將與士兵都是面色慘然,一面徒勞還擊,一面都知道這一番不妙,怕是全軍覆滅之局,絕無僥倖道理。
而淮軍騎兵並不著急,一輪襲擊之後馬隊一分為二,夾擊兩側,然後又復回頭,來回包抄發射,英軍雖然還擊,然而馬隊來去如風,而手持火槍射程比英軍火槍遠,射擊速度也遠快老式前膛火槍,兩者根本無從相比。
這一下騎兵優勢盡顯,英軍已經成為無可抵抗之局。
可憐英軍縱橫天下,不論是美洲亞洲非洲各洲,到哪裡不是所向無敵,逞盡威風?用中國人話來說,不外乎是艦堅炮利,武器遠遠超過敵人。然而這一次卻是大大倒霉,淮軍步兵武器稍差,卻也不是天差地遠,而戰鬥意志,卻是從所未見的強悍,以將領之尊,猶自肉搏上陣,英軍早就覺得不妙,而等騎兵殺出,卻是原本步兵天敵,而所持騎槍,又是遠遠領先英軍之物,這一下,如何抵抗得了?
而英軍識者也多,知道敵軍所持騎槍必定是普國秘密所持的後膛步槍,這一段時間來英國也頗為注意此事,然而軍中保守勢力甚重,一時半會還不能改變。而非得普魯士與奧地利大戰過後,奧軍幾萬人全軍覆滅,後膛槍威力盡顯之後,英國才會全部換裝後膛槍。在此時,卻是還早了些年,這一回虧,當真是吃的太大。
當下諸將領都是面色發白,這一番失敗當真淒慘,偏又不是敗於文明國家之手,而中國人野蠻形象早就深入歐洲列強人心,什麼斬首砍頭的玩意令人心驚肉跳,虐待俘虜殺害俘虜,似乎也極有可能。
於是英軍還是頑抗,雖然必敗局勢已經無可挽回,總望能逃出一部分去,將來再來報仇。
可是淮軍倒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雖然這一戰打的過癮,而敵軍還有一戰之力,可是楊英明等人早得張華軒的將令,對這一部分英軍不能趕盡殺絕,總要俘虜不少,用來做談判籌碼。
最少,如果有大批俘虜在手,英軍在外海地艦隊,總不能隨意轟炸,也不能完全封鎖貿易,不然,就得提防淮軍殺俘報復。
誰料淮軍陣中,卻是突然大喊,叫的卻不是中國話,而是英文,雖然怪腔怪調聽起來甚是彆扭,不過意思到底是明白清楚,左右不過是四個字的意思:「繳槍不殺。」
英軍雖不明白這是什麼用意,不過聞此四字,軍心到底是亂了。
原本就是必敗無勝之局,這麼著打下去,敵人步騎協力,就是想逃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適才一衝,兩年炮兵連早就被人全滅,又一衝,三個步兵團死傷慘重,這樣再打下去,除非全軍覆滅,全部戰死,不然就斷然沒有個了局。原本以為對方是野蠻人,必會虐俘殺俘,所以將士還有戰心,這時候口號一喊,於是人人都知大事去矣。
於是英軍將校迅速合議,一致認定無可再打。歐洲軍隊沒有死戰到底的傳統,局勢當真不可時,投降倒也並不丟臉。於是立刻在陣中打出白旗,宣告投降。
這一場戰事從早晨八點多開打,到英軍投降完畢,槍支大炮全部繳清點完死傷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各人都是疲憊不堪,而淮軍是面露喜色,英軍卻是人人沮喪不已。
這時候,海上艦隊已經得到英軍落在後面的散騎通知,而交戰槍炮已經停止,英軍也無人再與海上聯絡,於是艦隊知道不妙,又一次開始發炮。
這一回,仍舊是炮聲隆隆,驚天動地,卻是再無人將其當一回事了。純以海軍,難道還能轟平海州不成?
戰事打完,安頓好俘虜,第一件事當然就是給等著消息的張華軒去報捷。向來武人用命,戰場上一刀一槍兵搏取功名最怕不為人主所知,淮軍自然沒有這個顧忌,如前明那樣有文官剝奪武將功勞的事在清朝也不常見,而在淮軍這裡,就更加沒有可能。不過畢竟大帥就在海州,距離極近,一想到大帥立刻可以知道三軍將士奮勇殺敵而大敗敵軍後的結果,淮軍將士俱是喜動顏色。
而最令眾人揚眉吐氣激越不已的,當然還是俘虜地身份。
這是大英帝國的軍人,是大英帝國的皇家陸軍,是縱橫全球宇內無敵號稱天下第一強國的強大陸軍,是在有龐大艦隊和火力支援悍然侵入中國領土的侵略者的軍隊!
淮軍地將士們雖然經歷過簡單地民族大義的培訓,然而叫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是很困難的事,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興奮的心情,很多略通文墨或熟知歷史的將士一想到江寧簽訂條約時的屈辱時,就不能不流下激動的淚水,十餘年的奇恥大辱,今朝雖然不能說盡數洗雪,最少,也扳回來一半!
待報捷地淮軍騎兵趕到海州州衙之時,張華軒卻面臨棋盤上大敗地窘境,待騎兵直接衝入,大叫報捷之時,便是向來沉穩城府極深,二十餘歲倒像是八旬老翁般全無激情的淮軍大帥,也不能不推開棋盤,挺胸振臂,呼道:「雖知必定如此,然而這一股痛快之氣,卻委實叫我舒服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