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隊的士兵就這麼離自己越來越近,剛剛還議論著淮軍威武的老百姓們臉上可都有些發白。這年頭兵和匪實在是傻傻分不清楚,有時候匪就是兵,有時候兵就是匪,反正兵匪是哥倆好一家人,匪徒搶過了大兵來搶,那是更加的明目張膽和從容仔細,明末時天下亂匪如牛毛,官兵四處追剿,百姓怕賊而更怕官兵,無它,官兵搶起來更凶更仔細更不容易逃脫罷了。
現在這個世道比明末要強點,不過不守軍紀和匪徒一般無二的總爺也是不少的,大夥兒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反正大清國治下,不論是八旗綠營團營練勇哪一路的總爺都不是善岔子,等閒就是非打即罵,遇到軍情兵化為匪也是極正常的事,在百姓心中,軍中總爺不是那麼好交結的,而軍隊形象,自然也高不到哪去。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自宋元以降,至明清之際,軍人已經無有形象可言了。
至於淮軍當然不同,軍方與政務處的雙重宣傳,實際表現,再加上軍紀和厚餉,眼紅和羨慕淮軍的人大有所在,徐州當地的人願意與淮軍做生意打交道,就是明證。只是多年的眼光與思維方式難改,好比偷兒雖然改過,看到警察總歸會腿軟,當今之世,普通的百姓看到成群結隊的大兵時,不管對方名聲與軍紀多好,總歸還是害怕忌憚。
當下各人都是站起身來閃在一旁,不少人都是挑著重重的擔子,一時之間,都是手忙腳亂,頗有點雞飛狗跳的模樣。
還有人取出在城內剛買的畫像,捧在頭頂跪倒一旁,以求這畫兒能庇護自己平安無事。這畫像畫的正是張華軒。西洋寫實的辦法畫的身穿淮軍軍服地張華軒,精勾細描的年輕大帥躍然紙上,畫像上刻意掩蓋了張華軒太過年輕的弊端,把他略微畫的老成一些,而新式的淮軍軍服穿在身上,極盡英明睿智模樣。開初是為了宣傳張華軒的個人形象,只限學校與軍中流傳,政府機關也懸掛。現在這個時候張華軒威望大漲,不少人視他為真龍天子,對他的種種利民舉措感激非常,更覺他英明神武是真龍下凡,請他的畫像回家可庇護一家大小驅魔辟邪。算是一種新地門神或是神主,鄉間百姓對請畫最為熱心,蓋因農人老實,希望出現一個強權睿智代表上天的人物放在自己家中,看上一眼,就覺得好日子過不到頭。這會子既然看到大隊淮軍過來,心裡一慌張。索性便把這準備請回家的畫像搬了出來。既然淮軍是大帥的屬下,看到畫像。總得有三分恭謹?
人心慌張之際,好在淮軍的表現與以往或是傳說中地一般相同。距離稍近一些,打頭的淮軍騎兵便摯旗叫道:「各位父老不要慌張,咱們要肅清道路,大夥兒退在十步之外便沒事了。」
大軍行動自然要先行勘探道路情形,然後肅清通路,眾位徐州父老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眼見前來宣諭的淮軍將士神情和藹。臉上的表情也很淡然鎮靜,顯然只是平常調度而不是出了什麼事體。各人稍稍放心之下,便依令退後。
這些淮軍也不全部在此耽擱,這大隊兵馬怕足有三四百人,當下只留下百來騎兵,幾步一騎散了開來,把眾人隔擋開去,將城門附近牢牢把守住了。其餘軍士又分撥入城,顯然是要在城內沿途分散開去做警戒了。
淮軍客氣而冷漠的把眾人隔開後,剛剛還自己鬧騰的人仰馬翻的老少爺們都安下心來,看著淮軍面對自己似笑非笑地表情,不少剛剛嚇地跪下的人們都訕訕站了起來,想想自己適才地表現不免得有些慚愧,此時眼見無事,索性便東張西望,打量著附近情形。
這一看卻是看出些不對來,除了這一處城門的幾百淮軍騎士外,幾里之外都是煙塵起伏,顯然各門處都有大股的騎兵前來戒備城門,而在側耳一聽,不大的徐州府城內到處都是得得的馬蹄聲響,顯然也是有大隊的淮軍騎兵進入城內,在城池裡面各處警戒。
以前淮軍也是有過境的部隊,不過顯然因為徐州附近沒有能威脅到軍隊地存在,所以只是派小隊斥候巡查一下,大隊地淮軍就入城或過境了,今日卻與往日絕然不同,一隊又一隊的淮軍把徐州地七處城門全部控制下來,而且又有相當數量進入城內戒備,看這模樣又不像是要過境,卻把城內外的徐州父老們鬧了個不明不白。
有幾個顯然是機靈人物,知道這樣的排場怕是要有大人物經過徐州,或者是要到徐州府裡暫住,當下都是漲紅了臉,暗自裡猛使眼色,猜測是哪一個大人物要來徐州,才會有這樣大的陣仗。
要知道警戒各城門也還罷了,警戒了城門又肅清城內街道,算算這一處就用了幾百兵,前後幾座要道城門都控制起來,怕不得有兩千多騎兵才能辦到。而眾人都是知道,淮軍是以步兵克騎,哪怕是要打到山東和直隸平原也是以步兵和炮兵為主,騎兵極少。這種情形當然是有特殊原因的,淮軍以火器之利無敵天下,開初立軍時也是以純火器部隊為主,火器部隊耗資極多,而且一個火槍兵只要訓練十天就能上戰場,半年以上就是訓練有素,參加幾次實戰就是精銳之師,而一個騎兵花費比火槍兵還要高昂,要成為精銳之師最少也得耗費幾年的時間,淮軍在成軍之初只是一支普通的地方團練,並沒有那麼多財力物力去建設騎兵,況且,以時人的眼光來看,一支精銳的騎兵是一種恐怖的戰略力量,在清朝慌了手腳的初期還能不限制團練,到了後來陣腳漸穩後,連曾國藩和李鴻章這樣的名臣儒臣都受到地方官的限制而得不到有效的,就是因為朝廷在後頭地方對漢人團練進行打壓,要是淮軍當初就建設一支強勁的騎兵部隊,怕是沒有機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因為開頭不能成建制的打造騎兵,所以淮軍的騎兵雖然在三河鎮一役展現了極強的戰鬥力,而且在偵察與反偵察上得力很多,但是時至今日也沒有打造大股騎兵的道理,況且南方良馬不多,不似北方組建騎兵那麼便利,捻子也是到了河南與山東、直隸等地後,才有了有馬匹和騾子組成的十幾萬人的浩浩蕩蕩的騎兵。
時至今日,淮軍的騎兵仍然不多,每鎮加起來也就一個營的組制,負責前線的哨探與剿滅敵人的小股偵騎,這一些情況淮軍並沒有當成多大的軍事機密隱瞞,所以駐軍所在的地域內百姓們也知道淮軍的騎兵並不很多。而今天就在眾人眼前就忽然出現了這樣大股的騎兵,這讓很多人只覺得心中甚是奇怪,心中都是隱隱約約想到了些什麼,卻是抓不到實質所在。
而更加精明的人都是在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眼前這隊騎兵不僅數量上多的出奇,而且在裝扮與神態上,卻是讓人看出了一點門道。黑色的高簷軍帥下是一身鮮紅的軍服上配著黃色的銅紐扣,腰間還紮著武裝腰帶,一排黃色的尖頭子彈旁邊還懸掛著一柄銳利的長刀,背部,則是一支比步兵長槍稍短的騎步槍。
這樣的裝備打扮,任是再猥瑣的人穿在身上也倍添精神,何況這些騎兵小伙子一個個都是精氣神十足,個頂個的英俊帥氣,徐州人算是接近北方,說是江蘇州府其實民風長相個頭都偏向於山東,從古對今,誇說的都是山東大漢,而眼前這些個騎兵漢子雖然都是騎在馬上,不過粗粗看去,全是個頂個的八尺大漢,按現代說法,那就全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高個兒。
這樣一支裝備變態的精良和美觀,騎兵所乘騎的又全是一等一驃肥體壯的好馬,騎兵本身又是一個個都身高馬大的威武,這支軍隊,怎麼看,也不像是一隻普通的軍隊啊。
清朝當然沒有挑選儀仗隊和禁衛軍的傳統,皇宮和京師當然都是用的滿洲舊人,只要關係夠親近,到了咸豐年間,騎不得馬射不得箭一樣能做侍衛和護軍,其實在嘉慶年間滿洲侍衛和護軍們就腐敗的不成模樣,天理教在京師起事,勾結軍中太監衝入禁城,侍衛們要麼反應不及,要麼落荒而逃,最後還是事實上的皇太子寧自己個拿著火槍去抵抗天理教徒的入侵,還親死兩個。這樣,一方面是說明了清朝統治者僅有的武勇,一方面,只能說是一種悲哀,皇宮重地都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太丟臉了。
漢人的傳統可就不一樣了,帝王身邊,向來不缺乏真正的英勇精銳之士,從漢代的羽林孤兒到唐朝的南北衙禁軍,然後是宋朝的上三軍與班直……到現在淮軍的中軍。
就在徐州老百姓們眼前的這一支軍隊自然不是普通的淮軍,事實上,他們就是精挑細選,不論是在戰鬥力和忠誠度還有裝備上都遠超普通淮軍的號稱天下第一雄兵近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