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淮軍將士第一波衝擊的開始,後陣身後里許距離的炮陣也開始發炮了,淮軍的炮兵向來受到重視和優待,因為這個年代中國人中的文盲實在太多,光是一個拋物線就會讓很多人不知所以。便是李鴻章這樣的大臣,在後世學習拋物線時也有一個著名的笑話,一個堂堂翰林都是如此,更遑論其它!
一個炮手不僅要熟習火炮,還要學習很多的相關知識,在張華軒看來,一個普通士兵招手可得,一個精銳老兵就要做養,而一個有經驗有膽色的熟手炮兵操炮手,卻幾乎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要保住的寶貝疙瘩。
因為主帥有這一種認識,所以在珍視士兵性命的淮軍中,炮兵軍官和炮手們更是重中之重,不管是待遇還是普通士兵們看他們的眼神,都明白無誤的說明一點,炮兵,是淮軍的重中之重,是猶為重要的關鍵!甚至,炮兵的軍服使用的是更好的料子,腳上的靴子也與普通的步兵軍官的質量相同,對這一點,淮軍將士都並沒有什麼怨言,畢竟,不管哪一次淮軍征戰,炮兵兄弟們總是在他們的身後給敵人最凶狠的打擊,給自己的兄弟以最大的勝利保障。
這樣一來,淮軍中炮手們的自信心與榮譽感都特別的強烈,與這種自尊和榮譽感不對稱的就是,這一次攻堅戰炮兵起到的作用將會非常有限,甚至有的將領反對費事把火炮拉到戰線上來,對淮軍的炮兵們來說,這是一種不可原諒的羞辱。
六磅炮八磅炮是這一次炮群攻擊目標的主力,與當初淮軍使用的一磅小炮相比現在的所謂輕型與中型火炮已經是不折不扣的重炮,那種小炮現在連淮軍最低級的部隊也不配給了,因為殺傷力太小,也不過幾十斤重,乾脆就下發給了內衛部隊。要知道內衛在剿滅一些心懷叵測地異已份子時,也會遇到不同程度的反抗。
現在在淮軍炮陣中,已經有二十四磅炮這樣的龐然巨物,一顆炮彈就足以轟跨一段城牆,雖然現在鑄造不多,而且還沒有下發到各鎮,不過裝備部隊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除了二十四磅炮外。還有十八磅炮與十二磅炮,這些口徑的火炮威力極大,不論是野戰還是攻堅,都有著普通火炮難以替代的作用。
只可惜,現在在眾人眼前的卻只有這些中型口徑地火炮。甚至在利用它們之前,淮軍上下,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與信任了!
火炮手們憋了滿肚皮的氣,聽到鼓聲和看到軍令旗號後,炮隊的主官們紛紛下令,於是炮組的所有成員一起動手,清膛上藥填彈瞄準。主炮手拿起火把,其餘人按照條例要求退後掩耳,火把上地火苗迅速把引子點燃,一陣火花激閃過後,炮口處一陣火苗噴薄而出,各人耳邊都聽到轟隆隆的巨響,然後是一縷縷白煙在炮身內外瀰漫開來。
炮組其餘的成員忙著為下一次的擊發做著準備,而軍官和炮長則是揚起脖子遠望,去看第一輪炮擊後的效果如何。
如果單論射擊的技術與落點的準確而言,淮軍地火炮手們已經做到了最好。他們經驗十足,經歷過無數次戰場上與敵人的交鋒,當日在淮北打捻子時,常有成千上萬的捻子齊衝過來,要轟擊移動的目標都不是問題,今天炮擊的不過是這一些死靶子,如果再打不中,那也可太過丟臉。
一道道煙柱在對面的太平軍營壘中騰空而起,因為營壘建立在河灘地上,淮軍炮手並沒有使用攻堅的利器實心炮彈。而是使用了可以殺傷人員的霰彈與實心彈各半的策略,果然也不出事先所料,雖然準度高,每一發炮彈都落在了敵人的陣地上,不過大片地河灘地與濕潤的泥土吸收了炮彈的威力。不少實心彈打在地上根本不彈起。而是直接濺起了一道道泥土形成的煙柱,可是威力明顯不大。霰彈的殺傷原本就是彈射傷害,現在太平軍將士基本都趴在地上,很多彈片在著地後立刻被濕潤的泥土吸收,不再彈跳收割人命,而那些打在空地上的實心彈,在激起一道道煙柱後就不再翻滾,對營壘建築的傷害除非是直接一炮命中到建築上,不然效果亦是有限。
看到如此的效果,炮兵們自然是沮喪的很。這樣地炮擊成果對他們的驕傲與尊嚴有著極大的損害,這時候不需要軍官們再進行動員,所有的炮組成員一起快速動作起來,雖然面臨著極困難的局面,不過發炮地速度卻要比以往快上三分之一左右。
一顆顆炮彈如雨點一般落在了河堤沿岸地太平軍將士的頭頂,雖然這些火炮地口徑不足,炮彈小,又被地利所限而殺傷力嚴重減弱,不過炮聲就是炮聲,炮彈畢竟也還是炮彈,縱然知道那鐵傢伙不一定能炸死炸傷幾人,不過每當一排黑漆漆的炮彈帶著尖利的嘯聲快速飛到自己頭頂時,負責把守營壘的太平軍將士還是情不自禁的把頭低下,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很多人緊張之下,雙手緊緊抓地,連指甲斷裂都不清楚。畢竟,淮軍的這麼多火炮的齊射的聲勢太過駭人了,以這些太平軍將士的做戰經驗,是不能理解對面為什麼能用這麼多火炮來攻擊自己的。
一個連炮口破損後一樣使用在大沽炮台的國家,一個連二百多年前埋在地底的火炮挖出來一樣用的國家的起義農民們,如何能理解近代國家集群火炮齊射的威力?
如果他們知道眼前的火炮還只是淮軍所擁有火炮的一半不到,而且大口徑火炮一門未至的話,臉上的表情想必就會更加豐富一些了。
與驚慌的士兵們不同,太平軍的各級旅帥卒長司馬伍長們卻只能站著或是彎著腰在原地指揮,士兵們趴在躲避炸彈,他們卻要時刻觀察著淮軍的動向,以做出相應的舉措。甚至,除了胡以晃外,連陳享榮這樣的副帥都到了前線陣地,在他的督促之下,幾個原本自恃身份的軍帥也帶著護衛稍稍向前了一些,預備隨時指揮將士守備淮軍的第一波攻勢。
只是他們想不到淮軍的火炮打擊如此的堅決,儘管火炮的殺傷效果並不好,可是炮擊從開始後就沒有停歇過,一輪緊接著一輪的炮擊送來了無數顆炮彈,這些炮彈多半被鬆軟的泥土吸收去了,可是也總歸會有那麼一部分打在營壘的柵牆上,打在房舍頂上,彈片也會直接打在人的身上。
陳享榮開始還是站直了身體在觀察淮軍打炮,當他親眼看到有一個將士被彈片削掉了半個腦袋,腦漿和著血水沽沽流出,猶如豆腐一般的腦漿還在冒著鮮騰的熱氣……他不覺軟了雙腿,再也站不住了。
身為一軍副帥,陳享榮也是身經百戰才有今日地位,遠的不說,就是這廬州地界就是他與胡以晃兩人合作,幾進幾出,面對著湘軍和八旗綠營再加上團練,巍然不懼,任爾千百處來,我只守一處的強悍做法,保得廬州這幾年的平安。其間凶險處也不必細說,反正見的死人都快比活人多,這話也並不算全然誇張。
倒是此時,見得淮軍火炮如此兇猛,營壘處處到處都是斷臂殘肢,還有被擊碎的木柵牆的碎處四處亂飛,讓人膽戰心驚。他當然不知道這只是淮軍火炮三分之一的威力,反而是暗暗吃驚害怕,只是不敢把這種情緒帶到臉上去罷了。
在陳享榮的臨陣指揮下,太平軍將士漸漸也從驚惶中緩了過來,不少人開始悄悄抬起頭來,觀察著對面淮軍炮兵的動靜。
「個龜兒子,這炮打的凶喲。」
說話的顯然是一個來自四川的卒長,做為一個中層軍官,顯然也是最早一批參加太平軍隊伍的凶悍勇猛之士,剛剛一顆炮彈就打在他臉旁幾尺遠的地方,把他嚇的魂飛魄散,差點兒就尿了褲子,好在那顆實心彈正打在一塊濕地上,炮彈幾乎一沉到底,激起一點泥土後就沒有了蹤影,算是讓周圍的人撿了條性命。
與這個卒長有相同感覺的人顯然很多,當即就有不少人一起出聲附合,不過嘴上雖然說的很凶,各人的神情卻明顯輕鬆起來了。
是的,與山崩海嘯聲勢驚人的炮聲相比,炮彈所帶來的殺傷是極其有限的,淮軍已經打了一刻鐘的炮了,直接被炮彈炸死炸傷的太平軍將士只有幾百人,其中多半是被彈片劃傷,傷勢都並不很重,在傷兵被送下去包紮後,這些沒有受傷或是被炸死的人突然發現,原來這比打雷來可怕十倍的炮聲,其威力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恐怖。
與交頭結耳神色漸漸輕鬆起來的部下相比,陳享榮的臉上卻並沒有半點兒輕鬆的模樣,淮軍的炮火殺傷人員雖然不多,不過後來顯然也是改變了策略,調整了射程,炮彈多半不再企圖殺傷人員,而是力圖直接打在營壘之上,用炮彈的瞬間爆發力來毀壞太平軍建築在河堤上的工事。
顯然,敵軍的步兵就要衝上來了。
想到這裡,陳享榮面色鐵青,他一邊半躬著身子躲避著可能飛過來的彈片,一邊下令道:「快點修復被毀壞的柵牆和土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