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胡以晃巡視完太平軍的九座營壘,再看看營寨前的地利,不覺喜上眉梢。他一直鎮守在廬州,雖然知道三河鎮附近有地利之便,卻是沒有想到這裡居然是這種極度易守難攻的地形。
一座座大堤把整個鎮子掩護在河道身後,太平軍將士早就沿著堤岸修好了營壘,大營一座接著一座,層層疊疊沿著堤岸把身後的三河鎮護的嚴實,在大營對面,全是窪地,雖然人馬行走並不妨礙,縱深達幾里的這種河灘地卻嚴重影響著淮軍火炮的搬運,就算是火炮已經有了炮身車炮,想在這種窪地裡推動實在是太難了。
除了在河窪地這裡的營壘,還有不少太平軍精銳在鎮外建起了堅固的城寨,少量的鐵炮和抬炮土槍,再加上綿延數里的城寨,雖然不能和真正的堅城相比,不過在河堤那裡的營壘一旦失守後,敵人在河堤上尚未落穩腳根,便要面對有不少火力配置,用木石壘起來的高大城寨,再加上太平軍將士全軍接近兩萬餘人,在兵力也也有優勢,其中又有不少是東征西討戰功赫赫的精銳老兵,這一道道防線,可以說已經做到了最好。
胡以晃原本滿懷著悲觀的情緒來觀察戰場,淮軍的戰鬥力他的部下可能並不完全清楚,他這個一軍主帥卻是清楚的很,不要看對面的淮軍才八九千人,在胡以晃的眼中,卻抵得清軍十倍以上的威力與效果,所以在來三河鎮之前,胡以晃的信心不是很足,只想著拚死打到底,實在堅守不住也可以向天國上層交待,這會子看完三河鎮外的防禦,卻是覺得信心充足了起來。
淮軍一直是以火力覆蓋先行,然後倚仗著良好的訓練和超出對手太多的武器優勢來打,在胡以晃的記憶中。淮軍並沒有打過什麼真正的惡仗,對這樣一支軍隊來說,遇到這樣的地形要打這樣困難地攻堅戰,軍中的士卒未必能吃受的住這樣殘格的戰事和死傷。
在胡以晃的認知中,戰爭仍然是以前的那種模式,一場超過十萬人以上參加的戰事便是耗時極長,有時數月,有時半年以上的大戰事,在戰爭交戰時,超過一個時辰以上的野戰。軍隊就會喪失體力,哪一方信心更足,士氣更高,體力保持的更好,便會贏得戰爭地勝利。
而至於攻城攻堅,按照當時的戰爭模式,哪一邊陣亡十分之一以上,軍隊就等於是打殘了,而一場攻城攻堅的大戰,想蟻附攀城強攻幾乎是最少十倍以上的兵力方可進行。如若不然,就只能長期圍困後待城內彈盡糧絕,失去信心後攀城破之。歷史上湘軍攻打天京,就是圍困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方才把天京城攻破。
所以在胡以晃看來,淮軍的火炮如果不能發揮威力的話,在三河鎮這樣的地利面前。淮軍誓死攻堅的決心值得懷疑,是否有決死的信心也值得懷疑,而就算淮軍誓死進擊,能否克服地利地嚴重困難,那就更加值得懷疑了。
胡以晃也和普通的將領一樣,在對方軍隊的武器嚴重超過自己的同時,就會懷疑對方的戰鬥力與決死敢戰的信心。就如同英法強國的軍隊一樣,在宣傳中都是靠著火器欺付人地鼠輩,其實近代軍隊火器強悍的同時,訓練與戰鬥力和戰鬥意志一樣的強悍。這一點胡以晃現在當然領悟不到,也根本不可能知道。
在視察了前沿陣地之後,胡以晃在陳享榮的胸口重重一捶,大笑道:「好你個陳兄弟,這裡修的固若金湯,三河交給你,我老胡沒有信錯人。」
陳享榮雖然被他捶的胸口生疼,人也禁不住後退幾步,當下卻也是嘿嘿一樂向著胡以晃笑道:「這裡地利如此之好,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給老陳防守。豈敢掉以輕心?去年開始,咱就徵集了不少人在這裡修築營壘,後頭那大寨就用了一萬多人,附近山上好敲的石頭全敲來了,底基高。寨垛用磚頭砌的。有射孔,有十幾門大炮。可能不如那黃子淮軍多和好,不過在這裡也儘夠用了。咱們這次就看看,淮軍是不是生了三頭六臂!」
對陳享榮的這種充足地信心胡以晃十分的欣賞,他用滿含歡喜的眼神看一眼陳享榮,在這個老夥計胸前又重重捶打了一下,然後環顧諸將,笑道:「在廬州的時候我還有點兒擔心,在這裡一看,可就什麼心也都放下來了。既然這麼著,咱們就好生打一場痛快仗,給淮軍那些兔子點厲害,教他們知道,不是有了槍炮就能橫行的。」
他看一眼諸將,為了更進一步的提高士氣,便又笑道:「洋人和咱們一樣都拜上帝,算是同教兄弟,咱們東王已經派人到上海,看看能不能從洋兄弟手裡拿一些火槍火炮來。他淮軍能買,咱憑的不能買?清妖已經亂了陣腳,湘軍也被翼王滅了,咱們再買來槍炮把淮軍徹底干服,天國就能一統天下啦!」
太平天國其實已經陸續在上海的一些商行買了一些火槍,組建了相當數量的洋槍部隊,不過他們財力有限,購買的並不多,而且在英法諸國試探過太平天國地虛實後,覺得這個地方政權的民族意識特別明顯,最少比顢頇的清政府要能打交道的多,所以就英法諸強的眼光來看,太平天國並不值得合作,雖然還沒有到兩邊翻臉動手地地步,不像歷史上那樣各國列強組建了退伍軍人和職業流氓組成了幾千人地洋槍隊,可胡以晃所說的向英法列強購買火槍和火炮,仍然是一種不大可能地美好憧憬罷了。
不過這種層面的事情他的部將當然不可能明白,當下各人更覺得歡欣鼓舞,一個個面露喜色,亂紛紛向著胡以晃道:「請豫王放心,咱們一定戮力死戰,絕不會讓淮軍攻破營壘。」
胡以晃輕輕點頭,又在諸將面前訓示勉慰幾句,最終帶著滿意的神情,與陳享榮等人翻身上馬,返回三河鎮中。
半路之上,胡以晃面露沉思之色,在驅馬又趕了片刻之後,終於向著陳享榮道:「陳兄弟,我剛剛的命令有些孟浪,馬隊還是不要與淮軍的騎兵拚命了,對方有槍遠射,咱們的騎兵兄弟就算能驅散趕走對方,也非得死傷極重,咱們養這一點騎兵不容易,可不能就這麼浪費了。」
陳享榮雖然是他的副手,不過在戰略層面比胡以晃差的老遠,他只是老實憨厚勇於任事,在戰場上勇敢,主鎮一方時做事也很縝密罷了。
當下雖然並不是很明白,卻是向著胡以晃點頭一笑,答道:「那成,我一會便向騎隊傳令,讓他們收縮回來。反正,淮軍一鎮不到一萬人,這會子派到咱這裡來的,就算加一些地方團練,也不會超過一萬人能上戰場,這一點,咱們還都算清楚。」
胡以晃默然點頭,表示贊同陳享榮的分析。確實,太平軍雖然對淮軍的具體人數和編製都不大清楚,不過淮軍編鎮這麼大的動靜還是清楚的,一鎮不到一萬人的主力也自然探聽的明白。
不過他並沒有說實話,原本他讓騎兵拚命去驅趕淮軍的偵騎,探聽淮軍動向,卻是為了守不住三河撤退時做準備,一定要明白敵軍的部署和實力後,他才能根據戰場形式果斷撤退。三河自然要堅守,不過如果一定守不住,倒也不妨要保存一下實力,胡以晃多年戰場廝殺,這一點心中自然明白的很。
不過在查看了三河鎮裡外的防禦後,胡以晃以他的戰場敏銳的嗅覺感覺到這一戰並非完全沒有機會,這樣水網縱橫有大量河溝和沙灘地的防禦陣形,實在是太方便守軍防守了,所以馬隊的實力一定要保持,好在關鍵時候,給敵人重重的一擊。
胡以晃在返回三河鎮的時候仍然有大量的百姓船工在鎮裡鎮外忙活,他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就在自己身前扛著糧包經過,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那是一個典型的皖北漢子,黑紅的臉龐,個頭高大結實,扛著兩石重的糧包仍然形若無事,在胡以晃眼前這樣的皖北漢子太多了,不值得他這個大軍主將多投以視線,當下馬鞭揮舞,親兵們趕散這些扛糧包青壯,簇擁著胡以晃風馳電掣般的疾馳而去。他沒有注意到對方,而那個皖北漢子卻是仔細的打量了這個身著王袍的太平軍將軍,廬州這裡只有一個豫王,騎在馬上的這個將領是誰自然就清楚的很了。這個漢子也是淡淡打量一眼,看著胡以晃等人離開,自己便也扛著糧包慢悠悠的放在車上,然後跟著車回到碼頭。
「走吧,該看的全看了,留在這兒太久小心出事。」那漢子回到碼頭,把工錢一結,卻沒有繼續去扛活,暗中集結了四五個與他相同裝扮的扛活苦力,卻是笑著吩咐眾人一起隨他離開,寥寥數語,卻是顯的身份不俗。